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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89. 闖禍(捉蟲) 額林珠與弘晳搬到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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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林珠與弘晳搬到寧壽宮時,不僅伺候的奴才全都跟去了,怕沒人照料,咪咪和旺財也一起搬過去和他們作伴,因為周圍都是熟悉的人,他倆倒沒有不適應,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只是額林珠偶爾會在弘晳找額孃的時候跟著苦惱,她也有些想額娘呢。但她已經長大了,額娘要出門前交代過她,她是姐姐,要擔起大姐的責任,照顧弟弟的同時,也得照顧好自己。

額林珠和額娘拉鉤了的,記得牢牢的。

而且皇太后她是常見的,頭一天拖家帶口進寧壽宮時,她一過去就先滾到皇太后暖呼呼的懷裡撒嬌:“皇瑪嬤,我想看您養的孔雀開屏!”

逗得皇太后笑不攏嘴,連聲讓太監把兩隻綠孔雀牽過來。

弘晳則拖著程婉蘊給他做的小豬布偶,他也不用奶嬤嬤牽著,自己端端正正衝皇太后行了禮,然後自己行完禮了還不算完,也得抓著那穿長袍大褂帶瓜皮帽的小豬,也擺出個打千的姿勢來,認真地說:“豬豬也給皇瑪嬤請安,皇瑪嬤萬福金安。”

皇太后笑得險些嗆到,她身邊的老嬤嬤連忙過去順背,隨即又被皇太后揮開,笑著叫弘晳過來也坐在她身邊,然後弘晳走到太后跟前,嚴肅地問:“豬豬也可以坐嗎?”

“弘晳想讓它一塊兒坐在哀家身邊麼?”皇太后憋住笑,“行吧,哀家準了。”

弘晳果然開心,又拉著那豬布偶一板一眼地行禮謝恩。這下逗得周圍伺候的奴才們也跟著笑,太子爺家的這兩個孩子,真是討人喜歡。

雖然在皇太后這兒住,旺財就不能進屋子了,但咪咪卻可以,因為皇太后也有一隻雪白雪白的長毛波斯貓,眼睛和咪咪一樣也是碧綠色的,脖子上還戴著鑲紅寶與珍珠的項圈,走起路來尾巴豎得高高的,揚著頭,很高傲的樣子,可算把咪咪迷得魂得丟了。

咪咪整日跟在尺玉屁股後頭喵喵叫——皇太后的貓叫尺玉。

一會兒要聞聞尺玉的屁股,一會兒又要上去蹭蹭它的脖子,之後還翻著肚皮邀請讓尺玉給它舔毛,但尺玉顯然對這樣標記氣味和顯示親近的行為毫無興趣,高昂著貓頭,邁著優雅的貓步就在咪咪的大臉上踩過去了。

尺玉是皇太后的愛貓,它可以進屋子,咪咪自然也可以。

但咪咪這個小公貓,十分不被尺玉看在眼裡,尺玉每日臥在皇太后的膝頭睡覺,享受著兩個專職的貓太監替它梳毛、撓癢癢、餵食,吃完了還有人專門給擦嘴擦毛,而且尺玉有個比人住得都寬敞的貓屋,裡頭有專門給她開了一窯燒出來的貓飯碗、利用虹吸原理做出來的自流水器,還有一堆可以讓她磨爪子的玩具、各式爬架。

至今還住在青杏屋子裡、只有兩個程婉蘊做衣服用剩下的綢緞縫的拼色小棉花窩的咪咪簡直自殘形愧。

在毓慶宮,添金他們都管咪咪叫咪祖宗、咪大爺,還有旺財任它欺負,它一直覺著自己是全紫禁城最有面兒的貓,沒想到貓外有貓,看過尺玉以後,它有點自閉了。

於是它好幾天都不出去追尺玉了,很乖巧地臥在額林珠的頭上陪她睡覺,額林珠被它熱醒了以後,它才又一溜煙跑到寧壽宮花園裡去抓鳥了,旺財則睡在額林珠和弘晳屋子外頭的臺階上,青杏給它在廊下鋪了厚厚的氈毛毯子,還給它點了個火盆,聽見主子們起來後,旺財也立即從睡夢中醒來,搖著尾巴站起來,很自覺地替弘晳咬著書籃子,準備陪弘晳去上書房當跳級生。

