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雜役道人們的驅趕之下，人群與香客們逐漸地散去了。
有官兵也很快趕來，將街道上被那兇虎所殺的民眾殘屍收斂。
陸陸續續有香客們重新進入道觀，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平時。
永和帝混在人群之中轉身離開，心中只稍稍黯然。
年幼時，他也見過面對修仙者慨然赴死的文臣武將，但如喬匹夫這般死的如此悲壯的，被點成了一柱匹夫之香的，還是頭一遭。
四十年前過去，當初的那代人幾乎死絕了，而今偶爾遇到了一個喬匹夫，本想冒風險救下，最後還是成了空。
“如今大廈將傾之際，若能留下一二忠義種子，也能稍寬我心，可惜...”
他微微嘆息，漸漸走遠。
“陛下....”旁邊楚護衛卻忽然出言：
“剛才微臣投出的那把斬斷喬匹夫臂膀的飛刀，落進了玄天觀的廟宇之內。”
“在玄天宗聖女消失之後，那把飛刀也沒了，大約被她撿走了。”
永和帝腳步微頓。
雖然他讓楚星出手的時候，已經權衡好了利弊，覺得可以冒一冒被仙門發現的風險。
但當這一時刻真的來臨時，他心中還是不免沉重了下來。
“有暴露的風險麼？”他沉聲問道。
“.....有。”楚星迴道：
“微臣的那把飛刀，雖然是尋不出來歷的普通飛刀，但投擲飛刀的手法，卻是飛魚衛專有的上乘暗器技法，【飛星手】。”
“若是換了其他仙門修士，自是無礙。可來的人偏偏是那武清心。”
“武清心早年是武聖人的弟子，武極會的一員。以她的眼光，有可能看出這出自飛魚衛的【飛星手】。”
楚星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若是永和帝快點決斷，他自覺應該可以救下那喬匹夫。
若是永和帝再猶豫一會，等到武清心出現便放棄，那他楚星雖然救不了那喬匹夫，但也好過現在這般，人沒救到，又平白冒了被仙門發現的風險。
“......回去再思索對策吧。”永和帝心中更沉了幾分：
“也可以查查那喬家...一個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作為家訓的家族，若是還有除喬匹夫之外的高品武者，或許可為武道種子。”
事前猶豫，事後他倒是暫時沒那麼多雜念了。
.........
玄天觀後山。
回到了山頂樓宇之內的靜室之後，聖女武清心稍稍吐出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那個六品武者不是武聖人派來的人，只是修習了《武聖靈犀訣》嗎....”
天下但凡習武之人，沒有不畏懼武聖人，這其中也包括武清心這麼一個武聖人弟子兼養女。
所以在冥冥中的直覺指向山下之後，她馬上就出關下山檢視。
不想卻是虛驚一場。
“武聖靈犀訣？這人也是蠢材，那秘法雖然神奇，但習練的人早晚都得死在武聖人的手上。”
修煉了武聖靈犀訣的人，都終將成為武聖人的養料。
包括她。
所以她加入這仙門玄天宗，其實也是存了自保的心思。
武聖人雖然可怕，但只要她還是玄天宗的聖女，想來便是安全的。
這些年她拜入仙門之後，甚少外出，頻繁閉關，有兩大原因。
一是畏懼武聖人，不敢外出。
二是她雖然被立為聖女，但卻自知只是仙門手中的一面旗幟，一個象徵。
作為武聖人的弟子，武清心是世上罕有的，武道資質與仙道資質都是上佳的奇才。
但是仙道修行，終究不能一蹴而就。
她本來就是半路出家的修士，哪怕資質上佳，因為修行時間只有短短二三十年，單單論仙道修為的話，其實是配不上仙門聖女這個地位的。
所以她日夜閉關，勤於修煉，試圖成為真正的聖女。
想到這，她手中一閃，已經出現了一柄飛刀。
“是飛魚衛的人麼？這恐怕是大炎皇帝的身邊人...大炎皇帝想救下那名六品武者？”
