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後,這座城便會成為歷史。”劍謫仙語氣很平靜,就彷彿嘮家常一般的口吻。
他很淡定,他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並不對外透露,只是在孤城中冷眼旁觀了三十年。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心堅如鐵的人物。
清濁道人的威脅他不放在心上,將他關進這囚籠裡他也不怎麼在意,只是每日雕刻石像。
大炎殘軍三十年漸漸凋零,這座城裡只剩下半城婦孺,他們的犧牲也無法真正打動劍謫仙,他只是在旁邊冷眼旁觀而已。
只是陸燕北依舊對他抱有期待。
“那麼,你打算如何做?既然心知肚明清濁道人要來,你總不會坐以待斃吧?”陸燕北問。
“五哥,為何你還是對我心懷僥倖?”劍謫仙無奈道:
“三十年前的我,並不是清濁道人的對手,否則我也不會被關進這座囚籠。”
“至於如今,我荒廢三十年,連殺兩百多豆將都已經氣力不濟了,如何能敵那清濁道人?”
海都尉等人聽了也頓覺心涼。
劍謫仙之強,他們之前只是有所耳聞,方才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他出手。
只能說盛名之下無虛士,哪怕是三十年擺爛之後功力倒退、氣血衰減的老年劍謫仙,也依然有無敵之姿。
三十年前的劍謫仙五十七歲,雖然已經步入中老年,但他作為一個修習純陽無極功的武道魁首,想來五十七歲時並不比青壯年時弱小。
武功分內外,純陽無極功雖然不是《長生拳經》這種為求武道長生而專門創造出來的內家功法,但也是最頂尖的古法武道絕學,以劍謫仙的武道造詣,五六十歲戰力不衰也不出奇。
巔峰時的劍謫仙尚且敗在清濁道人的手上,更遑論如今。
海都尉等人親眼見過了老年劍謫仙之強,所以才更知異人之強。
只是這個時候喬木卻插話了:
“若是氣力不濟,內勁薄弱,以我來補足如何?”喬木正色道:
“我聽說聽潮樓的勁榜之中,存在一個特殊的武林世家,血家。”
“血家代代活不過五十,因此會在大限將至之前,將畢生修習的功力灌頂給下一輩,因而下一輩的家主具有極其深厚的內勁。”
“我練的也是純陽無極功,功力與你同源,若是對你功力灌頂,你可有把握?”
海都尉等人露出異色,但已經不意外了。
雖然是初次相逢的喬家人,但之前的喬雙森、喬叒森父子,已經給此城軍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喬叕森也這般捨己為人,其實反而更符合他們對喬家人的認知。
只是說書人千里眼卻搖了搖頭。
“喬老,功力灌頂不是這麼簡單的。”
如果功力灌頂只要心存“捨己為人”,就能做得到的話,那麼這座孤城裡,理應會存在一個繼承了十萬將士功力的超級高手。
外界的九州亦然。
如果功力可以隨隨便便就傳給下一代,那麼武林之中就會有無數個血家。
反正老人大限將至之前,都可以將功力傳給下一代。
“武林之中只有一個血家。”千里眼說道:
“這其實也是因為血家很特殊,具備特異的體質,與特殊的灌頂秘法,其他人難以複製。”
“除了血家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武聖人精於此道。”
“血家是老一輩主動功力灌頂,而武聖人則是用武聖靈犀訣吸納他人的氣血內勁,並以此吸納煉神武夫之‘神’。這是強取,以他人成就自己的武道。”
一般來說,不管是吸納他人功力,還是主動功力灌頂,都是侷限性極大的。
傳功的過程並不是無損的,而且哪怕成功了也未必是好事。
吃十斤五花肉,也不會長十斤肉。
而功力一駁雜,反倒不利於武道進境,等於是自絕前程。
“吸納氣血內勁,只是小道耳。”劍謫仙也說道:
“不如干脆一點,直接吃人吧。”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武聖靈犀訣的精髓,在於煉神,而非簡單的吸納氣血內勁。武聖人以此法成就煉神之道的至強,三十年過去,若他還活著,想來他在煉神一道的成就已無人可比肩。”
“況且,三哥你的功力雖然深厚,但境界略低。”劍謫仙直言道:
“量的積累已經有餘,但目前還止步於上三品。”
“你我二人雖然都是練純陽無極功,但也不能一概而論...三哥你猜我是幾品的武夫?”
喬木思索良久,一品武夫他在帝都已經打死過一個了。
雖說一品之中也有強弱,但秦世青與劍謫仙的差距,也是雲泥之別。
“負一品?”喬木猜測道。
劍謫仙頓時失笑,略帶古怪地看了一眼喬木:
“其實可以稱之為...超品。”
“天下武夫,共分九品。那麼這九品之分,又是誰來區分的呢?”
“透過品級之分,仿照九品官制,將天下武夫分為三六九等,每一品授予武散官,可以入朝參軍領取對應品級的俸祿...”
