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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98. 明暗 五月的天,半熱不涼,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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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半熱不涼,皇上的大軍開拔了,皇宮裡似乎也安靜了下來。

皇上親征,皇太后不日也領著十四阿哥去了五臺山,如今這宮裡裡裡外外交給了太子妃和四妃,太子妃雖然有孕,但她之前早已安排佈置好了,事事都有成例、章程,照著辦就是,各宮關照各宮的事情,又請旨讓四妃幫著理事,但鳳印她依舊握在手裡。

國事,自然是太子爺,但太子爺卻和從前不同了,不論大事小事,他都會叫上各內大臣、六部尚書一起廷議,議得出結果來的,就照著大臣們的話去辦,然後寫在信裡傳給康熙;議不出來的,他也寫成摺子給康熙,請他示下,坐鎮朝堂也有幾日了,卻沒有自己做過什麼主張。

明珠沒有隨軍,他觀察了太子爺幾日,深覺太子越發滑不留手,在朝堂上估計是找不出什麼錯漏了,已經老邁的明珠在納蘭府上思索了大半夜,便啟用了宮中的一個暗線,傳信給了惠妃。

過沒兩日,惠妃就報病了,說是要靜養,宮務也是一推兩推,推得乾淨。

之前頭鐵不聽明珠告誡的惠妃和大阿哥自打前幾年吃過大虧後,現在對明相可謂是言聽計從了。

胤礽這邊留意著明珠和惠妃之間的動向,惠妃既然退了一步,他反而鬆了口氣。不管是避嫌也好,還是以退為進為保老大的軍功爵位也好,這都比張牙舞爪給他添麻煩好。

沒有皇阿瑪的日子,是忙碌中又帶些恬淡安然的。胤礽近來習慣趁著天還沒亮,每日都早早去校場跑過馬,又跟著武師傅打過拳,再大汗淋漓地回來沐浴換衣裳。

他除了在衙門裡住的日子,現在基本都歇在後罩房,這下就沒人會說什麼了,康熙臨走前還把他叫過去,囑咐完國事,關心道:“太子妃有孕,朕再給你挑兩個格格進來伺候?”

“多謝皇阿瑪關心,有程氏她們伺候已十分用心。”胤礽婉拒了,那麼多女人進來也是白放著,他有阿婉儘夠了!何況,他現在正磨刀霍霍呢,毓慶宮裡還沒收拾清楚,再進人做什麼,瞧瞧……何保忠這段日子為了查人都瘦得只剩一百九十九斤了。

康熙還不知道太子多麼偏愛程氏?聽得這句話虎著臉點了他兩句:“程氏雖好,你這心思也別全放在一個人身上,太子妃那頭,合該多留些臉面才是。”

胤礽自然乖巧地低頭應承。

等康熙率大軍出了城門,他回毓慶宮都不走正門了——阿婉新擴的院子和齋宮挨著,可以從齋宮後頭那條宮巷的後門直接走外長廊進阿婉的後罩房。

為此,他對阿婉這個新院子十分滿意。

順帶對額林珠搬去新院子以後,空出來的稍間改成了浴室也很滿意。因為阿婉的院子本來就在修整,順道修個浴室倒不算勞民傷財,也不會惹人閒話。

浴室修成什麼樣子,都是阿婉的注意。

浴室都鋪的透水青磚,不再用浴桶了,用磚石壘了個方正的浴池,引的是毓慶宮附近的井水,引水的石槽底下正好挨著火道,能隨時燒水泡熱水澡。浴池底部還嵌了不少鵝卵石子,阿婉說踩上去猶如針刺穴位,驅除疲勞,能促血脈運轉,緩解身體痠痛。

阿婉還愛在浴湯裡頭加當歸和生薑,說是養生驅寒,有時候還加些香露花汁,洗得人花香四溢,胤礽如今除了蹭飯,還蹭澡,但洗什麼湯,得看阿婉當日放的是什麼。有一回他就跟著她洗了玫瑰花香露的浴湯,香了一整日,去衙門的時候還被老四和馬齊多看了好幾眼。

但不得不說,泡一泡的確一身舒坦。

胤礽今兒出了一身汗進門來,就要泡澡,他如今泡得比阿婉還勤快。

晨光微熹,漏盡雕花長窗,胤礽略泡了兩刻鐘就起來了。阿婉還在裡間睡覺,她一向不喜歡在裡間留人,他也不想為了點小事叫人吵醒阿婉,因此隨意套了條綢褲,披了件鬆鬆垮垮的寢衣就趿著木屐進了裡屋。

