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並不快，難度也不高，但是第二樂章想要出彩卻是最難的。
那麼第二樂章，便是銜接這兩者的過度。
因此，這一首作品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音樂的張力。
將音樂的張力給拉扯到極限，讓第一第三樂章的內容甚至能滲透入第二樂章，那麼這一樂章就算成功。
陳秋的身體在這一刻並沒有特別多的動作。
他就只是將自己的手抬起，沉重且緩慢地按下手中的鍵盤。
音樂在陳秋的手中浮現，展現出令人震撼的張力。
無盡繁華在這一刻從他們的視線之中被剝奪。
他坐在角落裡，將自己身上穿著的羽絨服給裹緊了緊，看著陳秋有點發呆。
對於希望的渴求，以及理想的破滅。
陳秋手中的鋼琴聲落下，如同聖歌一般，洗滌著他們的靈魂。
一天的時間，一首貝多芬23號鋼琴奏鳴曲。
步步生蓮，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追上陳秋現在的步伐。
他手中的柔情如同毒蛇一般，順著眾人的尾巴骨，逐漸向上攀爬，纏繞住眾人的脊髓，深入他們的大腦。
只有痛苦，才能讓人成長。
錢文。
在眾人面前的陳秋，甚至如同古希臘的雕塑一般，渾身上下充斥著令人難以阻擋的魅力。
“陳秋……”
他們無法相信此時此刻他們所聽到的一切。
陳秋的這個音樂表達讓他感覺到了差距。
這個實力太強。
他們感覺自己已經來到了聖地天堂。
溫和。
然而就在他看著陳秋髮呆的時候，他邊上的音樂廳大門，又被小小地開啟，一位頭髮花白的男子從門後走了進來。
在這一刻，世間的一切，便只有他們與陳秋。
他洗盡鉛華，將一切痛苦從眾人的身上剝離，讓他們的靈魂在此刻，徹底昇華。
這個音樂的美感？
他們甚至感覺自己彷彿已經離開了音樂廳，甚至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人生苦短，血肉苦痛。
他手指的每一次移動，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不僅僅只是詮釋出音樂的美感，甚至還有他身體律動的美感。
兩者的情緒在陳秋的手中匯聚，共同組成這一個慢板樂章。
他的視線掃過周圍，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陳秋演奏的很美。
最為準確的，應該是用悽美來形容。
這個差距太大了，大到他甚至都有一點不知道自己從哪去追趕。
他們的精神甚至已經超脫。
人這一生從生下來便是要經歷痛苦。
這個鋼琴？
如果有人看到他的話，絕對能認出他是誰。
閆義一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什麼想法了。
明明只是一首簡單的慢板樂章，可是眾人卻感覺自己似乎明悟了一般。
在場的眾人不由得安靜下來，認認真真地聽著陳秋的演奏。
書中以及宗教之中的最終，以及最完美的歸宿。
這個，就是陳秋。
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陳秋。
這一刻，眾人的雞皮疙瘩瞬間冒起，腦後生涼。
之前在開幕式以及浙洲音樂學院演出時候，出來講話的那位。
浙洲音樂學院副院長，指揮與作曲繫系主任，三校交流的負責人。
他原本是不打算過來聽海音的演出的。
畢竟對於他這個等級的人而言，學生演出終究還是弱了一點，普通了一點，沒啥特色了一點。
就算是海音，其實也差不多。
說到底，他都已經到達這個等級了，除了那些打破極限的人之外，其他人在他這邊的表現都沒有多少區別。
最大的區別就是誰弱，誰更弱了。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今天晚上的海城音樂學院演出在接近尾聲的時候，自己居然收到了很多很多人的訊息。
他們都說今天晚上的海音有一個特別牛逼的人，他的專業水平強的令人髮指。
更令人震驚的，便是這個人並不是鋼琴系的學生，而是指揮系的學生。
這個就更有意思了！
出於對於海音的尊重以及一點點的好奇，錢文從自己的辦公室走出，來到了音樂廳內。
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此時此刻正坐在舞臺上的陳秋，目光根本沒有辦法從陳秋的身上移開。。
這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輕鬆，愉悅，帶著無與倫比的舒適。
演奏音樂就如同指揮著樂團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無法逃離。
他控制著一切，掌控著眾人的情緒。
想要讓人笑，觀眾就會喜悅，想要讓人哭，觀眾就是悲痛。
他的音樂就如同指揮棒一般。。
只不過指揮的不是樂團，而是觀眾。
每一次的漸弱，每一次的漸強，都帶著難以言喻的甜美與誘惑。
這裡，是伊甸，是天堂，是眾人夢寐以求的歸宿。
這裡，便是他們人生的終點站。
“漂亮……”
站在原地的錢文，不由得如此喃喃自語道。
他看著陳秋的神情，逐漸變得複雜。
“這個就是……海音那邊的年輕指揮嗎？他們的指揮，鋼琴水平實力這麼強？”
