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哥哥、弟弟找過來，三兄弟抱團跑單，合租一室，相互照顧，輪流做飯，每人每月寄回家一萬多元。
「北京好！回杭州了嗎？」
「回來了，萍姐。」
我看著宋北京的回覆笑了。親切的一聲「萍姐」，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的情商很高。
我在兩週前跟他聯絡，偏巧他回安徽老家了，女兒要做個小手術。我翻了一下他的微信資訊，個性簽名是：「大海無水變沙灘，人無朋友變孤單。」我給這位跟我兒子同齡的小弟畫像：擅交際、愛熱鬧、精力充沛。
宋北京發來定位：杭州市上城區大資福廟前36號復興城市家園。
我按他的提示乘地鐵4號線，在水澄橋站下車。往外走時，宋北京的簡訊像燕子一個接一個翩躚而至：
「我馬上到。」
「你涼快一下。」
「等會兒我。」
從溫度適宜的地鐵站爬上來，到地表溫度五六十度的大街，桑拿兼烘烤的感覺撲面而來。立秋已過12天，杭州卻一點秋高氣爽的感覺也沒有，還熱得很。外賣小哥在餅鐺似的路面騎行會是什麼體驗？還沒等我想象出來，穿著藍色外賣短袖T恤，戴著橢圓形墨鏡和藍口罩，長得敦敦實實的宋北京就立在我的眼前。
「我嗓子啞了。」他聲音嘶啞地說。
他昨天剛從老家回來，發現上週小隊有四個小哥被投訴，還被封了號，他這個隊長也受到了牽連。他把隊裡17個小哥召集到江邊的一棵大榕樹下。
「訓話訓得聲音都啞了，早晨還好好的……去我家吧，家裡涼快些。」
兩年來，我先後採訪近百位外賣小哥，從來沒人邀請我去家裡呢，幾天前採訪宋北京的兩位哥哥，也是在外邊採訪的。我理解，他們住的是條件極差的出租屋，加上起早貪黑地跑單，又沒人幫著打理，那種狼藉和味道可以想象，誰願意將這樣的窩給別人看呢？出於尊重，我也不強求。宋北京這一邀請，讓我喜出望外，跨坐到他的電動車後座，還有點美滋滋的。
「這裡與西湖區交界。」他指指綠植覆蓋的饅頭狀的山巒，「那邊就是西湖。」
他又往身後一指：「那邊是宋城。」
他的車技嫻熟而剽疾，我雙手抓緊後座，唯恐過減速帶時被顛下來，那樣可就出糗了。
「你這麼帶人行嗎？交警抓住要罰款的。」
「沒事，這時候沒有交警。」他滿不在乎地說，順手又指了指，「這裡是杭州最大的裝飾材料市場。」
他騎進復興城市家園，徑直騎到地下腳踏車庫。車庫的兩側排滿了電動車，牆上有一排插座。他取過一根線，插在車上，熟練地付了費，然後領我上到地面。樓高只有五層，間距較寬，疏於打理的樹木下面雜草叢生。「這是老小區，不然沒有這麼好的綠化。這裡的房價很高，三萬多元一平方米！」宋北京說。在他看來，這個小區挺不錯。
我被杭州人才引進已有兩年，對房價還是略知一二的，三萬多元一平方米真不算高，四五萬元都很正常，像武林壹號那種高檔樓盤已突破十萬元了。宋北京走在前邊，要進單元門時，我掏出手機請他停下，想給他拍張照片。他很配合地摘下了墨鏡和口罩，頭盔下那張臉顯得更加圓潤了。他濃眉大眼，斜挎餓了麼揹包，脖子吊著手機，像維和部隊似的，有點雄赳赳、氣昂昂的帥。
宋北京卻沒進單元門，而是踩著雜草走到一扇窗子前，翻出一把鑰匙，把陽臺的門開啟。他和兩個哥哥合住，把一把鑰匙藏在窗戶縫裡，誰回來誰取。我跟他進了屋，這是群租房，被隔得看不出原來幾室幾廳了，每扇白色鋁門框上都寫著房間編號，好像沒有編號合租的人就會走錯似的，餓了麼的藍色走廊棚頂有隻像貓頭鷹眼睛似的探頭，進門的右手是洗衣、如廁、淋浴多功能間，是兩進的，外間有臺洗衣機，裡間有蹲便，便池旁的紙簍已滿滿登登，快溢位來了。靠窗一側是髒兮兮的水池，牆上有一面貓似的花臉鏡子，另一側是電熱水器和花灑。
