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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惜紅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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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尋,禁宮。

從午後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綿綿細雨,這些雨雖細,到了傍晚,雨初停時,倒也把宮闈各處的甬道弄得溼滑十分。縱有太監掃去積水,只這溼漉之氣終是掃不去的。

一場春雨一場暖,在這乍暖還han的寂夜,西藺姝僅著了中衣,端坐於菱花妝鏡前。

她身上披著銀鼠坎肩,其實,殿內若攏起銀碳,卻是不需要多披其他的衣物,但,自有孕以來,她不僅不願再攏銀碳,連日常的薰香都一併免去。

除了妝容不能免之外,該免的,都免了。

源於,宮裡傷人的伎倆層出不窮,她不能阻止別人存害她的心,惟有自個小心。哪怕不能免的妝容用度之物,她亦是特命了父親從宮外擇選進來,平日也是不允宮人擅碰。

現在,她執著鑲嵌七寶的犀牛角梳,慢慢梳著披散下的青絲,勾畫精緻的黛眉卻是擰緊的。

鏡中,她看到一個身著禁軍服飾的身影從沒有閉緊的殿窗處躍進,並沒有絲毫詫異。

那躍進的人正是納蘭祿。

而她,一直等著他到來。

自軒轅聿離京,都半月了,他今晚才出現,害她每晚都早早摒退宮人,只為了,並不知曉他何日會來。

“怎麼皺著眉,也不怕生出皺紋來,不討天永帝的歡心。”納蘭祿行至她身後,語音顯見是輕鬆的。

進入禁宮,對別的男子來說,或許會很難,但對如今的他來說,卻是不算太難的。

因為,自平定慕風、輔國將軍之亂後,他不僅掌了兵權,還被擢升為禁軍的都領。

當然,這都領一職實也是為了,在如今軒轅聿抽調大部分兵力往杭京,京內兵力空虛,為攏聚兵力所封的職位。

他口中的天永帝,自是指軒轅聿,她瞧得出,他對軒轅聿是不屑的,這讓她心底,有些不開心,但,只是心底罷了,面上,她還是稍稍散去些冰霜之意,眉心舒展開,回身問他:

“怎麼現在才來?”

“想我了?”

納蘭祿的手指想要捏住她尖尖的下頷,說實話,這西藺姝確實是個美人胚子,並且,也比她妹妹西藺姈解風情,只可惜,她是軒轅聿的女人。

西藺姝把臉一別,掙脫他的手,心裡洇出一絲厭惡,偏是話語出唇,並無多大的異樣:

“我腹中的孩子,眼看著,再過半年就要誕下了,卻身為中宮之位,連個孩子都要屈居人後。”

“你太心急了,天永帝不是才走了半月,一切總要慢慢地部署。”

“慢,慢,慢,你當初答應我的時候,可沒這麼推脫!”她豁得從椅上站起,這一次,眼底再掩飾不住稍縱即逝的厭惡。

當然,納蘭祿的目光,沒有錯過這絲厭惡。

他和她之間,本就因著相互握住自以為是的把柄,各得所需、互為利用。

“那你現在要我怎麼做?衝到太后寢宮,殺了軒轅宸?還是立刻派兵往行宮,把那五名嬪妃一併殺了?”

他這點一語,顯是說得氣話,卻讓西藺姝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她的手主動附上他的肩,道:

“我知道,軒轅宸是你妹妹的孩子,你定然是不願讓他有任何閃失的。但,我腹中的,卻是你的親骨血啊,孰輕孰重,難道你心裡就沒個計較?”

話裡這麼說,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卻是知道,納蘭祿對夕顏的兄妹之情不過一斑罷了。

納蘭祿是急脾氣,與他急,她得不了任何便宜。從一開始就是,她一時氣上心頭,反差點誤了大事。

所以,這般婉轉地說,倒是能進了他的心。

“我自然是有計較的,否則,我又何必這麼辛苦讓你得了這胎呢?”納蘭祿話中有話地道。

軒轅宸若不是那人不允他擅動,他早就容不下那個小崽子了。

可那人說,若他動了軒轅宸一根手指頭,那就休怪他翻臉無情了。

他偏是瞧不出來,難道,在那人心裡,還真的有骨ròu親情的存在麼?

他和大哥,充其量不過是那人可以利用的棋子,從那人佈下的棋局,不留情面地砍傷他雙腿開始,他就知道。

萬一出了一絲的差池,恐怕,這輩子,他就永遠站不起來了。

也從那一晚開始,他不再稱他為父親,只是隨其他人一樣,稱他為‘主上’。

“你既是有計較,萬一待到皇上凱旋歸來之日,這事還沒定奪,這孩子不過是嫡不如庶。”道出這句話,她的臉上滿是楚楚的神情。

“怎會嫡不如庶呢?要你誕下皇子,加上戰勢日益艱險,屆時,你父親聯合其他兩省長官,還怕榮王不成?”

“我就擔心,根本等不到那時,皇上就凱旋歸來了。”

納蘭祿眼底蘊出一絲笑,凱旋?

這一仗豈是那麼容易凱旋的?

到頭,最好的,也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只是,他並不能告訴眼前這名女子。

任何時候,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連枕邊的女子也是一樣。

況且,他和她之間,若論有枕邊的關係,也不過是基於jiāo換的條件。

“你好好養著胎,別再多想這些。至多我答應你,行宮那五名嬪妃先替你解決,如何?”