聖女武清心自語，手裡又出現一枚傳訊玉符。
“孫長老，河陽府城這邊，疑似出現了大炎皇帝身邊的飛魚衛....”她思索片刻，將訊息告知。
一段時間後，傳訊玉符一閃，出現了一行字跡。
“知道了。”
武清心看著這道字跡，表情微微凝固。
沒多久，傳訊玉符再一次閃了一下：
“也請聖女繼續勤加修煉，早日踏入築基期。”
放下傳訊玉符，武清心心中稍稍一安。
傳訊了這麼一封可能事關大炎皇帝的重要訊息，她也算是為宗門立了些功，想來可以換點靈丹妙藥，以助修行。
南州。
青冥山脈的深處，便是玄天宗的宗門所在。
而此刻在宗門之內的議事廳裡，幾名頭髮花白的仙門長老正在議事。
“聖女武清心傳來訊息，說大炎皇帝的飛魚衛出現在了河陽府城，而且應該是個煉神武者。”孫長老道。
“哦？那可是個好訊息。”
“永和帝，他已經到了河陽府城嗎？要不是他如此配合，我等想要行此瞞天過海一事，可沒這麼簡單。”這幾名仙門長老大笑。
“時間還有多久？”
“一個月？還是半個月？反正已經快了，不急於這一時。”
“掌教此刻身在中州，攜帶我仙門的鎮派法寶‘天吾鏡’，瞞過那其他八大仙門，秘密將大炎皇帝引來這南州。”
“半個月後，也就是下月初一，大炎皇帝便會按照我們的計劃，來到這青冥山主峰，參拜青雲觀。”
“永和帝將扮作普通香客，向青雲觀中的我玄天宗眾仙人像，三叩九拜！”
“這一跪，大事必成！”
“我玄天宗作為大炎天子首個叩拜的仙門，合應大興，有望位居九大仙門之首！”
玄天宗雖強，但這世上還有其他八大仙門，相互之間並不是鐵板一塊。
想要在大炎王朝上掠取更多的利益，他們便做了這麼一個瞞天過海的計劃。
此刻的仙門議事廳上，響起眾長老暢快的大笑聲。
“該笑那永和帝寡斷少智，昏庸無能，居然如此配合。”
“他還以為自己權衡利弊，就能夠從我眾仙門手中苟延殘喘至今...可笑。”
九大仙門高居雲端之上，在四十年前就殺盡了大炎精銳，那麼為何不直接改朝換代，讓修仙者來當這帝王呢？
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沒必要。
什麼年代了，還玩打打殺殺那一套。
修仙者的欲求，是掠取人間包括香火願力在內的資源，當個人間帝王有何用？
這就好比有人後院養了一群猴，每一隻猴都被他當做資產。
猴子之中的猴王，可以吃最多的果子，可以跟任何一隻母猴交配...這麼爽的事，那後院主人為何不去當這猴王？
扶持一隻猴王，輕鬆便摘取了香火願力，豈不美哉？
萬世罵名，由永和帝來揹負，百姓的怨言也只指向大炎王朝。
仙人們只管高高在上，六塵不染，繼續被世人頂禮膜拜，面子裡子全佔了，這不香嗎？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故老相傳的氣運之說。
傳說那人間帝王氣運加身，不得長生，壽數與常人無異，但他們這些修仙者卻不適合沾惹氣運，犯了些忌諱。
當然，氣運之說連他們這些修仙者都覺得虛無縹緲，也不是所有修仙者都信這一套。
“永和帝既然已經到了河陽府城，那麼這瞞天過海的計劃，便已經成功了一半。”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一件小事。”孫長老皺眉說道：
“一個凡俗武夫強闖河陽府城玄天觀，身死魂滅...此等小事本不值一提。”
“值得注意的是，永和帝的心思。”
“似乎是他派遣飛魚衛出手，執意救下那凡俗武夫？這是一個不好的表態。”
說到這，眾仙門長老沉默了一下。
“看來永和帝雖然配合我玄天宗計劃行事，但內心尚未完全臣服，尚存僥倖。”
“那應該如何做？繼續敲打他？”
“.....莫要用強，值此關鍵時刻，決不能節外生枝。”
“若是永和帝生出叛逆之心，向其他任何一仙門告密，就壞了我等大計。”
“永和帝若要救那凡俗武夫，那便讓他救吧，橫豎一個凡人，無關緊要。”
