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翻,他身上才蓋的衣物又被掀落下來,他的身子依舊很燙,他到底有沒有發熱呢?
她的手儘量放在身子兩側,不想去觸及他的身子。/
他居高臨下地凝著她,有多久,他沒這樣看著她了呢?
“醉妃,記著,自己的身份。”
他說出這句話,語音和他身上的溫度是截然相反的。
她並不迴避他的目光,唇微啟:
“我,不會忘。”
“你忘了。譬如該自稱什麼。”
是的,她真的快要忘了,那段宮裡的日子。
如今,即將回去再次面對的日子。
“諾,臣妾不會忘。”
他的手拂過她臉上的髮絲,將她散落在臉頰前的髮絲拂去,腰側的傷,隱隱作著疼,心底,密密匝匝的那些疼痛,是更清晰的。
他的手中,她曾經絞斷的髮絲,已長到再看不出來短去的那縷。
當中,卻終是隔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之於人生,是短的。
於他和她來說,太長,太長。
收手,他毅然翻身睡至一側。
再沒有說一句話,似乎,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隨著他身子的離開,驀地,她會覺到一陣清冷。
天上,繁星仍那樣閃啊閃的,卻只閃進了眼底,再閃不心中。
那些餓狼依舊徘徊在離火堆不遠處,絲毫不曾放棄。
不到天明,它們是不會放棄的。
而火堆,隔開了生死一線。
她和他之間,隔開的,或許比生死的距離更為長。
在另一側,銀啻蒼慢慢睜開他的眼睛,望向那夜幕,口中,仍有yào丸的味道,這種味道,將很快攫住他的思緒,讓他陷入昏睡中,在這之前,他想看一眼,沙漠的夜空。
因為,或許,他再也回不到這片廣袤。
思緒麻木前,他的手撫到心的位置。
這裡,什麼時候真的一併麻木了,那就好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想麻木的,就是自己的這個位置。
可惜,一直都麻木不了。
還是那麼清醒,真是痛苦。
一如,這麼多年的皇上,做得也很痛苦。
不喜歡權利,只是,一生下來的命,必須在權利中,過著那些刀口tiǎn血的日子。
思緒墮入黑暗前,他凝了一眼離他不遠的地方,然,沒有等他來得及看清什麼,黑暗,終究那麼快地吞滅了所有。
那麼地快……
翌日,夕顏早早就醒來,本來,她不想睡著,卻還是坐著熟睡到了第一縷晨曦灑向這片綠洲時。
一晚燃燒,火堆升起的白煙,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任何援兵。
他們,必須要活著等到援兵的到來,
昨日,除了早上,等於一點東西都沒有吃,今天,再不吃任何東西的話,恐怕,對於那兩個受了傷的男子來說,是不行的。
她才要起身,卻聞到空氣裡氤氳著淡淡的香氣,是屬於食物特有的香味。
循著香味望去,她看到,銀灰色的身影早早坐在當中的火堆旁,而昨晚用來烘乾衣物的架子上,掛著一個很奇怪的容器,裡面發出一些噝噝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麼。
銀啻蒼的身子背對著她,卻似乎知道她已醒來:
“換上你的裙衫。”
她看到,原來的裙衫早整齊地疊好,放在她的手可及處。
他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有時候細心到,有些不象一個男人。
這麼想時,她突然想笑,下意識地望向昨晚軒轅聿躺的那側,也早空無一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如果沒死的話,應該很快會回來。”
銀啻蒼的聲音傳來,依舊不帶任何的忌諱。
“昨晚,謝謝。”夕顏說出這幾個字,沒有等他回話,拿起裙衫,往岩石後走去。
這句話,是最客套的敷衍,只是,她還是想說。
縱然一個謝字,聽了,亦是不痛不yǎng的。
無心的人,說過,即忘。
無心的人,聽過,即忘。
唯願,他和她,真的無心,就好了。
走到岩石後,這個地方,確實給了她最好的換衣處,又綠蔭遮著,當中有一個凹進去的地方,除非有人走到正跟前,否則,是沒有辦法看到她換衣的。
甫換上自己的衣物,突然,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她駭了一跳,聯想到昨晚的蛇,忙朝那響動處望去,卻是軒轅聿的聲音傳來:
“朕不在的時候,別在這換衣!”
一語落時,她看到了他。
不知是身體未好,還是其他原因,他的面色不太好,說完這句話,徑直越過她,往火堆裡走去。
她換好衣物,走到火堆時,那一黑一銀的身影,卻是背向而坐,銀啻蒼瞧她走進火堆,衝她遞來那個奇怪的容器。
“喝吧。”
“這是什麼?”
“果殼熬魚湯。”
她隔著段距離,仍能瞧到大大的殼內,果ròu包括殼蓋都被銀啻蒼悉心地用小刀雕去,裡面,是熬得白白的魚湯,顯然是熬燉了有一陣子。
“我不吃這個”她沒有接過果殼。
“死了,連素都茹不了。”
夕顏反是一笑,道:
“那你多喝點。”
“你不喝,我自然多喝點。”銀啻蒼收回果殼。
軒轅聿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過來。”
帶著命令的口吻,銀啻蒼忽地一笑,站起身子,拿著果殼比夕顏搶先一步走到軒轅聿跟前:
“皇上,這是本候熬的魚湯,您要先御用品嚐一下嗎?”
“多謝遠汐候,不必。”軒轅聿刻意加重‘遠汐候’三個字,用衣袖擦了一下手裡的果子,側轉臉,有些不耐地道,“還不過來!”