弘晳今年還不夠去上書房唸書的年紀,但太子爺不在家,額楚大半時間又在宮外,沒人教導他讀書,因此康熙略想了想便在三月上旬破格讓他也進去跟著讀書,反正弘暄也在裡頭,有哥哥照顧著,弘晳也沒什麼不適應的。

因他年歲最小,康熙和上書房的授課師傅都沒對他有什麼旁的要求,不僅不讓他遵守四點起來多讀書的規定,對他上學的要求只要他能乖乖坐著不出聲、不搗亂就行了。

他的課業也和別的皇子皇孫不同,一般只給他佈置幾個簡單的字,讓他練習握筆、臨摹字形和筆畫。但他們顯然沒料到,弘晳不僅能坐得住,他甚至很喜歡讀書!師傅們講的道理,他總是一邊臨摹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一心二用,竟然還記得特別牢固,比他年紀大的小皇子、皇孫都還沒背下來的,他連師傅拆解下來的註釋、釋義都背完了。

雖然他並不太懂是什麼意思,但他習慣這樣,先在腦海裡記起來。回頭再自個琢磨,琢磨不出來了,他就會找個機會開口問那些他覺得可能會知道的人。

在問問題這事兒上,弘晳也分人。

比如,他就從來不問額林珠有關學習的問題,一般只問他姐姐怎麼抽陀螺、怎麼給小魚換水……噢後頭這個問題,弘晳在額林珠手抖把水和魚一塊兒倒進排水渠以後,也不問她了。

還不如問添銀呢。

添銀如今算是弘晳最喜歡的人了。

因為弘晳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添銀都會認真回答,他不會像奶嬤嬤那樣哄騙糊弄他(是的,他已經不會相信奶嬤嬤那些騙小孩子的話了,他能分辨得很清楚),也不會像其他太監那樣什麼都不知道。

他對他很尊敬,不是主子奴才的那種尊敬,而是把他當成個小大人,弘晳喜歡這樣。

添銀是程婉蘊走之前,特意從庫房裡調出來給弘晳當大太監的,因為弘晳身邊的太監當初都挑得小年紀的,想著陪他一起長大更好,就像太子爺身邊的何保忠一樣。

在毓慶宮後罩房,兩個孩子還睡在她次捎間,她身邊有那麼多人能一起看著兩個孩子,但到了寧壽宮沒個老成人看著不行。

添金要總領所有的事情,青杏照顧額林珠,何保忠則還管著毓慶宮裡的其他事情,弘晳身邊少了個能時時刻刻陪伴他的可靠人,於是她臨走之前,就笑著跟添銀說:“我把二阿哥交給你了。”

添銀也沒有二話,跪下重重磕了頭,默默回去把庫房鎖了,拎著個只裝了幾件衣裳的破包袱,就走到弘晳身邊站著。

程婉蘊見他這樣落拓,不由嘆口氣。

這幾年下來,添金都在外頭給他老子娘買了房屋和田地,幾個兄弟也全仰仗他送出去的銀子過活,他雖然自個沒了根,但他哥哥把自己的小兒子過繼到他膝下,日子過得十分紅火。

而添銀呢,還如剛入宮時一樣,他這幾年下來一分銀子沒攢下來不說,人也不見有什麼變化,他是心中有堅守的人,深藍色的太監服硬生生穿出了青衫如竹的感覺。

但程婉蘊也得感謝他,因為他總是拿自己的積蓄資助、幫助很多內務府的小太監,有的是粗使太監,有的原本是粗使太監,如今已經在內務府或者別的宮裡得了臉。

太監沒有根,更抱團排外,很多受過添銀幫扶的小太監都把他當恩人,畢竟很多人當時真就在生死邊緣,沒有那一頓飯、一件衣服、一點湯藥、一塊炭火,也許就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程婉蘊後來知道後,便每年都拿一筆銀子給添銀當成救助基金,讓他拿去幫助那些剛入宮的、被人作踐的貧苦小太監。

