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之內。
“喬大俠，這是京城特產的蜜汁燒雞，你看看夠不夠燒...不是，夠不夠香？”
青年獄卒方圓遞了一隻燒雞給喬木，給他吃得滿嘴是油。
“不錯，夠勁。”喬木欣然點頭。
他也沒想到，在這天牢之內，還能享受這等待遇，差點讓他懷疑是不是又有哪個用心歹毒的人想保他狗命。
不過仔細思考一番之後，喬木就否決了這個可能性。
作為刺殺皇帝的刺客，打碎神像的武夫，他同時得罪了九大仙門與永和帝。
別說是他，哪怕是武聖人復生，也不可能活著從天牢裡走出去。
沒人能保住喬木的命，這波肯定穩得一批。
而請他吃燒雞的人，想來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面前的這個小獄卒。
“這廝年紀輕輕，倒是眼力勁很好。”喬木輕笑，故意笑眯眯說道：
“吃飽喝足了，是不是該給老夫上刑了？不然先將老夫的腳趾甲給拔了吧？”
他是故意這麼說話的。
反正他的天魔解體，已經練到了舉世無雙的精通境界，雖然經脈盡斷，但只要一道氣血便可施展，要是刑罰太過，當場自殺便是，怕什麼？
“呃...”喬木笑眯眯說出的話，讓見慣了刑罰虐待的方圓也有點接不上話，只能訕笑道：
“喬大俠說笑了，你是聖上點名的重犯，如非韋恩韋大人點頭，不得擅自動刑。”
喬木似笑非笑地望了這獄卒方圓一眼。
這小子，確實鬼精。
自從昨天他被韋恩審訊了一番之後，喬木就注意到獄卒們對他的態度，有些微的改變。
他猜測這或許是韋恩的影響，於是剛才故意出口試探。
而這名叫方圓的小子，年紀雖然不大，但心眼卻不少。
他聽出了喬木的試探，很配合地將韋恩的事情說了一點。
“我吃飽了，這剩下半隻雞，給隔壁老海送去吧。”喬木說道。
他吃雞，只是嘴裡淡出個鳥而已，滿足一下口腹之慾也就足夠了。
而隔壁的海無涯，身體看起來有點虛。喬木也不想見到這隔壁的囚犯，與當初的老錢一樣，突然就嗝屁了，就隨口這麼提了一嘴。
“老喬，你倒是有心。”海無涯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他畢竟也是氣血下滑的老年武夫，能有燒雞滋補一下身子的話，也是好事。
不過他沉默寡言，只是簡單道謝，便再一次沉浸在了書本的世界裡。
喬木也沒在意，反正借雞獻佛，隨手為之。
他接著轉頭看向獄卒方圓。
“說吧，你想從老夫身上得到什麼？家裡有病人，想給饅頭沾點血嗎？”喬木渾不在意地說道。
“喬大俠視生死如等閒，方圓佩服...”方圓拍了一下馬屁，深深道；
“不過喬大俠怎麼知道我家中另有生病的小妹...不過她已經走失了。”
開始說自己悲慘身世了？
喬木很熟這賣慘的套路，故意沉默，沒有追問。
這方圓見喬木不為所動，也只好繼續道：
“其實我自幼便想如喬大俠一般仗劍走天下，成那江湖遊俠...”
