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主撩了撩鬢髮的碎髮, 淡淡道:“怎麼, 我不能來?我來探望父皇,父皇病倒了,竟無一人通知於我,若非今日我湊巧入宮, 阿弟你準備何時記起我這位阿姊?”
話說到最後竟有幾分厲色, 安國公主美眸毫不畏懼地與太子對上,氣勢不怒自威, 絲毫不輸聖人。
太子語塞,不敢出一言。
論身份, 他雖是太子,卻為庶出。
可這位安國姊姊,乃是孝靜皇后嫡出公主, 聖人長女,多少年來都備受寵愛。
“毒藥是郭奉御所下, 還是出自那位仙師的藥方, 抑或是有人暗度陳倉,渾水摸魚,至今尚無定論,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就將人收押獄中,齊王世子不是尋常庶民,乃是鳳子皇孫, 蒙得父皇愛重, 待父皇醒來之後倘若發現你們冤枉了好人,到時候孟侍中準備如何同父皇交代!”
安國公主氣勢沉穩,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孟安怎好反駁聖人愛女, 只好訕訕道:“殿下所言有理,是臣疏忽。”
太子卻不甘心就這麼簡單地放過魏玹,咬牙切齒道:“那阿姊準備拿他如何?”
“先禁足王府,皇弟以為如何?”
事已至此,太子又能說什麼?
禁足就禁足,總之他這次,是不可能再放過魏玹!
……
從宮中出來,安國公主與魏玹並肩而行,命心腹婢女左右看守,“雲卿,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可能與我說個明白?”
魏玹道:“是我令公主為難了。”
頓了頓,又正色道:“但公主可以信我,從始至終,雲卿絕無貳心。”
安國公主無奈一笑,“倘若我不信你,今日也不會來幫你了,我可能為你做些什麼?”
*
魏玹被禁足於齊王府中,太子下令大理寺聯合刑部徹查聖人中毒一事。
安國公主派人從宮中傳信過來,說聖人的病情眼下暫且控制住了,尚藥局正在研製解藥,卻一無所獲,太子派遣了一支足有百人的禁衛軍正滿天下緝捕慧遠。
太子這態度,明顯已經將慧遠認為下毒之人。
偌大的齊王府人心惶惶。
齊王從湛露榭出來之時,神色怒不可遏,再一次拂袖而去。
沈漪漪也能感覺到空氣中緊張的氛圍。
但她不過一介柔弱女子,幫不上魏玹分毫,乾脆每日該做什麼便做什麼,一副萬事都不過心上的模樣。
魏玹沉默了許多。
有時他在房中看書,眼神卻時常一語不發地落在沈漪漪身上。
有時候他會出著神望向窗外,神情不辨喜怒,沒人猜得到他在想什麼,他好像並不擔心太子會拿他怎麼樣。
有時他乾脆不在。
沈漪漪喜歡他不在的時候,每次他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她便總有種魏玹又在算計她感覺,會渾身起一層雞皮疙瘩,精神緊繃,後背直冒冷汗,彷彿他知道了她偷偷藏墮胎藥的事情。
夜裡,他將她摟在懷中,平靜地問她,“漪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如何?”
他這話,彷彿只是在與她閒聊。
無意問起,對於答案,也不甚在意,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直過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有吭聲。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之時,她突然開了口。
“不會如何。”
她聲音淡淡地道:“你若現在死了,我立刻就改嫁,改嫁一個比你更有權勢,更英俊年輕的男人。”
她說這話,似乎像賭氣,又似乎很是冷血。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死了,她竟能不談任何悲傷牽掛。
魏玹唇一揚,笑了。
他撫著她瓷白的面龐嘆息道:“漪漪,你有沒有發現,你越來越不怕我了?”
沈漪漪面無表情地躺在溫暖的懷抱中,一聲不吭。
“漪漪,你真是貪心,有了夫君一個還不夠,還念念不忘著其他男人,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過了片刻,魏玹笑聲慢慢停止。
大手似有若無地落在她的小腹處,眼底慢慢湧上一股寒意,猶如兩支淬了毒的利刃,目光決然,狠厲,連帶著俊美的臉龐上青筋抽動。
隨即,他開了口,然而如情人般溫和的語調中卻透著他慣有的陰沉冷酷,一字一句,極溫柔地在她耳旁道:“放心,漪漪,就算有朝一日我死了,我也一定會在臨死之前,先殺了你給我陪葬。”
“如此黃泉路上,我們二人結成夫妻,倒也不算孤單。”
“漪漪,你記住了生你是我魏雲卿的人,死了你別妄想逃開,做我魏家的鬼!”
