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互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陳秋，立刻放棄和陳秋的對話，轉而相互開始討論。
趙一皺著眉頭直接開口道：“我不懂這個地方為什麼要這個樣子演奏，李天，你之前跟著餘塗的時候，他有和你說什麼嗎？就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將音樂的表達放給小提琴？”
“嗯，是的。”李天也突然醒悟了過來，他同樣摩梭著自己的下巴，緩緩開口道，“我當時聽他演奏以及詢問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所以我決定這個地方並不是一個錯誤的點。”
“那麼你們覺得，將這個點放到整個音樂的表達上來看呢？”
趙一立刻質疑，他格外認真地看著李天，對著他開口問道。
“在音樂的整體結構上，這種五級五解決到一級的進行都使用這樣的細節處理，伱們難不成覺得十分合理？”
“不！趙一指揮！”李天搖頭，“我從來沒有說每個地方都使用這樣的表達十分合理，我僅僅只是說，在這個地方使用這樣的表達十分合理，因為這個地方，有小提琴的存在！”
“是啊趙一，我想了一下我也感覺這個地方很合理啊，最起碼陳秋他能說服我，對不對啊陳秋？”
王海樂呵呵地拍了拍陳秋的肩膀，直接笑道。
“對於我而言，陳秋這個地方的表達是合理的，是可以透過前後的表達來確認音樂之中的邏輯線條的，既然合理，那麼就沒有任何問題，趙指揮，你難道不知道這一條指揮的真理？”
趙一沉默，思考了一會兒後，這才開口道：“能說服別人的指揮，就是正確的指揮。”
王海看到趙一服軟，眼睛一亮，立刻道：“是啊趙一指揮，你回過頭來思考一下，你覺得這個地方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如果帶入陳秋的邏輯，跟著陳秋的邏輯走，而不是用你自己的邏輯去強行改變其他人的想法。”
“嗯……”
趙一不說話了，他看著自己手中的筆記，沉吟片刻，看向李天，對著他開口道。
“你說的沒錯，這個地方的邏輯確實可以解釋的通，雖然對我而言有些彆扭，我不是特別喜歡這個地方的表達，但是邏輯是沒有問題的。”
“是的，我剛剛一直在聽陳秋音樂線條前進的方向，趙一指揮，你覺得展開部主題重現那邊……”
“沒有問題。”
趙一似乎早就猜到了李天想要問什麼問題，他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否定道。
“這個地方的表達我之前就思考過了，這個地方樂隊需要讓步給小提琴演奏者，和你之前說的那個地方一樣，不能太過於喧賓奪主，不，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
趙一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他在自己手中的本子上連續畫了幾條旋律線條，並且快速標記上樂隊以及小提琴所要演奏的方向。
不僅如此，他還額外標記了音樂的級數以及走向。
看著自己手中文件上逐漸寫滿的數字，他快速地計算起音樂的緊張鬆弛程度。
音樂的流向便是從緊張到鬆弛。
不同的和絃帶來的緊張程度是不同的。
不同樂器之間的共鳴所帶來的緊張程度也是不同的。
這些都需要去進行計算。
趙一之前並沒有算過這些東西，他基本上只要稍微聽一遍，甚至看著樂譜，他就能很準確地感受到音樂的流向，並且利用樂團之中音樂的共鳴將其表達出來。
這就是他認為自己有天賦的主要原因。
但是這一次，經過邊上王海和李天的反駁，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天賦似乎在這個地方沒有特別大的用處。
天賦已經沒有辦法將複雜的音符給具體量化。
因此，他終於用上了之前自己在學校裡學習的時候，學校老師交給他的專業技能，開始重新分析思考之前自己已經習以為常的內容。
他看著手中寫的越來越多的本子，表情變得格外沉重。
他抬起頭看向陳秋，又看了一眼邊上的李天和王海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對著三人道。
“抱歉，我之前的理解出現了誤差，是我做錯了，我向你們道歉。”
“哈哈哈哈，趙一，沒想到你老小子也有這天！”
王海立刻嘻嘻哈哈地開口嘲笑道。
不過看著趙一嚴肅的表情，他哈哈大笑的表情不由得嗆住，只能稍微咳嗽兩聲。
他對著陳秋攤開手，無奈聳肩，隨後伸手指了指邊上的趙一，癟了癟嘴。
“嘖，明明是道歉，怎麼搞的比我們都強勢，聽上去還以為是我們做錯了呢……”
趙一併沒有理會那邊耍寶的王海，他同樣看著陳秋，神情嚴肅地對著陳秋開口問道。
“這個地方是你自己想到的嗎？還是你自己的感覺？”
“是我自己想到的。”
陳秋微笑著對著三人開口道，語氣格外的溫和，絲毫沒有因為三人在那邊吵架而變得急躁。
他緩緩地開口道。
“我在研究這一首作品的時候，除了翻閱了很多其他研究者對於作品的論文外，更多的是去聽三星以及三星帶花的版本，還有翻閱樂譜對樂譜進行標記，以及翻閱作品的背景故事，思考其中的邏輯，想要完成這些，我用的時間其實還是蠻多的……”
“果然。”
