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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放心(入v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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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外。

小宮女、小太監烏壓壓跪了一地,獨不見金花。

也是,她腳上有傷。

福臨叫了起兒,進門直奔寢殿,腿長腳快,一陣風似地刮進屋,燈火跳了兩跳,恍恍惚惚地空蕩蕩。

“皇后呢?”

“萬歲爺,娘娘在沐浴。”

福臨在殿裡轉了轉,榻几上擺著幾個小碟,一個碟兒裡是花生,一個碟兒裡是大半塊棗泥花瓣酥餅,六個花瓣兒缺了一個。福臨吃坤寧宮裡殘了一點兒的點心上癮,揪了一個花瓣兒放進嘴裡,濃郁的棗泥香味兒,黏牙的甜。

最後在書案前坐下來,昨日看過皇后的字兒,正想瞧瞧她還寫了別的嚒?樣樣都好,就是缺胳膊少腿兒,筆畫奇怪。

桌上胡亂擺著一疊起皺的宣紙,一張一張翻過去,畫了幾張怪圖,福臨皺著眉,正過來倒過去看了半晌,沒瞧明白。最後幾張是她記的幾句話,他沉了心細細讀下來,有幾句是太后之前應許她的,比如答允接姐姐的孩子入宮小住,還有幾句選秀啊、子嗣的他沒聽過。

他又細讀了一遍,先臉紅了,這都是些什麼話,她竟然一字一句記下來。他彷彿想見他母親屏退了小宮女,對著她循循善誘,說這些話時候的神態語氣,也能預料金花當時蔫頭耷腦,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委屈又害羞的小媳婦兒情態。

福臨暗暗自責,上次用太后唬她,說這紫禁城中事,自己和太后都知道,是不是把她嚇壞了。才十五歲,孤身一人在宮裡,定是半夜睡不著,越想越沒頭緒,又沒處找人商量,只得把太后的話默出來這麼字斟句酌。

過會兒得寬慰寬慰她。

再細細看記下來這幾句話,來回不過是“子嗣”、“本事”,都是太后督促金花在自己身上下功夫,這幾日慮的血脈之事竟沒錯,太后多半隻關心生育嫡子女,多虧皇后是個陽奉陰違的,於這些事上毫無心思。

可是皇后的心思都去了何處?那麼神氣活現,穠麗貌美的一個人,年紀是小,可是當年自己十四五歲時,長子牛鈕都出生了,入宮前,就沒人向她獻殷勤,她有沒有動過心?

福臨想起來他十幾歲時對楊庶妃很寵愛,她是個溫柔寬和的大姐姐,包容他,引導他,在未知的混沌裡,她攜著他嚐了新奇的滋味兒。

不甚動心,可好滋味都實實在在,如今皇后一顆心不知在何處,在他面前另存一副天真無邪。

唉。福臨竟患得患失起來。

金花被小宮女呼和攙著,悄悄站到福臨身後,他正埋頭看她白日亂塗的紙。有幾張是她畫的內衣圖,預備叫宮廷裁作照著做,她最近深感胸前豐腴的“二兩”累贅,正在研究怎麼才能做出支撐好、有彈性、穿著舒適的小衣兒。

後面是她記的“太后語錄”,太后曰……她反覆體會了幾次,太后什麼都知道,獨獨不知道她跟福臨在養心殿那兩次。若不,也不會那麼苦口婆心勸她。只是,這些女人的私房話兒,怎麼好給福臨瞧。

“萬歲爺?”金花喚了一聲。往常她這麼喚福臨,他都樂不可支,今夜他竟沒聽到。

柔荑纖纖伸過去,靈巧地一抽,福臨愣怔,扭頭看金花站在旁邊:“皇后?”

金花著一件淺淺茶金的長袍,頭髮還沒幹,溼漉漉編了個辮子,面上不施粉黛,臉龐素淡,潤白如玉,粉粉的唇,更顯得桃花眼寶光閃閃,一對眉不畫而黛。兼淡淡的香沁進呼吸裡,素淨如同一株暗夜盛開的曇花。福臨忍不住在心裡喝彩,真是個妙人兒。只是,眼下,再美再香,於福臨有什麼干係?

福臨一邊想著,失魂落魄起來。再看金花,她扶著小宮女的手,顫顫巍巍立在身旁。

何苦呢,又來這些虛禮。想她昨日動一下就疼得“嘶”吸一口……

金花穿著日常的小紅靴,只比福臨肩膀高出少許。福臨緩展雙臂,憐惜地把她輕輕抱在懷裡,走了兩步到榻邊,穩穩放到榻上。金花經歷過一次,這次無聲安然地趴在他肩頭,屏牢呼吸,扭頭看他,他心不在焉,他有心事。

見她一直用那雙桃花眼盯牢他,他鬆了手,卻不起身,雙手撐在榻上,兩個人面對面,氣息碰在一起:“怎麼?”