說完這話他緊緊地,一點點地收緊臂膀,像蠶蛹一般將她裹挾懷中,令她不能動彈分毫。
一直到感受到她恐懼地顫抖,他嘴角才慢慢地勾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
太子將魏玹禁足之後,當務之急便是找出魏玹下毒暗害聖人的證據。
一則是對郭奉御屈打成招,不過此人骨頭太硬,再加上獄中有安國公主安插之人看著,根本無從無從下手。
太子急得如同蒸鍋上的螞蟻,在東宮中轉來轉去。
夜長夢多,他可不想給魏玹翻身的機會。
這一次,他說什麼也要一擊即中,斬草除根,只要拔除了齊王府這個禍患,那他便能永遠地坐穩這太子之位!
終於,在轉了十幾個來回之後,他將目光投向了終南山的方向。
據說那個術士平日最愛遊山玩水,行蹤飄忽不定,想要找到此人,只怕得上費好一番氣力。
可眼下太子亦別無計策。
重金懸賞,廣帖榜文,宮內禁衛與民間百姓四處搜尋慧遠的下落。
好巧不巧,禁衛軍上了終南山太清宮,太清宮的一個老道頂不住壓力,招了。
“慧遠早年落下病根,腿腳不便,每年的十月都會回驪山養傷,算算時日,估摸著他也快要回來了!”
太子聽了禁衛奏報,大喜,立即命人在長安城郊外附近的所有邸店、破廟中嚴陣以待。
終於在三日之後,果真被他尋到了慧遠的蹤跡。
終南山下,胡家村村西十里破廟。
說是破廟,當真是破廟,牆角半人高的草叢,斷井殘垣,蜘蛛廣結,灰塵遍佈,再過幾年恐怕要倒塌的那種危廟。
太子嫌棄地掩住口鼻走進去,心想這成精的老道當真是性情古怪,放著好好的邸店不住偏偏要跑到這破廟裡面湊合,莫不是腦子有什麼病?
太子的禁衛軍早已將破廟包圍的水洩不通。
廟中殘破黯淡無光的法相面前盤膝而坐了一人,此人身著青佈道袍,頭戴兜帽,放眼望去,背影竟是十分乾淨且精神。
太子原先的貼身內侍張永因被查出與寧王有染連坐處死,太子記恨至今,當初張永得罪過魏玹,是以他堅信張永就是因此才會被魏玹汙衊至死。
如今換了的這位內侍嗓音依舊尖細,十分賣力地喊道:“兀那術士,你好生狂妄,見了咱們太子殿下竟不趕緊過來行禮!”
太子冷冷地瞪了那內侍一眼,“閉嘴,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孤親自來過了?”
內侍悻悻然住了嘴。
太子目光重新落回那中央的青衣道人身上,揮了揮手,令身後的禁衛軍先行退下,只留下幾位身手矯健的心腹在一旁留守。
這老道,可是此案關鍵,倘若能說得他甘願幫他,那魏玹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仙師,一別經年,不知仙師可還安好?今日孤突然造訪,實屬無奈,還請仙師見諒。”
太子笑著一揖,“自父皇服用了仙師獻上的方藥之後,身體大為康健,可見仙師道法之高深……”
把慧遠猛誇了一頓後,話鋒又極快一轉,嘆道:“仙師離開長安多時,一定不知父皇現在的身體情況,每日湯藥不斷,卻絲毫不見奇效,孤以為仙師的藥方沒有問題,便命人暗中探查,您猜怎麼著竟然是有人在您開的湯藥中下毒!這下毒之人不是旁人,還正是孤的堂兄,您的弟子,齊王世子魏雲卿!”
太子義憤填膺地說完,卻發現慧遠依舊紋絲不動地盤坐,毫無反應,不禁心中暗惱:“仙師!這孽徒,您還要替他隱瞞到何時?那平日裡為父皇調養身子的御醫郭岐便是他使了手段安插在父皇身邊,郭岐可全都招了!”
