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這話可不能亂說。”星玄使的聲音中也罕有地浮現出了幾分情緒波動，略有失態：
“莫明志在武極會二十年，更曾任上一代的星玄使，怎麼可能反叛？”
“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喬木看看四周，很明顯能察覺到氣氛不對。
風起了，庭院中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愈發襯托出這劍派內部安靜地可怕。
隨著這縷清風到來的，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血腥味。
一旁的武奇正沒有說話，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星玄使：
“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是屬下失職了。”星玄使聲音恢復了往常的平靜，介紹道：
“莫明志巔峰期是四品武夫，只是後來上了年紀，氣血衰落，七十歲時逐漸掉回了六品，也辭去了星玄使一職。”
“此後，他雖然還擔任武極會的線人，但實際上已經是半退休，並不過多參與武極會內部事務。”
星玄使，是武極會的當地情報頭子。
任何組織只要一大，必然都要有各方各面的人才，武力並不是必備的因素。
比如在大炎朝廷之中，當初的王山河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一樣可以官運亨通，在大炎朝廷中官至二品。
武極會之中多的是擅長搏殺的武夫，一般不需要星玄使上陣殺敵，所以星玄使的實力並不很重要。
武聖人滅了河陽喬家滿門，奪走《長生拳經》這件事發生在半年多以前。
在此之前，武極會內部雖然也有《純陽無極功》這樣的頂尖內功，但單單拿“老而不衰”這個功效來說，自然是比不過《長生拳經》的。
作為前任星玄使，莫明志自然是可以從武極會內兌換“純陽無極功”這樣的頂尖功法，自然不在話下。
但是手握頂尖功法是一回事，能不能將武功練到高深境界，氣血不衰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進去看看，總不能懷疑是仙門陷阱，就止步不前。”武奇正作出了決斷，目光炯炯：
“武聖人應該也在趕來的路上，若真是仙門陷阱，反過來將玄天宗的修仙者擒獲，逼問情報也不失為計策。”
武奇正一馬當先走在前，喬木與星玄使則稍稍落後一個身位，數人走向那明月宗的主樓。
武聖靈犀訣練出的直覺，就指向前方的主樓。
喬木瞥了一眼武奇正的背影，本想走上前一步，站到最前面，畢竟向來都是別人看他背影的份，哪有他看別人背影的份？
不過仔細一想，喬木腳步還是稍稍慢了一下，沒有與以前一樣，衝在人群最前面。
首先哪怕那什麼莫明志反叛也好，這都是武極會的內部事務，他只是與武極會合作刺殺皇帝，不代表他加入了武極會這個陣營。
其次，喬木年紀大了。
在拿到煉神功法之前，如果再死，往往意味著肉體上的衰老，氣血可能會開始下滑，不是很合算。
“和光同塵，和光同塵，這本來就是我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吱呀一聲響。
武奇正一把將那明月宗主樓的大門推開。
這主樓的大廳寬敞卻有點暗，血腥味更加濃烈了幾分，從前方傳來。
一個兩鬢霜白的老人正背對著他們，他的腳下是一地屍體...這屍體並非普通的屍體，每一個都彷彿木乃伊般皮包骨頭，死狀駭人。
“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念道。
撲通一聲。
老人將手裡又一具被吸乾的屍體扔下，緩緩回過頭，看向來人。
“莫明志，你發什麼瘋？”星玄使目光在地面上的屍體轉了一圈，目光現出明顯的驚容。
這地面上的屍體，穿著的可全都是這明月宗的宗門弟子制服。
尤其是其中的十來具屍體，身上披著的是上有金色明月標誌的青色弟子服，分明是這明月宗的核心弟子，“明月十三劍”。
“你用《武聖靈犀訣》，吸乾了自家弟子的氣血與功力？甚至還包括你栽培半生的弟子，明月十三劍？”
看到地面上的這些屍體，星玄使就判斷這個老人的神智必然出了大問題。
只是不知道，此事是仙門從中作梗，還是另有曲折。
“你們來得晚了點，但也不算太晚。”
這莫明志面相倒是還算和善，看起來不像什麼小門派主人，倒像是頗有幾分書卷氣的老儒生。
只是下一刻。
風聲頓起，這老人身形如大鷹一掠而過，雙手成掌飛掠向武奇正....身後的喬木。
喬木：？
我身邊站著武聖人的弟子和星玄使，結果你挑我來打？真就當我是軟柿子？
喬木雖然年紀大了，不喜爭鬥，但這送上門來找打，他自然也不可能慫，而且對方也不過是個區區六品...
