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自小,除了那日,將簪子刺入貓的腿部,從沒有殺過生,也從沒有握過劍。
此刻,握住劍柄的手,瑟瑟發抖,看著慕湮,哪怕為了自個的安全,她必須死,恁是這樣,她都下不去手。
“快!”納蘭祿再次低吼一聲。
“不,我不行,我不行。”西藺姝的手顫抖地愈來愈厲害,顯見那劍是要握不住了。
恰此時,旦聽得‘噗’地一聲,很沉悶,帶著,劍切開肌膚的沉悶。
西藺姝的臉上,有溫潤的yè體噴濺而上,那些yè體,帶著血腥的味道,她的視線在這味道中,被暈染成一片血紅。
而她手中的劍,正刺進慕湮的前xiōng,那裡,就是這些溫熱yè體的來源。
‘噹’是劍落聲的聲音。
慕湮只覺得身子被人從後一推,接著,xiōng口有han冷的氣體湧入,接著,在錐心的疼痛攫住所有思緒前,她依稀聽到,納蘭祿在她耳邊的低語:
“恨麼?別恨我,夜帝讓你死,無論你怎麼逃,都是逃不過的……”
這句話,好輕,卻帶著決絕刻進她的腦海中,在陷入黑暗前,她,只記得,深深地記住了這句話……
與此同時,是一聲悽利的喊聲,不是來自於慕湮,因為,她根本無法發出一點聲響,就軟軟地癱倒在納蘭祿的手中。
這聲尖喊,是西藺姝發出的。
她僅來得及發出這一聲尖喊,整個人,就被納蘭祿一手鉗住,拖回了塔房。
“你叫什麼,引來了人,我們都得死!”
“她,她,她死了。”
“是,她死了,你,殺了她!”
“不是我,不是,我的劍沒有動,不是我!”西藺姝的牙齒咯咯地打著戰,有些語無lún次地道。
是的,她的劍根本沒有動,她甚至連握劍的力氣都要失去,可,當她覺到那些yè體濺到臉上時,她的劍,竟已刺入了慕湮的xiōng中。
“是你殺的,你,也必須殺了她,否則,她告訴尚書令,我們的命,就都不保了。”納蘭祿似提非提地說出尚書令三個字,只讓西藺姝更加的恐惶。
“怎麼辦,她父親是尚書令,她又是夜帝百里南的妃子,她死在這,夜帝不會善罷甘休的,不會的!”
“你錯了,她並非死在這,而是死於那場火中。”納蘭祿淡定的說出這句話,睨了一眼,另一隻手抄住的慕湮,道,“當然,倘若尚書令,仍在其位,一定比夜帝更不會善罷甘休。以尚書令的老謀深算,怎會讓為家族帶來榮光的女兒,白白地就這麼犧牲呢?”
“你,是什麼意思?”
“皇上不會徹查此事,因為涉及兩國的jiāo好,定會想個最冠冕的法子應付了夜帝,但,尚書令定不會善罷甘休。”
“你的意思,是尚書令,也得死?”西藺姝說出‘死’字,眸底,是更為恐懼的光芒閃出。
“別忘記,你的父親,也是侍中,雖與中書令關係微妙,可,終究是侍中啊。”
“你想讓我父親起奏彈劾尚書令?”
“你,果真,還是愚笨,身為未來太子的母親,即將母儀天下的太后,想問題,怎可以這麼簡單呢?好吧,既然你已是我的女人,有我在,我會替你好好謀算,你只需記著這恩情就行了。”
西藺姝望著眼前的男子,他,簡直就是一個惡魔的化身!
如果,不是那晚,在雪崩落後,形成的凹處,看到那具屍體,現在,她也不會委身於他,任他挾持。
不過,或許,也不能說是挾持,應該是種,同惡魔的jiāo換。
如此,罷了!
“主上,請問這如何處置?”恭謹的聲音,緋紅的勁裝,回dàng在空闊的殿內。
“帶下去,jiāo給菁。”森冷的聲音從殿內的高處傳來,猶如從地獄中發出的一般。
一個充滿恨意的女子,往往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工具。
然,只是工具。
任何一切對現在的他來說,不過是工具。
“是。”
那緋紅勁裝的男子退去,消失在唯一一扇殿門後,也包括男子手上抱著的一抹秋水綠的身影。
一切,復歸平靜。
這,是一處,沒有任何軒窗的殿宇。
挑高的殿宇,四周,豎著八根金龍華表,正中,是一金燦燦的由九條浮龍盤成的寬大椅座,椅座後,雕刻著一朵怒放至極致的蓮花。
這朵蓮花,遍體血紅,這份血色,映襯著殿內的金燦生輝,有些許的不和諧。
可,也讓這朵血色蓮花,成為,殿內最矚目的唯一。
勝過,金燦代表的皇權。
現在,這朵蓮花前,佇立著一高大男子的背影,一半月白,一半墨黑的袍子,將他的背影,切割成兩半。
在這兩半的中央,同樣繪著一朵血蓮,這朵血蓮的顏色更為鮮豔,紅得,彷彿似人血染就一般。
對,人血。
他慢慢地向血蓮後走去,血蓮後,截然是與前面完全不同的一個地方,晶瑩剔透得,彷彿是冰雪築就,在這份冰雪中央,環著一道銀色的溝壑,溝壑裡,綻著朵朵血色的蓮花,溝壑中心,是一座九層高臺。
他踏著溝壑中的血蓮,來到高臺下,隨後,沿著臺階一徑往上。盡處,也是整座殿宇的最高處,放置著一透明的水晶冰棺。
棺樞的底座,簇擁著最美的血色結晶礦體,這些礦體凝固於棺樞的底座,綻出的樣子,仍宛如一朵盛開的血蓮。
