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惡魔9
◇
地下室
年輕的警探站在門口, 逆光的身影高大挺拔，正抬頭往上望去。
剛剛送走巫毒婆婆的莉莉絲轉頭就看見門口的警探，她剛想編個理由打發這個無用的警探走, 等到看清他的臉時，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對著警探說道：“探長，我的丈夫好像是自殺的, 這也需要調查嗎？”
“哪裡是自殺，他的身上明明有傷痕。”麥克爾跑下樓, 想警探說道，“你先來勘探一下現場吧, 探長。”
周衍則是滿臉震驚地看著那位警探的面龐, 分明就是季方唯，難道他察覺到自己被拖進了副本, 所以也跟來了？
警探的目光一一在眾人面前劃過, 隨後點頭說道：“帶我去看看現場。”
他經過周衍身邊時，似乎停頓了一下, 又目不斜視地往上走去。
周衍則是靠近麥克爾, 低聲詢問道：“你怎麼知道這裡可以報警？”
麥克爾摘下帽子，揮了揮風, 說道：“這幾天在這裡上學的時候, 我經常在街上看見巡警，但是跟他們對話的時候，警察都說沒事不要打擾他們，所以我就記下了報警號碼。”
“而且一般B級副本, 玩家人數不僅僅只有兩人, 既然過了一天都沒有新玩家, 那我覺得是需要一個契機「召喚」玩家到此。”
周衍對麥克爾的看法瞬間有了變化，果然如他所說，關鍵時刻是不會掉鏈子的。
“不過，”麥克爾湊近了周衍，眼睛時不時往警探身上瞄去，說道，“你好像認識他？”
“你怎麼知道？”周衍壓低聲音。
“秘密！”麥克爾眨眨眼睛，將食指抵在唇上做出噤聲的手勢。
“誰是第一目擊者？”警探的聲音打算了兩人的談話，不知何時他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兩人的身邊，審視的目光極具壓迫力地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是我，是我。”莉莉絲在一旁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三番兩次的變故讓她的儀容不再精緻，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之前死者是什麼情況？”
“跟現在差，差不多吧？”莉莉絲答道。
“什麼跟現在差不多，探長，之前來了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信徒，往那水裡丟了個癩。”麥克爾雙臂抱胸說道。
麥克爾不著調的證詞讓警探將目光轉向了周衍，他的嘴角嚴肅地緊繃著，連帽簷下的髮絲都一絲不苟。
看著季方唯身穿警服的樣子，不知為何，周衍突然緊張起來，他老老實實地描述了一邊剛發現康納屍體的模樣：“他跪在浴缸裡，沒有穿衣服，然後頭戴著一頂荊棘王冠，就跟樓下大門掛著的那個一樣，然後好像背部有兩個傷口。”
聽完周衍的描述，警探記錄下相關資訊後，又詢問道：“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味道？
周衍知道季方唯顯然發現了什麼，但他剛剛進入浴室時，就被康納死亡的一幕完全吸引住了，全然忘記了分辨空氣中的味道，只能說道：“當時我沒有注意，不過，那些黑衣信徒來的時候，有一股臭味。”
“好像，好像是焦油的味道。”麥克爾在一旁補充道，剛說出口時，他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又緊緊皺起眉毛。
“我知道了，現在我要你們來搬出屍體。”警探收拾好檔案本，從口袋中抽出了一雙手套，正要戴上時，就被莉莉絲阻止了。
“探長，薔薇會的會長已經將康納的靈魂安息了，請你不要再打擾他。”莉莉絲擋在浴室門口，她說出的話很委婉，但是態度異常堅決。
警探帶著白手套的手搭在了莉莉絲的肩膀上，在莉莉絲驚詫的目光中，將她推到了一邊，語氣逐漸冰冷，說道：“這間屋子幾年前曾經發生過命案，你知道情況嗎？”
莉莉絲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綠色的瞳孔幾乎壓制不住洶湧而來的憤怒，自己好像有些失策了，原以為能夠將這個警察與驅魔人一網打盡，可是方才這個警察很輕鬆地就可以將自己推動。
說明他的力量遠遠凌駕於驅魔人身上。
而且他能夠詢問出關於宅邸的問題，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
他的目光逐漸犀利，似乎能夠看穿莉莉絲拙劣的偽裝，直視她軀殼下隱藏的惡魔真身。
莉莉絲垂下眼簾，思考了一番，隨後抬起頭，勉強地微笑道：“好像聽說過，正因為那種事情，所以這間房子才很便宜，我們也不在意，所以搬到這裡。”