趙一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將自己手中的檔案翻了過來，眼睛不由得眯起，望著天花板。
他在思考。
如果自己是陳秋的話，那麼自己應該如何去表達剛剛的音樂。
自己能做的比陳秋更好嗎？
趙一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很難比陳秋做的更好。
他之前一直以為陳秋是一位天賦型選手，所以他勸自己的女兒過來看看陳秋，認識一下兩者之間的差距。
真正的指揮天才究竟是什麼樣的。
有時候，人家用天賦就可以消除掉你努力的成功。
但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
陳秋並不是那種純粹的天賦型選手。
他其實更偏向於努力的那種人。
他在利用自己的天賦，去更好的學習吸收，而不僅僅只是利用自己的天賦去演奏音樂。
這兩者的概念完全不同。
怪不得自己女兒回到家後就開始瘋狂的翻閱各種書籍，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畫畫，似乎被什麼刺激到了一般。
他當時還沒有想明白，現在他徹底明白了。
她女兒引以為傲的東西，被陳秋用努力徹底抹平。
這讓她突然認識到一點，努力是可以抵消天賦的。
所以她想要變得更努力，努力去追上那群擁有天賦的人。
只是……
趙一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將自己手中的檔案放下，對著陳秋，王海，李天三人微微搖頭，退後了一步，看向一直咱再最後面的李教授，對著他開口道。
“很抱歉，李教授，我可能沒有辦法完成你的委託了，我現在需要離開，有我自己的事情，如果後續還有什麼我能做到的再聯絡我，我會盡力幫忙。”
“嗯？”
一直在最後面的李教授愣了，他皺著眉頭往前走了一步，對著趙一開口問道：“等等，趙指揮，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現在才剛剛開始，你是覺得陳秋以及他的二團做好了準備？還是……”
“不，只是我感覺我現在並不適合指導陳秋。”
趙一面色如常地開口道，他絲毫沒有因為自己說自己不如陳秋而感覺到羞愧。
相反，他對此似乎習以為常。
他緩緩地開口道。
“我對於指導陳秋並沒有做好相對應的準備，我目前而言，對於這一首作品的研究，完全不如陳秋所表現出來的，甚至我提的問題，都顯得有些太過於幼稚，根本沒有辦法對陳秋進行根本上的幫助，所以很抱歉。”
他對著李教授如同鞠躬致歉一般地用力點頭，隨後轉身看著陳秋，以及一直躲在一邊的秦弦，對著他開口道。
“這一次全國大賽的比賽我會去，我希望能夠聽到你最漂亮的詮釋，你的指揮準備做的很好，我很喜歡，還有你，小提琴首席，你的表現也不錯，如果以後畢業了，可以試著去海城交響應聘，你應該可以獲得一個不錯的位置。”
說罷，他便直接走去拿起自己的物品，對著眾人微微頷首，沒有所任何話，便直接轉身離去。 看著趙一離開的背影，眾人不由得沉默。
王海稍微握拳，咳嗽了兩下後，對著眾人道。
“咳咳，那個什麼，就是……你們現在怎麼著？是繼續探討呢？還是我們直接撤了？”
“我就先走了吧，我不如趙一，我只是聽到了一些感覺像是錯音的東西，就簡單問一下，既然王海指揮你說這些都是作曲家本身的意圖，那麼我後面的那些話就沒什麼意義了，不如直接離開得了。”
李天同樣走到一邊，拿起放在邊上的物品，對著眾人點了點頭，笑著道。
“那什麼，李教授，王指揮，還有陳秋以及這位小提琴小朋友，我也先走了？等後面進入全國大賽的時候見？我應該會去一趟，畢竟我是海城師範大學的指導老師，不過海城師範可能會一輪遊，所以如果回頭我們有機會見面的話，我們再吃個飯，聊聊關於樂團指揮的事情。”
李天似乎是覺得陳秋可能沒有聽清楚他想要說什麼，便著重加了一句，“嗯，主要是和樂團團隊建設有關的，以及指揮對於樂團的掌控交流之類的。”
陳秋還沒有回答，王海則是笑了起來，走到李天身邊，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咧嘴道。
“吃飯肯定沒有問題啊，交流樂團指揮的內容也沒有問題，不過我應該不會去全國大比哦，我要去九校聯賽擔任評委，回頭九校聯賽的時候，你帶著海音的這群人再過來找我吧，我肯定和你好好說說！畢竟我的團隊和我的關係老好了！我超級擅長這些內容的！”
“王海指揮你……”
李天尷尬地擦去了頭上的汗水，沒好意思說王海的不是。
畢竟王海指揮和他的指揮風格幾乎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王海更多的是那種和樂團內所有人打成一團的感覺。
有點類似於老大哥。
只要你跟著我，我就帶著你吃香的喝辣的，打爆那群其他的樂團！
而他則是偏向於和大家平等共處的感覺。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個人魅力其實很一般，否則他也不會和現在的首席鬧彆扭，甚至和海音這邊的學生首席相處都不是特別的好。
所以，看著王海指揮要拉著他教學的時候，他只能往邊上躲了躲，尷尬地笑了幾聲，快速走到門口，將屋門開啟對著眾人道。
“咳咳，那什麼，我就先走了，回頭全國大賽賽場見！”