眾長老點頭稱是。
聊到這，孫長老有點尷尬：
“可按聖女武清心的傳訊訊息，那人已經死了，沒救成。”
“.....誰殺的？”
“正是聖女武清心。”
眾長老對視一眼，在經過一段沉默之後，他們的眼神開始多出了幾分玩味。
說起來也挺巧。
這聖女武清心，其實也僅僅是一個象徵，一面旗幟罷了。
能夠同時擁有上佳的武道資質與仙道資質固然難得....但他們這些修仙者向來看不上凡俗武夫，武道資質有何用？
武清心之所以為聖女，是因為她姓武。
武聖人的武。
說白了，只是千金買馬骨罷了。
這並不代表這馬骨有多重要。
這些年來，玄天宗的門下多了不少投奔過來效命的武奴，但也僅此而已。
“立武清心為仙門聖女，最初只是想以其為誘餌，將那武聖人挫骨揚灰。”
“武聖人這麼多年都遲遲不上鉤，想來是我等錯估了武清心的價值。”
“既然如此，留她何用？”
“她不會真以為她是聖女吧？”
“為大局著想，捨棄一名棄子，自是應該。”
宗門聖女武清心此時尚不知道，她傳訊通知宗門的一封重要訊息，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功勞貢獻，反而成了她的一道催命符。
月明星稀。
河陽府城城北的暗巷裡，一隻毛色雜亂的小花貓，正在陰影之中走著。
這小花貓看似只是普通野貓，但渾身毛髮似乎都舒展開來了，隱隱帶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光澤。
更古怪的是，這貓簡直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
回想起今日早晨發生的事情，小花貓腦瓜子裡還暈乎乎的。
它打了個飽嗝，一縷肉眼不可見的死氣被它吐了出來，渾身都在發脹發軟。
死氣，濃到簡直要溢位來的死氣！
在這幼小妖貓的短暫一生裡，還從未見過如此濃郁的死氣。
這很不正常。
它也不明白為什麼，因為它只是一隻小貓咪。
回想白天的時候，它簡直嗨到了懷疑貓生的程度，渾身癱軟。
本來它還是想阻止那人尋死的，只是渾身脫力，力有未逮。
畢竟一頓飽，還是頓頓飽，它還是分得清的。
後來那人究竟死了還是沒死，它也不太清楚，因為它已經嗨到昏迷了。
小花貓繼續在暗巷裡走著，只見月光柔和從地面灑落，一地銀白。
緊接著它忽然渾身一顫，是興奮地顫抖。
因為前面不知何時閃過一道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身上帶著它難以抗衡的香...
這是一個兩鬢微微灰白的老者，外形上大約年齡已有六旬，只是眼眸靈動，並沒有老人的暮氣。
“生死無常？倒是個適合我的吉祥物。”
又一次死而復生的喬木微微一笑。
他心念一動，意識沉入心海之間。
本次死亡評價：A（匹夫之香，不敬神，不禮天，只為眾生燃盡皮肉骨血）
死亡消耗壽命：16年
本週剩餘復活次數：4/5
目前年齡：60歲
技能：
長生拳（小成）波紋疊浪勁（第二層：二疊浪）武聖靈犀訣（小成）純陽無極功（第三層）
軍用槍術（大成）化影劍法（小成）
鐵襠功（精通）金鐘罩鐵布衫（小成）
潛影步（小成）
天魔解體大法（精通）
血肉百變（熟練）
...........
“時光荏苒，歲月悠悠不饒人，一不小心我已經六十了。”
“回憶起年幼時十五歲的青蔥歲月，彷彿還在前不久...”
喬木一邊感慨，一邊走入路旁的一間茅房，解開褲襠。
心中的那一絲擔憂，終於是無了。
精通水平的鐵襠功，不止可以硬如磐石，甚至還能上上下下，左右左右...
“還是老黃牛逼！”喬木給遠在雁城的老黃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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