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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90. 道理 康熙今兒正好得閒,自鳴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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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今兒正好得閒,自鳴鐘的銅指標都還未指向四點,康熙就已早早起來打完布庫,用完早膳,把辮子一甩在養心殿接見臣工。

今兒不是大朝的日子,處理完幾項重要的政事,天都還沒亮。

打發完幾個內大臣,想著軍備已經議好了,老八那頭銀子也催繳回來了,算得上事事順遂,康熙心裡頭鬆快不已,因太子妃昨個說那救濟銀子的事情,他又想起太子寫的那封海防建制摺子,寫得很是不錯,高屋建瓴又腳踏實地,也不知是太子和老四老五一塊兒想的,還是在地方官員裡遇著什麼有大才的人了……康熙看完了實在滿意!

等太子回來,他們父子倆該關起門來,好好說說心裡話才是。

進而,康熙順理成章就想起去了上書房有幾日的弘晳,也不知他年紀這樣小,字學得怎麼樣了,又習慣不習慣?弘晳生得和太子幼時極像,性子卻又更平和安然,讓人不禁想多疼他,不像太子幼時追貓攆狗的,皮得差點把乾清宮的琉璃瓦蓋都給掀了。

康熙想到這兒,不由露出一點笑意來,扭頭對梁九功說:“朕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走,去上書房瞧瞧阿哥們今兒書念得怎麼樣!”

梁九功連忙彎腰“嗻”了一聲,就要派小太監去上書房通傳,被康熙擺手制止了:“哎,不要給那群泥猴子通風報信,咱就悄悄地過去,否則怎麼知道他們是真的勤學還是裝模作樣?轎攆也不必套了,今兒天好,就這麼走著去。”

皇上有這個閒心,誰敢嫌路太遠?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頂著四角剛亮起來的天往上書房去了,結果走到一半又下了濛濛細雨,幸好梁九功是個預備周全的,只一個眼色,後頭專門拿東西的小太監立刻抽出大油紙傘來,梁九功滿意地對那小太監點點頭,那小太監退下去時興奮地滿臉通紅。

梁九功親自開啟明黃大傘移到康熙頭這話肯定會被底下的奴才嘮叨,尤其是梁九功這老貨,所以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腳步微微頓了頓,繼續往上書房走去。

天越走越亮,走到上書房前頭的甬道時,竟然大老遠就瞧見了弘晳一行人。

康熙停了步子,看弘晳小小的人窩在太監懷裡還有點打瞌睡的樣子,腳邊竟還有條大黑狗替他咬著書籃,甩著尾巴,亦步亦趨地跟著。

他瞧了就覺得有意思——太子五歲的時候,康熙也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條黃犬給了他,還手把手教他怎麼調//教獵犬,那條黃犬也一直跟著太子,在打獵時替他掙了不少光,後來有一回在木蘭遇虎,那黃犬也分毫不退,衝著猛虎狂吠不止,差點就給老虎咬死了。

梁九功盱著康熙的神色,在一旁用十分懷念的口吻搭腔道:“皇上,您瞧弘晳阿哥跟太子爺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人又都行二,真是天賜的緣分似的!哎呦,方才奴才乍一眼瞧見都想掉淚呢,以前奴才也這樣揹著太子爺上學,這一轉眼,怎麼太子爺的孩子都這樣大了。”

“是啊,日子過得可真快。”康熙聽得心中一動,果然也唏噓不已,慈愛地望著弘晳揉著眼從那高個太監身上下來,又從狗嘴裡接過書籃,還認真和狗說話:“旺財,你在門口等我哦。”,狗也不叫,只是親暱地蹭著他的腳,尾巴搖得飛快,弘晳這才進了上書房。

“這孩子和保成一個樣,”康熙含笑回憶著,“保成也是小時喜歡貓啊狗的,朕不讓他帶去上書房,他還把小狗塞書箱裡偷偷帶去。”

梁九功聽著也笑:“奴才也記得,回來還挨您打了手板!”