“嗯，好的，回頭全國大賽賽場見。”
陳秋對著李天指揮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教室。
屋內只剩下王海和李教授兩人。
李教授有點無語。
自己好不容易攢局攢起來的四人，居然一下子全都跑了。
這個還怎麼玩？
這群指揮真的是，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不過還好，陳秋還是很靠譜的。
聽那群指揮的意思，他們準備的不夠充分教不了陳秋，所以只能先行離開。
既然他們都不太好教陳秋，那麼陳秋應該也沒有特別多的問題了吧？
最起碼指揮上，樂隊風格上應該不會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
唯一可能有問題的，就是陳秋的指揮上。
陳秋可能會沒有辦法指揮動二團，二團沒有辦法將陳秋所想的一切給表達出來。
這個是陳秋以及二團失敗的最大可能。
不過……
李教授對於這一點並不在意。
因為陳秋他已經用了兩次完美的演出來證明了他對於樂團的掌控。
李教授也問了一些樂團的學生關於樂團的事情，他們也都表明自己很喜歡樂團，很享受和陳秋在一起共事的時光。
因此，陳秋對於樂團掌控一般的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
想到這邊，李教授便看向最後一位還在教室裡的指揮，王海，對著他問道。
“王海指揮，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先走只有你一個人了！”
“嘶，你這讓我怎麼說，李天和趙一兩個人全部都走了，我一個人能說什麼啊？”
王海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李教授，但是很快，他愣了一下，試探性地對著李教授問道。
“那個，我有個問題啊，就是如果我能提出一個陳秋樂團的問題，那麼是不是可以證明我的實力比趙一強？”
李教授：“……”
陳秋：“……”
秦弦：“？”
話音落下，屋內三人全部都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過這份沉默，卻讓王海樂了起來。
他走到了秦弦的身邊，無比認真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
“咳咳，那什麼，這位拉小提的同學，你拉錯了兩顆音，回頭多練練哈！”
秦弦：“啊？？？”
“啊什麼，你彈錯音了，我告訴你這個也算樂隊的問題哦！”
王海沒有理會一臉茫然的秦弦。
他快速溜到了屋子門口，將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收拾了起來，對著屋內的陳秋和李教授打招呼道。
“行了，我最起碼提了一個意見啊，趙一這個老小子可是一個都沒有提，回頭李教授記得幫我證明啊，告訴他老子比他強那麼一點，我還能提意見呢，他什麼意見都提不出來，嘖嘖，真的菜！”
說罷，他用嫌棄的聲音“咦”了一聲，然後一邊咋舌，一邊轉身離去。
一副格外嫌棄的模樣。
看著王海這個樣子，秦弦是懵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王海居然是這麼混不吝的人。
而陳秋和李教授則是相互看了一眼，目光中帶著無奈。
陳秋嘆了一口氣，對著李教授問道：“所以，這節課就這麼結束了？”
“不然呢，現在所有人都走了，你還打算讓誰給你上課，我嗎？”
李教授沒好氣地開口道。
他搖了搖頭，走到了陳秋的面前，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份檔案，遞給陳秋，開口道。
“本來學校這邊是想讓你對作品瞭解的更深入一點，卻沒想到這群指揮一個比一個不靠譜，算了，就這樣，這個是我們學校對於後面出發比賽的安排，學校這邊買了從海城去京城的飛機票，並且還有從學校去機場的專用大巴，你回頭和你團裡的人說一下注意事項，然後你自己帶團去吧。”
“嗯，好的。”
陳秋點頭，接過李教授手中的檔案，隨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著李教授開口問道。
“那個……李教授你不來嗎？你不是跟團的老師？”
“我是跟團老師。”
李教授說到這邊便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他指著檔案開口道。
“不過我需要提前一週去京城，所以沒有辦法和你們一起走，不過我會在京城那邊接你們，不用擔心，如果你需要專門的老師幫忙團隊管理，提前告訴我，我安排其他的老師過來幫忙。”
“不，不用了，就這樣就行。”
陳秋將檔案收了下來，起身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對著李教授笑道。
“那麼就回頭全國大賽見了？”
李教授看著陳秋，緩緩點頭。
“嗯，全國大賽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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