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見到阿萊斯特先生沒有嘲笑自己、也沒有誘惑自己，而是認真勸誡著自己，騎士忍不住心中一暖。
可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的確沒有任何規劃。
這也確實是他頭腦一熱就說出來的話。
——烏雲先生能頭腦一熱說出更為禁忌的話，他為什麼不能說？
他今年才十幾歲，在家人的保護之下，也從未思考過那些複雜的東西。
“你說得對，阿萊斯特先生。我其實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巴頓沉默了一會，還是承認道：
“……我的父親告訴我，要服從命令、要保持風度、要敢於犧牲。要勇敢，要為榮譽而戰、為阿瓦隆而戰、為女王而戰。
“而我的母親告訴我，要成為一個好人……要學會保護弱者，要誠實公正、對生命充滿敬畏。”
面對既不知道自己的真實面目、也不在現實中認識自己……卻與自己能達成一致、甚至立場對立的情況下，還在關心自己的陌生人，巴頓忍不住就想要傾訴自己的煩惱：“他們說，這是真正的騎士所應該做的事。我也是努力往這個方向努力。
“可是，偶爾我也會想……為什麼這些話會互相沖突？那些威權道途裡的大人物，真的成為了這樣的模範騎士嗎？‘烏雲’先生給我講的故事，其實只是一個解答……而真正的疑問早就在我心中了。
“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而我剛剛以為我已經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但如今看來，我仍舊還在路上。”
“你只是想要逃避而已。”
艾華斯搖了搖頭：“你還問我如何走上超越道途……伱知道我是什麼職業的。你覺得我踏上超越道途是自願的嗎？如果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未必會走這條路。”
“確實，魔人……”
騎士恍然。
想要成為魔人，那就要被惡魔附體——被惡魔附體之人，如果驅散不了惡魔、也成不了魔人那就只能去死。
對於找不到主教來驅散惡魔的家庭，以及無法識別惡魔附體的小村鎮來說，他們成為魔人其實是沒得選的。
巴頓縮了縮頭，沉默了一會、還是老老實實低頭道歉：“對不起。”
“倒也沒事。”
艾華斯嘆了口氣：“我也有我的規劃了。”
雖然他不是魔人，但他的感情是真實的。
因為艾華斯的確是被迫走上的超越道途。
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前，是血脈中的道途衝動驅動著他狂熱的追尋著惡魔學知識；而在覺醒前世記憶之後，他只能與影魔簽約才能倖存——而那時他的惡魔學者已經踏入第一能級、沒法回頭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其實和魔人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天生就有衝動、都是不轉就死。
而與此同時，艾華斯明面上的身份又是牧師。他其實就沒得選，自己最開始的BD構築就只能建立在超越與奉獻道途上……幸好他的確對這兩個道途都有所瞭解。
因此對於這些雖然是單道途、但擠破頭想開第二道途的年輕人，艾華斯還是能勸就勸：“某種意義上，阿瓦隆讓你們成年之後再選擇道途，就是為了避免青春期世界觀變化太快、而導致的道途不適配。
“很有可能你在十二三歲的時候是一個想法，到了十八九歲又是一個想法。等成家立業，三四十歲了想法又會改變。你只要現在的道途還走得通，就最好不要轉道途、給自己留點未來改變的餘地。
“等你什麼時候，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道途偏移了。到那個時候再去選擇第二道途，這才是比較安全的想法。你沒有後悔的機會。”
“阿萊斯特”如此勸誡道。
看著騎士陷入沉思，他笑了笑、感嘆道：“你有很好的父母。”
“你也是。”
騎士條件反射性的誇讚著。
阿萊斯特毫不客氣的說道：“但你的腦袋不太聰明。”
“……啊，抱歉，”巴頓連忙道歉，“我剛剛走神了，我不是想要攻擊你……”
“沒事，我習慣了。威權道途都是這樣的榆木腦袋，你已經算其中聰明點的了。”
阿萊斯特搖了搖頭。
而騎士思考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問道：“阿萊斯特先生，如果我想要在現實中找到你，我應該如何聯絡你？”
“怎麼？”
阿萊斯特陰沉地笑了笑，不客氣的說道：“想抓我？”
“不是，我只是想要表達感謝。您說得對，我現在並不成熟……想要踏入超越道途，卻還沒有做好準備。可如果我遇到的不是您，可能我這一步就走出去了。”騎士認真說道。
“沒事，你能聽勸就已經很好了。”
艾華斯發自內心的說道：“敢於認錯、願意改正，是一件非常稀有而難得的才能。”
他見過無數明明自己很菜，但就是不聽勸還嘴硬的隊友。騎士雖然看上去愣了點，但是願意接受批評、也願意認真的自我批評。這樣的人，是比那些有點水平但是不願意接受意見的人更有潛力的。
“所以我想要把您帶回家中，介紹給我父母。告訴他們，我有這樣的一個恩人。”