隔出的四五個房間都貼著牆紙，擺放著白色出租專用的衣櫃、床、床頭櫃。宋北京三兄弟的房間最大，月租金2100元。
房間裡瀰漫著男人的氣味，像抄家似的凌亂，窗簾邋遢地拉了一半，靠陽臺橫放一張標配的白床，是宋北京的。挨著順放一張上下鋪單人鐵床，下鋪拓寬一臂，是他兩個哥哥的。鋪中間橫著個枕頭，兩床夏被像蛇似的盤蜷著，把衣物、抽紙攬了過去，上鋪堆著雜物。
地上亂放著外賣箱、電飯煲、炒勺、裝有空瓶的塑膠啤酒箱，還有橫七豎八的電線，鐵床對面兩個床頭櫃並在一起，上邊堆放著保溫杯、剃鬚刀、敞口的紙箱、充電的手機、掛麵、小紙盒……臨陽臺門的茶几上摞著沒洗的碗筷和三個喝啤酒的玻璃杯，還有一個仰面朝天的鍋蓋、一把黑色的剪子。陽臺上吊著洗過的衣服，鞋架上放著20多雙運動鞋，牆角堆著亂七八糟的雜物。
宋北京也許意識到這房間沒地方坐，把我領到一個小房間。我在一張塌了腰的簡易沙發上坐下，這也許是整套房子最整潔的房間，租客剛搬走，看樣子已打掃過。宋北京取來兩瓶礦泉水，還有兩隻巨大的梨。「碭山梨，我從老家帶來的。」
說罷，他竄了出去，接著傳來一陣「嘩嘩」的水聲。再進來時，他換了一件雪白的T恤，剛洗過的頭髮微微卷曲著，電動剃鬚刀「嗡嗡」在臉上作業一番後，小臉兒頃刻就光潔了。
我們沒聊多大一會兒，老大宋遠行、老二宋遠傑回來了。他們進門就下廚房做飯，我過去看了一下，兄弟倆配合得很好，一個洗菜，一個切菜，不一會兒青椒掰了，蒜薹切了，很均勻，買的熟肉也切好了。這哥倆個頭相當，都穿著餓了麼短袖T恤，一個後背寫著：「知道網上銀行了麼，很多餓了麼小店靠它開新店。」另一個是：「困了麼，上餓了麼點咖啡下午茶。」這是兩個廣告，若當成對白卻有點小品的味道，讓人忍俊不禁。
今天是老大掌勺，菜炒得很好。兄弟倆說，平時也是老大做飯多。
三兄弟坐在一起，老二跟老三很像，不過看上去比老三憨厚。老大長得比兩個弟弟清秀，像個讀書人。
他們三兄弟和那兩隻大梨來自同一產區—安徽碭山。碭山縣地處皖、蘇、魯、豫四省七縣交界處，兩年前還是安徽的17個國家級貧困縣之一。碭山縣過去有139個貧困村，宋北京家是貧困戶。
「（我家）在農村屬於最窮的，別人看不起，父母沒本事嘛。」說起大哥宋遠行找個外地媳婦時，宋北京說。
「怎麼最窮，怎麼被人看不起，能不能舉個例子？」我問。
「那時候很窮，人家扔掉的鞋子，（撿回家）補補縫縫（穿），住的是土房子，吃窩窩頭。今天吃上了飯，明天不一定吃得上，就去借，找親戚借，他們有錢人看不起你……我小時候有一次到人家樹上摘桃子吃，人家剛打農藥，我中毒了，躺在家裡一直吐。我媽要送我去醫院，家裡一分錢拿不出。我媽找人借了100塊錢，這才救了我的命。苦日子熬過來了，真得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那時候真的，我們姐弟四個，我父母真的很辛苦的。（現在）我姐快40歲了，我爸66歲了……」