“原來是看上老夫的武藝了？可武夫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練武有何用？連武聖人都死了。”
喬木果斷勸退。
武聖人那種掛逼都死在了仙人的天雷之下，屍骨未寒，這時候練武，不是逆版本嗎？
什麼？喬木為什麼還要練武？因為他也是掛逼啊。
而且他只有一條鐵靈根，修仙又需要漫長歲月，對於喬木是事倍功半，不如練武。
“喬大俠可是要說那修習仙法的異人？”方圓輕笑了一下：
“我不如喬大俠志向遠大，要以武道與那仙人爭鋒，我只想練武強身健體，將來手刃仇人，就可以了。”
方圓嘆了口氣，深深道；
“我方圓家中也算薄有家資，只是雙親身亡之後，祖宅也被迫變賣，生了怪病的小妹不願拖累我，不告而離家。”
“而我靠著祖上的餘蔭，勉強混進天牢裡當了個獄卒，也算是個飯碗了。”
夜已經深了，夜幕籠罩大地。
在帝都的城南，聳立著一座著名的名勝，其名為飛燕塔。
塔勢如湧出，孤高聳天宮。飛燕塔共有九層，是一座磚石堆砌的方形高塔，高聳入雲，白日時常有遊客往來。
而在夜幕低垂的時刻，卻有一道黑影如大鳥般在夜幕之中穿梭，身形幾個提縱，輕易躲過了巡邏打更人的視線，上了飛燕塔的塔頂。
韋恩身穿黑色夜行衣，站在塔頂，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夜幕之下的帝都。
這座巨城在夜幕之中，陰影中如聳立在平原上的一頭沉默巨獸。
他目光幽深，又遠眺城北方向。
異人戰爭四十年，九大仙門的道觀已經在九州的多個大城開枝散葉，而帝都自然也不例外。
城北，便是大道宗的宗門駐地，其中也有一處香火鼎盛的道觀，哪怕此時夜深，也依舊燈火通明。
“為何要選在此處見面？韋恩？”
一道身形無聲無息出現在韋恩的身後，這是一個面容剛毅沉靜的國字臉中年人，正是武極會的現任領袖，“小武聖”武乾坤。
韋恩沒有回答武乾坤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說道：
“武聖人的遺願完不成了，那喬鍾已經經脈盡斷，再好的功法，也沒法練。”
“喬鍾已經經脈盡斷了？”武乾坤微微一怔，而後嘆了口氣：
“也罷，這也是他的命數如此。”
“本想將功法交給他，了斷武聖人的遺願，而他練了功法之後，或許有渺茫機會自救...命數如此，我等也無能為力。”
當日在青雲觀上，武極會的刺客全軍覆沒，武乾坤雖然有其他的渠道可以打聽情報，但關於喬木經脈盡斷這種細節，卻是不知道的。
所以武聖人雖然為他準備了非凡的功法，但對於經脈盡斷的廢人，只怕也用不上了。
只是韋恩微微蹙眉，有點意外：
“你們武極會，不準備救那喬鍾？既然如此，送功法給他作甚？”
“這是兩碼事。”武乾坤正色道：
“送功法給他，只是滿足武聖人的遺願：當初武聖人曾言，若是喬鍾能從刺殺皇帝一事後活下來，就送他最頂尖的功法，僅此而已。”
“而他能不能自行越獄求生，就看他的本事如何了。”
武聖人行事，就是在模仿老天爺物競天擇的自然法則。
他就像是一個老農，牧場裡的牛羊不好看了，生病了，抑鬱了，都會被他提前宰殺....因為他的農場裡，從不養沒用的廢物。
只有各具特殊才能的七十二賢，才能夠活到最後，不被武聖人宰殺。
喬鍾因當初的挑戰一事，被武聖人另眼相看，從而招攬他去刺殺皇帝....而這份青睞也是有限的。
如果喬鐘沒從刺殺皇帝一事中活下來，那就怪他弱。
如果喬鍾練了功法，也沒從天牢裡越獄成功，那依然怪他弱。
所以武極會是不會劫獄的...而且天牢重地，強行劫獄也十有八九會失敗，更別說喬木這種破壞了仙門規矩的要犯。
這裡是帝都，不是南州。
微服私訪的永和帝，在南州一旦冒頭，就會被武極會圍殺。
但如今地點在帝都，情況就反了過來。
哪怕是號稱最接近武聖人的小武聖武乾坤，在帝都行事也不能肆無忌憚。
大炎王朝四十年來雖然風雨飄搖，但底蘊猶在，那把人王劍就是其一。
“我懂了。”韋恩眉頭深鎖，聲音低沉：
“你們並不太在意喬鍾其人的死活，只是為了滿足武聖人的遺願而行事。”