騎士先生認真道：“我的父母在阿瓦隆還是有些地位的。您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逮捕……就算被抓捕，也可以直接把您釋放出來。”
“……怎麼這種事還能找家長的？你今年到底多大啊？” 艾華斯陰陽怪氣地吐槽道：“我感覺你也就二十出頭。是我高估你了嗎？”
“我今年十五歲。”
巴頓老老實實答道：“我其實沒有上軍校……事實上，我中學還沒畢業。”
哦，那怪不得。
“那沒事了，”艾華斯誠懇的說道，“那我收回我剛剛的話。你還是挺聰明的。”
……等等？
艾華斯突然反應了過來：“你十五歲就成為輕騎兵了？還有自己的獅鷲？”
“我六歲的時候就得到我的獅鷲了，那是我父母獅鷲的孩子……是我六歲那年的生日禮物。”
巴頓將“阿萊斯特”視為自己在夢中遇到的摯友，越聊越是放得開：“他們希望我未來能成為一名空騎兵，為國效力、退役之後接替我父親的職位，所以我還沒成年就已經是一名超凡者了。如今才是我踏入超凡之路的第一個月……
“我沒告訴我父母，我已經觸碰到了第二能級之牆。我是偷偷來參加晉升儀式的，因為他們常常都不在家，我想要給他們一個驚喜。”
雖然如今是月底，但艾華斯是知道……“騎士”是參加過半個月前的滿月儀式的。
也就是說，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最多隻花了半個月就能晉升了？
這是天才啊！
艾華斯頓時恍然。
怪不得騎士當時連進入夢界的時候，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臉這件事都不知道、還會特地戴上騎士頭盔來遮擋面部。
這種常識，上課肯定是會教的。但他就沒上過超凡類別的課程，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的目的可能不是隱藏自己的身份，而是想要隱藏自己太過顯小的面容。越是早熟的人，越是在乎自己的年齡。他是在為自己年紀小而感到羞愧和緊張，因此故意偽裝出自己是個空軍軍校學生的身份，卻顯得如此稚嫩、彷彿什麼都不懂……
也怪不得他把“我爸爸媽媽說過”之類的話掛在嘴邊。對於一個崇拜父母的孩子來說，這的確很合理。
要是以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標準來說，騎士多少是帶點愣了。
——但如果以十五歲的少年來說，“騎士”甚至可以說成熟的驚人。
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撿到難得的野生隊友，艾華斯頓時就來了精神、態度變得友好了許多。
“你可以把夢界的事都告訴你的父母。下次遇到其他人就別說這麼多了……哪怕我只是一個魔人，但只要我想的話，你的現實身份我已經能夠查出來了。”
“我也不會對所有人都這麼說的。”
騎士認真道：“我是覺得阿萊斯特先生是個好人，我才會說這麼多的。”
“呵呵，我阿萊斯特可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艾華斯”就另當別論了。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上一課好了。”
阿萊斯特全身纏繞著陰影，伸出一根手指：“為什麼我說，你現在踏入超越之道還遠遠不夠。也給你看看，我對超越道途的理解。
“問題一，你有向死而生的勇氣嗎？”
他彈出第二根手指：“問題二，你有敢於向不可戰勝的敵人挑戰的覺悟嗎？”
阿萊斯特說到這裡的時候，外面開始傳來了腳步聲。
——那是去外面探查的巨人要回來了！
騎士頓時慌了起來：“阿萊斯特先生，快躲起來！”
而艾華斯只是在心中說道：“影魔，把我殺死並送入鍋中吧。”
“你確定要這麼做？”
影魔在他心中，用刺客小姐那蜜糖般的聲音抱怨著：“你殺了最多的人，現在躲起來就是穩贏。但你如果試圖聖槍勝利的話、是有可能會失敗的。我們並不知道魔釜的復活機制是什麼，萬一那算作你已經死亡，積分歸零了怎麼辦？”
“反過來說，假如我能夠在魔釜中復活、奪得聖槍並對巨人造成傷害……我就可以奪得複數勝利條件。”
艾華斯對影魔答道：“那樣我就會得到最好的道途特性。”
“——可你現在已經殺戮勝利了，蛇父給你的道途特性肯定也不錯。”
“我都選新月儀式了，還求什麼穩。當然是能貪就貪。”
艾華斯嘴角微揚：“我這還不是為了你？當然是要給你最好的詞條，為了能最快速度能夠適應你的力量，最早將你培育成堪比天司的上位幻魔嘛……”
“真是麻煩……”
影魔沉默了一會，無奈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勸？”
下一刻，艾華斯被影魔吊著，拔地而起。
在少年騎士震驚的目光下，影魔化為纖薄利刃、無痛的刺穿了懸浮於魔釜之上的——艾華斯的心臟。
艾華斯在失去生命、墜入那咕嘟咕嘟冒著蒸汽的魔釜之前，對著騎士露出了張狂而自由的笑容、高高舉起了第三根手指。
——問題三，你敢捨棄已經到手的勝利，來謀求更大的勝利嗎？
是的，我敢。
更新完畢！
嗚嗚嗚，好想玩博德3（撓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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