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點將臺上。
喬木激昂演說，在比鬥結束之後，當眾講起了《須彌山王經》。
他要在這座孤城之中，播下武道的種子。
講道的時候，他眼光不自覺掠過了臺下一臉懵逼的海思遠海都尉。
這《須彌山王經》得自海無涯，如今傳給包括海思遠在內的孤城軍民，也算是投桃報李了。
海無涯的《須彌山王經》，已經經過喬木的習練與推演，不會練得走火入魔出人命，所以喬木自然要推廣。
他心想，若是海無涯在這裡，只怕也會與他作出相同的決定，畢竟《須彌山王經》的最終目的，便是成為《人道經》。
在孤城軍民全城的範圍內推廣開此時尚不夠完善的《須彌山王經》，自然有助於這門武道功法的進一步推演與完善。
於是，他化身武夫激勵師，在點將臺上大談起了練武。
“《須彌山王經》是一門人人皆可修行，對武道資質幾乎沒有要求，哪怕是愚笨之人也可修行的武道功法。”
“只要足夠努力，日復一日地堅持不懈，哪怕是愚笨之人也可以抵達更高層的高峰。”
“年輕人，努力吧，汗水不會欺騙你，時間會給你答案。”
“練武是沒有捷徑的，註定是一條漫長而曲折艱苦的道路，但汗水可以證明我們的努力。”
“異人重壓之下，唯有練武強身，才是對抗之道。”
“我練了近百年的武功，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青蔥少年練到兩鬢斑白，這才擁有如今的百年功力。”喬木追憶起往日青蔥歲月，目露感慨之色：
“其實練武也沒有那麼難。”
“只要足夠投入，足夠認真，百年歲月不過彈指一揮。”
孤城中困守四十年的軍民，哪受過這等雞湯轟炸？
況且喬木並不是純純地放雞湯，完全耍嘴皮子，他剛才已經在萬眾矚目之下，展露了《須彌山王經》的不凡。
這是有真才實學的，哪怕是剛才落敗的陸燕北也得承認這一點。
這座孤城之中，曾經有昔日武聖人率領的十萬大炎精銳，哪怕經歷四十年苦戰到現在，也並不乏眼界高的武夫。
海都尉所說...戰場上比他官品高實力高的軍官，已經沒有了。
但城中尚有少數已經上不了戰場的年邁老兵老將，他們或是因為肢體殘疾，或是因為年老力衰，已經無法作戰。
雖然無力殺敵，但眼界眼光俱在。
他們已經看出了喬木的虛實與不凡，自然被他點燃了熱情。
“若是這門功法真能讓人老而不衰，那我等是否還有重入戰場的機會？”
“我等已經年邁，氣血衰微，想來已經大限將至了，這是高品武夫也無法逃脫的自然規律....”
“但任何武道功法，資質高的人習練，都是可以事半功倍的...這喬雙森比我還蒼老，他能練，以我的資質為何不能練？”
“我等可是昔日的大炎精銳，被九州視作對抗異人的希望的...哪怕慘敗，也不是普通士卒可比。”
有不少老兵老將喃喃自語。
曾經年輕力壯的武將武夫，自然是不服老，不願意承認自己年老力衰的。
他們心裡還有抵抗的意志，只是有心無力。
但喬木口中的《須彌山王經》，卻是讓他們看到了曙光。
於是無數老幼圍在點將臺下，聽喬木講起了《須彌山王經》，講起了雞湯。
“喬爺爺，你練武練了近百年，累不累苦不苦啊？”有稚童睜著星星眼，小聲問道。
“累，當然累。”喬木正色道：
“但當今之九州，能有上乘的武道功法習練，有多少人羨慕？咱們現在不努力，就得被異人騎在頭頂上。”
“沖沖衝，往死裡練，每天不練得睜不開眼睛不罷休！”
“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豁出這條命了，死就死吧，比在異人的面前跪著死好，我已經受夠了異人當道騎在九州人頭頂上的日子！”
“喬爺爺喬爺爺，那你這麼努力，一天到底練武多少個時辰啊？”稚童再問。
喬木一時語塞，良久才說道：
“練武已經成了老夫生命的一部分，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生活。所以很難區分我一天裡有多少個時辰用來練武。”
“你若要問，我只能說無時練武，就是無時不練武。”
“喬爺爺真厲害..”眾稚童恍然大悟，星星眼裡都是崇拜。
雞湯是假的。
但道理是真的。
這也是喬木謊言的一部分，他一邊吹著牛逼，一邊試圖引導著孤城軍民習練《須彌山王經》。
《須彌山王經》的修行，不重資質，唯重毅力。
哪怕是困在天牢裡三十年的海無涯，都能靠著這門功法，老年煥發第二春。
而這座孤城中的軍民，時刻面對生死存亡的考驗，練武是他們唯一的抗爭手段，在這樣的重壓之下，練武已經不是毅力強不強的問題，而是能否生存的問題。
.......
