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必須要施針……
史官記:
‘天永十四年正月初五,子時,醉妃於天曌殿,早產三月,誕下子嗣。
醉妃血崩昏迷,帝悲慟,徹夜守於榻旁。
密記:
暫居天曌殿側殿的周昭儀一併被拘禁。
接生的四名產婆,聯同三名醫女悉數被帶到後殿,關押起來。’
奇怪的是,軒轅聿並沒有立刻釋出詔告,也因此,沒有人知道,這位子嗣是公主抑或是皇子。
初五一日,軒轅聿免朝,待在天曌殿中。
身為帝王,陪於血房,已是違例,又為了后妃誕下皇子免朝,更屬自巽朝開朝至今,絕無僅有之事。
初五申時,太后,在十四年後,再次鳳駕親臨頤景行宮。
她下輦時扶住宮女的手猶是顫抖的。
可,今時今日,她卻不得不來。
深諳軒轅聿脾氣的她,如今擔心的,正是一場不可避免的偷轉。
一步一步,她踏進行宮,走在甬道上,縱因著昨晚的雪,甬道兩旁,仍是一片雪白覆蓋,但,這份雪白落在她的眼裡,彷彿,只看到無邊的血色。
她的唇微微哆嗦著,努力地吸了一口氣,方藉著高聳的襟領,掩去唇邊的抽搐。
天曌殿前,一片清冷,除了伺立在兩旁的宮人之外,連一絲的聲音都不會有。
李公公瞧見太后駕臨,忙一疊小跑上前:
“奴才給太后請安。”
“免了,皇上在裡面麼?”
“是,皇上一直陪著醉妃娘娘。”
“醉妃身子怎樣?”
“娘娘的血止住了,卻還是昏迷不醒。”
“好,你進去,告訴皇上,哀家在議政治殿等他。”
“太后——”李公公的臉是哭喪的,這話讓他怎麼去說呢,可太后的口諭又是不能違背的。
昨晚被踹的疼痛還沒消失,看來,少不又得再挨一下。
“諾。”李公公俯身說出這一字,往殿內行去。
太后犀睿的目光望了一眼天曌殿,返身,徑直走往議政殿。
天曌殿和議政殿之間,步過那長長的迴廊,是要經過一處殿宇。
也因著這處殿宇的存在,使得,兩處殿宇間隔了些許的距離。
太后是可以傳肩輦的,但,她知道,即便傳了,帳幔垂落下,心,始終,仍是無法逃避的。
經過那處殿宇時,她站停了步子,硃紅高牆圍住那一隅地方,恁誰都是瞧不真切的,那把懸於斑駁紅漆宮門上的鎖,鏽跡斑瀾,整整掛了十四年。
“太后。”隨伺的宮女輕輕喚了一聲。
她方收回目光,這一次,她的唇不再哆嗦,只是更為堅定的行至議政殿。
摒退宮人,她一人站於殿內,仰首,正中的御案後,懸掛的那道匾額,上提四字:
‘中正仁和。’
她,知道軒轅聿是一定會過來的。
縱然,他會因著那女子失去分寸,這一次,為了那女子,他也必須來。
因為,關乎到那個女子的命!
一柱香的功夫,軒轅聿方出現在殿外,她透過燭影望去,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什麼事,能讓她這個兒子,憔悴成這樣。
下頷上,一日之間,滿是密密青青的胡茬,他的眼神深黝處,她看得懂的,僅有落寞。
現在,就這樣。
以後呢?
她不敢往下去想。
“皇上,辛苦了。”未待他按禮請安,她說出這句話,免去那些虛禮,“不知醉妃誕下的,是我們大巽朝的皇長子,還是二公主呢?”
問出這句話,波瀾不驚的語意下,是暗濤湧動。
“是二公主。”軒轅聿卻絲毫不為這些湧動所擾,淡漠地道。
“皇上,這,四字,是什麼意思?”太后的手一指那匾額。
軒轅聿沒有抬首,那四字,他是清明於心的,巽朝每一處議政的殿宇都會懸掛這四字的匾額。
當然,太后的意之所指,他也是清明的。
“取中庸正直,仁愛和諧之意。”
“皇上原是知道的,可,皇上今日所為不覺得有悖這四字教誨麼?”
“母后又想說什麼?”軒轅聿冷冷說出這句話,“朕該說的,一早都和母后說過,今日,沒有再重複的必要。”
“好一句沒有重複的必要,皇上的意思,是指什麼重複呢?”
“當年,母后不也用這法子,將朕偷樑換柱麼?”
“哀家那麼做,有什麼錯麼?沒人能保得了哀家,哀家自個保自個不行麼?”
