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並不是一位鋼琴特別好的人。
雖然說他之前曾經能夠拿到法蘭西高等音樂學院鋼琴表演碩士學位，以滿分的成績畢業。
但是實際上，他對於鋼琴的理解更多是在一個技巧上，鋼琴對於他的作用，僅僅只是一個幫助他去理解交響樂的工具，而並非是他賴以生存的工具。
因此，他並沒有在碩士後繼續學習鋼琴，而是將自己的更多時間放在了指揮上。
雖然他的老師非常可惜他停止繼續學習鋼琴，但是知道他的主要目標是指揮的時候，便放棄了繼續勸說陳秋的想法。
因為他的老師也知道，陳秋如果繼續學習鋼琴的話，他之後可能會成為一名中庸的二流乃至於一流鋼琴家，但是他絕對沒有什麼機會觸碰最頂端的層次。
相比較普通的鋼琴，在指揮上陳秋可是功勳顯著。
暫且不提他已經拿到了指揮系的博士學位，就單純討論他後面的工作。
要知道當時陳秋已經進入了柏林愛樂樂團，成為柏林愛樂樂團的二團助理指揮。
而此時此刻閆義一從陳秋身上所感覺到的壓迫感，其實並不是陳秋的水平真的達到了海音的驕傲，鋼琴系的天縱奇才，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冠軍——傅調的水平。
但是這也足夠牛逼，最起碼他做不到。
在看到陳秋的時候，他真的感覺到了壓迫。
就算這幾首作品陳秋可能之前演奏過，有一點點印象。
說天賦，說實力，陳秋的鋼琴比傅調差遠了。
就連普通的學生之間都階級森嚴，如果不刻苦努力，他們甚至很難接觸到更上一層的人，就更不要說閆義一和陳秋之一了。
陳秋在知道他出了事情之後，用了一天的時間練出來的。
陳秋代替他，演奏出了比他更強，更牛逼的演奏。
但是在當時老師的眼中，這足以證明陳秋在指揮上的天賦。
但是論硬實力以及技巧，他並不虛任何鋼琴家。
如果再這麼換算下去，閆義一的鋼琴可能也就90分。
看上去很少，可是他這個90分卻是碾壓了無數人所獲得的成績。
用的甚至還是同一首曲目。
以及對於未來的恐懼。
一個是還在術的範疇內，另外一個則是接近了道的概念。
雖然說後面十來年，陳秋一直都是二團助理指揮，因為天賦原因很難再往上走。
“和他會不會代替我無關，僅僅只是……”
不過他的女朋友倒是看的很透，對著他安慰道：
“寶，沒事的，陳秋只是過來代替的，雖然他的鋼琴很厲害，但是他並不是以鋼琴為他的主要研究方向，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他是不會接任你的位置，出來演奏的。”
甚至可能很多人都忘記了今天的事情後，他可能做夢也會想起來這一天。
大家只會覺得，陳秋可能更強。
再往下，就是一些更菜的人，倒也沒有必要過多討論。
至於他的指揮？
那麼放棄鋼琴，也情有可原了。
如果按照百分制來算的話，陳秋絕對能拿到滿分，至於那些頂流鋼琴家他們的實力則是突破了百分制的限制，也就是最高最高也就110.
就相當於一場考試，你達到滿分很容易，只要該練的東西都練到位了，基本上走到頭都能拿滿分。
則是差不多能有個的樣子。
即便他之後演出再怎麼牛逼，再怎麼獲得更高的榮譽。
這個可能僅僅只是……
從今天之後，所有人參與者都會知道他閆義一的代替者，替身，比他的實力還強。
看上去似乎比100分多不了多少，可是意義完全不一樣。
而那群頂級鋼琴家不僅達到了滿分，他們甚至還達到了挑出了老師的錯誤，並且給老師出了一道題目，甚至讓老師都做不出來的水平。
這就是陳秋現在的鋼琴水平。
如果是一位海音以及央中音樂學院的鋼琴系剛剛入學的學生，他們則是80分左右。
至於其他音樂學院，藝術學院以及頂級師範大學鋼琴系的學生，差不多70-75分的樣子。
僅僅只是沒有意義。
即便陳秋已經將手從鋼琴上拿下來，他也沒有辦法從陳秋的震撼中恢復。
再然後就是一些普通的師範大學，師範學院，他們就是50-60分左右的樣子。
也很難說服人了。
“陳秋，陳秋……”閆義一咀嚼著陳秋的名字，隨後不由得一陣苦笑，無奈嘆氣道，“我該如何追上你呢？”
這個絕對不可能是陳秋剛好和他練習的曲目相同。
閆義一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將這口濁氣給吐出，不再言語。
陳秋並不知道此時此刻舞臺下發呆的閆義一在想什麼。
就算他知道，可能他也不會在意。
畢竟鋼琴對於他而言，真的僅僅只是輔修的專案之一。
就和小提琴一樣。
不過稍微修習的牛逼了一點，比正常人強上不少，僅此而已。
陳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重新調整著自己的坐姿以及衣服，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隨後看向舞臺下的眾人，微笑著輕聲念道。
“下一首作品，貝多芬，23號鋼琴奏鳴曲，熱情。”
掌聲響起。
剛剛肖邦第一鋼琴敘事曲的演奏直接震撼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們無比的期待陳秋的演奏。
在場瞭解海音之前情況的，除了海音本校的外，只有很少很少的一批人。
因此，在場幾乎沒有多少人知道閆義一的存在。
他們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陳秋是海音這邊的壓軸底牌。