金花沒想好怎麼說,挪開眼神,沒頭沒尾應了一聲:“嗯。”

小宮女呼和在一旁看呆了,慌不擇路退出去。

福臨才默契地湊過來,金花在他耳邊小聲問了一句:“表舅舅,怎麼得閒兒來了?”

福臨“哼”了一聲直起身,在榻幾另一邊坐下:“朕想來皇后這兒吃點心,結果現在連口茶都沒吃上。”

金花忙招呼:“呼和,快斟茶來。”

看看榻几上的小碟,金花撿了個花生“咯嗤”捏開,搓了紅衣,把白胖胖的花生捧在潤白的手心裡,遞到福臨眼前:“萬歲爺?”這次討好的意思更明顯了,都不敢喚他“表舅舅”了。

福臨動動修長的手指,戳著金花的掌心捏走一顆花生:“只有花生和茶嚒?”

“萬歲爺稍安,馬上就來。臣妾陪您喝牛乳。”說著又捧了花生到眼前。

福臨拈起一顆花生,看了眼窗外,慢悠悠送到金花嘴邊。金花一窘,小聲說:“萬歲爺?”

福臨擠擠眼:“做戲,表外甥女兒。”

金花輕啟檀口,香舌貝齒一閃,噙了那顆花生,手肘託在榻几上,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只留大半個後腦勺對著他。

這小女兒情態,福臨剛剛的失魂落魄一掃而空,從榻上一躍而起,站到她身邊,伸手解了她的辮子:“溼漉漉的,怎麼就編上了。”一撩頭髮看到她耳朵紅得火燒火燎。

彎腰湊到她耳邊:“不是做戲嚒?何至於臉紅。你怎麼知道廊下沒站著皇額孃的人?若是相敬如賓,被識破了可如何?本來表外甥女兒沒去料理選秀,已經差了一著。”

金花聽完,朝著福臨燦爛一笑,又湊到福臨耳邊咬耳朵:“表舅舅,表外甥女兒本來就不想料理選秀。”

“是何緣故?”

“嗌。”金花小手攀在福臨肩上,“怕您像冷著表外甥女兒一樣冷著她們,我走過的路,不想她們也走一遭兒,所以如果另外有人料理,最好不過。”

福臨乾脆在金花旁邊坐下,一邊抖著金花的溼辮子:“朕可沒給別人解過辮子,這麼也是冷著表外甥女兒……哎,別動,快松完了。”

金花背對著他,默了片刻,說:“這不是做戲嘛,而且今後的事兒,誰說得準呢……”

福臨把她的頭髮打散了,握著她的肩把她轉到自己身前,面對面,手指撫上她的唇,瑩潤如花瓣的兩片唇,他不想聽她說這些,十五歲的人,獨這幾句像是七老八十般滄桑。

“表外甥女兒放心。”

“我有什麼不放心?”

“養心殿的事,皇額娘一個字兒不知。”福臨轉了話題。

金花重新雀躍起來,說:“盤算著就是。”見金花笑容一臉燦爛,福臨的患得患失也減了幾分,萬事以後再說。

這一夜點心,福臨心滿意足。

清淡脆生的小醬瓜,切成細窄條,微微鹹,送粥剛好。福臨嚐了一塊,有股異香,又夾一塊,說:“黃瓜怎麼是這味道?”

金花一笑:“醃的時候加了炸蝦油。可別告訴別人,這是我的秘方。”

粥熬得不見米,表面一層米油;還有酸奶,放了奶茶裡的炒米,又脆又香,口感奇佳……金花乖巧給他佈菜,一手捏著筷子,一手扯著袖管,把福臨面前的小碟兒碼地齊齊整整。

福臨吃完,金花才開始喝牛乳,仰頭喝完一口,唇上沾一層奶皮,金花剛要抬手捏帕子擦,福臨拉住她的手,自己湊過去,用拇指抹掉她唇上的奶皮。趁勢四指兜在她渾圓小巧的下巴上。

“表外甥女兒歇了兩天,下巴見長。”福臨兜在金花下巴的四指往金花脖子探了探,拇指劃過她整張唇,終於在弧線好看的頜角收了手。

金花頭一縮:“才不信,長高了差不多。”

點心撤了,換上茶來,金花又張羅倒茶,一雙玉白的小手在桌上翻花,利落乾脆,高低間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腕,袖子一晃胳膊上現出一個印兒,福臨瞧見了,一把攥住她胳膊,說:“這是怎麼了?”

金花頭也不抬,說:“鐲子卡的印兒。”

福臨細看,今日鐲子換了一隻,不是上次沉甸甸的龍鳳,是軌道里嵌了一圈珍珠,更細巧精緻,珍珠跟她冷白的膚色互相映襯,如玉白膩的皮下隱約可見深紫色的青筋。拇指在金花手臂上摩挲兩下,這個印子裡的面板更膩更潤,他喉結滾了滾。

金花給他攥著胳膊,想縮回來,沒拉動,隔著榻幾,福臨滾燙的呼吸遞過來,她求救似地瞥了眼廊下,烏蘭和呼和都站的遠遠的,垂著頭。

福臨的手在她胳膊上一動,她先打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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