警探走進了滿是黴菌的浴室，看著漂浮在骯髒水面的康納屍體，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伸進滿是惡臭的髒水中，警探輕鬆地拖出了那具沉重的屍體，他青白的面板被浸得腫脹，已然失去了彈性，原本金色的髮絲由於摻雜著青苔的緣故，變成斑駁的青黃色，細細密密的血管如蜘蛛網般爬滿了整個蒼白的屍體。
屍體一拖出髒水，整個浴室內都盛滿了難聞的惡臭味，彷彿屍體腐爛的味道，濃郁得讓所有人都不禁作嘔。
周衍捂住口鼻，緊緊皺眉，康納的屍體怎麼腐爛到這種程度，一定是之前那個神秘的巫毒儀式搞得鬼。
讓周衍和麥克爾感到不安的是，原本背後深可見骨的傷口此時竟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面板，好像他們之前看到的只是一場錯覺。
“不對，”麥克爾說道，“他的後背明明有兩道傷口，在蝴蝶骨兩側，怎麼不見了。”
“麥克爾，你在胡說什麼，不會出現了幻覺吧？”莉莉絲又垂下眼淚，她用絲帕抹著眼淚，說道，“我知道你是因為父親的死亡傷心過度，但是也不能對警探胡言亂語。”
周衍剛想要說話，見到警探驀然抬眼，露出了熟悉的眼神。
季方唯是在告訴自己先不要說話。
周衍閉上了嘴巴。
季方唯扮演的警探像模像樣地檢查了一番康納的口腔，以及全身的傷口，而後對著莉莉絲說道：“口鼻處有水，應該是溺死的症狀。”
此言一出，麥克爾和周衍都瞪圓了雙眼，麥克爾又要出聲反駁，卻被周衍拉住了。
“等一下，”周衍說道，“我們靜觀其變。”
麥克爾剛想說些什麼，突然想到現在的浴室內只有莉莉絲一個NPC，其他三人都是副本的玩家。
既然是B級的副本，那麼這個警探玩家應該不會做出如此簡單的判斷。
他應該另有目的。
“你丈夫生前有過自殺的念頭嗎？”季方唯裡例行詢問道。
莉莉絲又紅了眼圈，她抽泣道：“應該有吧，其實，其實我們欠了很多錢，他可能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其實最主要的是昨天，發生的經歷，讓康納受了刺激，才會有輕生的念頭，”說到此處，莉莉絲哀怨地看了一眼周亞，繼續說道，“我們自從搬進這個屋子後，一直沒錢，聽說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個很殘忍的殺人案，所以我們想故意製造一些靈異現象，請一個紀錄片導演來拍攝，這樣我們就可以重新出名。”
“誰知道一大早就被他揭穿了，康納一定是在樓上聽到他的話，才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去死的。”
莉莉絲顫抖的手指明晃晃地指著周衍。
季方唯的看向周衍，見到一臉無辜的表情，眼中也有了一絲笑意，隨後又恢復成公事公辦的模樣，說道：“你就是來記錄的導演？”
周衍有些心虛地點頭，倒不是因為莉莉絲顛倒黑白的話語，而是因為他的好奇和不信任才讓自己被那個鏡中人拖進了副本。
如今季方唯都能夠進入副本，說明他一定發覺了自己偷偷潛入儲藏室的行為。
想到這裡，周衍更加心虛地垂下腦袋，看著地磚縫隙之間冒出的黴菌，瞬間怪異感湧上心頭，他不由地問道：“為什麼這裡這麼多黴菌？”
“誰知道呢？這裡曾經的主人不愛乾淨吧？”莉莉絲有些嫌惡地避開地上無處不在的暗綠菌斑。
季方唯沉思片刻，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些黴菌，在潔白的手套上捻開，細細觀察著這些黴菌的孢子形狀，臉色愈發凝重，抬頭對著莉莉絲說道：“這間浴室的樓下是什麼房間？”
莉莉絲神色不自然到極點，她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有，沒有房間。”
“不可能吧？”周衍回想來時觀察的宅邸結構，說道，“這個浴室朝西，不是懸空的。”
莉莉絲顯然有些惱怒，她的音量不禁抬高了幾分，說道：“我說沒有就沒有，不信我帶你們下去看看。”
季方唯站起身，說道：“帶路。”
莉莉絲走到了前方，口中不住喃喃自語道：“真是無禮的警察，我真的受夠了，我要搬家。”
周衍退到季方唯的身邊，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低聲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季方唯微微搖頭，示意周衍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嘴上卻說道：“這是警察的職責，你不用過問。”
可能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帶來的天然威懾力，周衍乖乖地往後退了一步，嘴角卻憋著笑意。
“喂，你問他什麼了？”麥克爾也湊上前，打量著新來的玩家，說道：“你不是跟他——”