“胡說,朕哪裡捨得打他,不過拿藤條嚇唬嚇唬他,這收著勁打呢,才沒挨著兩下,就哭得滿臉是淚,那叫一個可憐,朕哪裡又忍心再打?”

梁九功陪著康熙回憶著太子幼時的事,走到上書房門口,康熙便撅著腚從門簾縫隙裡偷偷往裡瞧,這會兒師傅們還沒來,屋子裡嘈雜一片全是猴崽子在胡亂吵鬧,康熙看得直皺眉,還掏出懷錶確認了一眼,心裡嘀咕:“雖說還沒到時辰,但這些師傅也太怠懶了,阿哥們都到了,他們竟然還沒到,哪裡有讓主子等奴才的道理!”

他決定明兒朝會要把幾個授課師傅都留下來好好教訓一頓!罰俸!狠狠罰!

蹲在門口的旺財見康熙撅著屁股探頭探腦,很是不解地歪了歪頭——它認得康熙的味道,毓慶宮裡經常有他的味道,寧壽宮也有,兩個主子身上偶爾也會帶上這種味道,所以它沒有叫。

康熙眼角餘光瞥見了旺財圓溜溜的眼睛,頗有些尷尬地直起了身子,假裝什麼也沒發生地拍了怕衣角,見那狗還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康熙揉了下它的腦袋,那油光水滑的短毛讓康熙都忍不住再摸了下它的背脊,低聲誇道:“真是條好狗!呦,你這骨架也漂亮!腿也結實,爪子真大,這跑起來指定很快,是個打獵的好狗!”

結果太子卻讓這樣一條好狗給兒子拎書籃子,康熙不贊同地搖搖頭,真是暴殄天物。

應該拿到獵場上去跑啊!

擼完狗,康熙突然發覺不對勁,裡頭吵鬧的聲音越來越響,康熙忍不住再次撅腚偷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幾個兔崽子怎麼打起來了?

好哇!又是十四那個臭崽子在欺負人!十五當年早產,生下來就比一般人孱弱,養了那麼多年也小臉尖尖,軟弓都拉不開,他不體恤弟弟就罷了,竟然還為了一件衣裳辱罵庶母?永和宮會少這麼一件衣裳?豈有此理!

近幾年越發寵愛王氏的康熙簡直出離地憤怒了!

他就要起來進去收拾十四,誰知弘晳突然開口說話了,聞言康熙微微一愣,隨即便讚許地點點頭:好孩子!說得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這麼小年紀就能說出這樣有條理的話,這孩子和保成一樣聰明啊!

還沒等康熙感慨完,就聽十四又一通胡攪蠻纏、兇相畢露,竟然還要打人,康熙站在門口都有些暈眩,這孩子在永和宮裝得十分乖巧,康熙原本念在他是德妃幼子,養得驕縱些也是有的,想著他長大了也就好了,但今日一見,卻不僅僅是驕縱的毛病了。

恃強凌弱、以大欺小、欺辱庶母,品性如此頑劣,德妃就是這樣教子的?

康熙實在忍不了了,裡頭十五勸不動已經被十四甩到地上,弘暄的太監過去抱住十四的哈哈珠子也被一腳踹開,弘晳還沒反應過來,身邊幾個太監就全被摁倒在地了。

“都給朕……”康熙就要一把掀開門簾子,突然聽見弘晳著急地大喊:“旺財!旺財——”

康熙只覺著身邊襲來一陣迅疾的狂風閃電,剛剛自己誇過指定跑得快的黑狗還不等話音落下就已經利爪一蹬、高高竄起,那大狗尾巴差點都甩到康熙的臉上,隨著裡頭一陣驚呼與尖叫,康熙冷汗都下來了,連忙掀起簾子跟進去——

只見大黑狗咆哮著踩在十四身上,但這狗卻沒有咬人,只是摁著十四不許他動彈,而十四的哈哈珠子卻和主子一樣兇狠,已經敲下桌子腿往狗身上狠狠地打:“畜生!快放開十四阿哥!我打死你個畜生!”黑狗吃痛,卻只是發出咆哮狂吠,沒有傷人,也不肯放開十四。

這時,弘晳身邊那個原本被壓到在地的高個太監趁著沒人監管,連忙撲過去把打狗的哈哈珠子撞倒在地,兩人扭打在一起,他文文弱弱打不過那哈哈珠子,只能拼命抱住他、拖住他的腿,不讓他起來,自己吃了好幾拳,眼睛腫脹睜不開,卻還記得衝嚇得發抖的弘暄嚷著:“大阿哥!帶二阿哥和旺財先回寧壽宮!再派人去毓慶宮給太子妃報信,快啊!”