錢文是真的想要喊他們學校的鋼琴繫系主任過來看看，看看陳秋的專業能力。
這個專業能力也太強了，強的錢文甚至都有一點點懷疑人生。
這個是指揮能達到的水平？
不，其實還是有一些指揮能夠達到這樣的等級。
就比如說巴倫勃依姆之類，他本身就是鋼琴達到特別高的水平後，才轉的指揮。
還有卡拉揚也是鋼琴轉的指揮。
但是在學生之中，能達到這種鋼琴水平的，少之又少。
他的鋼琴都這麼牛逼了，那麼他的指揮會是什麼樣子？
錢文看著陳秋，快速找到周圍的其他位置坐下，目光死死地盯著陳秋根本不願意放鬆。
他越來越期待了。
期待後續三校的交響樂交流。
“陳秋，陳秋，這個名字……”
他慢慢咀嚼著陳秋的名字，總感覺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好像在哪裡聽過類似的。
也有可能在哪裡聽過陳秋的名字。
不過不管咋樣，陳秋這個名字算是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作為指揮與作曲系的系主任，他很想要看看，海音那邊的指揮教育，究竟做到了什麼樣的層次。
畢竟他們也和海音一樣，使用了類似的培訓方式。
也培養出了一位還算不錯的人才。
周鋼聲。
然而他同樣沒有注意到，在他周圍不遠處，浙洲音樂學院的鋼琴系主任也已經坐在了那邊。
他同樣感慨萬分。
“這個演奏，真的很漂亮啊。”
他教過不少學生熱情，可是能將熱情演奏成這種感覺，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人。
海音的實力，真的恐怖。
特別是這個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實力。
更是恐怖如斯！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字能夠形容陳秋的感覺。
那就是美。
就只有美。
陳秋的演奏美到了讓他有些恐怖的地步。
而這份美，甚至讓他想到了毀滅。
美好，生來就是被毀滅的。
最完美的悲劇便是將這一切美感撕碎在眾人的面前，讓他們去感同身受美被破壞的過程。
越是美好，越是想要毀滅。
這個便是隱藏在貝多芬熱情第二樂章之後的主線。
美到極致的，破壞。
不僅僅只是浙洲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其他的人也同樣如此。
他們同樣想到了這一點。
因此，他們的視線死死地之抓住陳秋的手，希望能延緩這一結果的出現。
然而，很遺憾，並沒有什麼用。
在眾人的視線之下，陳秋的手抬起。
在眾人的呼吸還沒有喘勻的下一秒，這雙好看的手，便轟然砸下。
將那塑造了整整一個樂章的美感砸碎。
徹底毀滅。
再也沒有任何的殘留。 痛苦，在這一刻滿溢而出，瘋狂地吞噬著眾人的心靈。
熱情第三樂章，在此刻響起。
梆梆，梆邦，梆梆梆梆，邦邦邦邦，梆！
伴隨著惡魔之錘的和絃砸下，便是那絢爛無比的音階洪流在鋼琴之上如水渠開閘一般奔湧而出，瘋狂地吞噬著在場所有人的理智。
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的情緒繼續保持著剋制，他們只能死死地握著自己的拳頭，身體向前前傾，盯著陳秋，咬緊牙關，目不轉睛。
那如同天堂一般美好被摧毀後的痛苦，在這一刻被徹底釋放。
那股碾碎一切的痛苦，在這一刻轉化為眾人中心奔騰的燃料，如火箭般推動著音樂情緒的前進。
痛苦？
悲傷？
絕望？
所有的一切負面情緒在眾人的心中與之前的美好一樣，被那如惡魔般的和絃摧毀。
復仇的慾望在眾人的心中碰撞。
更快，更快！
還要更快！
將力量徹底釋放出來！
不要有任何的保留！
眾人的拳頭緊握，心思完完全全放在陳秋的身上，根本沒有辦法移開。
就在後臺的那群海音和聲交響樂團的眾人，也同樣如此。
除了秦弦以及趙錫之外，他們很多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陳秋。
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們的指揮居然鋼琴彈的這麼好。
可是一想到他是陳秋，一切卻又那麼的合理。
畢竟，如果實力不強，陳秋怎麼可能征服樂團裡的所有人？
在場的誰不是天之驕子？
憑什麼被你一個普通人給征服？
就憑你是指揮？
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例子又不是沒有。
指揮實力不強，樂團首席帶頭反對他，直接權利架空。
根本不給你任何一點點反抗的餘地。
現在的陳秋，在樂團眾人的心中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統帥著音樂廳裡的一切。
瘋狂！
熱烈！
之前所有的情緒都在這裡交融。
已經完全沒有人能夠在此時此刻保持著他們清醒的姿態了。
他們已經被陳秋的音樂徹底感染。
這個就是貝多芬，這個就是陳秋！
貝多芬的作品就是那樣，充斥著感染力，越彈越爽越想彈。
他不僅僅只是感染演奏者，更會感染所有聽貝多芬的人。
古典與浪漫在貝多芬的身上交匯。
他吸收了古典時期的一切精華，然後一腳踹向古典的大門。
他將那一切的規矩踹碎。
將音樂，徹底引入浪漫時期。
