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綿延數百里的雪山中，雪花片片飄落。
在高數千米的雪山上，水流都已經凝固成冰。
但在這片雪山的山頂處，卻有一片並未結冰的大湖。
此刻在那山巔的大湖之中，一艘靈光氤氳的天舟停泊在湖水岸邊上。
轟隆隆。
山頂原本平滑如鏡的大湖，此刻突然泛起漣漪，而後漣漪逐漸擴大，竟如大海洶湧，層層怒濤越疊越高，簇擁著站在湖中的一道人影。
“是通天河，我就說這回沒錯吧。”
通天水靈看著眼前幾乎沸騰的湖水，言語中難掩雀躍。
入歸墟時通天水靈剛剛誕生兩三年，雖然亦可操縱通天河水，但遠不如如今順暢，就像是幼童操縱四肢。
現在就不一樣，他操縱通天河水匯聚倒流，就像是成年男人操縱血液匯聚在海綿體上一樣輕鬆自然。
離開九州十五年，它見過歸墟的溺水，溝透過天庭的岄天河，也曾遨遊千界，見過一個個大世界墜入歸墟，洪水傾覆淹沒塵世。
當它從歸墟歸來時，心念一動，整條通天河都宛若沸騰，已有幾分“通天妖王”的絕世風采。
“終於回返九州了。不過，要從哪裡開始呢...”喬木則有些迷惘。
回返九州大世界，是他五萬年前的心中執念。
而今真的實現之後，立足九州的他，就像是盼望已久的暑假第一天，突然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好。
喬木站在山巔大湖旁極目遠眺，將這綿延數百里的雪山收在眼裡。
他早就過目不忘，更別說此刻他眼前久違的風景：
這是西北州的通天山脈，號稱與天相連，是九州第一大河通天河的源頭。
只是當他定睛細看之時，卻又發現了幾分不同。
西北州群山與他離開九州之前所見一般無二，但居然.....居然比記憶中憑空多出了一座山？
舉目望去，只見茫茫雪山之間，有一座孤零零的斷山聳立，如鶴立雞群，與眾不同。
這座斷山之上，既沒有覆蓋著皚皚白雪，也無蔥蔥綠草，森林成海。
在那座突兀的斷山之上，聳立著一片玉樹成林....是字面意義上的玉樹。
琉璃為幹，寶玉為果，珠光寶氣盪漾山林之間，一眼望去便知不凡。
“這真的是九州大世界嗎？或許，是另外一個九州大世界？”喬木懷疑自己穿錯了。
只是此時天舟上的地元仙人也走了出來。
如今的她已經成了天舟的器靈，但畢竟閱歷見識還是與身為仙人時無異，自然眼界匪淺：
“那不是凡間的山。”
“你知道？”喬木扭頭看她，心中升起某種猜測。
“玉樹成林....那是仙界的仙山之一，崑崙山！”地元仙人開口解釋道：
“當然，眼前的這座斷峰，並非真正的崑崙山，應當只是仙界崑崙山的一座斷裂山峰。”
“仙界已碎，不論是以往我等曾經抵達的妖界，還是這九州大世界，都有可能出現仙界的一角碎片。”
喬木點頭，神色稍稍凝重。
過往十五年間他遨遊千界，並不是第一次遇見此類狀況。
仙界碎片落入九州大世界，並不是一件好事。
這意味著九州大世界的秩序已經失衡，即將與曾經的妖界一般，被捲入大崩墜之中，最終落入歸墟。
“看來這一回，我等也沒有歇息的餘地。”喬木淡淡點頭：
“動身吧。”
“我等兵分兩路，我順著通天河南下。”
“地元仙人，你既然知道崑崙山，那便去探查那座斷山吧。”
“水靈.....動身之前，你先處理一下你的臉。”
“啊？”通天水靈按了按自己的面龐，有些不解。
“別在這九州大世界中，用喬鑫的臉。”喬木解釋。
他其實倒不避諱一張臉，因為喬鑫的臉反正也是他變出來的，並非他真正的長相。
通天水靈天生就擁有擬態的能力，可以變化萬千，初見時他化身猛獸，後來化身成喬鑫，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昔日的喬鑫是它所見的最強者，曾經給它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因而它下意識擬態成喬鑫這般最可怕的強敵。
“我懂了。”通天水靈輕輕一按臉頰，面容頓時如水波一般泛起漣漪，而後整個身子都隨之盪漾。
腰部收窄，胸臀隆起，面部線條也變得柔和，它很快擬態成了一個身形窈窕的美人-----水靈沒有性別男女之分，任何外形都是模仿。
只是喬木定睛看了幾眼，怎麼看總覺得略微有些怪....