砰！
兩人雙掌相抵，一道比喬木還要雄渾許多的內勁襲來，硬生生將喬木打得向後連退七八步，腳下木板都被踏裂。
“這特麼是六品？”
喬木腳下站定，怒目看向身旁星玄使。
不愧是名號裡帶一個“玄”的，這星玄使的情報，哪一次準了？敢情都是玄學。
“之前的莫明志是六品。”星玄使解釋道：
“不過看樣子，莫明志吸納了門下諸多弟子的氣血與功力，眼下可能比他壯年巔峰時期還更強，重入四品了。”
不等星玄使述說，那莫明志已經再一次飛撲上來。
“為何要反抗？”這老人渾濁的老眼裡密佈著血絲，聲音也有一點嘶啞：
“我比你強，你反抗我也是死路一條。所以你不如束手就擒，讓我好好吸納功力，彼此之間留點體面。”
“什麼歪理？還你比我強？”喬木聽了頓時就樂了。
眼看著莫明志再次撲了出來，他心念頓時一動，渾身氣血迅速鼓盪：
“天魔解-----”
不對，我還不能死，下次再解體吧。
喬木突然想起來這一茬，趕忙變招，匆忙側身閃避，卻被莫明志掌風掠中，身子踉蹌了一下，喉嚨裡微微一甜。
好在他是練硬功的，勉強還能擋一擋，受到的傷勢不算太重。
“波紋疊浪勁，二疊浪。”
喬木腳踏潛影步，身形快如鬼魅繞到莫明志側面，雙掌一重勁力發出，印在這莫明志的腰側。
正要再度發出第二重內勁，卻見那莫明志對自己腰上的傷不管不顧，徑直一巴掌拍向喬木的腦袋。
他原本有些乾癟的手臂膨脹一圈，肌肉墳起，一巴掌打出呼呼風聲，直指喬木腦袋。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這打法似乎有點眼熟啊。
喬木硬生生收斂勁力，腳下內勁爆發，勉強側身避過這莫明志的一掌。
以傷換傷對於喬木不划算。
這莫明志因為吸納了不少弟子的原因，其內勁渾厚程度，估計得比喬木還要強出六成甚至五成。
正面硬剛的話，喬木雖然練了硬功，但明顯是很難頂得住比自己實力更強敵人的攻擊。
所以這一次的戰鬥，喬木更多是依靠已經練到小成的潛影步，不斷閃轉騰挪，竭力躲避這莫明志的攻擊。
星玄使與武奇正並未插手這場戰鬥。
“喬鍾，不成種子，便成食糧。”星玄使面具之後的目光很淡：
“你若死了，那說明你也就只有這種程度，當不成武聖人心中的武道種子。”
武奇正倒是多看了喬木幾眼，他的心神則是更多放在環顧四周身上，似乎是在判斷有無修仙者暗中潛伏。
這一場戰鬥，喬木倒是打得險象環生。
不，不能說險象環生，應該說打得束手束腳。
這莫明志明顯神智不清醒，每一次出手幾乎都是有攻無防，以傷換傷的打法。
換了之前，喬木肯定很喜歡這種這麼幹脆的敵人。
他恨不得全天下都是這樣的武夫，這樣他就可以光速作死了。
但現在不一樣。
顧念著自己的性命安全，不能暢快地施展天魔解體，喬木的一身實力，都發揮不出七八成，落入了明顯的下風。
這一次，喬木總算是體會到了自己以前敵人面對自己時的那種憋屈感。
“這特麼四品？這特麼是七十歲，有這麼猛？”
喬木接連閃避，心頭也不自覺迷惑頓生。
莫明志年過七十，歲數比他還大，已經步入晚年，氣血已經衰退，實力也下滑到了六品。
但靠著吸食內勁與氣血，此時的他不只重返四品，全身還明顯血氣充沛，活脫脫一個肌肉龜仙人。
他每一道掌風掠過，都有開碑碎石之威。
喬木心中掠過一個念頭：只要氣血足夠強，年齡衰老了也能依然重振雄風？
武夫的氣血雖然會隨著年齡衰退，但這種衰退顯然是相對的。