“當初在翠微行宮,魏雲卿是不是曾在言語之間透露出想要以毒神不知鬼不覺來毒殺父皇?仙師,你素來通曉大義,今日為了袒護這孽徒,莫非是要連律法與是非曲直都不顧了?”
“明知他有暗害當朝天子之心,你雖未幫忙,卻暗中替他遮掩,未加勸阻,仙師,枉你被人尊稱一句‘仙師’,不過也是一凡夫俗子,包庇罪魁禍首在大周律法中可是要連坐!”
“魏雲卿何至你待他如此?倘若你此時願意從實招來,供出幕後的兇手,孤念在仙師往日的功勞上,必定從輕處置,絕不會令仙師遭受牢獄之災!”
那慧遠聞言,竟是依舊身如泰山巋然不動,太子頓時沉了臉色,索性不再裝了,冷冷道:“太清宮近些年日子過得是不是太過安逸了,叫你這老東西骨頭都輕了,慧遠,孤警告你,倘若你再如此目無尊卑,休怪孤不給你顏面!這事不管你做沒做,魏雲卿做沒做,你都得給孤認下來,聽清楚了嗎?!”
“太清宮上下闔門三百多人的性命,全都在你慧遠一念之間!”
這話音剛落,只聽“啪啪啪”三聲清脆的掌聲,一人自破廟門外走出來道:“皇弟,你如此濫殺無辜,猜猜父皇知曉了會如何?”
太子聞言大駭,倏然轉過身來,果然瞧見安國公主冷笑著立在他身後,而安國公主手中攙扶的蒼老男人,不是旁人,正是
“畜生,畜生,畜生!!”
聖人出離憤怒,手中的玉杖“哐當”一聲砸了出去,正巧砸在了太子的額頭上。
太子一個趔趄,向後跌倒在了地上。
此時,那位“慧遠仙師”方才摘下兜帽慢慢扭過頭來,金吾衛將軍陳穆!
太子臉色慘白,從地上爬起來膝行到聖人身邊道:“父皇,你聽兒臣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
“子行,父皇聽你解釋,你想如何解釋?”
聖人彷彿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渾濁的眼中落下兩行淚,輕聲道:“你告訴父皇,父皇身上的毒,可是你所下?”
太子心中極其慌亂,面上卻強作鎮定道:“倘若兒臣說不是,父皇會信嗎?”
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認,父皇又能耐他何?
他也跟著哭道:“父皇,兒臣從小到大是什麼樣的人,您最清楚啊!您難道忘了十幾年前在驪山行宮,兒臣為了給您摘棗子與宮人偷跑除去,從樹上跌下來,在腦袋上磕了這麼大的一塊疤?”
太子將發冠拔下來扔了,撥開長髮說道:“父皇您看啊,兒臣對您之心天地可鑑,若兒臣曾有半分違逆之心,便要兒臣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刻,聖人徹底失望。
耗費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培養出來的便是這樣一個東西。
他忍不住怒極反笑,笑著笑著淚水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心口疼得他幾乎要昏厥過去,幸好女兒安國公主扶住了他。
安國公主十分擔憂地道:“父皇,咱們先回去罷?這件事情先交給兒臣來處置,您的身子要緊。”
聖人心如死灰,看也未再看太子一眼,疲憊地點了點頭,與安國公主一道離開破廟,步履蹣跚而去。
“父皇你去哪兒父皇,父皇!你不能拋下我!父皇!!”
太子急了,立馬就要撲過去抱住聖人的大腿,陳穆眼疾手快,高大的身子龍行虎步擋在了太子面前。
“混賬,你竟敢攔孤!”
太子大怒,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沒等他邁開一步,隨著陳穆一聲令下,四周的金吾衛迅速一擁而上,將太子殿下左右制住了手腳。
太子動彈不得,不敢置信地瞪向陳穆。
陳穆面無表情地喝道:“將太子殿下送回東宮!”
*
安國公主將太子暫時軟禁在了東宮之中,並下令東宮所屬的禁衛軍全部緊急撤出,由金吾衛將軍陳穆代為轄管。
陳穆身後,程煦一身甲冑亦步亦趨,追上來道:“將軍,緣何要將太子軟禁,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
陳穆頭也不回,手執佩刀大步行進,肅聲道:“不該你問的別問。去,嘉福門你領一隊人過去看守,連一隻蒼蠅都別給本將軍放出去,否則唯你是問!”