但程婉蘊今兒正好比往常醒來得更早些。

以往她起來的時候要麼太子爺已經穿上衣服準備出門了,要麼就已經走了。

所以她還算頭一回見著,不由躺在床上看得目不轉睛。

室內並不明亮,那被窗欞分割成一束束的晨光把這屋子照得好像忽明忽暗的水底,太子爺從稍間走進來,就像從幽暗的水裡躍入了她的眼簾。結實的長腿裹在若隱若現的綢褲裡,曬得小麥色的腰腹窄窄地收進褲邊裡,再往上是緊緻有力的手臂,寬厚的肩攏著白色的寢衣,敞開的衣襟裡是半邊呈塊狀硬實的胸膛。

程婉蘊一點也不懷疑太子爺身上隔代遺傳了蒙古血統。

前幾年還是少年的他,身形單薄瘦削,但這一兩年他不再抽條了,在程婉蘊有意的養生套餐滋養下,太子爺體格越發健壯了起來,如今他在半分晦暗半分明亮的光線裡走來,給她的感覺就是挺拔高大還有著傳統又優越的身體線條,偏生他的臉生得又不冷峻。

反差萌,真的,很絕。

她喉頭滾動了一下。

還沒等她坐起來,身上還有些剛沐浴之後那種涼涼水汽的太子爺二話不說就過來把她抱起來了。不是公主抱,是手臂託著她的臀部,讓她像個小孩子一樣能窩在他懷裡的那種懷抱。

程婉蘊下意識就用手臂環抱住了他的脖頸,兩條腿勾著他的腰,仰起臉笑著望著他:“二爺,你衣冠不整,是不是想……”她說著指尖就伸進他領子裡去了。

“……惡人先告狀,是你先看我的。”胤礽湊過去咬她耳朵,把她咬得滿臉通紅。

隨後衣裳丟了一地,桌上的茶壺也被程婉蘊不小心掃到地上去了,嘩啦啦碎了一地。

胤礽怕她踩傷,就又把人騰空託了起來,兩人一邊胡鬧一邊去了稍間浴室,裡頭的熱氣還沒散,白茫茫的霧氣裡,影影綽綽能瞧見屏風上晃動的人影。

最後關頭,太子爺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卻抽身而退,地上頓時星星點點落了滿地,程婉蘊閉著眼緊緊巴著他,半響以後才意識到太子爺又一次控制著在外頭放了。

這段時日,他要麼這樣,要麼乾脆只讓她舒服,似乎打定主意不讓她生孩子了。

程婉蘊心裡頭早就猜測,是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子,太子爺就暫時不想讓她有孕了?她沒問,不過太子爺這個決定其實有讓她鬆了口氣的。她已經有了子女,實際上不再生養也沒什麼,只是宮裡那些避孕的湯藥,對女子的身子都不好,又沒有其他更好的避孕手段,吃芹菜之類的實際上一點也不管用。

懷了就得生,實際上是沒辦法的事情。

而太子爺寧願放下身段拿手伺候她,也沒有提過要給她賜湯藥,已經很讓程婉蘊感激了。

這種事情,實際上她也是喜歡的。

程婉蘊懶洋洋地趴在太子爺身上回了床榻上,兩人又膩歪一陣,把汗溼的寢衣換了,你給我梳頭,我給你辮辮子,直到何保忠在外頭慫慫地敲門,太子爺才遺憾地放下了程婉蘊用來描眉毛的細尖畫筆:“這何保忠真沒眼力見,今兒難得有興致要為你畫眉點朱唇呢。”

“我謝謝您了,您快去忙吧。”程婉蘊眉毛已經被太子爺禍害了一道,畫得好像李逵,她笑著推他出去,“畫得很好,下回別畫了啊。”

太子爺瞪她一眼,才開了門出去。

門一開,就見何保忠縮成了個球,陪笑道:“爺,四爺他們都在淳本殿等了。”

胤礽懶得跟他計較,走出了後罩房的門,他才又問道:“對了,大格格身邊那嬤嬤和浣衣局跟她接頭的人問出來沒有?”

皇阿瑪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把額林珠身邊那劉嬤嬤和浣衣局裡跟她說話的那幾個老繡娘都扔進慎刑司裡去審問。內務府在老八手裡,但胤礽就不打招呼,還專門點了慎刑司裡曹寅的幾個義子來審問,讓毓慶宮的侍衛進去看守,其他人一律不許靠近關押這幾個人的牢房。

胤礽就是故意鬧得大大的,他想知道老八是什麼反應。

老八還算沉得住氣,直到今日,他對著他依舊笑容不變,只恰如其分地過問了一句,之後便道:“二哥家事,弟弟不便插手。”還特意撤走了他的人。然後再也不提了。

“還不肯開口呢。”何保忠有點生氣地擰起眉頭,“那幾個老貨一直喊冤,奴才能不能給他們點厲害得瞧瞧?沒您吩咐,只動了幾鞭子、上了拶刑,還不敢上重刑。”

“別心慈手軟,往外頭遞話是證據確鑿的事,就是殺了,皇阿瑪也不會說我半句不是,”胤礽冷笑:“這幾個人八成跟老八脫不開干係,他額娘不就是辛者庫出來又進過浣衣局的麼?”