陸燕北站在人群后方，看著點將臺上激昂講道的喬木，心頭浮現怪異。
這個姓喬的老人，簡直以一己之力改變了孤城....的畫風。
這種往死裡灌雞湯的作風，以他的閱歷都是沒見過....不過這也是好事。
陸燕北目光落在點將臺下幾名比他還蒼老的老將身上，目光稍稍柔和了幾分。
能讓城中軍民重新煥發鬥志，向死而生，就是這位名叫喬雙森的老人對這座孤城最大的改變。
他轉過身往回走，朝著海思遠走去。
他肚子裡有一大筐問題想問，比如說海思遠為什麼要演他，而所謂的伐仙軍具體又是什麼情況...
畢竟。
既然《須彌山王經》可以是真的，那麼伐仙軍為什麼不能也是真的？
不知不覺中。
連陸燕北的心中，也生出了一分希望。
.......
海思遠正茫然看著人群的時候，卻是察覺到旁邊有人無聲盯著他，目光有些幽深。
扭頭一看，正是那剛剛落敗的陸燕北。
“海都尉，你可真是好演技，故意瞞著我，真不是故意要看老夫的笑話不成？”陸燕北頗有點忿忿不平。
“什麼演技？陸老的演技嗎？”海都尉沒聽明白，以為是陸燕北是要討論他自己的演技，於是果斷伸出大拇指誇讚道：
“陸老的演技當真了得，連我也沒看出破綻。”
“特別是最後落敗的時候，陸老看向那喬雙森前輩的眼神，那種混雜著三分失落，三分茫然，四分欣喜的複雜神色，不是閱歷深厚之人，當真演不出來。”
陸燕北：？
罵人不揭短，擱這陰陽怪氣我呢？
“海都尉你這話就沒意思了吧，裝糊塗也就算了，還如此挖苦老夫？”陸燕北是真的有點氣了：
“我看你才是好演技，裝糊塗裝得渾然天成。”
“什麼裝糊塗？”海都尉依舊一臉茫然。
“老夫不與你掰扯這些，就開門見山問了，既然《須彌山王經》是真的，那麼在這大漠之外，真的有一支伐仙軍麼？”陸燕北眼睛炯炯有神。
“什麼？《須彌山王經》是真的？”海思遠震撼了。
兩個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弄明白了事情的來由。
“伐仙軍是假的，但是九州武道的進展是真的，《須彌山王經》也是真的？”
這個真相擺在兩人面前，讓他們愈發感到喬木此人的不凡。
海思遠沉吟片刻，隨後扭頭捉住說書人千里眼，想問一問喬木的底細。
“聽潮樓的說書人，你不是與喬雙森一起穿越大漠的麼？說說看這位喬雙森，他的不凡在何處？”海思遠問道。
“喬雙森老爺子，當真不凡，不過我與他其實也是萍水相逢，並不知道他的底細。”千里眼斟酌了一下，說道：
“以我的眼光來看...喬雙森已經將長生拳的波紋疊浪勁練到了三疊浪的境界。”
“當初偌大一個河陽喬家，也就一個功參造化的喬家族長，能夠練到三疊浪，以此來看，喬雙森在技藝之道上頗有成就，憑此一手可入可入天下武夫技榜前三十。”
“考慮到波紋疊浪勁素以艱深晦澀著稱，難以修煉，若他練的是更容易修行的武技，他的排名應當還可以更高一些。”
木劍散人陸燕北同樣是技榜三十的武林名宿，只是他一身武功在剛才的比鬥之中，根本沒有辦法施展開。
之前是依靠純粹的速度規避攻擊，後來則是依靠百年功力，加上超限武技，以力壓人。
“不過說起來，喬雙森老爺子是用槍的吧？他的一手軍用槍術也已然圓滿，輕功也很好...”千里眼說著說著，也覺得有點詭異。
技榜是武夫技藝之道的榜單。
而喬雙森最長的一塊板在他看來無疑是拳術長生拳疊浪勁，憑這一手就足以排進技榜三十。
但仔細一想，這位老人練的還不只是拳術？