“劃分天下武夫品級的,是朝廷啊。”劍謫仙笑道:
“那麼,一品官在大炎朝廷之中,算是最頂尖、最有權勢地位的人物了嗎?”
“這倒也不然。”
“一品官的確已經是官場上的領袖巨擘,但放眼整個大炎,比一品官更有權勢地位的人,也不是沒有。”
“比如說....皇后、太上皇,皇子,這些重要的皇族成員,地位自然極高。”
“比如手握重兵的藩王。”
“再比如....大炎的皇帝他自己。”
一品武夫在武道上的位置,就與朝堂上的一品大員差不多。
“一品雖高,但依然還在大炎朝廷的掌控範圍之內。一品武夫也是血肉之軀,不可能力敵萬人,並不是朝廷大軍的對手。”劍謫仙說道:
“而所謂超品,便是超越了朝廷制定的品級體系,是超越了大炎朝廷掌控的武夫。”
“四十年前,天下武夫一共有十位超品,也就是昔日的聽潮樓英雄榜前十。”
說書人千里眼點點頭表示認同。
四十年前的武聖人,是超品之下的第十一人,可以算是超品之下的最強者。
“超品之所以叫超品,而不是叫什麼零品,負一品,實際上是因為這已經是當今武道的最前沿,前面已經沒有路了。”千里眼看了一下劍謫仙,補充道:
“偶爾出現幾個天縱奇才,即便能超越一品,但也沒有摸索出一條後人可以追隨的完整武道,所以超品向來只有零星幾個。”
武夫之道,最高便是一品。
就像喬木的前世中,國家隊已經是某個體育專案中最優秀的一批人,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奪冠。
但冠軍年年有,能重新整理世界紀錄,打破人體已知極限的運動員,才代表著這一專案的天花板。
國家隊可以在海量的運動員之中篩選並培養,但能夠打破世界紀錄的運動員,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劍謫仙早已是超品,所以他的內勁與喬木的內勁並不能一概而論。
“當今武林,最有希望開創出一條後人可追隨的超品之道的人物,自然便是開創今法的武聖人了,哪怕他已死,身後也還有一個武極會在。”千里眼說道。
武聖人雖然以聖人自居,但他的確也具備過人的識人之明,以及教導他人的才能。
早在武聖人的青年時代,他就與海無涯結識,並看出了海無涯的不凡,指點他去少林寺練武,進而成功讓後者踏上了一條終南捷徑,最終官成禮部尚書。
武聖人三千弟子,七十二賢,俱是非凡人物。
話說到這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劍謫仙平日所居住的那座道觀門口。
還未走入,便聽得喵嗚一聲響,街邊一隻肚皮快貼到地面的小花貓躥了出來,在喬木的面前停步。
自從那一次它在院子裡被喬木抓住一頓狂擼之後,就沒再躲進喬木的影子裡,如尋常野貓一般在這城中廝混,連喬木也比較少見到它。
這一次似乎也與往常一般,被喬木死而復生了兩次之後,聞著死氣的味兒就來了。
只是當小花貓竄過來,看清人群中的喬木與喬小明之後,卻是瞳孔縮小,一臉智慧的表情,呆愣在那。
輕輕嗅了嗅那無形無質的死氣,它眼睛來回巡視著兩個容貌相似的喬家人,開始懷疑貓生了。
什麼是死,什麼是活,為什麼又有兩個?
貓咪呆愣在那的時候,被喬木趁機揪著後頸捉住提在手裡。
倒是旁邊的劍謫仙,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這妖貓。
城中的事情瞞不過他的眼,而這頭能躲進喬木影子裡的妖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言歸正傳。”劍謫仙淡淡道:
“清濁道人今日便會抵達這座城,那麼我等也該離開了。”
“繼續留在這,自然是死路一條。”
海都尉等人一愣。
“你有破除仙門陣法的方法?”海都尉急忙問道。
“破解陣法的方法那自然是沒有的,否則我還會留在這?”劍謫仙隨口道。
實際上,被城中民眾寄予厚望的喬木,目前也還沒有離開這座孤城的方法。
在進入這座城之前,喬木在安息關外的小鎮,提前留下了長生鎖的印記,若他死亡,便可以選擇在外界復活。
但是帶出孤城軍民、破解仙門大陣的方法,喬木自然也沒有。
他只是按著之前與海都尉的約定,給城中軍民編制一個美好的謊言而已,反正這座城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口。
他內心只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便是反覆多死幾次,或許有朝一日可以以力破巧,強行打穿這座大陣。
而劍謫仙也有他的想法。
“燕南,若對上那清濁道人,你有幾成把握?”陸燕北皺眉問道。
“兩成。”
“只有兩成?”
“現在尚有兩成,若是繼續拖下去,兩成把握也沒有了。”劍謫仙淡淡道。
從他站出來為兄長陸燕北而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了與清濁道人再戰的心理預期。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算無遺策的諸葛孔明,所謂幾成把握也只是一個主觀的想法,戰局瞬息萬變,沒人能夠看得清。
“隨我進後院吧。”
後院?
