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天下多故，少有全者。有道他當作論與誰，又如何以論？思索良久，他設館，定心將知人、識事、入道之學廣為傳授，不是在悲憫之上，更見功德麼？可見，在他心中，是再清楚透澈沒有了，多年以後，黨錮禍起，也才獲倖存焉。”
少姝輕託粉腮，思緒起伏之餘，忽感福至心靈：“有道先生諱泰，字林宗。泰者，取通達安定之意；林，乃大木之聚，宗，乃變化之本。引人前行計程車林之光，是先生窮其所學而追隨至終的吧！”
“正是，樹木須深根方能成其大，上有萬仞之高，下有不測之深；上為甘露所沾，下為淵泉所潤——其風骨神俊，與天地山水融為一體。”思霄語畢，且自飲一杯。
“哎呀，”小葉氣急的聲音傳了過來，“尹兄，你倒是貨真價實的出拳啊，回回打到‘半路’，就收回去了，咱們還練個什麼意思？”
就見尹毅抹把汗，滿臉為難，吞吐道：“我這眼疾，常得葉兄照顧，萬一出手太重，不小心傷著你，多不好！”
小葉回頭望向思霄，不怒反笑：“得，尹兄一片好心，我還真不能拂了你的面子。”
少姝乾脆說：“你們這樣‘有禮有節’地比劃周旋，八成要練到日頭落山，不如先過來歇緩歇緩，喘口氣再說。”
“來坐吧。”思霄亦朗聲喚道。
二人聽了，齊往廊下走來。
“尹毅手長腿長，身體柔韌，步伐敏捷，本就是塊學武的好料子，”小葉笑著，毫不隱晦對尹毅的欣賞，“且絕無耍心眼，厚道十足！”
“葉兄過獎了。”尹毅氣喘未定，趕緊抱拳致謝，汗水從鬢角成串地滑落。
“是啊，你倆的這番對練，從沒有見尹毅輕進糾纏，足見心中知進退；就是給逼急的時侯，還要琢磨這不好那不好的，呵呵，”思霄笑著，沒有說下去，反而將一碗茶遞到尹毅手上。
尹毅恭謹聆聽著，低頭接過，也不敢就喝。
少姝好半天的咧嘴竊笑，舅舅方才同她聊得那多熱鬧，何曾看他留意過對練二人的諸多細節，什麼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回她算是開眼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思霄衝她瞥來一眼。
“最要緊的是武藝，舅舅看他武藝如何？”少姝忍不住開腔了。
“最要緊？在我看來，世間修習技藝者無不相通，你自覺琴操技藝如何？”
被將了一軍，少姝語塞。
小葉忙湊上解圍道：“論琴小人是不通的，但小姐一曲琴音真摯，感人至深，蠻好的，蠻好的！”
少姝急了，羞得連連擺手，示意小葉不要說了，“小葉哥，你大概真有點不通，我這貓三狗四的學了兩天，有啥技藝！”
慌不擇言的狼狽相，倒是逗笑眾人。
思霄清了清嗓音，正色道：“當日伏羲氏作琴，為御邪僻，修身理性，以返天真。縱然十指在磨礪之後可得繁複技藝，最可珍視的，還在其本心。”
“那麼武學之人也當有本心啊，”尹毅似通非通，憨憨請教，“請思醫師指點，當是什麼樣的本心？”
“技藝之本，全在於心中有道，武學亦是。此心具足的人，言談之間可見，持刀上陣亦可見，身處絕境之地，則益發顯露無遺。”思霄這樣回答。
“哦，譬如俠士聶政所遭境遇，也不是任何人都會經見的，尋常處事若能以道為本，一樣可貴。”少姝恍然大悟。
“是，那些個莽夫俗子，碰巧一身蠻力的，只為炫耀或欺人的手段，會害人害己。”小葉頗有經歷似的，用力點頭。
“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藝高，越要懂得收斂手上之力，因一出手就會傷人，同時自傷，絕非正道。簡言之，有道方能馭術，否則，只恐自取其禍。”
說來說去的，少姝終於會意，順勢往呆呆的尹毅手裡一看，噗哧樂了：“尹毅哥，還沒明白？入門要心正，你在舅舅這裡可算是透過啦，還不趕緊給師父敬茶！”
冷不防地，喜從天降，尹毅這才發覺手裡的茶碗是空的。
小葉歡快起身，往尹毅碗裡斟滿了，重重在他肩頭一拍：“兄弟真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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