弘暄身邊有個太監是太子妃給的,還算機靈,趕緊撒腿就跑。

“不必了!朕全看見了!來人!住手!!”

帝王的咆哮就像靜止符咒,一時間亂紛紛地上書房塵囂及散,一瞬間跪滿了鼻青臉腫的人,弘晳看到了康熙,第一反應卻不是跪,而是跑過去摟住旺財,用還沒旺財高的身子企圖將身後的狗藏起來,他小臉煞白,用一種恐懼的目光望著康熙。

“皇瑪法,”小小的孩子戰戰兢兢,拼命摁著那狗頭,不讓它抬起臉,語無倫次地說,“旺財是好狗,它沒咬人,它是為了保護我。”

康熙望著弘晳這幅模樣,想起了多年以前,那個因貓慘死而慟哭的小小保成。

他眼眸隨之一暗。

年輕時剛做阿瑪,不懂體諒孩子的心思,只知道嚴格地要求他做到至臻完美,如今年紀大了,康熙慢慢地更看重父子親情了,回想起來卻也覺著那樣的保成……的確可憐。

那時候的保成,只怕和現在的弘晳一樣,心裡又傷心又委屈吧?

只是現在弘晳還能護著狗,那時候的保成卻只能無望地對著摔爛的貓屍哭。

康熙一大早的好心情全被敗光了,頭疼地摁住額角——自己的兒子、孫子不好處置,但身邊的奴才可以先打!康熙凌厲的目光掃過十四阿哥的那幾個哈哈珠子,沉聲發話:“把這幾個縱著十四阿哥胡鬧,非但不勸阻還作威作福的奴才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十四剛從狗爪下爬起來,聞言大哭道:“皇阿瑪!是他們放狗咬我,我頭都撞青了,您瞧我傷得!嶽安他們是忠心護主,您怎麼還罰我的人?”

“咬你了?你當朕什麼都不知道呢?”康熙實在怒極了,十四竟然在他面前還敢顛倒黑白耍心眼,好大的膽子!若是他沒有過來,回頭追究起來,是不是他就要用這伶牙俐齒把錯全都推到別人身上了?這樣的心腸……康熙一時心驚又心寒,在他沒有留意到的地方,十四竟然已經長成了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以後大了還了得?對這孩子不能再這樣放任不管了!

康熙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不禁冷笑道,“怎麼沒咬死你這個不孝不悌的畜生!你給朕聽好了,以後不許你再來上書房!今兒回去就在阿哥所裡好生反省,再不許出來一步!到了七月,皇太后要去五臺山修佛,你也去伺候著,朕會派禁軍看著你!哪一天把你的歹毒性子掰回來了,再回宮!”

想想老大和老三,都是在內大臣家裡長大的,太子是康熙自己養的,老四是孝懿皇后撫養,老五是皇太后撫養,個個都養得好!

可見大族世家的底蘊還是有的,而十四又被德妃成了什麼樣子?之前老四守靈生病,她也不知道關懷,夜裡鎖了宮門讓親兒子發著燒淋雨,可見從來就不懂如何教子!