夕顏瞅著這兩個男子,突然,覺得,在這一刻,他們之間很和諧。
這副畫面,在初升的晨曦映襯間,不僅和諧,其實還很完美。
她怕,她走過去,這副和諧得完美,就會被她所破壞。
原來,她才是最不和諧的那一人。
是的,都是她。
然,若她不想聽到接下來某人的咆哮,她還是必須得走過去。
她走近他們,軒轅聿把那果子隨意一丟,若不是她反映快,眼見著,定是給他扔到地上。
“找不到艾葉,這個效果差不多。”
他,還記得艾葉。
她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果子,嘗不出任何味道,只是,唇齒間,也覺不到澀苦。
銀啻蒼帶著點邪痞地一笑,端著果殼,走近夕顏:
“看來,皇上也和本候一樣,不用男人手上的東西。”
說罷,他把果殼往夕顏手裡一遞。
這一次,夕顏沒有推卻,軒轅聿受了傷,有什麼比用這魚湯更好呢?
只是,銀啻蒼也中了dú。
“還有果殼嗎?”她問。
銀啻蒼的眉尖一挑,冰灰的眸子斂了笑意,道:
“還有一個殼蓋。”
她把果殼和果子併到一手,一手伸向他:
“給我。”
銀啻蒼返身去取那殼蓋時,唇邊終是洇出些許的笑意。
銀啻蒼不僅給了夕顏那殼蓋,還一併給了她一雙用樹枝打磨成的筷子。
夕顏接過那雙筷子時,手,莫名地滯了一滯。
她將絲帕墊在一側,把咬了一口果子放到絲帕上,隨後,她小心翼翼地用樹筷將魚ròu夾出,放在殼蓋上,直到果殼內僅剩下純白的魚湯。
做完這一切,她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這一笑使得她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形。
似乎有很久,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但今天,她的心情忽然,很不錯。
她甫要端起殼蓋並那副蔓筷,卻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銀啻蒼,他坐在不遠處,嘴裡似乎叼著一根不知從哪拔來的狗尾草,仰躺在地上。銀灰的袍衫半敞開,在初起的陽光沐浴下,掩映不住的,是他麥色的肌膚。
她的臉一紅,立刻端起殼蓋,往軒轅聿那走去。
“皇上,請用早膳。”她躬身,用宮裡的措辭說道。
既然,他要她這樣,她不是做不來。
軒轅聿聽得她這麼說,頓覺xiōng一悶,不知是傷口的原因,還是,她的迂樣讓他悶了這口氣。
可,這樣,總比她之前對自己冷若冰霜要好。
至少,她肯主動開口對他說話了,不是嗎?
哪怕,又回到最初的相對如冰。
他略側了眸華,瞥了一下那殼蓋上的魚ròu,冷冷道:
“朕不喜歡吃魚ròu。”
頓了一頓,復加了兩個字:
“刺多。”
夕顏依舊躬身:
“臣妾替皇上把刺去掉。”
說完,她將殼蓋放到地上,用樹筷輕輕地挑開魚ròu,將裡面的刺一根一根挑出來,這湖魚的刺細小且多,撥起來頗費眼力,好不容易挑乾淨一塊,她鼻端已沁出細密的珠子,不做,總算是去幹淨了刺。
她將這塊魚ròu放在殼蓋的一邊,呈給軒轅聿:
“皇上,可以用了。”
他執起她手裡的蔓筷,他的指尖觸到她的,覺到她指尖的冰冷,但,這一次,她沒有避縮,只是恭謹地繼續端著那殼蓋。
他夾起那塊撥好的魚ròu,本該是鮮美的味道,用進口內,沒來由地讓他覺到一陣澀意。
她終於知道了,怎樣讓他不舒服了。
並不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漠,而是維持這迂腐的樣子。
然,這也是他要她這麼做的。
不是嗎?
他將這塊魚ròu嚼得很慢很慢,不管怎樣,這是她替他第一次去幹淨魚刺的魚ròu。
他不想用得太快,哪怕再澀,都要細細地嚼了。
細嚼的過程中,他看到她的目光,卻是稍稍望了一眼銀啻蒼。
只這一望,他口內的澀,悉數變成了嚼蠟。
“難吃!”
這魚,是那個男人捕來的,也是那個男人熬的。
而他只顧去找這果子,其他什麼都沒做。
他將蔓筷一甩,手才要揮開那殼蓋,看到她轉而凝向他的目光,還是緩了一緩,這一緩,他想要揮去殼蓋的手,僅變成放回自己的衣襟處。
“皇上,臣妾替您把剩下的魚ròu撥完。”
她收回凝向他的目光,恍若未聽到他說的話,依舊細細地挑乾淨剩下的魚ròu中的刺,並細心地把魚頭裡的兩瓣嫩ròu一併挑出,置在果殼內。
做完這一切,她俯身:
“皇上,您想用了再用,臣妾先行告退。”
一切,都按著宮中的禮規。
卻再再讓他的xiōng口悶了起來。
他看到她起身,端起果殼,走向銀啻蒼,只這一望,他猛地收回目光,再不去望。
她並未將果殼直接遞給銀啻蒼,而是將果殼支在早上的架上繼續烤了起來,待烤到,果殼內又冒出些許的白氣,她方以袖掩了手,端起那熱熱的果殼,遞給銀啻蒼:
“給。”
銀啻蒼一回首,他嘴裡叼的那棵狗尾草一晃,從她的鼻端拂過,她奇yǎng難當,不覺,一隻手鬆開果殼,去揉鼻子時,另一隻手移了位,紗袖中露出的指尖觸到那果殼,剎被燙得震了一下。
一震間,銀啻蒼早將那果殼接過,不經意地瞧了一眼她微紅的指尖,卻,也僅是瞧了一眼。
“我不愛喝湯。”
他聲音很輕,說得是明白的。
“你還能吃魚ròu嗎?”她睨著他腫成兩大片的唇,忍住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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