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紅昭因為掛心聶沉朗的情況，最終還是往聶家走了一趟。
不過有別於一開始的衝動，這次她是想好了由頭的。
她以去聶家請雲林子為自己診病為名，順利進了聶家的門。
聶家雖富甲一方，宅邸卻並不如何富庶豪奢，甚至相比起晏宅，可差得多了。
不過雖說地界沒有那麼大，院中花草卻打理得格外仔細，倒也雅緻。
舊地重遊，晏紅昭心下感慨良多。
她說是來見雲林子，但畢竟踏足了聶家的地盤，不去拜會主人家到底說不過去。下人在前面引路，她原以為自己要見的是聶錚或是蘇娩，卻沒想到，下人將她帶去了聽雪堂。
那是蘇娩的孃親，蘇老夫人住的地方。
是她的外祖母呢。
可晏紅昭一點也不喜歡她。
那老太太慣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從前她剛從寺裡回到家時，沒少在她手上吃這種虧。
但凡有旁人在場，那老太太便對著她噓寒問暖，儼然一個萬分慈愛的外祖母。可沒了人瞧著，她便什麼刺心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那時她年紀小，脾氣也倔，看不過眼便直接嗆聲，不會彎彎繞繞的。
若換了如今，那就比著演唄，看誰演得過誰！
說起來，其實晏紅昭也知道蘇老太太為何那麼不喜歡她。
皆因她出生的時候，“克”死了她的外祖父，據說她的舅母江茹原本有了身孕，也在她出生的那個月莫名掉了孩子。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歸咎到了她的身上。
晏紅昭自己都覺得新奇，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那麼大的本事。
若當真如此，當年她剛剛跟著段紹桉離開的時候，便該禍害得他家破人亡才是。
胡思亂想間，她走進聽雪堂。
屋子裡坐滿了人。
上首正中間的位置坐著一個鬢髮花白的老婦人，眼神滄桑，面上溝壑縱橫，正是蘇老太太。
下首左側第一個位置上坐的是蘇娩。
緊跟著坐著的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看起來和蘇娩年紀相當，正是蘇策的髮妻，江茹。
挨在她後面坐著的，分別有一男一女，年紀與晏紅昭相當。
他們是蘇策和江茹的一雙兒女。
男的叫蘇泊鄢，生得斯文清秀，眉宇間同江茹有些神似。
女子名叫蘇凡霜，樣貌端莊，亭亭玉立，雖不比晏紅昭那般明豔動人，卻也委實生得不差。
蘇泊鄢是男子，況他們又是表兄妹，彼此總要避避嫌疑，是以即便是從前在家時，晏紅昭對他了解的也不多。
倒是蘇凡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能碰著。
和麵對蘇老太太時一樣，晏紅昭很不喜歡這位“表姐”。
她至今猶記得當初她剛回到聶家時蘇凡霜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一個外來人，突然闖進了這個家，打破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
蘇凡霜總愛說教，特別是在人多的時候。
告訴她走路要端正儀態，寧可溼衣，不能亂步。
告訴她每日晨昏定省要去給長輩請安，不能偷懶不去。
還告訴她說，身為小輩不能忤逆長輩，無論長輩說得是對是錯，都只有點頭應“是”的份兒。
她說的這些，乍一聽全都是為了晏紅昭好的話，可那種高高在上，憐憫一般的語氣，晏紅昭至今想起都覺得作嘔。
她甚至為此還厭惡過自己。
想著人家明明是一番好意，自己卻怎麼都喜歡不起來她，只當是自己小肚雞腸，嫉妒她在家過著自己本該過的生活。
因此，蘇凡霜待她越是周到仔細，她心裡就越是牴觸，事後也就愈發糾結自責。
長此以往，惡性迴圈。
可事到如今，她經歷了那麼多事，見到了那麼多人，她卻終於明白，她對蘇凡霜的態度如此複雜，那是因為對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她對自己處處提點照顧，甚至連憐憫都算不上，那是明晃晃的算計。
一則，可以於外博個好名兒。
二則，可以透過自己來襯托她的聰穎明慧。
不止如此，她被山賊擄走之後，爹孃恐她一直煩心那些事，便從不在她面前提及，可蘇凡霜卻時時將外面的流言蜚語講給她聽。
黧淵說得對，即便有些事情不是那一家子一手策劃，可事發之後，他們也沒想再給她活路。
回過神來，晏紅昭略一頷首，喚了聲“老夫人”，便算是見過禮了。
她雖是小輩兒，但架不住出身高貴，蘇老太太又一向是個逢高踩低的，縱然心裡有些不悅也斷不會表現出來，面上笑得和善，倒比見了自己的親孫女還要親近呢。
“呦，少夫人好模樣啊，我活了這把年紀，還從來沒見過像少夫人這樣的美人兒呢。”蘇老太太說著，拿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晏紅昭。
“老夫人過謙了，我瞧著您家裡現成就有一位呢。”晏紅昭意有所指地瞟了一旁的蘇凡霜一眼。
後者聞言，面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欣喜。
大凡女子，誰不喜歡被人稱讚漂亮呢。
蘇凡霜盈盈起身，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她徑自走到晏紅昭面前，道：“不知為何，見了少夫人便覺得很是親切，不知少夫人家中可有姐妹？”
“有一位姐姐。”
“真好，姐妹聚在一起，也可說說閨中密話。我就不像少夫人這樣好福氣，家中只這兩位兄長，雖然也很好，卻不及姐妹那般貼心。”
“兩位兄長？”晏紅昭疑惑地看向不遠處坐著的蘇泊鄢，像是在問“這不是隻有一位嗎”。
蘇凡霜笑著解釋：“這是我的胞兄，我還有一位表哥。”
“聶公子？”
“沒錯。”
“那你們一個姓蘇、一個姓聶，原是兩家子，見你們都擠在一處，我還以為是一家人呢。”
聞言，蘇凡霜臉上的笑容一僵，尷尬道：“親戚走得近，也和一家子沒什麼區別，我對自家兄長和對錶哥都是一樣的。”
“是嗎。”晏紅昭意味不明地嘆了一句，說：“聶公子有你這樣的妹子，還真是不易啊。”
話音方落，便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昭昭”，送入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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