並且看著邊上投影出來的ppt。
他們不再以為這個ppt上的人沒啥榮譽了。
能夠演奏出這麼牛逼肖邦第一鋼琴敘事曲的人，怎麼可能沒啥榮譽榜在身上？
既然如此，那麼他們所能得出的唯一結論，便是海音低調。
他們的學生都很低調。
他們懶得寫那麼多的榮譽在上面。
一切都是憑藉著實力說話，而不是用什麼榮譽說話。
即便很多的時候，榮譽等同於實力，但是對於海音而言，這一條鐵律並不適用。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的手指抬起，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轟然砸下。
轟！
明明都是一個雙手的同音，但是之前肖邦音樂之中的那種開頭，卻呈現出截然相反的感覺出來。
之前的是大地生根，緩緩生長出來的，足以支撐起整片天空的世界樹。
而在這邊。
伴隨著後面沉重的和絃分解下行。
如同地面逐漸開裂。
一條黝黑，深不見底的通道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個，是通往地獄的大門。
黑暗之中，你看不到任何一絲絲的光芒。
帶著無與倫比的絕望與痛苦，如行走在泥濘之中，一步步走向地獄與死亡。
你無法掙扎，越是掙扎，死亡的陰影越是巨大。
音樂之下的那股深沉，擊碎了眾人對於之前肖邦第一鋼琴敘事曲的一切想法。
將他們破碎的思緒，逐漸收攏於陳秋的手掌之中。
音樂之中的一切，在陳秋的手中，如同玩具。
而這，僅僅只是開頭。
這個熱情？
在場很多鋼琴系的學生，他們看著陳秋的眼睛都不由得直了。
我靠，你特麼這個是貝多芬的熱情？
你管這個玩意叫做熱情？
你家熱情的開頭能這麼牛逼？
他們此時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的方式去描述陳秋的熱情。
他們從來沒有感覺自己這麼的詞窮過，也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語文為啥學的那麼爛。
他們只能說陳秋一句牛逼，除了牛逼，其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在他們的面前，陳秋對於音樂的處理，依舊和之前很是類似
他依舊是將作品變成一首交響樂。
他手中控制的並不是鋼琴，而是一整個樂團。
音樂之中的低音深沉，推動著音樂情緒的前進。
高音則是變得充斥著力量。
噹噹噹當！
如同貝多芬第五交響曲命運一般的旋律在眾人面前出現。
這並不是命運。
這也不是敲門。
更不是扼住命運的咽喉。
這個是貝多芬的熱情。
他對於音樂的熱情，對於生命的人情，對於萬物的熱情。
以及，熱情之後，那股萬物哀的悲慟。
嗡……
音樂，似乎在墜落。
從無盡高空中墜落。 但是，卻並沒有落入地獄最深處。
音樂並沒有徹底進入絕望。
在這墜落之下，陳秋的手指抬起，猛的上抬一個八度，將音樂砸在高處。
音樂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產生了變化。
又是一次相同的和絃分解下行，可是這一次，音樂之中走向的，卻並不是地獄。
而是虛幻的聖光。
似乎是天堂。
這是天堂之上落下的聖光。
這是給予失足之人，最後的救贖！
如同上帝所施捨的柳條。
軟弱無力，卻又似乎堅韌無比。
明明是那麼的虛無縹緲，看不出任何存在的意義。
但是卻又彷彿能拯救一切墮入深淵之人。
這個詮釋……
“恐怖……”
丁隆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擼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
明明音樂廳裡面暖氣開的還算蠻足的，但是不知道為啥，自己總感覺身體一陣陣發寒。
這個就是海音的底蘊嗎？
這個實力，這個表達，這個力量。
這個，陳秋……
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好。
他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任何能夠戰勝陳秋的學生。
寧城藝術學院那邊音樂系鋼琴專業也有一些到處參加比賽的沒有拉過來。
畢竟這個只是一次交流。
雖然他們有想要在交流之中展現出自己實力的想法，但也沒有必要全力以赴。
因此將僅次於那些到處比賽的人給拉了過來。
雖然說不是傾巢而出，但是也最起碼展現出95%的實力了。
但是面對陳秋，這95%的人實力似乎都不夠陳秋一個人打的。
他感覺，如果陳秋一個人開一場一個半小時的音樂會，說不定就能直接碾壓過他們在場的所有人。
這個還玩個屁？
這個簡直就是開無敵掛！
他聽著耳邊陳秋愈發深沉的熱情，不由得嚥了一口口水，伸手戳了戳邊上的李安國，捂著嘴對他小聲問道。
“那個，李教授，我想問一下，就是伱們這個陳秋，他後面會參加九校聯賽的鋼琴嗎？”
“嗯？”
李安國沒有想到丁隆浩這個寧城藝術學院的人，居然會問這個問題。
他不由得好奇問道。
“怎麼了？你們寧城藝術學院鋼琴這邊還有更厲害的？”
“啊？不是，我只是……”
“沒有更厲害的那麼你著急什麼？九校聯賽鋼琴是單項比賽啊，因為是大項，只有前二有分，第一名兩分，第二名一分，第三名以及之後的就一分都沒有，至於那些小項，就只有冠軍給分，你們是打算爭奪鋼琴前二？”