她不想太打眼,因此都不讓添銀說出是她的銀子,但添銀對外都說自己是毓慶宮程側福晉的奴才,在外人面前各種誇讚她這個主子多麼體恤下人、多麼仁善,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若不是她心善默許,他也不能做這些事情。

程婉蘊有一回去找王貴人說話,回去路上忽然有個不認得的小太監原本在掃地,見她路過,突然撲通就跪下給她猛磕頭,差點沒把她嚇死。

隨後把人攙起來問了才知道這都是添銀背地裡替她結的善緣,讓她一時心裡很複雜。

說實在的,她給添銀的不過是個安靜的容身之所,她也知道添銀偷偷在庫房裡寫字、讀書,但她都假裝不知道。

為了防止明朝的宦官之禍,清朝是不許太監明目張膽讀書學字的,所以她只能藉口說有些筆墨紙張都舊了、黃了,她不要了,讓添銀幫她丟了,那些東西自然沒有丟,被添銀藏在庫房裡,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這樣也好,程婉蘊喜歡院子裡的人都各得其所。添金要掙銀子,她每回賞他都給銀子,添銀對這個不在意,她便用別的賞。

因添銀多年來堅持不懈做好事的緣故,程婉蘊在後宮裡的名聲越發地好了,後來太子妃也感受到了這點餘韻——她在內務府推行些新策,本以為會遇到很大的阻力,沒想到很多人都念著毓慶宮的好,這讓太子妃也分外感念。

程側福晉看似無為,實際上無意間幫了太子爺許多,只是她是遵循本能做事,並非汲汲以求之人,這點更難得。

太子妃因這事兒對程婉蘊大為改觀,後來還將這個仁義之舉告訴了康熙,笑著道:“兒媳想著,這也算一件大好事,皇瑪嬤與宮裡娘娘們又都是念佛的,將這善舉發揚光大也是積福的功德一件,不如就讓咱們女人家設個救濟銀子,拉上皇瑪嬤牽頭,娘娘們都參與進來,每年捐出一筆銀子,發放給那些需要幫扶救助的宮女太監,您覺著呢?”

不用內庫出錢,後宮女人們又有了新鮮事做,還能落個好名聲,宮裡的奴才也會感激皇恩,康熙自然沒有不同意的,誇完太子妃,又點頭道:“這程氏果然不錯。”

後宮裡的女人,沒有做了好事不讓人知道的,就是給宮裡的太監宮女多做了一身衣服,第二日都能傳得哪哪都是,但程氏讓身邊太監接濟貧苦那麼多年,直到太子妃接管後宮才讓康熙知道,一不博名,二不為利,的確是一腔子的好心腸。而且……康熙看著太子妃清澈英氣的眉眼,欣慰地點點頭道:“你也是好的,去忙吧。”

太子妃恭謹地退下了。

康熙望著太子妃如長戟般挺直的背脊,他當然知道太子妃在福州曾經替她阿瑪守過城池,甚至習過武,放在那些迂腐的漢人士大夫眼裡,拋頭露面的女子怎堪為婦?但康熙相信自己的判斷,他一向敬佩太皇太后,大清入關不過幾十年,康熙雖然看重規矩,但卻不會將女人看扁。

葛爾丹的闕氏阿奴,還領兵上陣殺敵呢!太子妃替父守城,忠孝兩全,何錯之有?

若太子妃與旁的女子一般,眼睛只盯著男人和內院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康熙也不會選擇她了。其他皇子福晉可以大同小異,但太子妃本就得非同一般的女子才擔得!