雖未直言,但看這架勢,程煦料定是東宮出了事,遂不再追問,大聲應是,領了一隊人馬直奔嘉福門。
與此同時,大明宮蓬萊殿中。
聖人躺在病榻之上,昏迷不醒,衣襟與衣袖之上一片猩紅,觸目驚心。
梁文從獄中被放了出來,正圍在聖人身邊流著淚為聖人拭汗。
郭奉御跟著安國公主匆匆入內,見狀大驚,忙抽出銀針連扎聖人的合谷、內關、人中等穴位。
“郭奉御,父皇怎麼樣,會不會有事?”安國公主萬分憂心。自從景王寧王接連謀反之後,聖人身子幾乎是每況愈下,日薄西山,叫她這個女兒是看在眼中,急在心裡。
後來去了驪山休養過一段時日,總算是喘過了氣來,哪想到太子竟會存了悖逆之心,為了除去魏玹,給父皇下毒!
安國公主心內恨鐵不成鋼,又氣又恨,卻也知聖人平日看著對太子嚴厲,諸多苛責,實則是愛之深,責之切,不論是景王還是魏玹,恐怕都及不上太子在聖人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太子自毀長城,聖人那一問,其實就是在給太子機會,只要他肯說出實情,哪怕是嫉妒之下走投無路才對自己的父皇用了毒,或許看在往昔的情面上,聖人還能饒恕太子。
等太子反應過來之時,便是後悔無極,悔之晚矣!
郭奉御扎完針,又服侍著聖人飲下一碗參湯,眉頭緊鎖道:“殿下要做好準備,陛下只怕……”
安國公主的心迅速一沉,搖搖欲墜,險些跌倒在身後的婢女懷中。
這時,殿門傳來宮人應諾的聲音,“世子。”
魏玹神情凝重,大步走進來,安國公主正滿臉哀慼地流著淚,像個被拋棄了孩童般慌亂無措,見到魏玹猶如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掙扎著拉住他問:“雲卿,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陛下不會有事,阿姊,相信我。”魏玹眼神堅定地道。
這是魏玹第一次,喚她阿姊。
安國公主怔怔地看著魏玹,淚盈於睫。
十二歲那一年母后病重,性命垂危,御醫告訴聖人孝靜皇后已是藥石無醫,她整日趴在母親的病榻前以淚洗面。
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來到孝靜皇后榻前盡孝,大家都哭得泣不成聲,不管是虛情假意,一個個哭得比她還真,比她還難過。
唯有一人,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掉過,面無表情地跪在病榻前看著病榻上氣若游絲的孝靜皇后。
自出生起便是爹不疼娘不愛,是孝靜皇后憐憫於他,將他養在膝下,循循善誘,多加照拂,否則以那時魏玹孱弱的身子,根本連一場風寒都禁受不住。
安國公主也不喜歡魏玹,在孝靜皇后膝下養了幾年,魏玹竟連一聲“表姊”都未曾喚過她,素日裡見面,更是一副愛答不理,令人難以親近分毫的模樣。
人人都說,他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只有安國公主知道,年幼的表弟時常會在無人之時偷偷用刀剜下心口的血滴在母后的藥碗中。
古書中曾說,若以至親之人心頭血為藥引,能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效。
如此荒謬之言,連她都不曾相信,魏玹卻肯冒著生命危險只為了給母后剜下心頭血做藥引。
最終母后還是撒手人寰。
但也是那一次,安國公主明白了有些人表面黯然神傷,內心卻在歡呼雀躍,恨不得母后趕緊去死。
有些人表面冷淡薄情,內心卻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義。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譬如太子,她也是從小看著長大,幼時他雖偶有頑劣,大部分時候性情還是十分寬厚仁義。
然而這情義還是禁不起權力的考量與誘惑,終究敗給了那多少人夢寐以求趨之若鶩的至尊之位。
魏玹讓宮人將安國公主扶到偏殿去稍作歇息,一整夜都未闔眼,可安國公主執意不肯離開,只令宮人將矮榻抬到聖人床前,不顧自己柔弱的身子與眾人的反對,躺在上面焦急地等待著聖人的醒來。
又是整整一日過去。
齊王府。
齊王與魏玹也一整日沒有回來。
男主人不在,府中難免心動浮動,無不議論紛紛,甚至有傳言說聖人已殯天,齊王與魏玹入宮是去弔唁。
吉祥下了死命令,誰都不許在府中議論宮中之事,凡膽敢議論者,杖斃。並抓了幾個典型之人在二門下直接扒了褲子當眾打死了事,如此平息了輿論與謠言。
“世子幾時能回來?”沈漪漪問。
吉祥端著一碗調理身子的湯藥進來,擱在几案上道:“不好說,不過日落之前,一定有信兒回來。”
熱氣氤氳了眼前女子清麗如畫的眉眼,低眉垂首間,不疾不徐地藥碗端至唇邊,彷彿外面攪翻天熱炸鍋的流言與惶恐與她沒有半分干係。
吉祥悄悄打量了幾眼,又本分地垂下頭去。
突然,沈漪漪嗆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藥碗失手跌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湯藥。
“咳咳咳!咳咳!”