“啊？我沒有，別瞎說。”
丁隆浩立刻搖頭。
他被陳秋強大的實力給衝昏了腦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突然被李安國教授一提醒，他猛地反應過來，他完全沒有必要害怕陳秋啊？
反正他們也拿不到鋼琴的前二，那麼他怕什麼？
陳秋參加不參加九校聯賽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邊，丁隆浩的心不由得稍微放鬆了一點。
可是下一秒，李安國的聲音卻差點沒有把他嚇出心臟病來。
只見李安國若無其事地隨口道。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陳秋他應該不會去參加九校聯賽的鋼琴，畢竟他就是過來當替補的，演奏結束，他就繼續回去當他的指揮了，他的路又不在鋼琴上。”
“啊？”
丁隆浩一愣，不由得啊了出來，隨後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讓自己的聲音別影響了陳秋的演奏。
他的瞳孔不由得放大。
他怎麼想都想不到，陳秋居然……只是一個替補。
轟！
在舞臺上，陳秋的手中的鋼琴如同驚雷一般轟鳴。
音樂之中的光芒在逐漸被周圍的黑暗吞噬。
隱藏在黑暗之下的陰影絲毫不掩飾他們對於光明的窺覬。
而這一聲驚雷，撕破了黑暗。
將眾人的情緒變得安定。
如釋重負。
似乎一切正在向著更好的方向前進，但是……
真的如此嗎？
伴隨著這驚雷而來的，並不是輕鬆與歡愉。
而是更深的墮落與黑暗。
熱情並不是真的如同字面上所描述的熱情那樣。
它不是盛夏的陽光，海灘，以及熱辣的泳裝妹子的那種熱情。
他的熱情並不顯眼，或者說，從未在外體現。
他的熱情最準確的，應該是音樂的內裡。
無論音樂之中所表現的現狀多麼困難，多麼痛苦，多麼絕望，多麼的想要讓你自我了斷，獲得解脫。
在音樂最深處，必然會有一股對於生的熱情，支撐著你的繼續前進。
這個才是熱情的真正含義。
對於生的熱情。
聽著耳邊的黑暗，丁隆浩的心也不由得冷了下來。
這個，就是陳秋。
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指揮，海音指揮系的天才。
陳秋就如同黑暗一般吞噬著他作為寧城藝術學院負責人的希望。
一切的希望似乎就水月鏡花一般，看得見摸不著。
作為藝術學院的頭牌，以不遜色專業音樂學院實力的藝術學院，寧藝本來想著是在九校聯賽上好好地露露臉，展示一下自己的威風。
但是……
陳秋的出現打碎了他的一切希望。
海音的一位替補都有這麼強的實力。
那麼海音真正要演出的那人，他的實力究竟有多麼強？
他看向陳秋，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陳秋。
熱情，熱情……
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熱情。
支撐著對於生活熱愛的熱情。
自己的那份熱情在哪呢？
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他只能無奈一笑，視線低垂，看著自己腳下的地毯，有些失落。
海音的實力，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了嗎？
那麼自己，還有寧城藝術學院的那些領導，爭著搶著說要去參加九校聯賽，是不是太過於自信了一點？
如果海音都這麼牛逼，那麼同為前三的華國院，央中院，他們將會有多麼牛逼？
他不知道，但是他感覺寧藝這次加入九校聯賽的選擇，似乎並不正確。
在他的悲傷之中，陳秋的手臂下沉，音樂之中第一樂章的沉重與悲愴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終結。
正如同人生。
人生就是這樣一條，面對著迢迢苦難，無法逃離，只能忍受的荊棘之路。
在這樣的人生之中，你將面對著矛盾。
這是一個值得探索的世界。
你是繼續忍受著痛苦，繼續掙扎，往前探索，還是不願掙扎，繼續停留在原地，任由荊棘刺傷你，血液流滿地面？
沒有任何人選擇的結果是什麼。
可能往前走會更好。
也有可能停滯不前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但是在陳秋的音樂之中，他用自己的音樂邏輯給了眾人一個答案。
他會前進，他要不停的前進。
無論前路如何，無論是痛苦還是希望。
他都要繼續前進。
保持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希望，將這個希望保護好，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
然後，立於荊棘之前。
披荊斬棘！
至死方休！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的手指緩緩落下。
熱情，第二樂章，在此刻響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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