就好像赫舍裡……康熙心裡升起淡淡的懷念,當初他登基後岌岌可危,鰲拜如此猖狂、三藩烽煙又起,赫舍裡日日夜夜陪著他、為他出謀劃策,說服稱病不出、置身事外的索尼出山,在朝堂幫著彈壓鰲拜,讓康熙能有喘息之力組建善撲營,她也是如此堅強、充滿力量。

如今,太子妃和他說起這件事,一點也沒有往自己身上攬功勞,反而如實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程氏已鋒芒畢露,她沒有嫉妒,也沒有打壓她,反而還替她揚名。

這救濟銀子的事若能長久做下去,人人都會知道是程氏,人人都會念著程氏有多好。

可太子妃卻一點也沒抹殺她的功勞,她有這樣的胸襟氣魄!康熙也不免更滿意,更加認同當初那個力排眾議把太子妃定下來的自己。

這才是他需要的國母!

太子妃不需要多麼高貴的出身,也不需要父兄在朝堂替她保駕,她自己立得住、站得穩,這樣的才是好的太子妃!

否則,就不是在挑太子妃,而是挑外戚了,要是太子登基後也被權臣壓得死死的怎麼辦?康熙不想太子以後重蹈他的覆轍,乾脆一開始就掐死了這個可能性!

這事兒就算定下來了,太子妃從乾清宮回去後,去寧壽宮看望過皇太后、兩個孩子,時隔一月有餘,才提筆給太子寫了頭一封信。

她將救濟銀子的事情寫在信裡,順道告訴他皇上已經調軍在古北口,這回除了大阿哥隨駕出征,還有三阿哥。

這訊息是連額楚也不知道的,太子妃在管理後宮的時候發覺一向沉寂的榮妃近日經常邀請妃嬪辦花宴、召見馬佳氏夫人,再旁敲側擊地試探過樑九功,因此猜得八九不離十。

看來皇上平了葛爾丹後,有意給年長的兒子封王了,大阿哥、三阿哥這兩個與太子年紀相仿的皇子,未來不是郡王就是親王……至於明顯是太子黨的四爺五爺能得什麼爵位,就看太子爺這回南巡讓皇上滿不滿意了。

估算著富達禮和慶德送來的最後一封信,料想太子爺此時應該已經到揚州了,太子妃提筆沉思了片刻,才在心中寫下最後一句話:“朝廷兵鋒在即,維//穩為要!勿動鹽利,切記,切記!”

太子妃在寫信時,已經住到寧壽宮的弘晳對添銀這個新來的大太監也很好奇,他身邊的人都會被他考考問題,然後弘晳就會在心裡給他們排個序、分個類,這個是陪玩的,那個是陪吃的,還有養花的洗衣的……

於是,那時候的他就仰起頭去看添銀,想了想問:“添銀,你知道為什麼早上的太陽大,中午的太陽小嗎?”

弘晳還沒有讀過《兩小兒辯日》,他只是喜歡觀察,別人看日出日落是賞景,他的小腦袋裡卻全是問題,為什麼太陽是熱的,為什麼看太陽會刺眼,為什麼太陽要東昇西落?為什麼早上太陽那麼大,中午看著小……

所以,他只是從眾多問題裡,選擇了一個他雖然不知道答案,但自己感覺應該是最簡單的問題來考驗添銀。

添銀也很吃驚弘晳對他第一個需求竟然是個天文問題,於是他蹲下來將弘晳抱起來,走到寧壽宮殿前的空地上,一邊和弘晳曬著冬日溫軟的太陽,一邊小聲地對他說:“先秦有個叫列子的賢人,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解過這個問題,他寫得很好,道理說得深入淺出,二阿哥也能學,奴才現在背給二阿哥聽好嗎?”

弘晳沒想到添銀竟然真的知道!他立刻點點頭,捧著大腦袋,求知若渴地聽添銀微微晃起腦袋,聲音溫潤地背誦:“孔子東遊,見兩小兒辯鬥,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也……”注1

這篇文章短小精悍,是古代文章裡比較罕見用案例深入淺出解釋道理的文章,數千年文化積澱,後世能選入語文課本的文章自然不凡,弘晳聽完果然聽懂了!