他的手撫到棺樞的邊沿,就這麼撫著,好象,能撫到躺在棺樞中的人一樣。
可,他知道,再怎樣,哪怕得到了一切,終究,永遠失去了她。
她,就躺在棺樞內,容顏雖如往昔一樣,絕色傾國,只是,那雙明媚的眸子再不會睜開,蝶翼的睫毛就這樣閉闔著,紋絲不動。
永遠,都不會動了。
水晶冰棺隔去的,不止是空氣,還有,時間。
頤景特產的水晶冰棺,這種冰棺也為巽朝的皇室專有。
但,百年間,能讓屍體永不腐爛的冰棺卻僅有一副。
這,就是那一副。
“瀅瀅,看,這天下,為你所亂,也會為我所得,你看得到麼?瀅瀅……”他低低地喚出這句話,將臉緊緊地貼在那副冰棺上。
她聽不到了,她永遠只躺在那,穿著一襲紅色新娘嫁紗,墨黑如緞的髮絲柔和地垂於她嬌美的臉畔,彷彿,她,只是在新婚的那夜,先行睡去。
可,這睡,只是永世的不會甦醒。
“瀅瀅,瀅瀅……”他的眼角,仿似有晶瑩的淚光一閃,不過須臾,只剩犀銳的目光隱現。
目光停駐處,是冰棺旁一水晶魚嘴瓶。
那裡,是世上,最噬心的handú——千機。
千機,苗水族之dú,本用來懲罰叛族的族人所用,十年噬心,痛不yù生。
可,最終,卻因dúxìng太過狠厲,解dú太過霸道,被前任族長下令徹毀。
但,卻有三瓶,被火長老,瞞著前任族長,偷偷藏下。
而,這一瓶,是最後一瓶千機。
千機,飲之,如水,沒有任何味道,卻是最烈的巨dú。
能在十年內,一寸一寸地噬奪人的xìng命。
這,最後一瓶千機,是他留給自己的。
因為,千機的dú發,或許,並不需要十年。
也惟有千機能讓他的心,在最後的時刻,徹底被han冷麻木。
但,在這之前,他還有事,沒有做完。
犀銳的目光轉爾變得yīn暗,這份yīn暗,他的手指用力撐住冰棺,豁地一下,從伏著的狀態直立起身。
三國,僅餘下,巽、夜兩國。
這兩國帝王間素存的芥蒂將很快被引燃。
縱然,晚了三年。
可,終究這一天,還是到了。
世人貪yù的根蒂,哪怕,帝王,都不會免俗。
他的喉間發出聲如夜魈的笑聲,這種笑聲長久回dàng在這片死氣沉沉的殿內,很久佷久……
那日,慕湮因其母驟然辭世,暈闕於承歡殿內,夕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昔日的好友痛不yù生。
她看著太醫將慕湮恢復清醒,清醒後的片刻,慕湮僅對著她,說了一句話,一如三年前,那個王府遭受絕殺的那晚,她對慕湮說的話一樣。
“顏顏,今日家門突有變故,不能陪你了,改日,再聚。”
又是一句改日,真的還會有改日嗎?
心裡,是對慕湮命運悲涼的傷懷。
失子、喪母,這樣的創傷,接踵而至,是會讓人崩潰的。
面對生離死別的痛苦,她深深體味得到,可,也正因此,她知道,她能做的很少。
這種痛苦,只能靠自己走出。任何人的勸慰,所能起到的作用,終究是小的。
所以,她唯一做的,除了,默默於心中,替慕湮祈福外,再無其他。
軒轅聿刻意隱瞞著慕湮小產一事,不讓她知道,定是怕她再勞心傷神,累及胎兒,不是嗎?
他對她的心意,她看得明白,即如此,在他的面前,她不能讓他擔心。
慕湮由宮人扶著,離開殿內後,她倚進他溫暖的懷裡,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流眼淚。
在他的眸底,她願留下的,僅是她的笑靨。
翌日,軒轅聿的御駕仍是照著預定的行程安排,啟駕前往頤景行宮。
他只帶了她一人,後宮其餘諸妃,都未曾帶,留下的名義就是陪太后於宮內共度除夕家宴。
太后率諸妃送出兩儀門時,僅語重心長地囑咐了他一句,願皇上聖體躬安。
軒轅聿象徵xìng的告別,並沒有多說一句話,返身,從暖椅上班抱下她,往十六人抬的寬大轎子上登去。
這種轎子,坐於上面,如履平地,他把她抱得很緊,緊到,彷彿,他在怕著什麼。
她安然於他的懷抱。
比起慕湮,她真的得到了太多,太幸福了。
當年的yīn差陽錯,成全的,是她的幸福。
‘慕湮’,她的心裡吟出這倆字,只聽得,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洞悉她心思的銳芒:
“不是你的錯,一切,與你無關。若有錯,也是朕的。”
“皇上——”
“好了,這個除夕,是朕陪你度過的第一個除夕,在這段日子裡,朕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
開心,她可以嗎?
“別多想,生死由命,都是註定的。”這一句話,莫名帶了一點悲涼意味,一如,他手心的涼意,滲進她披著的厚厚坎肩內,讓她愈緊地貼近他的身子,汲取來自於他身上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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