這通天水靈如今的模樣，依舊與“喬鑫”有幾分相似，只是長相柔和了許多，就像是女版的“喬鑫”。
從喬家人，變成了俏佳人...喬木面無表情：
“你隨意吧。”
“該走了。”喬木站在山頂邊緣，極目遠眺，目光放向這片雪山之外的西北州大地。
“沒有通天劍宗存在的痕跡，這個仙門當年並未被我攻破.....是在我進入歸墟前後的時間裡，覆滅了？”
“嗯？西北州境內，有仙門道觀的存在？”
他的心中其實是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的。
但他知道，他應該做什麼，就像一日日重複勞作的打工人不帶絲毫情緒地融入車間流水線一樣。
“仙門的香火道觀，果然如我當初所想，捲土重來了。”喬木瞳孔微微泛起冷光。
初春的皇城，春意漸濃，卻又不失寒意。
已近黃昏，夕陽灑在琉璃瓦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宮殿間飄香的梅花，點綴著紅白兩色，與碧綠的松柏相映成趣。
一個肩寬體闊、雙目銳利的男人快步走在皇宮之中。
他披著一件墨色大氅，面色冷肅，龍行虎步，氣勢自生，只是行色略有匆忙。
在宮中行走的宮女太監們下意識遠遠避開，無形中讓出一條通路。
披著墨色大氅的男人行進極快，看似抬步緩行，當宮女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與他們擦身而過。
直到男人的身形消失在視野中，才有碎嘴的宮女湊在一起議論：
“剛才是哪位貴人？”
“不止生得相貌堂堂，氣質亦是威武不凡，是哪位新貴嗎？”
“可別亂說，韋大人的年紀，夠當你爺爺了。”
“你不通武功吧？這世上但凡武功有成的武道強者，無一不是青春常駐，中青年的樣貌。”
“但若是仔細看他們的眼睛，往往便能窺見一二不凡...武功有成的武道強者，眼神氣質往往不是年輕人可以擁有的。”
“韋大人？哪個韋大人？”
“那可是當朝一品大員，飛魚衛幕後的指揮使，官至一品，武功更是大炎朝廷中屈指可數的超品武夫。”
“啊？”
“不過這都快晚上了，韋大人作為飛魚衛指揮使，在這個時候入宮，怕是有什麼要事...”眾宮女心念到這，不敢再議論。
平時私底下念念顯貴長相外貌問題不大。
但真議論要事，可是沒人敢的。
“陛下，臣有要事稟報。”
皇宮御書房。
一個身披帝袍、雙鬢斑白的老者從堆疊在書桌上的案牘上抬起頭，看向剛剛邁入御書房的韋恩。
帝袍老者兩鬢微白，年紀已經上來了，身形略顯消瘦，但精神矍鑠，坐姿板正，明顯有常年習武經歷。
“看來是發生了預料之外的要事？總不能是仙門又多了一名合道期道君吧？”帝袍老者開口問道。
自從《靈犀傳音術》推廣以來，皇宮之中就常駐一名煉神飛魚衛。
一旦有要事發生，飛魚衛會立刻上報.....但韋恩不一樣。
大炎朝廷的超品武夫屈指可數，而韋恩更是朝堂一品大員，是大炎皇帝的耳與目，隱隱為朝廷頂樑柱之一。
一般的要事，派遣任何一名煉神飛魚衛上報也一樣。
如果韋恩親自到來，那麼自然是事情極其要緊------韋恩雖然並非居住在皇城之內，但他輕功當世頂尖，入宮也費不了多少時候。
“陛下，數州之地出現異象.....通天河再一次逆流了，河水上漲，水流宛如沸騰，沿岸諸州都發現了這一異象，只是並不持久，只持續了大約十息的時間，遠不如當年那一次。”
“十息？”帝袍老者略微詫異。
僅僅維持十個呼吸時間的異象，按理說不至於驚動韋恩連夜上報。
但如果這一異象同時發生在數州之地，又與那通天河扯上關聯，自然就不尋常了。
心念到此，帝袍老者下意識看向身側一個方向，只是片刻後微微惘然，搖了搖頭。