陸燕北與海都尉面面相覷。
自從劍謫仙佔了這座道觀之後,道觀的後院便無人可入,也沒人知道他在後院裡藏著什麼東西。
之前喬木猜測裡面可能是沒穿衣服的石雕,現在想想也確實不太靠譜...莫非劍謫仙覺得清濁道人要來了,邀請喬木他們進去跟一後院的石頭人開趴?
劍謫仙抬腳,邁進這座破舊不堪的老道觀。
庭院之內幾乎被落葉堆滿,腳踩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三五個破損的仙人像斜斜倚靠在地面上,半截插在泥土裡。
主殿前的石階上隨意放著一把雕刻用的平刀,至於主殿之內的神壇上,則是足足堆了幾十個栩栩如生的美人石雕。
越過主殿,推開緊閉的門扉。
一直無人可入的後院,終於映入喬木等人的眼簾之中。
他的後院之中,的確如喬木所料,到處都堆滿了石像。
只是雕像的種類,卻與他所想的不同。
一把雕成劍形的石劍斜斜插在地面,最顯眼的地方,則是一座頗具恢弘的石雕古城池。
這石雕的城池頗為恢弘且精緻,街道房屋一應俱備,一眼望去讓喬木心中也生出幾分怪異的熟悉感。
“這是這座城的石雕吧?你刻這個做什麼?”海都尉驚疑不定。
他在這座城裡生活了四十年,自然一眼就看了出來。
“只是聊以度日罷了。”劍謫仙輕輕伸手一指,那一座微縮版的石頭城居然拔地而起,在空中迅速縮小,最後懸浮在劍謫仙的掌心之中,被他一手輕輕托住。
海都尉等人心頭巨震,哪怕他們已經見過了劍謫仙展露非凡手段輕鬆擊殺兩百豆將,如今依然覺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見多識廣的說書人千里眼,此時更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根本不是武道的手段!哪怕是四十年之後的今法武道,也做不到這樣的事。”
“不錯,這是仙道手段。”劍謫仙靜靜看著掌心懸浮的石城,淡淡道:
“我為人間劍謫仙,何須拜入仙門?我一樣可登仙道。”
劍謫仙是四十年前的武道魁首。
可讓眾人也始料不及的是,這位上代的武道魁首,居然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開始修仙了?
陸燕北更是後知後覺地看了眼自家親弟弟的面孔。
他們兩兄弟是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其實是同歲的。
只是陸燕北外表蒼老,的確是個年過八十的老人。
劍謫仙陸燕南卻是隻有頭髮花白,面上並無皺紋,依然是風流倜儻的青中年男人模樣。
陸燕北平日倒沒有多想。
因為劍謫仙的實力遠在他之上,他只以為劍謫仙他功力深厚,所以更不顯老,卻沒料想到還有這一茬。
修道有成的修士,可以青春常駐...但這與世人嚮往的長生不老,其實並不是一回事。
仙道修士的肉身外貌,其實只是神魂的外顯。
換言之,修士的靈魂是何模樣,他的肉身就會呈現出這樣的外形。
心若老了,便是老年。心若年輕,表現在外便是青春常駐。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比如仙道之中,自然也有障眼法、變身術之類的術法,同時有些女修士會特地服用特製的駐顏丹,讓自己的外貌維持在青春歲月。
所以從外貌上,是無法判斷修道有成的修士真實年齡的。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修仙道的?是在入城之前,還是之後?難道說你與大道宗清濁道人為敵的兩成把握,就是因為這仙道手段麼?”陸燕北一股腦說出心頭的疑惑。
“不,光靠修仙,是不可能與清濁那老東西爭鋒的。”劍謫仙直言道:
“哪怕是我,或許也要修行幾百年一千年以上,想來才有希望在仙道進境上追趕上他。”
清濁道人並不是普通的仙道修士,他是九大仙門大道宗的長老,地位尊貴,實力高強,放眼整個修仙界九大仙門都已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一個不拜入仙門的散修,哪怕資質再好,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與之抗衡。
作為九大仙門的長老,法寶、功法、術法之類自然都不會差,而劍謫仙只是一個被困在百里大漠之中的囚徒,比普通散修的處境還要差得多。
沒有什麼外界機緣,不可能與清濁抗衡。
“我修仙只是牛刀小試罷了,不值一提。”
劍謫仙嘴上說著不值一提,聲音卻有意無意洪亮了些,迴盪了老遠。
他修仙不為長生,只是當初存了逃離此城的念頭。
後來自知他這種野路子,是不可能與清濁道人抗衡,也不可能靠自己修仙,破了仙門的大陣,就繼續擺爛了。
透過修仙與清濁道人對抗的希望,比練武的希望還更渺茫。
而他手裡的這座石頭城,其實便是他以仙道手段煉製的法寶。
異人戰爭前二十年,仙門的修士其實也有隕落的,只是一向很少。
修士們戰死之後,儲物囊便被劍謫仙悄悄從城中的軍營庫房中盜走,從中取得部分仙門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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