太后的唇顫抖著,說出這句話。
是的,在軒轅聿漸大時,她就不曾去瞞他這些。
畢竟,她是他的生母,她不願意,她的兒子,只當她是他的養母,認定生母是慕淑妃。
所以,哪怕,告知真相的結果,是換來他的不屑,她仍是坦白這一切的。
當年,她和慕淑妃同時懷得身孕,也在那時,她因著往御花園看宮人們替她放母子平安的許願燈。
風吹,那燈,順著湖水,一徑地飄去,她一路跟去時,卻終讓她懷孕後本來平和的心境起了變化。
一名昔日小產後不再得寵的嬪妃亦在那湖中放著許願燈,那嬪妃的燈一直就回旋在原地,隨著她的燈飄來時,一併被掀翻於湖中。
這,無疑是不祥的。
她斥責那名嬪妃,那嬪妃死死盯著她隆起的腹部,不過一會,語音低暗地道:
“你莫以為,自己懷了龍嗣就了不得了,若真是皇子,死的就是你!”
這話說得極是低沉,卻是字字入了她的耳,也落進離她不遠處宮人的耳中。
翌日,自她懷孕以來,頗為冷落於她的軒轅煥親臨宮中探望於她,並說,雖過了暑氣,這宮裡,也實不適宜養胎,將她和慕淑妃一併安排至頤景行宮待產,並jiāo由彼時的馮院正親自保胎。
這道聖諭看似是關心她的胎兒,但,她從身邊驟然換掉的宮人面孔中深知,一定發生了什麼,及至在往頤景行宮的途中,從馮院正口中得知,那名嬪妃當晚就被按著大不敬宮規處死時,她知道,那看似荒誕的話,或許,只代表了一種意味,就是事實。
幸得,馮院正,是陳尚書令jiāo付好好照顧她的人。
她亦為了自己的生,懇請馮院正無論如何,要保她這一命。
若自己生的是公主,那萬事無礙。
若自己生的是皇子,千萬請馮院正想法子求個周全。
馮院正深受過陳尚書令的恩德,包括這院正一職,都是陳尚書令一路舉薦的結果。
對於她的懇求,雖知倘失敗,連自己的命都一併送了,萬一成功,這恩德,卻也算是還了。
醫者,仁慈為心,可,他欠陳尚書令的,亦是人命,是他的命。
他年少行醫時,就聲名遠揚,成為達官貴人府中常請的大夫。
因此,他頗為自負,卻源著這自負,一次施yào,未控好砒霜的yào量,治死過一名官員,當時,若不是陳尚書令竭力周全於他,他是沒有命活到今日的。
也從那日開始,他逐漸為陳尚令所用。倚附這樣一名官員,他明白,方是讓他醫術得到最好弘揚的根本。
而現在,她腹中的子嗣自然是對陳府,至關重要的。
於是,他提出一個法子,就是儘量讓慕雪和她同時分娩。
如此,她萬一誕下的是皇子,慕雪誕下的是公主,則用調包之計。
倘她誕下的是皇子,慕雪誕下的亦是皇子,那麼,就在誕育的時辰上做一個計較。
於是,馮院正以一人照顧兩宮娘娘,恐萬一同時臨盆時往來不急為由,在產期將至時,要求將兩宮娘娘皆移到一處宮院的兩進殿中安置。
兩進殿當中,只隔了一處替誕下嬰兒擦洗潔身的廂房,距離甚近。
同時,馮院正將兩邊的主接產穩婆皆佈置成自己心腹之人,而醫女,因只做協助的工作,是斷不會瞧到剛生出的孩子,是男抑或是女的。
十月初六下午,她先破了水,有臨盆的徵兆,而彼時慕雪那邊,卻是動靜都無。
bī不得已,馮院正在當天的湯yào裡下了催產的方子,傍晚時分,慕雪也一併破了水,陣痛起來。
兩邊,皆於這一天內,一前一後,臨盆生產。
只是,慕雪生得更快,嬰兒啼聲響時,正是一名公主,但因著臨時催產的湯yào太過霸道,慕雪產後即大出血。
穩婆急急將公主用襁褓布包了,說是產下皇子,徑直抱到當中的廂房進行擦洗,亦是忽略了慕雪的血崩湧下。
待到發現時,慕雪的情況,早是回天乏術。
馮院正進入殿內,僅是宣告了,慕雪血崩薨逝。
房內的醫女都忙於料理慕雪的後事,也都未再去顧及其他什麼。
而她也生得並不順利,主接產穩婆無奈,僅能再去回了馮院正。
危急情況,院正是能進產房的。
馮院正也早知曉她的情況危急。
之前把脈,馮院正其實已斷出了雙生的脈相,但雙生的話,對產fù是極為危險的。
因此,馮院正瞞著,並不讓她知道。怕她心緒繁亂,反不利於孩子的誕下。
況且,不過是危急罷了,以馮院正的醫術,不會容許這種危急轉化成不治。
匆匆從慕雪出,轉到她的殿宇,馮院正施了助力的銀針,隨著她一陣劇烈的反映,馮院正知道,該是要生了,忙吩咐醫女和穩婆去準備一些其實本不是必須的,只是暫時支開她們的東西。
這樣,馮院正用最快的速度,接產出一個嬰兒,用銀針暫封了嬰兒的啼聲,順勢,放入榻下。
榻下,他早鋪好了乾淨的褥子,只一會,該是無礙的。
在醫女、穩婆很快回身之時,看到的,只是馮院正才接產出嬰兒。
馮院正將襁褓迅速地包上,道,誕下的是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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