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悠揚的鐘聲中，身穿道袍的雜役道人開始施粥，給周圍蜂擁而來的民眾盛了大碗的米粥。
這面向廣大鎮民的施粥，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大魚大肉，米粥僅僅是能讓人吃飽，不餓肚子。
但眼下時日艱難，南州可以說是每逢天災必有大小饑荒，一碗普通的米粥，往大了說可能是救人性命的一口飯，自然能讓平民感恩戴德。
更何況，鎮民需要付出的勞作，僅僅是上山燒香拜神罷了。
與苦耕比起來，這樣的活兒可是輕鬆不少。
“別擠別擠，人人有份，一個個來....”
施粥的雜役道人喊話，眉頭卻不自覺皺了起來，下意識掩住口鼻。
前來領米粥的，基本都是最底層的鎮民，沒有其他活計。
最底層鎮民的生活條件可算不上太好，此時又是中午時分，就這麼圍了一大圈的人，那氣味讓雜役道人每次都有點胃中翻湧。
這些人圍了這麼一大圈，汗臭味、狐臭味、腳臭味混雜在一起，氣味那是相當酸爽。
不過再噁心，雜役道人也只能耐著性子，完成宗門交代的差事。
跛腳老漢也拄著柺棍擠進了人群隊伍裡。
只是他年紀大了，腳也有點跛，雖然拄著柺棍，但終究是走得慢了。
待到他走到那施粥的鋪面前時，那幾大桶的米粥已經去了大半，周圍人群可也圍了兩三圈。
“米粥....仙長們也給我一點啊。”
跛腳老漢喊著。
只是人群擁擠得很，沒人顧得上他這體衰力微的小老頭子。
等到人群漸漸散去，他手上的碗裡只有小半碗稀粥。
“這...有點少了吧？仙長們..”老漢思索了一下，眼巴巴看著那施粥的雜役道人。
“還嫌少？”那強壯雜役道人有點不耐煩了。
玄天宗的雜役道人基本上都是身強力壯的練武之人，或者剛剛踏上仙道的修仙者。
而這雜役道人本身就是內勁武者，讓他們幹施粥這種雜活，本來就有些不耐煩了，見老者靠近，臉色也隱隱有點不愉快。
“你是本鎮居民嗎？別是過來混粥喝的外地人。”那強壯雜役道人皺眉道：
“可有本鎮戶籍？”
“有有有。”提到戶籍，這跛腳老漢頓時腰桿也就挺直了幾分，頗有點得意。
只是他在懷中摸索了一下，卻是臉色先是一僵，隨後轉為訕笑。
“仙長，我年紀大了，戶籍本似乎是忘了帶過來...”
“不是啊，我真的是本鎮居民，每日都上山燒香拜神呢....只是今個兒忘了。”
嘴上這麼笑著，心裡卻在暗罵自己老糊塗了。
“咱就不該跟那倆外地人攀談，白費了這麼些時間，連這次的米粥都差點沒領到...”他心中嘆息。
“....沒有戶籍說什麼話？”雜役道人臭著一張臉，將那半碗粥也從跛腳老漢手裡奪了過去，這動作讓那老漢也愣了一下。
“師兄，這樣不妥吧。”旁邊另外一名道人勸說。
“這是仙門的規矩，不能壞。”雜役道人平靜說道。
“這....”跛腳老漢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這樣的事兒他也是第一次遇見。
他一口氣沒喘過來，臉色微微漲紅，腳下也有點發軟，就這麼屁股一坐，就這麼坐在了這馬路邊上。
“你這人怎麼還訛上了？”雜役道人臉色微變。
仙門是要臉的，這老人這麼往地上一坐，頓時周圍就許多人望來。
這雜役道人正要說話，卻忽然就臉色一僵。
一道長虹從天空中落下，化為一名身披赤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是赤陽仙人！”
“在青雲觀裡有牌位的赤陽仙人啊，他怎麼下凡來了？”
“有牌位的玄天宗仙人，那可是真仙啊....”
赤陽道人的出現，立刻就是引起了周圍一陣騷動，許多人都是矚目望來。
平民們雖然都把玄天宗的人叫做仙長或者上仙，但也知道，這幹雜役的練武道人，與在道觀中有牌位的赤陽道人這類，顯然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只見那赤陽道人往地上一指，一股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將那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跛腳老漢給扶了起來。
赤陽道人轉身，訓斥剛才的強壯雜役道人：“早說過了，施粥一事事關黎明百姓，不能因事小而粗心大意，不就是一碗米粥嗎？”
“在去多弄些，再來一碗，一人一碗。”
有赤陽道人發話，這些雜役道人自然不敢違背。
不一會兒，雜役道人便又扛來了一桶米粥，惹得周圍又圍了一圈人。
那跛腳老漢，也是如願領了一大碗米粥，喜滋滋走遠。
同時還不忘朝著那赤陽道人連連鞠躬致謝。
“赤陽仙人宅心仁厚，下凡就為了給老漢我一碗粥啊...”