十四晴天霹靂,他一時哭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膝行道康熙腳邊:“皇阿瑪!別這樣,兒子知道錯了,兒子不想離開額娘,額娘離了兒子也不行的,她已經沒了六哥,四哥又不親近她,額娘只有兒子了,皇阿瑪……”

以往十四說這樣的話,康熙心底都會有些愧疚,對他們母子也更憐惜,但這回卻沒有被他的話動搖心智,他用一種陌生、冷酷的眼光看著十四,聽完他這句話,他眼裡的怒火熄滅了,只剩灰燼一般的濃重失望:“十四,朕念在你年幼,平日多有優容,誰知卻縱得是養出了這樣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子不教父之過,這裡頭也有朕的過錯,是朕以前罰你太輕了,所以你才敢屢次犯禁,這次非要叫你好好記著這教訓不可!”

十四臉色頓時慘白,他看向隱隱站在一起的十五阿哥、弘暄、弘晳,還有那條該死的狗,他不甘心,眼底漫出一絲恨意,再仰起頭望向明顯已經下定決心的康熙,他顫抖著嘴唇,指著被弘晳抱住的狗厲聲吼道:“皇阿瑪,您要處置兒子,兒子認了,可這條狗傷了我,您也該殺了它!”

弘晳聽聞立刻更緊地抱住了狗脖子,這孩子甚至還想和十四講道理,“十四皇叔你先打人,旺財是忠心護主,而且它沒傷著您,您的奴才還打了它,它沒錯!是您錯了!”

院子裡已經響起了悶悶的打板子的聲音,嶽安他們被堵了嘴,只能聽見一聲一聲壓在喉嚨裡的吃痛聲,十四用力握著拳頭,壓根不聽弘晳說話,只是倔強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康熙。

“你在威脅朕?你以為朕是個不會明辨是非的人?一條狗的命不值什麼的,可你!簡直不知所謂!”康熙對十四阿哥失望之情已經溢於言表,狠狠喘了一口氣以後,面無表情地說,“德妃竟然將你養成這個樣子,看來當初將老四過繼給孝懿皇后是朕做的對了!至少老四少年老成、品性十四阿哥闖禍了,急匆匆從永和宮趕來的德妃剛下肩輿就聽見康熙這一句,頓感一絲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絕/望之下,她兩眼一翻便昏倒在地。

太子妃正好和德妃前後腳到,她連忙下了肩輿,對越女道:“快扶德妃娘娘去隔壁歇著,立刻叫人用熱水絞熱巾子來給德妃娘娘敷一敷額頭,再問問有沒有鼻菸壺,叫娘娘吸一口。”

安頓好德妃,太子妃才整了整衣裳,心裡雖然急切但腳步一點都沒亂,她掀開了上書房的門簾子,首先就看到站在屋子中央,像一頭暴躁大龍似的康熙,康熙此時仍然在生氣,而且有越想越氣的架勢,指著十四的鼻子罵了一通不解氣,又把一邊的十五阿哥也罵了兩句:“你也是的,十四不講道理,你還和他講什麼道理?平日裡叫你勤練武藝總當耳旁風,身子那麼弱,叫人一推就推倒了!你方才要是攔住了,後頭哪裡還有這樣的事?”

十五阿哥:“……”

太子妃:“……”

這就純屬遷怒了。

十五阿哥也知道好歹,比起指著十四罵的“不孝不悌、欺凌弱小、生性卑劣”之類的話,康熙罵他這兩句和誇獎也沒有什麼區別了,於是十五連忙道:“是,兒子身子太弱,多謝皇阿瑪關心,以後兒子一定努力強身健體!”

“朕不是關心你身子!你也該好好反省!”康熙被他攪合得都不知道該生氣還是不生氣了,一時只是重重呼吸著,目光在幾個皇子皇孫之間來回掃。

太子妃趁此機會上前來,笑道:“皇阿瑪,快彆氣了,孩子們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情,十四弟脾氣急了些,回頭好好教就是了,兒媳三個弟弟也是成天打架,現在長大了,還不是好得像穿一條褲子似的?您啊,實在不必那麼生氣!我們家這幾個小的也不對,皇叔們說話,哪裡有他們這些小輩插嘴的道理?還敢讓旺財過來幫手!實在可惡!請您示下,兒媳現在就把人帶回去好好教訓,好嗎?”