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他身側的位置曾有一個可靠的老祖宗輔佐他處理政事。
時光奔流而過，武平帝也已到了人生晚年，每每遇見大事時偶爾也會想起舊時場景。
“楚星，去取西南州‘雲霄宗’的卷宗。”武平帝睜開眼，吩咐身旁的貼身飛魚衛。
飛魚衛楚星曾是先帝永和帝的貼身護衛，因保護永和帝不力，一度遭受重罰。
只是後來修成真勁一品，又被武平帝重新啟用，護衛至今。
他與韋恩其實年紀相仿，只是看外貌像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眼角有皺紋，但眼神依然銳利。
沒多久，楚護衛已經手捧卷宗，去而復返。
武平帝將卷宗在書案前展開：
“雲霄宗雖然早已覆滅，但的確是擁有真仙傳承的大仙門之一。”
“當年的雲霄宗早已沒有了小世界，為了與其餘仙門分庭抗禮，有先後數個謀劃。”
“其中之一，便是‘通天妖王’。”
通天妖王並不是自然誕生的河水之靈，它的誕生與精衛神鳥、雲霄宗的謀劃密不可分。
精衛的死敵是大海。
而通天妖王，則是以精衛鳥這種近乎不死的神鳥為養料，培養出的一尊潛力無窮的絕世妖王。
“事出反常必有妖，通天河的異樣似是人為操縱，或許與那通天妖王有關。”武平帝自語道。
“陛下....”韋恩欲言又止：
“是否有另外一種可能，譬如說，譬如說與五十年前的通天河異象有關？”
“你想說什麼？”武平帝抬眼望去，目光炯炯：
“通天河逆流成瀑，天空出現奇異鎖鏈異象，隨後喬家武夫與仙門眾祖師一同消失在通天河的源頭....”
“而這已經是五十年以前的舊事了。”
“唯一尚在人世的喬家武夫喬鑫，親口破滅了喬家人的武道神話....韋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這人間九州，沒有什麼天降的武道神話。”
帝袍老者聲音變得低沉：
“勿懷僥倖，勿要寄希望於天降強者的歸來....這是昔日喬鑫遺言之所在。”
話語落地，御書房外卻傳來聲音。
“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看來這五十年風雨，還是有所長進的。”
炎太祖自御書房外走來，看著自己這個外形比他蒼老許多的子孫。
而武平帝在位五十年，其實政績平平.....但九州過去的五十年太艱難了，比炎太祖三百年前立國時尚要艱難許多倍。
能夠維持大炎朝廷存續下去已屬不易.....炎太祖對自己這個子孫唯一不滿意的，便是武道進境平平，有他盯著至今也才武道四品。
比起武夫，這個武平帝倒更有幾分讀書人的意思......
“老祖宗有好些年未來御書房了。”武平帝開口道。
一國不能有二君，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炎太祖作為開國皇帝，實力與威望都太高，所以當武平帝年歲漸長後，炎太祖便漸漸退居深宮，極少再露面了。
這五十年間，他多時都不在皇宮之中，而是征戰在外。
“今日過來，自然是有事的。”炎太祖開口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通天河水之靈銷聲匿跡的時間，與五十年前通天河逆流的時間吻合。”
“老祖宗的意思是....”武平帝瞳孔微微一顫。
“別急。”炎太祖淡淡道：
“若真有生靈從天外歸來，還不知道是喬家人，是通天水靈，還是成了仙的仙門祖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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