在喬雙森展露全部武藝之前，千里眼眼光再毒辣，也難以判斷他的武藝究竟達到了何等程度。
“最後擊敗陸燕北的，依靠的是高深的‘技’，以及遠超四品極限的‘勁’。”千里眼說道：
“比起他的武道技藝，他的內勁量，才真的是驚世駭俗。”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聽潮樓千里眼，此時眼中也滿是驚詫。
“百年積累，內勁精純，以他的內勁量，足以在聽潮樓的勁榜排進前十。”千里眼正色道。
“前十？才前十？這可是百年功力！”海思遠詫異不已：
“難道四十年過去，外界九州武夫已經這麼強了，連百年功力都只能排進前十？我以為能排進前三才對吧。”
海思遠是六品都尉，而這六品官職實際上是四十年前他在軍中的官職。
孤城困守四十年，官職品級已經沒有意義。
而他的武道修為，已經在四十年的血戰之中，突破到了上三品的煉神境界。
以他對四十年前舊日武林的瞭解，喬木展露出來的這百年功力，排進前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莫非外界還有不止一個這樣的百歲老人麼？”海思遠詫異道。
“那當然不是。”千里眼解釋道：
“這四十年以來，九州武林外受異人壓迫，內有武聖人的威脅。內外雙重重壓之下，不進步就會死，而且還會死得很慘，被武聖人吃幹抹淨。”
“聽潮樓的力勁技神四榜之中，能入前十的，都是如今這重壓之下，誕生的奇才，怪才。”
“四榜前十，已經不是普通武夫光憑努力就可以抵達的領域了，他們無一不是天賦異稟加上奇遇連連，堪稱是武道氣運之子，走在當今武道的最前沿。”
“單單說勁榜來說，前十的其他人，就有機緣巧合之下摔落山崖，反倒因禍得福服食了奇珍異果，肉身被改造，平白多了百年功力。”
“還有一個姓血的武道家族，他們家族據說受了異人的血脈詛咒，活不過五十歲。”
“於是每一代家主在五十歲之前，都會用畢生功力對後人功力灌頂，一代代功力傳承下來，雖有耗損，但積累下來也遠超普通武夫，這與血家修習的家族武功有關。”
“而這位喬雙森與他們那些天賦異稟的氣運之子都不同。”千里眼感慨道：
“他不是靠機緣巧合，而是靠百年如一日的努力，聚沙成塔，聚土成山，堪稱是我輩武夫努力的楷模。”
“你聽聽他在點將臺上說的話，百年如一日的苦修，才走到如今這一步，當真讓我等旁觀者也心生佩服哪。”
天資卓絕者往往會招人嫉妒。
但對於努力勤奮者，則更多是敬佩，佩服。
“更重要的是，這代表著一條後來人有望重複的道路。”千里眼說道：
“哪怕功力進境慢，只要毅力足，《須彌山王經》就能不斷突破，所謂的功力層數只是代表著不同的階段，並沒有功法瓶頸的概念。”
海思遠聽著也是頓感佩服：“真不知是何等人傑，能創出《須彌山王經》這樣的武功，此人必然能在九州武道史上留下一筆。”
幾人正說這話，點將臺上喬木也已經講完了道，從點將臺上走下來。
傳播武道非一日之功，而他對陸燕北頗感興趣。
畢竟剛才在臺上的時候，這個老頭子可是親口說過，他的劍術是學自昔日的天下第一劍謫仙...他也是喬木此行的目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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