康熙望著太子妃含笑的眼睛,心力交瘁地擺擺手:“去吧。”

得了准許,太子妃趕忙將弘晳、弘暄還有旺財都撈到身邊,添銀他們幾個太監也連忙跟上,一行人飛快地走出了上書房,弘晳有點嚇著了,一路上都要添銀陪他坐肩輿,還一直摟著旺財不放,小臉繃得緊緊的,等回到寧壽宮門口,太子妃才真的暗鬆了口氣。

她彎下腰,剛要說什麼,弘晳卻先開口:“嫡額娘,旺財沒錯。”

他一直沒有哭,眼淚一直憋在眼眶裡,打轉許久也沒有落下來,弘晳是個倔強的孩子,他有自己的思考方式,他想來想去也沒覺得旺財哪裡錯了,但十四皇叔卻像讓皇瑪法殺了旺財。

為什麼,是不是十四皇叔是他的長輩,就可以胡作非為?

弘晳心裡是不服氣的,他望著太子妃:“嫡額娘,為什麼有的人可以不講道理?”

太子妃怔了下,輕聲道:“因為這世道沒有什麼事情是公平的,弘晳,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嫡額娘知道,旺財、你都沒錯。有時候對錯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你。”

“嫡額娘就相信弘晳。”太子妃拍了拍弘晳的小肩膀,“這幾日你就讓旺財睡在你屋子裡,好不好?平日裡你們也不要出寧壽宮了,正好旺財也要養傷,上書房那邊嫡額娘給你告假,好嗎?”

弘晳乖乖地點點頭,他低頭看了看旺財,它半個身子臥在他腿上,有個腿彎曲著,剛剛走路也一瘸一拐,於是他又抬起頭來:“嫡額娘,旺財要看太醫。”

太子妃笑了:“貓狗房那邊的獸醫已經叫人去請了,放心吧,旺財會沒事的。”

“想哭不用憋著,”太子妃又揉揉他的頭,又在他耳邊道,“進去以後就去找皇太后哭,大聲哭,知道嗎?皇太后問你怎麼了,你如實回答就是。”

弘晳又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還吸了吸鼻子。

可他已經不太想哭了怎麼辦?

“好了,嫡額娘牽你進去吧。”太子妃也從袖子裡掏出個手帕,在眼角使勁擦了兩下,直到眼眶也都被擦得發紅,才頂著紅眼圈進去,特意讓寧壽宮上下伺候的宮女太監都看見。

到了皇太后起居的壽安堂,暖閣裡皇太后正和宮女們打牌呢,裡頭歡聲笑語,太子妃便捏了捏弘晳的手,無聲地對他做了個口型:“哭吧!”

弘晳沒明白,眨著一雙烏黑圓亮的眼,不動彈。

太子妃狠狠心,掐了弘晳的手臂一把,這孩子吃痛,眼眶溢位了淚水。

弘晳淚眼朦朧切震驚地望著太子妃,嫡額娘怎麼打他?

誰知,太子妃沒看他,反倒將他用力一推,弘晳踉踉蹌蹌地進了屋,皇太后見弘晳回來,一邊摸牌一邊笑道:“哀家的弘晳回來了?今兒怎麼那麼早,上書房那不上課了麼——哎呦,這是怎麼了,臉上還掛著淚呀?”

弘晳被皇太后溫暖的手一抱,本來已經不想哭的他忽然一股酸澀的委屈從心底躥上了鼻頭,他終究還是個孩子,沒人安慰還好,一旦有信任的人關心安慰,頓時放聲大哭。

太子妃見裡頭氛圍正好,便躡手躡腳地出來,在門口叫人給添銀上了藥、又做主給他放兩天假修養,才緩了緩心神回了毓慶宮。回去以後也沒閒著,又叫來畫戟暗地裡將十四阿哥無故毆打幼弟和侄子的事傳揚出去,順道把康熙當眾說德妃的那句話也一併傳出去了。永壽宮的王貴人是太子妃推動這件事的得力助手,兒子受了委屈,她自然也恨得牙癢。

