黧淵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
奪嫡。
晏紅昭在他手上寫的，就是這兩個字。
她從前也不懂得這些。
她自幼在寺廟裡長大，能知道讀書習字便已經很不錯了，又不比那些公侯小姐，自幼在天子腳下，見得世面多，明白的自然也就多。
是自從得知了黧淵皇子的身份，她雖有意和他保持距離，可他賴在她身邊不肯走，她拿他也沒辦法，便明白無論如何，他們之間都不可能徹底斬斷關係的。
為了日後做打算，近些時日她便特意讓綠闌為她尋了一些史書來看。
那寥寥數語描繪的是一個王朝的興衰更迭，筆墨之間隱去了多少相爭流血的故事。
皇權爭奪，從來都非易事。
當今陛下尚未立儲，膝下又子嗣眾多，黧淵一看便非池中之物，她不相信他甘心屈居人下。
鬆開黧淵的手，晏紅昭轉身繼續往前走，慢聲道：“我方才便已說過，你可以不回答。”她不是非知道不可。
才走出去沒兩步，她的手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拉住。
是黧淵。
他只握了一下便立刻鬆開，沒有任何猶豫地回道：“是。”
他意在儲君之位，其心可昭。
晏紅昭眸光微凝，眼底深處極快地閃過一抹訝然之色。
她想過黧淵會很快作答，但沒想過他會給出她肯定的回答。
意在儲君，那便是有心稱帝，這樣需要精心圖謀的事情一定是萬分隱秘的，可他居然就這樣輕易告訴了她。
“你就不怕我轉頭給你嚷嚷出去？”
“你會嗎？”
“也許會呢。”
“那你嚷嚷就是了。”隨她喜歡，他哪裡敢有半個“不”字。
晏紅昭面露遲疑。
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她方才又問：“你之前那樣講，可是想借助相府的勢力，來助你達成心願？”
她看史書裡都是這樣記載的。
想要奪嫡，便要儘可能多地在朝中拉攏有權有勢的官員，手中可用之人越多，才越有資本與其他皇子抗衡較量。
不過這些都得要在私下裡進行，倘若不善被皇帝發現，那就有結黨營私之嫌，會得不償失。
晏相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晏白夜有手握兵權，若是有了這父子倆的支援，奪嫡之路便已然平坦了一半。
電光火石之間，晏紅昭忽然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晏相肯把女兒下嫁給段紹桉，是否也是為了避免讓晏家捲入奪嫡之爭呢？
與其讓女兒淪為權利鬥爭的犧牲品，那還不如順了她的心意讓她嫁給心愛之人，安安穩穩地過完後半輩子。
晏紅昭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黧淵道：“你有聽見我說話嗎？”
她這才回過神來，茫然道：“什麼？”
“我說……”黧淵耐心地重複：“晏家在朝中的地位至關重要，若說他們對我所謀之事全無助益那是騙人的話，可若說我是為了得到他們的幫助才有意與你牽扯不清，這卻沒有。”
他說得認真，似乎並不擔心她不相信。
其實晏紅昭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黧淵若當真是想利用她，正常情況下原該繼續掩藏自己的身份，等自己幾時對他情根深種，他再坦白不遲。
屆時他再講明身份，他們一家子已然被拉上了賊船，便是不想幫為了活命也只得幫。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將一切都說了，叫人早早有了戒心。
黧淵陪著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路回到鬱香院進了屋，他反手關了門將綠闌和倚翠都鎖在了門外。
門外的兩人：“……”
門內的晏紅昭：“……”
倚翠腳都抬起來準備踹門了。
幸好關鍵時刻，晏紅昭輕輕柔柔的嗓音自屋裡響起：“無妨，你們自去忙吧。”
若叫倚翠進來，怕是又有的鬧了。
晏紅昭走到桌邊坐下，兀自倒了盞茶吃，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不想黧淵卻拿起她的茶盞，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誒！”他動作快，她想攔都沒來得及。
看著他再自然不過的行為，晏紅昭俏臉一紅，默默移開了視線。
黧淵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繼續方才的話題：“此事我無意瞞你，無論我是否有心藉助晏家的勢力，一旦我顯露出奪嫡的決心，那不管晏相到底有沒有幫我，只要你與我一起，旁人便會堅信，晏家就是站在了我這邊。”
“……你倒是坦誠。”他這樣講，她就更不敢跟他有任何牽扯了。
薄唇微勾，黧淵淡淡一笑。
那是一個肆意到近乎張狂的笑容。
他語氣懶懶地說道：“便是旁人這樣認為，也無妨。”
“為何這樣講？”
“因為最終贏的那個人，一定是我。”他鎖住她的目光，語氣狂妄，可眸中透出的狠戾和陰鷙卻讓晏紅昭深信，他說到，便會做到。
晏紅昭看著這樣的黧淵，心裡竟莫名生出幾分懼意。
她的身子無意識地往後退了退，不想就是這樣微小的動作，卻都被他給覺察到了。
他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不允許她往後退。
晏紅昭一驚，呼吸都屏住了，開口的聲音竟帶著幾分顫意：“做、做什麼？”
“昭昭才是，躲什麼？”
“……沒有。”
黧淵似笑非笑地說：“你怕我？”
她嘴硬道：“沒有。”
“沒有最好，我不想你怕我，我又不會傷害你。”他的指腹輕輕摩擦著她的手背，眼底漫上一抹痴纏，有些炙熱。
晏紅昭垂眸避開他的視線，看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她沒敢掙扎，而是問他：“你之前說想與我好，我很好奇，若是我一直不願意，你會怎麼樣？”
他捏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細細把玩，分神回了句：“什麼怎麼樣？”
“你會殺了我嗎？”
他先是一愣，然後忽然笑道：“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捨得殺了你！”
“那你會怎麼做？”
“嗯……”他沉吟片刻，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然後帶著侵佔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她身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打造一座金屋，讓昭昭住進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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