原來是“近大遠小”的道理,他立刻讓添銀站得遠一些,然後再站得近一些,對比看了好一會兒,不僅太陽是這樣的,所有的事物都是這樣!他因此高興地跳起來:“添銀,你說得真好!我明白了!”

但這也讓弘晳冒出來一個新的問題—為什麼太陽中午的時候就離他遠,早上就離他更近呢?為什麼太陽會跑呢?這好像和太陽東昇西落有些關聯呢。

弘晳沒有馬上詢問添銀,額娘說了,他要自己先想想,想不出來才能問別人!於是他又在腦海裡儲存了一個新問題。

見弘晳這樣高興,添銀也笑了起來,眼角瀰漫出一點魚尾紋,他是個不大愛笑的人,但此時此刻見弘晳因為明白了一個新道理而眼眸發亮,他也禁不住高興起來。

他彎下腰摸摸弘晳的頭,溫和道:“不是奴才說得好,是先賢們將道理交給了奴才,奴才才能為二阿哥解答,以後二阿哥好好讀書,一定會明白更多的道理。”

弘晳點點頭:“添銀,你以前讀過書嗎?”

“嗯,奴才讀過。”添銀聞言也有些恍惚,入宮前在私塾裡讀書的日子好似恍如隔世,但他這麼多年下來,竟然一點也沒有淡忘。

“太好了!你再教我一個新的好不好?”弘晳親近地拉著添銀的,可是弘晳早就覺得沒意思了,只有添銀願意給他講這樣的道理,讓他覺得很滿足。

於是他忍不住想從添銀這裡學到更多,想把添銀肚子裡的學問都掏出來榨乾!

添銀卻沒有為了滿足弘晳的要求取得他的信任而不顧其他,他想起小時候先生教他讀書的方法,再次蹲下來對弘晳解釋說:“二阿哥,恕奴才多嘴,這學問啊,一定要慢慢學,所謂貪多嚼不爛,咱們回去好好把這篇文章背出來,奴才再陪您逐字逐句細細揣摩,把這文章學透了再學新的行嗎?這讀書治學就像建房子一樣,地基要夯實才能建起來呢!”

弘晳是個喜歡講道理的孩子,他沒有生氣,自己想了想就認可了添銀的話,彎起眼睛笑:“好,我準你用紙筆將這文章默下來,然後你當我先生,一個字一個字地教我認,好不好?”

添銀怔了怔,才跟著笑了:“謝二阿哥,只是奴才是無才之人,不能當您的先生。您的先生是上書房的幾個大師傅,以後這話可不能說了,否則奴才……恐怕就不能陪您了。”

弘晳有點不明白,添銀明明知道很多學問,為什麼還要說自己是無才的人?他明明可以教給他很多學問,為什麼他不能當他先生,是因為他是奴才嗎?

原來奴才是不能當先生的麼?

弘晳愣住了,他之前沒有特別明確的階級觀念,因為程婉蘊從來不給他灌輸這種思想,然後此時此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添銀是他的奴才。

雖然他想讓添銀當他的先生,但在別人眼裡他是奴才,就只能做奴才才能做的事情。就好像額娘是側福晉,嫡額娘是太子妃,所以額娘要每天去給嫡額娘請安,過年入宮的時候,額娘也要先站著給太子妃佈菜,然後得了太子妃恩賞才能坐下。平日裡誰也不會在他面前說程婉蘊是奴才,但弘晳一下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有些悶悶不樂。