周衍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不要隨意打探警察的隱私。”
麥克爾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鼻間發出一聲冷哼，眼睛斜斜瞥著周衍，說道：“你想知道那個老巫婆的底細嗎？”
周衍雙眼一亮，說道：“我就感覺你知道。”
麥克爾嘻嘻一笑，很討打地說道：“不要隨意打探高中生的隱私。”
周衍捏了捏拳頭，硬生生忍住打他的衝動。
“到了。”
莉莉絲帶領他們來到一樓，找到了正對浴室的位置，指著一面空無一物的牆壁，冷笑道：“這裡就是你們認為的房間，盡情地找尋吧。”
宅邸前主人的高階審美讓這樁宅邸所有的裝飾都富有美感且不過時。
就連牆上的桌布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是橄欖綠打底的顏色，上面印有繁複的白色花紋，可能由於沒有打理的緣故，顯得微微泛黃，紙面上還有滲水的痕跡。
周衍則是緩緩地後退，觀察整個房間的桌布，突然說道：“這一面桌布是後來貼上去的。”
“什麼？”麥克爾問道。
“只需要站遠點觀察就可以發現，這一面的桌布顏色比起其他的地方要深一點，說明它經受陽光的照射較少，”周衍繼續往後退，繼續分析道，“可能是原主人由於某種原因，在這面牆上重新貼上了桌布。”
“啊？”麥克爾也學著周衍的樣子，退到與他同樣的距離，歪著頭觀察牆面，說道：“我好像沒看出什麼顏色差別啊？”
季方唯來到牆紙之間連線的縫隙處，抬手一撕，這面牆紙就被他撕扯下來。
伴隨著牆紙的撕拉聲，徐徐展露出潔白的牆面，站在不遠處的周衍和麥克爾都不禁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隱藏在牆紙下的潔白牆面上赫然寫著血紅的大字——【不要入內。】
這些字眼應該是由鮮血寫成，經過時間的沉澱，都變成了暗沉的紅色，一些字型的末端甚至都垂下多餘的血跡。
而在這碩大血字的後方，是一面被水泥封住的破舊木門，木門與牆壁的縫隙間，也生出與浴室中一樣的暗綠色菌斑。
似乎有一個極其邪惡的神明被困在木門之內，而這扇小小的木門已然無法阻擋它滲透的步伐，那些密密麻麻的黴菌正是這個邪神破土而出的死亡預告。
這詭異至極的場景讓周衍稍稍後退了一步，他知道那扇木門內一定隱藏著通關的重要線索，但是隻要看著那不詳的木門一刻，周衍就覺得自己全身發寒。
“這是什麼？”莉莉絲驚呼道，她不禁抱緊了自己的雙臂，只需想到自己的家中竟然藏著這麼一個可怕的密室，她不由得瑟瑟發抖。
但隱藏在美麗皮囊下的惡魔甚至都想放聲大笑，今晚獻祭的靈魂，一定非常美味，而且不止一個。
莉莉絲觀察著每個人的神情，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我們要開啟嗎？”麥克爾躲在周衍的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問道。
季方唯已經將手搭在了搖搖欲墜的門鎖上，轉頭看著周衍，說道：“你說呢？”
“開啟吧。”周衍回以堅定的目光。
季方唯收回視線，有意無意地看著緊張萬分的莉莉絲，似乎在尋求她的意見。
“打，開啟吧，”莉莉絲依舊扮演著擔驚受怕的弱女子，說道：“我總感覺我丈夫的自殺或許跟這個密室也有關係。”
【叮！恭喜玩家麥克爾、玩家周衍、玩家季方唯獲得宅邸主人的允許，請進入地下室。】
【溫馨提示：等級危險。】
果然是必要的任務。
系統的提示音在每個人的腦中響起。
季方唯手臂稍一用力，那些附著在木門邊緣的水泥似雪花般脫落，塵封的大門徐徐開啟。
在場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看見了一條通往更低處的樓梯。
但是讓眾人更為不安的是，走道內所有的地方，就連木製樓梯上都佈滿了暗綠色的黴菌，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彷彿不是一個通往地下室的走廊，而是一個裝滿邪惡黴菌的巨人腸道，宛如有呼吸般在一張一縮，在吸引著自投羅網者的進入。
自地下室內吹來一點微風，這些絲狀黴菌釋放出無數孢子，帶著一股極其難聞的惡臭襲向眾人。
除此之外，他們都聽到了一點微弱的聲音，正是從地下室傳來，那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對他們說：“下來吧，孩子，神可以滿足你們所有的願望。”
作者有話說：
看看晚上能不能再趕出一章；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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