比如，三十多歲的錢捕頭錢謙，與七十多歲的莫明志，乃至是八十五歲的武聖人作比較，氣血都是遠遠不如。
只要武功進境夠快，氣血夠充沛，年齡衰老又如何？
當然，老年氣血衰老與否，還只是一方面。
更關鍵的是心中一口意氣。
武夫若是意氣不暢，惜命畏死，縱有一身實力，也發揮不出多少來。
“不想了，麻煩。”
喬木不再分心胡思亂想。
他眼光瞥了一眼那迅猛進攻的莫明志，以及他的身後，那幾乎被吸成人乾的眾多弟子屍體，心頭一把無名火騰地亮了起來。
“吸食自家的弟子，什麼武聖靈犀訣，什麼老不死的邪魔外道？”
喬木大吼一聲，眼睛圓睜，腳下猛地一踏地面，正面迎向那莫明志。
這一次，他並不是伺機閃避，而是他以往熟悉的正面對剛。
“管你這麼多，天魔解體！”
一瞬之間，喬木渾身氣血宛如沸騰，四肢百骸之內生出澎湃內勁，短暫時間內暴漲數倍。
“波紋疊浪勁，二疊浪！”
一明一暗兩重勁力接連爆發，轟擊在莫明志的胸膛。
只一擊。
恐怖的巨力將這老人胸膛打得坍塌了小片，整個人也向後倒飛，如掛畫般掛在了牆面上，牆面龜裂浮現裂紋，灰塵簌簌而下。
武奇正默然看著這一切，終於上前一步。
“留活口。”他說。
“是武奇正大人麼？”被喬木打了那麼一掌，此時的莫明志眼中的血絲反倒是稍稍褪去，整個人竟然反而清醒了幾分。
他顫巍巍道：“老朽要死，也希望能死在武聖人的手下，由他來吸納老朽這一身功力與氣血。”
“當然，這功力若是武奇正大人想要，也可拿去。”
武奇正皺眉，一步未動。
“你氣血充沛，雖然重傷但還未死，沒到交代遺言的程度吧？”
“而且比起這種無趣的遺言，不如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武奇正指了一下旁邊一地被吸乾的屍體。
莫明志沉默了一下，回憶道：
“就在昨日，我在這虎城之中，無意之間撞見了玄天宗的赤陽道人。”
“赤陽道人是護送皇帝的人，因而我便仔細追蹤....隨後不久，這赤陽道人就出現在了我這門派門口。”
“我本以為事情敗露，卻沒想到那赤陽道人似乎並未察覺，只是問起我的‘明月宗’，為何要叫這個名字。”
其實明月宗，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無非就是蹭一蹭仙門的熱度，取一個高大上一點的名字，給門派招攬多點弟子而已。
而莫明志當時也是這麼回應的。
“那赤陽道人聽了勃然大怒，說我區區凡俗武夫，取這樣的門派名字，對玄天宗清譽有損，於是打上門來，飛劍斬了我的親子與門派真傳...讓我半生努力付之東流！”
武奇正瞥了一眼莫明志腳下的諸多屍體，嚴肅的表情微微鬆動了一下。
這莫明志遭遇這麼一場慘案，不是因為窺伺跟蹤被發現，僅僅是因為“明月宗”這個名字，就惹來殺身之禍？
他心頭湧起一股無力感。
“所以，你腳下的屍體，其實是那玄天宗的赤陽道人殺的？”他問道。
“不。”莫明志仰起頭來，身上染血的長袍還在往外滲血，他面色淡漠如水：
“他們，是我親手殺掉的。”
此時閣樓上傳來一陣密集而輕快的腳步聲，又有數十人從暗地裡衝出，隱隱將喬木等人圍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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