家裡窮年出生的宋遠行初二就輟學了，「遠行」到上海餐館跑堂，接著跑快遞，後來又跑外賣。2008年，他到崑山的一家電子工廠打了一年的工，在那兒認識了後來成為他妻子的湖北女孩。她的書讀得比他多，高中畢業，表達能力也好，來自荊門市的鄉下，是個獨生女。她家缺個兒子，想招個上門女婿；他家不差兒子，差的是錢，這門婚姻也許算不上門當戶對，卻很互補。結婚時，岳父母沒跟他要一分錢彩禮，他很感激。他去了她家，她家有三室一廳的農民房，成了他的家。
宋北京初中畢業到崑山的一家電子廠打工，幹了八年，從作業員到領班，第六年升到維修技師，不過工資很低，僅有四五千元。他也許從大哥的婚姻中得到啟示，也許他那八年為的是等她。這是一位來自河南的女孩，他們相識相愛。他等到了她，沒有錯過彼此，工廠像把衛星送進軌道的火箭，失去了意義，問題是收入太低，他們雙雙辭職了。婚後，他們在江蘇淮安開了一家水果店。
宋遠行說：「老三花了二三十萬元，他結婚結得晚，後來彩禮興得重。我二弟（結婚）花的也不多，幾萬塊錢。」
在他們三兄弟中，最先做外賣的是老二宋遠傑。遠傑比遠行小兩歲，比北京大三歲。家像汽車廠，開出來的車都向往「遠行」。遠傑初中畢業就離開村莊，離開那貧窮的家，從深圳漂泊到上海、崑山、杭州，漂泊的都是經濟發達地區。飯店、玩具廠、電子廠、輪胎廠，他都幹過。2015年，他在杭州一家酒店當保安，工餘時就到肯德基跑外賣，一單七元，一個月賺一兩千元。
一天，在一起做保安的同事跟他商量，有一個叫達達快送的外賣平臺，不分遠近，跑一單八元，比做保安和肯德基這兩份工賺得都多。遠傑不差別的，就差錢。老婆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這兩個兒子把老婆困在了家裡，不能工作，他成了全家唯一的賺錢人。他的收入就是家裡的「GDP」，要想讓在老家的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GDP」就得增速。這兩個一心想賺錢的人很快就達成一致—辭職，去做達達外賣。
第一個月，遠傑賺了萬把塊錢。當下的萬把塊錢不算多，但在2015年還是蠻多的，那時在杭州未來科技城那一片可以買下一平方米的樓房。遠傑首先想到的是老三，「老三，你那個水果店也不怎麼賺錢，不如來杭州跑跑外賣。」
「跑外賣？能賺多少？」宋北京漫不經心地問。
宋北京的水果店生意慘淡，起早貪黑忙下來，一個月才賺五六千元，除去女兒的奶粉錢和兩夫妻的開銷也就剩不了多少。不過，他好賴不濟也是個小老闆，怎麼可能把送外賣看在眼裡。
「一天能掙四五百塊。」老二說。
這些年來，他的月收入也就三五千元，在兄弟中，數他掙得少。能日賺四五百元，這讓他比哥倫布在海上漂泊70個晝夜發現了新大陸還要興奮，遠傑在幾個經濟發達城市漂泊十多年才找到這個機會。
「月入過萬？不可能！」
宋北京不相信，騎電動車送送外賣就比他的水果店賺的還多？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老二知道他不相信，把自己每天的收入資訊發給了老三和大哥遠行看。
看來還真是。老三動心了，「還不如跟二哥去跑外賣，可以多掙點錢。賣水果要一家人守在那邊，挺累的。」2016年，他把水果店盤了出去，把老婆和女兒送回碭山老家，跑到杭州跟二哥做起了外賣。
他們哥倆合租一間只能放一張雙人床的小屋。宋北京最初跑達達，他像西湖裡的魚似的哪兒都跑，跑得越遠提成越高，最遠的一單20多公里。第一個月，他賺了6000多元，跟開水果店差不多。不過，他很開心，開水果店要夫妻倆忙活，這是他一個人的收入，這麼一算等於翻了一番。