這個劉嬤嬤,胤礽早就讓何保忠盯上了。

早在額林珠發覺之前,何保忠就已經摸到浣衣局了,那邊還有不少衛家人呢。

老八是不是覺得他在外一向仁慈,不會為了幾個老奴大開殺戒?而且這些人還沒動手,為了幾句沒影的話,有損他身為太子的名聲?

那他就想錯了。若沒有那個夢,胤礽的確不會這樣大動干戈,但他已經知道這些人會對他、對阿婉、對他的孩子做什麼了,他恨不得對這些人抽筋拔骨都不解恨。

胤礽對何保忠說“你今兒就把那幾個人都提出來,捆到一塊兒用刑,看誰先受不住。”

何保忠連忙應下了。

但沒等何保忠他們動手,傍晚就見他哭喪著臉過來了:“太子爺,奴才有罪,這還沒等用刑呢,慎刑司那幫草包一個沒看住,那劉嬤嬤已經咬舌自盡了。”

胤礽剛和老四把糧草的事情交代清楚,送了他出去,聽見這個訊息不由眉頭一跳。

夜漸漸深了,額林珠正跟性子沉默寡言的周嬤嬤學針線。

周嬤嬤教得很仔細,但多餘的話一句也不說,額林珠學了半個多時辰也有些悶了,繡好一方帕子以後就讓周嬤嬤下去了,她自個帶著新繡好的帕子去見額娘。

這花了十幾日繡好的旺財小狗繡樣的帕子倒還不錯,額林珠聞了聞帕子上隱隱透出的一股馨香,清淡又幽靜,周嬤嬤說她用花露浸泡過絲線才能得到這樣帶香的繡線,果然是好巧思。

額娘見了一定會誇獎她的。

那邊,周嬤嬤安安靜靜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她是和劉嬤嬤同住一個屋,就在下人們住的圍房裡。但劉嬤嬤被太子爺的人押走了以後,這屋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望了眼劉嬤嬤疊得齊齊整整的被褥,走到了自己的床榻上,坐在床腳邊,她又從自己的針線簸籮裡找出彩色絲線,一點點地分開,又分別放入不同的木盆裡,用各種味道的花露浸泡著,這樣線上就會留上香味,繡出來的帕子隱隱帶著幽香,是宮裡很多娘娘都喜歡的“香繡”。

下人的圍房是一整排的屋子,時不時便會有人經過,有幾個太監說這話路過了她的窗子,似乎瞥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周嬤嬤一直低頭分線、泡線,似乎忙得很專注,並沒有在意外頭有沒有人。

直到屋子外頭的腳步聲遠得聽不見,她一直低垂著的眼眸才輕輕眨了一下。

一滴淚水掉進了泡線的木盆裡,綻開一點漣漪,很快又消失不見。

又泡完一堆繡線,夜也深了,周嬤嬤停下了手,去打水過來洗漱,關燈休息了。

今兒的月亮很好,她的床下落下一片冰涼涼的月光,她卻不覺美麗,只覺這月色好似帶著寒氣,要鑽進她的身體肺腑裡去,她的手在被褥裡不可控制地顫抖著。

對面空蕩蕩的床鋪好似一根尖銳的針刺進她眼裡,她當然會害怕。

劉嬤嬤本就是一個廢棄的棋子,就像個故意丟在地上的肉骨頭,讓狗去叼,而打狗的人卻在另一處。

當初為了能被選中進毓慶宮,主子不僅賄賂了福隆泰,還將她們二人精挑細選出來,就是猜著她們模樣性情是極合那程氏眼緣的,果不其然,程氏考較過她們的手藝,又查問過家世,就留下了她們。

劉嬤嬤在明,她在暗處,也是主子早就交代好的。

周嬤嬤拿被褥矇住了頭,她想到這些總禁不住怕得發抖,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劉嬤嬤雖然被帶走以後再沒有訊息傳過來,但周嬤嬤知道她肯定是死了的,主子就是安排她去死的。

她死了,她家裡人就能得富貴,以後再也不用在土裡刨食,劉嬤嬤一向比她更能豁得出去。

可她沒辦法,周嬤嬤心裡一個勁地說,她沒辦法,她的兒子、剛出生的孫子,都捏在別人手裡,她只能這樣做。主子說了,不管事成或不成,她那一家子都會過上好日子的。

就跟劉嬤嬤的家人一樣。

想起兒子孫子,周嬤嬤那抖顫不已的身子好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浮木一般,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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