“我果然還是不喜歡你們這群沾滿血腥的老鼠。”韋恩轉過頭的，銳利如刀的眼神逼視著武乾坤，一股莫名的壓力開始湧現：
“武聖人的遺願，有那麼重要嗎？”
“還是說，武聖人根本就沒死？”
韋恩早年是親眼見過武聖人，正因為了解那個男人的行事風格，才懷疑武聖人之死是否為真。
畢竟武聖人這樣的人物，在沒有把握的時候，怎會強攻仙門，親身涉險？
然而武乾坤面對韋恩的目擊施壓，卻是神色泰然自若：
“武聖人已經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畢竟人算不如天算。”
“死者已矣，別把他當做什麼算無遺策的救世主，他更不是什麼人族武夫的最後希望....當然這種希望此刻也已經破滅了。”
這希望，是武聖人親手掐滅的.....武乾坤在心中默默道。
武聖人死後，到底是萬馬齊喑還是百家爭鳴，只能親眼慢慢見證了。
畢竟一枝獨秀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
這或許會是一個漫長的黑暗年代，浸染著血與火，仙人高居雲端人間將化為烘爐。
武乾坤如今已經開始接手武極會的大業，站得越高，也就看得越遠，他也就逐漸開始理解武聖人的想法。
“言歸正傳，說回那喬鐘的事...既然準備好的功法用不上，那就只能另尋一本。”武乾坤說道。
“你們武極會，還有能讓經脈盡斷的廢人，也能修煉的頂尖武功？”韋恩問道。
“武功是有，但稱得上頂尖的，目前還沒有，或許快了。”武乾坤回答。
“目前還沒有？”韋恩皺眉，武乾坤的回應模稜兩可，讓他目光有點不善。
擱他面前這裝謎語人呢？
信不信他馬上一發穿雲箭，集結帝都皇城大軍，今晚就送你進天牢度假？
武乾坤似乎看出了韋恩的不快，但也沒有太在意，只繼續解釋道：
“武極會的武庫之中，蒐羅了舊日的天下武學，但都非常沒有合適的。”
“武庫之中沒有，不代表武極會沒有。”
“韋恩，你不是入了天牢嗎？難道沒打聽那海無涯的事？”
海無涯，在武聖人門下七十二賢之中，排名第六十。
所謂的七十二賢，並非是武道修為上的排名，因為單純的武道修為對武聖人並不十分重要，反正再強都沒他強。
武道修為，只是衡量七十二賢的一個方面而已，真正能讓七十二賢從武聖人的手下活下來的，是他們的獨門絕技與驚世的才華。
武奇正身為武聖人親子，繼承了他強得詭異的肉身，所以才格外強悍。而且他又早有藏拙的想法，這才在七十二賢之中排名倒數第三。
“你的意思是，海無涯的手上，或許有適合喬鐘的功法？”
韋恩這下子對海無涯一下刮目相看了。
武聖人的武庫，可是出了名的海納百川，既有舊日武林的精粹，又有武聖人開創的詭異新武道。
連武聖人都找不到適合喬鐘的頂尖功法，而海無涯的手上卻可能有？
“或許有，或許沒有，這得問他，而不是問我。”武乾坤目光幽深。
武聖人在武道上一騎絕塵，又過於強勢，所以整個武極會都貫徹著武聖人一人的意志。
武聖人說是對的，其他人就算知道錯，也未必敢當面指出。
因此，整個武極會之中，只能有一條武道，那便是武聖人的煉神之道。
而海無涯比較特殊。
他雖然是七十二賢，但卻身在帝都天牢，這是一個與外界孤立的小環境。
武聖人再強勢，也難以影響到帝都天牢重地之內的他。
所以，他可以自由地探索新的武道方向，而非沿著武聖人的道路前進。
這不算是閉門造車，紙上談兵。
因為海無涯的確是個曾入四品的奇才，一生坎坷閱歷豐富，雖然身陷囹圄，卻能閱覽群書，不至於閉門造車。
海無涯，便是武聖人認定的武道種子之一。
這顆種子並不是當下發芽的，而是利在千秋。
一條有別於武聖人的今法武道，也有別於舊日武林的古武道的嶄新武道，必然是不完善的，需要漫長歲月，無數修習者一點一點改良。
也許會有很多人會因為修煉這種不完善的功法，走火入魔而死，也有可能走到一半，發現是條死路。
而喬鍾這種必死的死刑犯，在武乾坤看來，就很合適作為這條新武道的探索者...或者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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