老三腦袋靈活，眼睛也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第二個月就發現蜂鳥眾包，不僅可以送餐，還可以跑配送，單價還挺高，一單能賺七元多，而且跑單越多，單價越高，跑到最高級別，一單加好幾元。他選擇蜂鳥、達達兩邊跑，那個月賺了一萬多元。打工八年來，他頭一次賺這麼多錢。突破一萬元！讓他興奮。他越跑越熟，越跑越順，每月賺到一萬五六千元了。
杭州人多，錢多，好賺。老大宋遠行和他老婆也被吸引了過來。他們夫婦跟姐姐在淮安開了七年網店，賺到很多錢，生意好時一天能賣幾百件衣服。他們在湖北荊門市置下100多平方米的房產，還買了一輛車，成了讓村裡人羨慕的「有房有車一族」。可是好景不長，網店的生意越來越差，衣服賣得越來越少年就很難再經營下去了。2017年年初，他們夫婦只好放棄了。
宋遠行一頭撞在高昂的房租上。房租超過他的想象，稍微像樣點的房子就要三四千元、四五千元。初來乍到，錢還沒賺著，哪捨得讓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即便像宋北京那樣月賺一萬四五千元也不能那麼花。他選擇了合租屋內的一間。杭州人實在太厲害了，兩室一廳的房子愣是間隔出六七個屋。他租的那間很侷促，剛能放一張單人床，月租金要1400元。晚上，他和老婆擠在那張小床上，睡不好覺，早晨起來時像幹了一宿活兒似的，打不起精神。
宋遠行在杭州兩眼一抹黑，哪兒都找不到，進了小區就找不到出去的大門，有時跑一單要耗時一小時，還會超時。一天，下著大雨，他上午10點鐘出去，跑到凌晨兩三點鐘才回家，衣服澆透了，凍得渾身發抖，才跑二三十單。
「剛跑單時，單子下來了就著急，心累，怕送不過來，人家又打電話催你，你急得滿頭大汗，本來送得不多，沒賺到錢，人又急得不得了。你跑熟悉了之後，就沒感覺到累了，越跑越輕鬆，而且能掙到錢了，前面掙不到錢才感覺累。」採訪時，遠行說。
他不怕吃苦，這種苦做快遞時也不是沒吃過，受不了的是看著老婆和孩子吃苦。老婆到杭州後吃不好，睡不好，在岳母身邊的兒子想媽媽，總哭鬧。他想跟老婆回家，可是回荊門上哪去找能賺一萬二三千元的事做？回荊門跑外賣一個月也就能賺五六千元，付出跟在杭州一樣多。他儘管有房有車，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兒子才七八歲，花錢的日子還在後邊呢，要參加各種各樣的輔導班、補課班，還要讀大學，結婚買房；他的父母和岳父母年紀也越來越大，說不上什麼時候就病了，沒有錢醫院都進不去，不拼命賺錢哪行？再看看兩個弟弟都幹得生龍活虎，一天跑五六十單，一個月賺一萬二三千元、一萬五六千元的，自己是老大，又做過多年快遞，咋也不能認2aa0a啊。
他把老婆打發了回去，像兩個弟弟那樣一人在杭州跑單。一兩個月後，路跑熟了，小區也跑熟了，單量上去了，他的收入追上了弟弟。
兄弟三人合租一間房子，又像小時候那樣住在一個屋簷下，相互照顧，輪流做飯，不僅吃得可口，還省錢，平均每人每天40元錢就夠了，這樣每人每月都可以寄回家一萬多元。
