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這兩月功夫，鹿塵終日待在諸葛神侯府內，忙這忙那，沒個停歇。
他是忙，也是蟄伏。他不敢不如此，也不能不如此。他和諸葛神侯都相信一點，臨安府內外，有很多人想殺鹿塵，害鹿塵，欲將鹿塵吞下了咬碎了在肚子裡消化一千八百次。
其中不只舊恨，如因岳飛起用而被貶謫的蔡京秦檜。也有新仇，譬如江陵府一事，使得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雙雙摺損面子。
聞巡撫也是個有脾性、有魄力的人，將他們在江陵府中的醜陋行徑，擺在了某程度的檯面。就算不是公之於眾，至少也令許多江湖人士，得以知悉兩大幫會暗中搞些齷齪事情。
他畢竟是科舉高中的文人，心頭有文膽文氣，欲要為天下做些大事。此番乘勢而起，手段百出，還約見江陵府裡裡外外、黑道白道的朋友們，形成一股龐大的力量，卻站在了中立。
這股新興力量，受迫而起，對雷損很冷漠，對蘇夢枕更加疏遠。
這樣的冷漠和疏遠非常有底氣，非常有根基，因為他們已付出了代價，自然也應該有特權——就是坐山觀虎鬥、騎牆看勝負的特權。
但這種特權，也顯而易見的無奈與可憐，因這是用自家孩子的健康、人生換取來的。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均在此事上理虧極多，再逼迫得緊了，威嚴大損，得不償失，也只能視而不見。
江陵府在短暫的時間，正在進行極為複雜、宏觀、大而難見的權力重組。
鹿塵道，“伱身份特殊，乃是外國皇子，做任何事情之前，要有分寸。我想你們的敵人，一定很想從你身上引火燒去大理。如果碰到了看起來柔弱的美人兒，你小心些。”
不過現在，她們幫派沒有綱領，沒有人才，沒有目的。除了名字好聽，這幫派尚無任何特點，成天百無聊賴，鹿塵由得她們，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也將她們視若無睹。
鹿塵很難給他解釋，只好對王小石郭大路講，“你們聽得明白就行，多提攜他。”
段譽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兩人同時看向段譽，段譽仍在撓頭。他們頓時哈哈大笑，一個從左邊勾住段譽的肩膀，另一個從右邊摟住段譽的胳膊，往外去了。
鹿塵未曾想到他有如此膽魄，第一次見聞巡撫時，這人還幾番試探。一看鹿塵進京，聯絡了諸葛神侯，乾脆不管不顧起來。顯是讀書多年，卻救世不得，骨子裡有股鬱結，乘此機會大抒大發。
她們武功稍低，又是一大一小，不便闖蕩江湖。卻在臨安府內，尋了一處門面，立下小小招牌，喚作“鳳閣龍樓”，招攬天下英雄，自己當上幫派的老大。
他的話，一向大逆不道，嚇死個人。四大名捕也好，諸葛神侯也罷，聽到這兒，總是裝聾作瞎，充耳不聞，自顧自去幹別的事情。
鹿塵見得這事兒，更加肯定：方今大宋，有志之士眾多，不是人人都欲糜爛墮落、醉生夢死的。但人心自有尺度，不可低估也不能高估，大家不是沒有心氣，不是沒有憤慨，只是缺乏了一個人振臂一呼，使得宋廷震動而已。
鹿塵這邊，除了與王郭段三人時常書信聯絡，交流時事，在自身上卻也沒有閒著。諸葛神侯認為他是一條蟄伏的龍，現在要做的只是汲取營養而已。
這是好事，鹿塵為他們高興，也對未來感到十分期待。也許有朝一日，自己能夠組建一支“主角軍”，那麼縱橫捭闔，誰人能敵？
除了他們之外，李莫愁和小龍女，也有所感有所悟。李莫愁性子雖偏激，卻又是至情至性，反而能感懷許多。小龍女則道德感十足，又是最具同理心的孩童時期。現在都躍躍欲試起來。
明面上的首腦，自然是朝廷冊封的聞巡撫。他如此大動干戈，大幹一場，自然成了眾矢之的，這其實是非常不明智的。
