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隨著慕湮遠嫁夜國,尚書府的芍yào據說一夜之間悉數枯萎,不早一日,不晚一日,就在遠嫁前的那一晚。
人即不在,花原來是不願獨留的。
“但,那花簪,是他送給你的,對麼?他以為是你要這花簪,殊不知,你是為了我,所以,當我從你髮髻取來時,你有過猶豫,卻不阻止。”
慕湮的眼眸隨著這一句話,閃出些許的光采,這些光采讓她絕美的臉上,看起來,終是有了一些生氣。
她又回想起,那一夜的火樹銀花,上元佳節的初邂。
有些人,有些事,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進入她的生命,其實都會留下雋永,無法泯滅的回味。
她緩緩啟唇,唇邊,浮著一抹蒼白卻動人的笑容:
“顏顏,是的,事實就是這樣,可,你讓我該怎麼去相信一個送你簪花的男子說,讓你等他,只要戴著簪花,他一定會憑著這枝簪花再找到你。以我父親在朝裡的威望,不用說,我是註定要入宮的女子,而那個男子,不過是上元夜的一次偶邂。所以,我想,既然你要,就給你罷,本來,就是送你的,可是,可是,上天真的和我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他,竟然就是皇上——”
說到這句時,慕湮在說不下去,她執扇遮面的手,因著緊握扇柄,發出咯咯的聲音。
“湮兒,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要那支簪花的,不然,現在你和他應該會很幸福。”
夕顏這句話說得很晦澀,她能覺到唇齒間,因著說出這句話,嚼到的,是一絲一絲沁入心脾的澀意。
昨晚,當他說出,要她帶他學會愛時,她心底的芥蒂是否也有部分是源於此呢?
“我又何嘗對得起你呢?那曲鳳徊心,你明知道我亂了音律,卻還是隨著我跳下去,倘若,沒有笛音相和,你是否真要轉到我停才罷呢?顏顏,你真傻。”
“那不是傻,如若不是因為這,又怎能顯示我的舞藝不在你的琴音之下呢?”
夕顏俏俏地一笑,這一笑,將彼時尷尬的氣氛終是一掃而空。
“嗯,相信這三年間,你的舞藝一定精湛了許多,而我的琴藝倒是生疏了。”
原來,慕湮並不知道,這三年來,她祈福暮方庵。在那清修之地,又豈能起舞弄樂呢?
不知道,也好。
“哪有,進了宮,每日裡,不比在府中,可隨意起舞,我的舞藝一定生疏過你的琴藝。至少,夜帝精通音律,湮兒與他,琴瑟和諧的時候,總歸還是有的罷。”
“嗯,所以,我現在很幸福,能嫁給夜帝,同樣是世上女子的幸事,不是麼?”
這句話,聽上去,很甜蜜,但,她卻從慕湮的眸底讀到一絲淡淡的憂愁。
“湮兒——”夕顏有些yù言又止,或許,她什麼都不能問。
“我很幸福,沒有騙你。真的,我是夜帝宮中,位份最高的鳳夫人。一如你是巽國位份最高的醉妃一樣,我們都會幸福,都會!”慕湮說出這句話,閉上眸子。
巽國,是的,她現在再不是巽國的人了,出嫁從夫,夜國才是她的歸屬。
這句話落進夕顏的耳中,為什麼聽起來,象是一種心理暗示呢?
帶著過多安慰的成分。
夕顏從岩石上跳下,嚮慕湮走去,手覆到慕湮另一隻放在裙裾上的手,甫一覆,夕顏突然收了手,她瞧到,因撐過岩石,她的手心都是些海沙,慕湮的精緻讓她此時,突然,就起了一些的疏遠。
慕湮凝著她,輕輕一笑,放下手裡的扇子,原本執扇的手牢牢握住夕顏的手,嗔道:
“你呀,這麼髒兮兮的樣子,哪裡有一點象是堂堂巽國的醉妃娘娘呢?”說著,她取出自己的絲帕,一下一下地替夕顏拭去手上的海沙,一如從前一樣,“顏顏,今晚還要出席夜宴,我們不妨回殿再敘吧,這裡日頭那麼曬,一會子把你曬得變黑了,可是塗再多的粉都遮不住的。”
“可——”夕顏只說出這一個可字,就噤了聲。
確實,日頭太曬,縱然,現在是看海最安全的時間。
然,畢竟,晚上的夜宴,誰願意醜醜地出席呢?
“嗯,還是你提醒了我,我又沒腦子了。”夕顏用乾淨的手牽起慕湮的手,複道,“這兒過去,離曌宮最近了,我讓莫竹傳廚子好好做幾道家鄉的菜餚,我們一起用午膳,如何?”