宋北京很知足：「外賣這個平臺還是不錯的，以前在廠裡面上班，白班、夜班都有，每天下班都要開會，還會挨批評。（跑單）比在工廠強多了，工廠上班撐死最多五六千塊錢，去掉開銷，根本剩不了多少錢。雖然外賣屬於一種高風險的工作，我們只要注意，只要不闖紅燈、不逆行、不違規騎車，下雨的時候不急剎，一般來說沒事。家人最牽掛的就是我們的安全，出來打工，家裡有老婆孩子，錢掙得少一點還可以再接著掙，身體受傷了，人沒了，有錢也沒用。非常感謝外賣這個平臺，讓我這幾年掙了不少錢，養活了一家四口。」
宋北京做外賣後，又要了二胎。
宋北京說：「掙的錢雖然沒有人家做生意掙得多，但是（三兄弟）能天天在一起，能吃得好，父母不用擔心。我們也想跟老婆、孩子在一起，但現在沒掙多少錢，我們想多掙點錢，回家做點小生意也可以，對吧？」
兄弟仨一起跑單相互還可以照應一下，老三跑到半路車子壞了，給大哥二哥打個電話：「你手裡單多嗎？不多的話幫我送一下，我的車子壞了。」他們就會趕過來幫忙。
「別人不會幫忙嗎？」我在採訪時問。
「有時候人家手裡有單，人家也想多掙點錢。有的人會過來，有的人不一定過來，我們兄弟都會互相幫忙。比如你來不及了，我給你幫忙送一下沒事的。」宋北京說。
「除了你們三兄弟之外，有沒有把親戚朋友，或村裡人帶出來？」我問。
「之前，有叫我堂哥過來，跑了一段時間就回去了。他吃不了這個苦，剛開始跑是很辛苦的，兩個月堅持不下來是沒法跑的。」遠行說。
宋北京說：「老家的人（過來）的話，跑得好的話還好，跑得不好的話，這裡說、那裡說，也不好。我的一位老鄉介紹一個老家的人（來跑外賣），晚上出車禍了，撞到護欄上去了，胸口縫了十幾針。如果晚一點送到醫院可能就沒命了，失血過多。所以儘量不要勸老家的人說幹這個行業，這個東西要看他自己的，有的人騎車不注意安全，怎麼跑外賣？我那位老鄉去醫院陪了幾天。那個人自願跟他過來跑的。當時我也說他了，能不介紹就不介紹，介紹人的話，萬一出事呢？說實話，這也是意外，誰都不知道這個意外啥時候發生。」
他們三兄弟賺錢最多的是老三，不僅擅長搶單，也很能跑。他雖然不願意把村裡的親友帶出來，卻願意當頭兒。
「（社群的）跑外賣的、眾包的騎手，我都跟他們聊聊要不要跑優選，工資比他們的平臺掙得多，這就是優勢。我把這個價格給他們看，跑優選不像眾包跑來跑去，我們單子集中，送的地方也集中，工資也比較穩定，只要能吃苦耐勞，一天不要說多了，三四百塊錢是有的。」
他先把大哥二哥弄到麾下，再招兵買馬一番，一支18人的小隊就組建起來。他當上騎士長，也就是小隊長，每月可以多賺三四千元，這樣一來月收入接近兩萬元。在他們小隊，三兄弟是骨幹。
帶個小隊也挺操心，那些小哥大都是二十一二歲的孩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有什麼壓力，跑單量少，有的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宋北京經常把他們集中到江邊的樹下，給他們講一下注意事項。這次是有四個人天天不拿表單，還有一個沒達標。平臺要求高峰時段要工作四個小時，不達標就要扣錢，不僅扣隊員的，也要扣隊長的。還有提前點送達，被投訴了。有一個顧客地址留錯了，他搬家了，忘改過來，小哥給他放在門口就走了。
「我跟他們講過，這種情況一定要拍照上傳，發個簡訊，也可聯絡客人取消訂單，不扣錢，雖然白送了，可以免投訴，投訴就虧大了，不僅影響小隊的獎勵，對我肯定有影響……」宋北京說。
他想在近期再組建兩個隊，大哥、二哥各帶一個隊，讓他們也多掙點兒錢。