“饑荒連連，要沒有玄天宗的仙人，如今這世道還不知道怎麼活呢。”
在民眾們的連連讚歎與道謝之中，赤陽仙人也只是簡單回以微笑，然後再一次沖天而起，迅速消失在百姓們的視線之中。
他立於雲端，俯視著這座小鎮，面上的微笑表情漸漸收斂，轉而眉頭皺起。
“底下的雜役不懂得好好對待百姓，是得好好敲打敲打。”
“能入本鎮為鎮民的，可都是上佳的信眾，每一個人都能提供香火願力，可不能隨意冷落了。”
仙道修行需要漫長歲月。
修仙者壽命雖長，但那也是相對普通人與凡俗武夫而言，因壽元耗盡而坐化的修仙者也不在少數。
所以能夠加速修行的“香火神符”，以及可以提供香火願力的信眾，也就愈發珍貴。
赤陽道人的牌位雖然是最末，但也是食髓知味，知道香火神符的好處。
“說起來，宗門在山腳下設立這麼一座專供信眾居住的城鎮，倒真是漲了不少香火願力。”想到這，赤陽道人也面露微笑。
“赤陽師兄，倒是對香火之道頗有心得，可否指教一下師弟我？”另外一名雲端上的道人青陽問道。
青陽道人是新晉的宗門執事，同樣在道觀眾仙中居於最末位。
“這香火之道嘛，其實也講究一個度。”赤陽道人微笑著娓娓道來：
“這大炎王朝，就得亂，不亂不行。但太亂也不行。”
“塵世苦濁，百姓困苦，心有迷茫痛楚不可解，才有更多的民眾燒香敬神尋求心理慰藉，提供源源不斷的香火願力。”
“要是人人幸福美滿，那還有多少人會嚮往膜拜仙人？”
青陽道人聽得連連頷首，如醍醐灌頂。
“師兄果真高見。”
“不過這世道太亂也不行，又是什麼說法？”
赤陽仙人笑道：
“這就更容易理解了。”
“若是戰亂、天災饑荒導致人口大幅銳減，自然也不行。”
“所以才又有青冥鎮這樣的小鎮，專門庇護信眾居住。”
“那似乎是流民出身的跛腳老漢，給他一碗粥喝，都恨不得對仙人頂禮膜拜了。若無饑荒，想來虔誠之心也會稍減。”
青陽道人聽完也是讚歎：
“想不到這香火之道，還有這麼多講究。”
赤陽仙人笑道：“九大仙門威壓大炎王朝四十年，我方才說的這些，其實都只是仙門這四十年以來，探索出來的經驗心得罷了。”
大炎朝廷治下的城鎮賦稅日重，民眾困苦，所以燒香拜神。
而青冥鎮這種地方，又能庇護信眾。
兩相對比，民眾的積怨顯然會直指大炎朝廷，仙門又能賺個名聲，可以說是雙贏，贏兩次。
赤陽青陽兩名道人說笑著，也化為虹光迴歸宗門，迅速消失在雲端。
桌面上，武奇正擺出一本線裝書，拍在了桌面上。
“行動在即，你要不要先看一看這本秘法？”
喬木瞧了一眼，書籍封面上寫著《血肉百變》，倒是一門他已經掌握的東西。
“你的血肉百變，還停留在化妝易容階段吧？”武奇正微笑：
“《血肉百變》這門奇術，是當年武聖人草創的，但也只是草創，尚不完善，目前武極會流出的，也是草創版本。”
“直到近期，才逐漸推演完善，修行到高深處，可以以心神控制肉身，變幻體形、面貌。”
“....這是武聖人的意思？”喬木眯了眯眼。
“算是我的意思。”武奇正沒有多做解釋，目光瞟向門外，生硬地轉移話題：
“方才出現在街道上的，是赤陽仙人？”
“赤陽仙人...我記得這個名字。”喬木也抬頭望天，若有所思。
當初他在河陽府城玄天觀門口被燒死的時候，臨死前也記住了那道觀門口的這個牌位上的名字。
“不錯。”武奇正眯了眯眼：
“按星玄使的情報，赤陽道人與青陽道人這二人，便是明面上護送皇帝進入青雲觀的修仙者。”
“既然赤陽道人出現在了這裡，那大炎皇帝或許也到了這附近？”
正在這時，武極會的星玄使的一名信使卻是走了過來：
“奇正大人，收到一條密報，說是有會中成員，尋到了那皇帝的蹤跡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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