吉祥忙將帕子遞過去,沈漪漪擦著嘴角解釋道:“這藥,有些燙。”
“不打緊,奴婢這就再去煎一碗!”吉祥收拾了碎碗,轉身就走了出去。
沈漪漪坐在窗下,透過雕花軒窗看著吉祥矮胖的背影步入了院中的小廚房。
約莫一盞茶之後,有管事婆子來尋他,吉祥便丟下手中的活計跟著管事婆子匆匆離開。
打發走身邊的婢女,攥著手中的香囊,沈漪漪走了出去。
小廚房無人值守,灶上只有吉祥替她煎著的那一碗補藥。
開啟砂鍋的蓋子,將水粉色折枝桃花的香囊中傾倒出的草藥盡數倒入了水微微沸騰的熱鍋中,再用銀勺攪拌,將剛倒入的草藥壓至補藥之下。
刺鼻苦辣的藥味順著嫋嫋白煙飄入鼻端,沈漪漪面色愈發蒼白,手腕卻依舊僵硬機械地攪動著。
就在這時,窗外忽而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只聽一人壓低聲音說道:“吉總管,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小人辦事,您放心,天羅地網,絕不會給那人再翻身逃走的機會。”
吉祥淡淡“嗯”了一聲,“此事瞞著姑娘,莫要讓她聽到任何風聲,你再去買兩個婢女進來,要嘴嚴實一些的……”
說話間兩人便要走了進來,沈漪漪扣住砂鍋的蓋子,四下去看,正巧膳房後門沒關,慌忙兩三步躲到門口,心跳如雷,幾欲要跳出嗓子眼兒。
吉祥說要瞞著她,瞞著她什麼?
絕不會給那人有翻身逃走的機會,那人指的又是誰?
然而兩人進了膳房之後,王管事又說了些別的瑣事,吉祥不置一詞,沈漪漪等王管事走了後,才神情恍惚地回了屋裡。
等吉祥給她將補藥煎好重新端進來時,沈漪漪已經收拾好思緒坐在窗下佯裝無事地打絡子。
“姑娘,藥煎好了,趁熱喝。”吉祥笑道。
沈漪漪頭也不抬,應了一聲道:“你去忙吧,我等會兒就喝。”
“誒。”吉祥似乎有事,並未發現她的異常,很快離開。
沈漪漪下了榻,將藥碗捧在掌心,闔上眼。
刺鼻的藥香之中,的確有著當歸與肉桂淡淡的香氣。
當歸肉桂活血化瘀,有孕之人忌用。
若用之過量,易滑胎。
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了。
留著這個孩子,終有一日會顯懷,魏玹一定會逼迫她生下來,那時她想走還走得了嗎?
唯有落掉它,倘若無人發現,她只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倘若被發現……那就裝作是不小心跌倒滑了胎。
本以為早已心硬如鐵,可是到了這一刻,冰冷的手掌落於柔軟的小腹之上,沈漪漪還是忍不住哭了,心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在不停地流著滾燙的血。
孩子,是阿孃對不住你,如有來世,願你投生到一處好人家。
沈漪漪舉起藥碗,猛然灌入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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