“真的?”

“你不信我?”

“現在,我不信你,又能信誰呢?”

她誰都不信。

任何人都會騙她,除了自個以外,她信不了任何人。

假話說多了,其實,也就成了真話。

“好了,今晚我來,一來是讓你放心,二來,接下來一個月,我會帶兵往京郊拉練,不在檀尋,你若有事,就託著閔煙傳話。”

他匆匆說完這句話,瞧了一眼更漏,縱然還不到夜半,但,離禁軍jiāo崗的時間卻是近了。他率的這一崗到了時間,再不離宮,宮門倒是麻煩了。

“嗯。”她應了一聲。果然,連近身宮女閔煙是他的人,但,到現在,他才告訴她。

之前呢?不啻是把她日常所做之事稟於他知罷。

是以,他口裡的安心,不過是他的安心。退一步講,他既能告訴她閔煙,她身邊還有其他人是他的眼線也未可知。

真是安心啊。

果然,這宮裡,沒一個人,是可信的。

這一應聲間,忽聽得殿外傳來宮女閔煙的聲音,那聲音極是響亮,顯見是太后駕到。

她的身子一震,旦聽得,太后冷哼:

“安置?皇上娘娘,每日都安置得這麼早麼?”

接著,是一陣步履聲往殿內行來。

她轉眸一瞧納蘭祿,納蘭祿才要推窗出去,她卻是急拉他的袖子,只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躲進一側的櫥櫃內。

他這才想到,若冒然從殿窗躍出,反是不好了。

萬一太后命著人在側面瞧著,豈不是逮個生著?

哪怕,他是禁軍,但夜裡出現在皇后的寢宮,更是說不清了。

畢竟,太后,是認得他的。

他就勢躲進櫥櫃內,裡面,是西藺姝的一些應季翟衣正裝,金銀絲線,加著彩珠繡成,咯於他的身上,卻是不好受的。

但,再不好受,還得忍著。

他聽見太后的聲音,不怒自威地於櫥櫃外響起,這個老妖婆,真是煩人。

“參見太后。”

西藺姝迅速把青絲揉得稍亂,只做從榻上初起的樣子,請安於榻前。

“免了,皇后每日安置得可比哀家都早。”

太后緩緩步進殿內,因著西藺姝一副曉夢初醒的樣子,莫梅等宮女悉數躬候在殿外。

“臣妾自有了身孕,尤其這幾日,卻是貪睡了不少。”西藺姝的手不禁撫到腹部,有腹中這個孩子做為依傍,如今的太后,又奈她何呢?

“看來哀家該早些來與你說才是。這麼晚,倒是哀家影響皇后休息了。”太后說出這句話,凝著西藺姝微隆的腹部。

倘說,之前夕顏腹裡的孩子,她是懷疑過。自她抱起軒轅宸的剎那,她的懷疑才悉數被打消。

但,彼時,是不得已為之,哪怕有著懷疑,她都得去唱這齣戲。

然,現在,既是有了懷疑,加上前朝,近日來,立嫡不立長的言論日漸成了勢頭,讓她必須要有個處置。

哪怕,西侍中在朝中如今聲勢漸起,可宮裡的意外來得,往往會讓前朝都措手不及,也無從追究。

而自軒轅聿離宮後,她一直暗中命人盯著棲凰宮,每晚一用過晚膳,西藺姝便會摒退所有的宮人,如此一晚,或許是她嗜睡,但晚晚如此,其中再不會傳人進去伺候,卻是頗有蹊蹺的。

是以,今晚,藉著三日後即將舉辦的蠶桑典,倒讓她有了來此一探的因由。

果然,甫進殿內,她就覺到,有絲異樣。

今晚,下了雨,可殿內的氈毯上,卻有著不合時宜的,一些水漬。

這種氈毯為皇室專用,極為róuruǎn,色澤又鮮豔,也正因此,哪怕沾上些許的漬意,都是瞧不大出,除非揹著光看,才能看到端倪。

現在,她所站的位置,恰是背光的。

若按著宮人所說,西藺姝早已歇下,那這些水漬則是不該出現的。何況,她看到西藺姝站的那一隅沒有任何水漬。

當然,那些水漬不會是她的,她坐肩輦來,絲履上即便沾了些許水漬,都不至會在氈毯上留下這麼深的痕跡。

也不可能是殿外伺候的宮人留下的,源於,距離西藺姝摒退所有宮人已隔了一個時辰,哪怕不慎染上水漬,都該被這氈毯吸收怠盡了。

所以,這個水漬無疑只傳遞了一種資訊,在她之前,有人在這殿裡,並且這人,還不是她能瞧見的。

聯絡方才殿外那宮女太過大聲的請安及攔阻,只讓太后更確定了這個念頭。

“不知太后有何示下?”西藺姝直接問出這句話,並沒有接著太后方才的話,再做虛意地應承。

“三日後就是蠶桑典,哀家今晚想來想去卻無法定心,皇后身為中宮,按著祖制,理該率眾命fù,同往田埂行蠶桑典。只是,如今皇后身懷有孕,哀家心裡倒有些猶豫,這才到皇后宮中來,想問問皇后,這典禮,是皇后親自主持呢?還是,哀家從宮裡另選位分稍高的嬪妃來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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