難道奴才就只能一輩子當奴才麼?他心裡又冒出來一個新的問題,他再次把這個問題壓在心底,準備自己想明白。

所以這幾天去上書房,他都在琢磨自己腦海裡層出不窮的問題,今兒是個霧濛濛的下雨天,添銀抱著他,小太監打傘,旺財咬書箱,然後剛進上書房,就聽見裡頭在吵架。

今兒弘晳醒得早,所以天還沒亮就到上書房了,師傅們還沒來,弘晳坐到弘暄身邊,就見坐在最前頭的十四皇叔和十五皇叔本只是拌嘴,誰知越吵越兇。

弘晳一臉迷茫,弘暄好心地替他鋪紙、擺好筆,順道低聲給弟弟解釋道:“好像是十五皇叔研墨時不小心濺到了十四皇叔衣裳上……”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他們來上學都有帶替換衣裳,十四阿哥肯定也有,去後頭換了就是,實在沒必要這樣咄咄逼人……何況,十五阿哥也道了歉,還說要拿他的衣裳賠,但十四阿哥最近因為字寫得潦草康熙批評罰了兩百張大字,本來心情就不好,於是壓根就不打算放過他。

他重重一拍桌子,怒罵道:“你賠得起嗎?我這身衣裳可是我額孃親手做的!現在被你毀了,你拿什麼賠!你屋子裡有蜀繡嗎?啊?”

十五漲紅了臉:“衣裳的事情我已經認錯了,可你方才為何要牽扯到我額娘!明明就是不小心的,你憑什麼說我額娘沒教好我!”

十五阿哥心裡憤憤不平,德妃不也是宮女出身嗎?如今位分高而已,他額娘如今還得寵呢,憑什麼十四阿哥這麼瞧不起人!

但他不敢說。

作為一個長大後敢在奪嫡時期隨身攜帶毒藥為老八求情差點把康熙氣得拔劍殺子的狠人,十四阿哥打小就混不吝,還長了一條和四阿哥不相上下的毒舌頭,主打得就是一個亂噴:“裝什麼相,我說錯了麼,王娘娘連個貴人位分都沒有,皇阿瑪根本就瞧不上她,你還敢在這裡跟我嗆聲?你算什麼?”

十五氣得眼珠子都發紅,正想著心一橫跟這混蛋拼了,就聽後頭傳來一個嫩嫩的聲音:“十四皇叔,王娘娘是皇瑪法的妃嬪,不管她是什麼位分、有沒有受皇瑪法看重,她都是是您的長輩,也是您的庶母,你不能議論她。”

十四阿哥頓時戛住,難以置信地回頭去看說這話的人——太子家的二阿哥,弘晳?

這小子敢惹他?

十四頓時就更怒了,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好哇,照這麼說,我還是你皇叔呢,你竟然敢對我不敬?肯定是身邊的奴才教壞了我的二侄子,來人!把他身邊那個太監摁住,我要替我這大侄子好好教教奴才!”

說完,十四從哈哈珠子那兒搶過馬鞭,凌空甩了個空響,對著呆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火怎麼燒到自己身上的弘晳冷笑道:“二侄子你年紀小還不懂如何御人,你身邊這幾個刁奴,皇叔替你好好教,你可要瞧好了!”

“十四!你別欺負人!有本事衝我來!”十五連忙上去要拉住他,“你——”

話沒說完,就被牛犢般的十四甩開,他一肚子窩囊氣還沒地撒呢,打幾個奴才怎麼了,又不是打弘晳,怕什麼!

十四高高舉起了鞭子。

弘晳這時反應過來了,他一把推開擔心地擋在他身前的弘暄,忽然對著屋子外頭大聲喊:“旺財!旺財!!!”

每次上課都坐在上書房門口乖巧等主子放學的旺財瞬間就暴起!

十四阿哥鞭子還沒落下去,門簾子突然被一個碩大的黑影猛地撞開了,就好似一道閃電飛速從眼前劃過,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狠狠撞倒在地,不等他喊疼掙扎起來,胸口就被碗口大的狗爪子重重踩住!

隨即,他眼前就出現了個低低咆哮著的狗嘴,兩排尖牙滴著腥味的口水,離他臉只有一個指頭的距離。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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