鹿塵道，“是百姓，百姓想過怎樣的生活，你們要去問，再去做。所以，咱們不是一個勢力，也並非一個幫會，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我們只是志同道合的一夥人。可以聚，也可以散，我們因世道太亂而見，若天下歸定，你我可以老死不相往來。”
他們一去半月有餘，逐步傳來訊息，為聞巡撫打擊許多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斂財要點，使得許許多多被欺壓的可憐人士，得到解脫。三人漸漸打出了名頭，也得到了磨鍊。
於是，為支援聞巡撫的，鹿塵派出王小石、郭大路、段譽三人，為防止明裡的刀。而暗裡的槍，還有諸葛神侯府參與，給予支援，使得他們更有底氣。
王小石聽從並詢問，像學生對待老師，“那是什麼？”
鹿塵笑道，“這是聰明的做法，也是該遵循的道理。同樣，如果聞巡撫做得不合你們心思，你們立刻離開他。至於你，小段。”
鹿塵非常願意，也非常榮幸的做這樣一個人。
郭大路點頭道，“我明白，我們做的這些事情，都與鹿大哥和諸葛神侯府無關。”
段譽呆了一呆，應聲，“啊？”
臨走前，鹿塵對三人說，“你們此行，須得明白一樁事情，我們旨在幫助江陵府脫離別人的控制，而非令江陵府歸於我們控制之中。這個別人，不是金風細雨樓，也不是六分半堂，甚至不能算是朝廷。”
所以他讀書。
讀武功秘籍。
他讀武功秘籍，不在於學，而是在破。
這是“自在門”中的古怪規矩，由諸葛正我傳授給他的。
自在門與逍遙派並立於世，卻一個出世，一個入世。這一派有個古怪規矩，為鼓勵弟子們自創武學、超越前人，只要是師父傳給弟子的武功，師父便不能再使用。
在原作中，這種規矩甚至成了一種詛咒，使得門人一旦無法遵循，便要遭到反噬。
是因自在門是最鄙薄抄襲與重複的。師父一旦複製自己親手所創、傳給弟子的武功，就會受自在門獨門心法回噬，除非是殺了已學得這門絕藝的弟子，否則魔頭反撲、難以自控。
從這看來，韋青青青是為了要大家自惕自勵，切勿自囿自滿、固步自封。是以一入自在門，就得終生有所創——不然寧可不動武、不為文。
所以無論四大名捕還是王小石、天下第七，皆有自己的創作。他們的武功，也絕不與他們師父一般。
鹿塵自然沒有練過自在門心法，是以不會受到規則所限。 但他明白，規則本身不給人力量，是規則讓人磨鍊，而磨鍊給了人力量。換言之，鹿塵可以學習這種“自創武功”的思路，以破自己的“借假修真”大法。
諸葛正我也並不敝帚自珍，指點了鹿塵一些思路。
最終，鹿塵自己設計了一條路：他尋找一部成名江湖絕技，要在極短時間內，構思出一種破解這門絕技的全新武功。等到這項挑戰完成，他又要接著破解自己創造的那門武功，然後如是迴圈往復數次乃至十數次。
直至使得自己思無再思，成無再成。
他用武學將自己榨乾，竭力構思出無法做到更好的武學，然後驚訝的發現，那根本是一坨屎，無法用在高手交戰之中。但在更宏觀的維度上，他於一個月後的某處，驟然發現此前的屎裡面，也有隻鱗片爪的黃金。
這就是積累沉澱的過程。
世上了不起的武學，莫不是如此完成的。
鹿塵就在這充實而忙碌的蟄伏過程中，得到了慕容九妹前來拜訪的訊息。
……
人間九秀是江湖上極大的噓頭，聽來可能會讓很多人暈頭轉向，不解其意。但實際上，她們是慕容世情的九個女兒。從慕容依依到慕容九，名字活像批次製造。
她們也的確起到批次製造的貨物效果。
慕容世情是江湖人，也是一方家主，一代霸主。他或許在數十年沉浮起落之中，與江別鶴有了同樣的領悟，明白了製造輿論的優勢。也一手打造了不輸給江南大俠的人間九秀。