而這一首熱情奏鳴曲，便是貝多芬的集大成之作。
也是他最為浪漫的一首奏鳴曲。
這股浪漫燃燒著眾人的理智，讓他們陷入瘋魔。
沒有人能剋制自己的情緒。
他們想要將自己的一切，獻給陳秋。
獻給陳秋所演奏的音樂。
就如同一張弓一般。
他以悲傷與絕望為弓弦，以破碎的美好為箭矢，將音樂之中的張力拉扯到最大。
當一張弓拉扯到最大的時候，將會發生什麼？
要麼是將弓箭射出，要麼就是緩緩收回。
沒有任何空放的可能。
玩過射箭的人應該都知道，弓弦是不允許空放的，空放將會讓弓弦之中的彈性勢能貫徹入弓的本身，導致弓的損壞。
陳秋會腦子突然轉不過來，要破壞這一首作品的整體結構嗎？
很明顯，並不會。
陳秋他絕對不會讓音樂出現這樣的漏洞。
他就是為了這一頓醋包的餃子。
因此，他怎麼可能會讓音樂變得如此遺憾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推動著音樂的前進，繼續讓音樂變得更強。
音樂之中的張力變得越來越大，音樂之中的情緒也是越來越濃烈。
陳秋的手腕每一次下壓上提，都帶來音樂之中情緒更高一層的釋放。
戰鬥，戰鬥！
向著一切不美好的事情戰鬥。
向著那些不美好，釋放出自己內心的熱情。
用這些熱情，去釋放出自己內心的熱烈。
去抗爭，去奮鬥。
去對抗一切不美好。
去毀滅那些阻攔者他們道路的人。
所有的一切情緒都在陳秋的手中匯聚，他控制著音樂廳內所有人的情緒。
正如同這一首作品第一次演出的時候那般。
一氣呵成！
衝破雲霄！
象徵著痛苦的漫天烏雲在陳秋那強而有力的熱情之下，被徹底擊碎，露出陽光的餘韻。
這一刻，音樂之中情緒只剩下最為直接，最為熱烈的釋放。
爽！
好爽！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斥著釋放的快感。
這個才是熱情！
這個才是真正的熱情！
如同撥雲見日一般的熱情。
最終的終點，則是停留在了第三樂章那斬破一切，碾碎一切的，對生命的熱情之上。
這是陳秋的熱情，這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熱情。
不管前路多麼的艱難，不管路途再怎麼的荊棘，又或者自己此時此刻已經痛苦地墜入深淵。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短暫的磨練。
一切的痛苦只是施加在你身上的榮耀。
只要你懷揣著如赤子之心一般的熱情，那麼一切痛苦都將破碎。
陳秋的嘴角微笑，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面前的鋼琴之上，如同撫摸著指揮棒一般摸著鋼琴的肌膚。
世界以痛吻我，我以熱情擁抱世界。
情緒的奔湧讓音樂之中的一切不再那麼深沉。
此時此刻所有聆聽著陳秋演奏的眾人，不管之前曾經遇到過什麼，經歷過什麼，害怕過什麼。
他們在聽到陳秋的音樂之後，他們的心中只有兩個字。
熱情。
閆義一的拳頭握緊，他看著陳秋，目光變得堅定。
雖然很難，但是他要超越陳秋。
他不是一位只能被代替的廢物。
他是除了陳秋傅調外，鋼琴系的天才！
丁隆浩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
他生平最討厭裝逼的，和不讓他裝逼的。
雖然海音看上去很難打敗，甚至連碰瓷的機會都很少有。
但是他作為寧藝的帶隊老師，他絕對不會讓寧藝這個華國名校就此沉淪。
他要帶著隊伍，在九校聯賽中，拿到一個更好的層次。
還有李安國，秦弦，趙錫，艾鼓，蘇玥……
在場的所有人，每個人的心中都不由得湧出一份勇氣。
對於惡龍亮起屠刀的勇氣。
永不放棄！
至死方休！
坐在角落裡的錢文則是稍微吐出一口濁氣。
他明明都已經是一位老年人了，內心明明已經很少有波動了，居然今天差點也被陳秋鼓動了。
“真的是……放過我這個老年人吧？”
錢文無奈地嘆氣，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後背後，邁步走出音樂廳，抬起手給自己的秘書發了一條簡訊。
他想……和陳秋好好的談談。
在音樂廳內，陳秋並不知道眾人心中的想法。
他只是在一波接著一波地推進著自己手中的音樂。
他將所有的一切熱情全部聚集在一起。
將這片天地徹底燃燒！
轟！
音樂與情緒的洪流在音樂廳內徹底釋放，席捲眾人。
伴隨著最後和絃的響起，陳秋的雙手轟然抬起，汗水伴隨著他抬起的雙手飛向空中。
在燈光的照射下，如同水晶般璀璨。
萬籟俱寂。
只有陳秋的呼吸，以及音樂的餘韻。
一切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安靜。
安靜到陳秋都有些奇怪。
他不由得將他的視線向著觀眾席望去，卻發現每個人都是用帶有微笑的表情看著他。
如同惡作劇一般。
正當陳秋想要詢問他們發生了什麼的時候……
下一秒。
洪水般的掌聲轟鳴。
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聲難以抑制的。
“Bravo！”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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