宋遠行說：「我們不會管理，社交也不行，不像我老弟，他願意去掙這個錢。他其實也蠻辛苦的，要負責招人，早上要觀察資料，哪個沒上線，時時刻刻盯著也挺辛苦的。」
宋遠傑也說，我當不了。老三以前當過隊長，一次他回家了，讓別人代兩禮拜隊長，回來時人家不給他了。老三適合當隊長，他喜歡交朋友，嘴也會說，跟什麼人都能聊到一起去。宋北京還建了個路況群，「我們送外賣的路上，比如等紅綠燈或者手裡沒單子的時候，看到路上有事故車，隨手拍一下，提供資訊給附近的4S店，4S店跟這個車主去談，要不要走4S店的維修保養，談成了，給我們發個50塊、100塊的紅包。」
跑單雖然賺得不少，可是他們三兄弟還是想經商，老大開過淘寶店，老三開過水果店，老二擺過地攤，賣過小吃。除老大之外，那哥倆沒賺到什麼錢，這卻阻止不了他們經商賺大錢的夢想。
「我們想多掙點錢，回家做點小生意。」北京說。
「你們三個人碰到事情，誰拿主意？」
北京說：「都聽老大的。」
「比如說啥事？」
「比如家裡有什麼事，我們都聽老大的，給父母打錢，他說打多少，我們就打多少。」
2018年，有段時間跑單收入下滑，過去一單七元多，降到了四元多，收入少了將近一半。遠行在市場調研一番說，做燒烤比較賺錢。兩個弟弟都認為老大聰明、有頭腦、辦事穩重，都聽他的。於是，三兄弟投資12萬元，在蕭山開了一家燒烤加盟店。
沒想到他們剛開業，附近一下又冒出六七家燒烤店，為了競爭，他們每天要付三五百元推廣費，再加上鋪租，一天累得要死還不賺錢。他們當了一個月的大老闆、二老闆和三老闆之後就退出了，把店轉給了別人，攏一下賬，不計他們三人收入的話，還好，沒虧錢。他們又回去做外賣了。
「對我們普通人來說最掙錢的就是外賣，一個月賺一萬多塊錢。在廠裡還掙不了這麼多，加班加點就拿個七八千塊錢。」老二遠傑說。
「因為家庭條件比較差，所以說做生意吧，也沒有太大的魄力，像人家有那股闖勁，敢去打拼。可能跟家裡窮有關係，家裡人沒有做生意的頭腦。」老三北京總結說。
「你覺得一路走過來，有沒有喪失過什麼機會？」採訪時，我問他。
「以前應該去做銷售，我朋友讓我給他賣房子，我說現在不好賣，早幾年可以。他和我一起從崑山出來的，他去了上海，我來了杭州。他在上海賣房子，以前是鏈家，後來是中聯地產，再後來是21世紀，當上了店長，賣房子提成很高的，身價應該有100多萬元了，賣房子賺的錢。」
「外賣，你們會堅持做嗎？」
遠行：「看吧，可能還會堅持個兩到三年吧，長期跟家人分開也不好。也許再跑兩年，家裡情況好一點了，回去做點小生意。」
「想做什麼小生意呢？」
「我還想做燒烤，不會做外賣，做堂食。」
「你們上次開的店沒有堂食嗎？」
「沒有。做外賣利潤有限，推廣成本太高了。」
北京說：「不跟兩個小孩在一起也不好。兩口子不在一起感情會變淡，但沒辦法，我要多掙點錢，她也不想讓我出來，我在家裡掙不到多少錢。」
達達快送：達達集團旗下本地即時配送平臺，以眾包為核心運力模式，搭建起由即時配、落地配、個人配構成的全場景服務體系。
優選：從屬於眾包運力形式。眾包騎手中較為穩定，且服務質量優異的騎手，可成為優選騎手。
編輯於20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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