區別在於，江別鶴自己白手起家，他人設極好，都用在自己身上，令人無法將任何事情懷疑到他頭上。而人間九秀要為整個慕容世家的未來考慮，她們的人設，是吸引力，是信用度，也是政治資源。
慕容世情嫁出一個女兒，便使得慕容世家添一份威勢。但他選擇的女婿，也並不都是選定時便天下聞名，反而很多是娶了慕容世家的女兒，得了家族支援，大器晚成。
這樣一來，這些女婿自然更加擁躉慕容世家，願為岳丈報答知遇之恩。
譬如，慕容大姐的丈夫，是江湖有名的美玉劍客。他初出名時，是二十年前，與當時神劍山莊謝曉峰年歲相當。當時休說大宋，就是普天下所有劍客，去除一個燕南天，其餘加起來與謝曉峰遇上，自然皆黯然失色。
相比起一向齊名但更有豪俠氣質的燕南天，謝曉峰鋒芒更勝，更像一柄單純的劍。那時候的謝曉峰，何其驕傲，何其意氣。
美玉劍客曾被謝曉峰三招擊敗，點出招式諸多破綻，預言美玉劍客未來二十年的劍路發展，並自信他逃不出其預言。謝曉峰說完這些，哈哈大笑，轉身而去。
他那時候只踐行一個道理，強者就該羞辱弱者，天才就該踐踏笨蛋。卻全令人聯想不到現在的神劍山莊三少爺。
而事實證明，他的強大與天才皆有資本，當日的話成了美玉劍客一生的魔咒。
他試圖振作，卻脫離不了謝曉峰的預言，招招式式都淪為謝曉峰三言兩語之間可言說的東西。
他想要刻意逆著對待，卻發現逆著對待謝曉峰，幾乎等同於逆著對待劍道，自己劍法更差。
如此所見所及，令人不得不信，不得不臣服，謝曉峰幾乎是劍道上的帝皇，有著金口玉言，能夠定劍客的生死。
美玉劍客終於酗酒，墮落，失志，無能，成為人人唾棄的失敗者。慕容世情在這時候找上他，將大女兒嫁給這個已成廢人的東西，並鼓勵他，成就他，鍛鍊他。
到現在，美玉劍客也沒有脫離當年謝曉峰的預言，但他的劍法至少回來了，也成了名震一方的高手。也許他已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輸給謝曉峰並不丟人。
如此一來，這也成了一樁浪子回頭金不換，敗而不餒成英雄的佳話。
不過在諸葛神侯府的記載中，這件事情卻絕不像表面那麼簡單，卻又有其他內情。
似乎有個叫慕容秋荻的女人，曾參與其中。
也許這個聽起來十分美好勵志的故事，有一個更加久遠的開頭，從一開始慕容世家就看好美玉劍客，也想好了用女兒招攬這個江湖中鮮有的人才。
但火中送炭，總好過錦上添花。
他們按捺住心思，令慕容秋荻挑動謝曉峰，將美玉劍客折辱挫敗，然後再給予幫助，出面收買人心。
慕容秋荻本就是謝曉峰的未婚妻。他們青梅竹馬，又分分合合，一度如漆似膠，但經年之後，卻又老死不相往來。其中愛恨情仇，也叫人說不清楚。但至少有段時間，謝曉峰總要聽慕容秋荻的話。
那時候，他畢竟年輕、狂妄、高傲，看不起天下人，又有個女人多麼崇拜他，他怎麼能夠不聽這女人的話呢？可惜他聽來聽去，遲早發現，這女人在借用他手中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的神劍，將來敵一個個解決。
他們兩人，或許就是因此而決裂。
反正人間九秀就是這樣的存在，她們是江湖人眼中的明星、偶像、愛豆，既是美貌與才華並重的名門女子，也代表著她們選中的男人是人中英傑。
好色的想得到她們，不好色的，也想得到了她們背後慕容世家的承認與支援，這可能比單純的女人更有誘惑力。
可惜之處在於，人間九秀，已有八名出閣，只剩下這最年輕、最貌美、最聰慧的慕容九，尚是待字閨中。江湖中千千萬萬初出茅廬的少俠，都將她視作夢中情人，幻想一親芳澤。
而今次，慕容世情派她來找鹿塵，意在何處？
似乎不言而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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