“一切都依你。”慕湮任由她牽住手,才要向曌宮行去,夕顏卻止了步子,輕聲道:
“等我一會。”
說著,她喚了莫竹,朝海邊走去,因為退潮,她歡快地蹦到近海處,順著海浪清洗了蓮足上的海沙,隨後,用汗巾擦了擦,方穿進莫竹遞來的絲履中。
慕湮站在原地望著她,不知道是正午的烈日,還是海水的波光反shè,此時的夕顏身上,似籠了一道七彩霞光,再讓她移不開目光。
這道七彩霞光來得到她跟前時,她還在失神中,直到夕顏清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看,漂亮麼?”
夕顏攤開手心,那裡是一枚色彩斑斕的貝殼,水綠的條紋,混合著其他幾種色彩,是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美麗。
“漂亮。”
她不自禁地伸出手,接過夕顏手心的貝殼。
夕顏的手很暖和,雖然有著一些海水的粘膩感,可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難受。
她突然也喜歡上這種腥腥鹹鹹的味道。
喜歡極了。
“這是大海的恩賜呢。”夕顏說出這句話,她的眼睛笑成了彎月牙。
昨晚,軒轅聿送她貝殼時,她很開心,縱然,最後他又收回了,可,她還是很開心。
所以,她想,如果她也送一個貝殼給慕湮,她應該同樣會開心吧。
慕湮雖與她相識甚久,卻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笑過,彎月牙一樣的笑,真的很美。
比這貝殼更美。
是讓人會沉溺在其間的美。
慕湮把貝殼緊緊地握在手心,突然覺得,開心,其實離她真的很近。
午膳是家鄉的風味,慕湮用得不算少,許是這種家鄉的味道闊別了三年,也許是,倆人今日說開了一些三年前沒有說開的話。
夕顏用得也不少,但,因為西藺姈之死,她自請茹素一年,是以,幾道葷菜,都是慕湮一個人用。
當然,慕湮並沒有問為何她只用素菜,這些事,是她不願再多問,三年內,她知道,夕顏過得,一定不會盡如人意,否則,又怎麼會從那山坡摔了下來呢?
不過是,皆有各自不為人知的疼痛罷了。
用罷午膳,夕顏特意引慕湮往偏殿一坐,即便昨晚到現在,她一直歇在主殿,只是,她不願意在慕湮面前展現這種優渥。
倆人細細說著一些過往的趣事,彷彿有默契般,誰都不提三年間的事,如是,時間倒也過得很快,轉眼,已是申時,離夜宴不過一個時辰。
“娘娘,皇上回了。”莫竹輕聲進殿稟道。
慕湮的神色一滯,忙起身,道:
“叨擾了你這會子,我也該回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猶在笑,只這抹笑,更多的,是蒼白,再無其他任何顏色的蒼白。
“我送你。”夕顏隨她起身。
“反正在這,還得有幾日,你我有的是見面的機會,今天,不必送了,等到離開時,再送罷。”
慕湮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側轉身,臉上的笑,卻添了幾分的暖意。
夕顏順著望去,軒轅聿著一身明黃的袍子出現在甬道的那端,他徑直往主殿行去,並沒有停留,顯然,也沒注意到偏殿的二人。
慕湮止了下步子,莫竹識眼色地道:
“鳳夫人若不嫌棄,奴婢引您從側門出去,可好?”
“有勞了。”
是的,帝君的儀仗在前面,她若要避嫌,從側門出去,無疑是好的。不是嗎?
“湮兒,今晚見。”
在她的絲履甫要踏出門時,夕顏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她略回首,朝她溫柔一笑:
“今晚見。”
夕顏目送慕湮的身影消失在側門,才覺到蓮足有些不舒服,剛剛只用海水洗了一下,直接穿了絲履,悶了一個下午,可見是要餿了吧。
這麼糗的事,她才不要更多人知道呢,所以,她不能傳她們放水給她清洗。而,軒轅聿或許會傳她,她身上帶著這股味道,可是不成的。
她瞧了一眼殿外,估摸著軒轅聿換下袍子,還得有段時間。
“你們先出去。”
她吩咐一旁伺候的宮女。
“諾。”
隨著一眾宮人退出殿外,她坐到椅上,將絲履脫下,果然,糟蹋了好好的一雙履鞋,裡面被海水泡了,現在都是一灘灘的漬痕。
她褪下絲履,赤著足,走在青磚地上,臨近夏日,這裡又處南方,殿內是攏了冰塊的。
她走到放置冰塊的盆旁,掂起足尖,輕輕地放了進去,冰,水為之,不過是han於水,用足心的溫度去捂,雖涼,卻比水更能去了這些不雅的味道。
“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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