這樣就萬無一失了,這種事情,必然是先開口、佔先機的人有利,有皇太后給孩子當靠山,孩子應該就沒事了,之前太子妃本來還考慮要不要趕緊把旺財送出宮,讓程家先養幾天,省得之後永和宮出了新招,動不了弘晳,又拿狗開刀。

但她想著,這段時日都讓弘晳抱著狗睡,人狗形影不離最好,正好可以說弘晳被這事嚇得不輕呢,康熙和皇太后只會更加憐惜他,旺財未必會有事,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這段日子就讓這幾個孩子龜縮在寧壽宮裡吧,想來康熙也好、德妃也好,誰也不敢到寧壽宮放肆。太子妃所料想的果然沒錯,第二日,皇太后又聽奴才說昨個連太子妃都受了委屈,紅著眼來的,立刻就把康熙叫到寧壽宮了,氣得用蒙語把堂堂當朝天子數落了一頓,膳都沒給留,弄得康熙灰溜溜地回了乾清宮。

子過母罰,皇太后和康熙都不會覺得自家血脈有什麼大問題,十四會養成這樣的脾氣,一定和德妃教養是分不開的!於是太后隨後又隨意找了個藉口,說是德妃供奉在小佛堂的經書竟然有別字,對菩薩心不誠,降下懿旨狠狠罰了德妃,讓她重新抄經書,還要跪著抄。

這下各宮裡算瞧著笑話了,而十四阿哥也被康熙關了禁閉,不許他出阿哥所,身邊幾個哈哈珠子全都打得血肉模糊,有好幾個都是烏雅氏家的人,聽說連藥都不許給他們用,連夜抬出宮去了,再不許他們留在十四阿哥身邊。

而等天氣暖了,連十四阿哥也要出宮去修養性子,歸期不定。

這罰得不可謂不重,離開了宮裡……和被康熙放棄了有什麼區別?永和宮裡為此幾乎日日在熬藥,德妃那天從昏迷中醒來以後,身子就沒怎麼好過,抄經書抄得手抖,又氣得吃不下飯。

不得不說,十四阿哥在宮裡真是人嫌狗厭,不論是太監宮女、還是其他宮的妃嬪主子、公主阿哥,沒有喜歡他的,這樣暴躁性情的孩子,也就德妃當成寶,聽說他至少有大半年不能再出來嚯嚯大家了,所有人都在背地裡高興。

這事漸漸也就過去了,正好之前給太子爺寫的信還沒託人寄出去,太子妃便又續了張紙,將這些事的事也寫了進去,她一直覺得孩子之間的打鬧,大部分都是父母輩爭鬥的延伸,如今也算將永和宮得罪夠了,把這事兒寫進去也是為了提醒太子——老四恐怕不能全信。

他終究和永和宮有千絲萬縷斷不了的血脈親緣,如今沒遇著事才好,若有了事情,四阿哥不一定會站在毓慶宮這邊。

遠在揚州的太子爺和程婉蘊還不知道宮裡生出了這樣的風波。

也不知道康熙偷偷去看過弘晳,見他緊緊地抱著裹著紗布的旺財,睡得滿頭大汗也不敢放開,又問過伺候的嬤嬤,聽說這孩子一直不敢讓這狗離開他半步,同吃同睡,老皇帝鐵血無情的心裡終究是起了一些愧疚的波瀾。

於是康熙回了乾清宮睡不著,竟然也披衣起身給太子寫了封信。

太子妃和康熙的這兩封信,幾乎是同一日抵達了揚州,呈在了太子爺面前。

除此之外,因戰事將近,葛爾丹窮途末路,哈日瑙海也將要提前回準葛爾部了,他走之前,本想和額林珠好好告別,卻意外得知額林珠正因為弟弟和旺財被欺負了悶悶不樂,不願意出門,他便活動活動了筋骨,紮起披散的辮子,對上身邊蒙古侍衛疑惑的眼神,哈日瑙海神色淡然:“你們收拾著,我去去就來。”

正好他在阿哥所住得離十四阿哥近得很,翻個牆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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