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武乾坤三兩步走到趙虎身前，全身血肉蠕動，五官也隨之變化。
他的真容，也就此展露在了眾人的身前。
“是武乾坤！”
“神榜第二，小武聖武乾坤，武極會的領袖！”
觀戰的武林群雄無不臉色劇變。
人的名，樹的影。
武極會是建立在整個武林一代人血淋淋的屍骨之上的。
而武乾坤之名，雖然還未比得上那位武聖人，但在武林之中也堪稱兇名赫赫。
武林人都說，武極會甚至比異人更可怕。
畢竟異人雖然更強大，但他們從未看得起武夫，對凡人武夫有一種骨子裡的蔑視，只要遠遠避開，未必會送命。
而武極會則不然。
不論是武聖人還是武乾坤，都是因《武聖靈犀訣》而崛起，以人間武夫為養料而崛起，多年來獵殺的高品武夫不在少數。
人群之中此時已經譁然一片。
更有數人已經施展輕功，準備第一時間逃走。
一邊是槍聖後人，一邊是武乾坤，這兩方相爭，他們可不願意趟這一趟渾水。
而在人群之中，也有人還保持鎮定。
“武乾坤？莫非他也另有目的，潛入這座槍聖後人盤踞的西山村麼？”黑髮青年龍山空站在人群，若有所思。
此時的他，已經將之前腦後綁著的馬尾散開，長髮披散在肩上，將一張人皮面具揣入懷中。
龍山空便是最快攀上西山山頂的三人之一。
只是他趁著無常與武如龍交戰的時候，悄無聲息混進人群裡，簡單變裝，也與武乾坤一樣換了一張面孔。
龍山空並非尋常武夫，他是昔日武林前三甲，八臂天龍的孫子。
四十年前武林之中，天下第二是槍聖，第三則是八臂天龍。
除卻一劍橫壓當世無敵手的劍謫仙之外，天下第二的槍聖與第三的八臂天龍，實力其實相差不大。
如果說槍聖，是昔日的槍道魁首。
那麼八臂天龍，便是昔日武林中拳腳功夫第一。
最快的拳，最快的腳，號稱世間極速，無人能及。
一部《八臂天龍拳》，一部《天龍八步》，俱是當世頂尖的玄功。
在數十年前，這兩名武道巔峰強者也多有交手，八臂天龍遜色一籌。
八臂天龍是一個桀驁人物，自然不肯屈居人下。
他對劍謫仙服氣，但對只比他強出一籌的槍聖心裡卻不服，恩怨便因此而起。
而龍山空今日趕來，也並非是為了那部《百鳥朝鳳槍》。
畢竟他練的也是頂尖拳術，何須改學祖父畢生宿敵，槍聖的武藝？
“這座西山村總覺得另有乾坤...十萬大山群妖環伺，而村中並無超品高手，如何鎮得住場子？光靠槍聖餘威，還是靠終日不散的濃霧？”
龍山空站在人群之中冷眼旁觀。
他的輕功造詣極高，並不如其他人慌亂。
雖然他未入超品，自覺不是武乾坤對手，但仗著一手天龍八步，想來逃命還是沒問題的。
正在此時。
卻聽嗤嗤幾道尖銳破空聲響起，幾名剛剛施展輕功準備逃走的幾名江湖客應聲而落。
武乾坤鬆開手裡握著的一把沙子，任憑如絲如縷的黃沙落下。
一縷黃沙，落在武乾坤的手裡，便是殺人於無形的強悍暗器。
“勝王敗寇，強者為尊。”他淡淡道：
“既然是強者的回合，弱者就別給自己加戲，放棄逃命的妄想吧。”
這些因《百鳥朝鳳槍》而來的江湖客們，實力參差不齊。
以武乾坤如今的眼光，自然看不上這些武林群雄。
但勝在數量足夠多，江湖客們加起來有足足上百人，作為資糧也是足夠的。
哪怕他不用，也可以交給武極會的其餘下屬。
畢竟最近數月以來，他們雖然圍殺了多名修仙者，但死在修仙者手裡的武夫，也同樣不少。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怕有了《饕餮吞天功》，武極會也需要不斷補充生員，用以繼續對抗仙門。
這一手握沙殺人，頓時震懾住了在場群雄，再無人敢妄動。
而武乾坤身前的趙虎，也抬起頭來：
“你是武乾坤？”他面上的表情微微鬆動，但並沒有什麼驚懼，只有幾分木然。
“是想要強奪《百鳥朝鳳槍》麼？”趙虎搖搖頭：
“此等小事，何必動武？”
“我等今日，本就是為了向外人傳授《百鳥朝鳳槍》，只是你如此倒行逆施...”
“算了，要取秘籍，且隨我來吧。”
喬木沒說話，只是靜靜旁觀。
武乾坤他曾經交手過，他實力如何喬木心裡有數。
而趙虎這邊似乎也有所依仗，不慌不亂。
所以他直接作壁上觀，拿著槍聖的筆記在那饒有興趣讀起來。
只見趙虎邁動腳步，來到練武場一角，那座精衛填海圖石雕的面前。
這一幅石雕圖畫確實不差，尤其是畫面正中，那口中銜著樹枝石頭的精衛鳥，尤其雕刻得精細，栩栩如生。
“你這是何意？”武乾坤蹙眉。
“《百鳥朝鳳槍》的殺招，便是精衛填海。”
“你不是想要見一見，槍聖留下來的《百鳥朝鳳槍》嗎？”
趙虎踏前一步，一巴掌暗運內勁，狠狠拍在這一幅石雕圖畫之上。
但聽轟然一聲響，石雕圖轟然四分五裂。
而圖畫中那栩栩如生的精衛鳥，卻在此時扇動雙翼，竟似從畫中振翅飛出，撲向武乾坤面前。
嗤的一聲響。
那石質的精衛鳥已然化作一道持槍而立的女子身影。
這是一個身形纖細的青衣女人，雙目銳利堅毅，長髮在腦後紮成利落馬尾，有一種女子少見的颯爽英氣。
“力榜第一，妖槍青黎？”
武乾坤挑了挑眉，站在原地不動。
在他的面上，一道爪痕傷口正自行蠕動止血。
武乾坤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面上傷口，蘸了點鮮血送入舌尖。
“鮮血....受傷的滋味，來到這西南州以來，倒是頭一遭。”
“原來如此，這便是你們趙家的依仗...有點意思。”武乾坤嘴角微微勾起：
“九州有資格與我為敵的武夫屈指可數，希望你有這個資格，不然就太無趣了。”
局勢的變化並未讓他驚怒，反倒讓他心中生出些許戰意。
整個九州大地，有資格與他為敵的武夫，屈指可數。
而這妖槍青黎，還真不算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對手。
既是槍聖弟子，又在聽潮樓說書人的排名中穩居力榜第一，在半妖之中力壓其餘所有人，號稱最強半妖。
妖槍青黎早就是成名已久的武道巔峰強者。
世人往往質疑她的混血半妖身份，認為她是生而強大的異類，難入武林榜，卻少有人質疑她的實力。
身在西南州，妖槍青黎的名聲，自然是打出來的。
妖槍青黎的出現，並未讓武乾坤驚懼，反倒讓他升起戰意。
本以為是魚塘局，沒想到還真炸出來一條要讓他也認真對待的大魚...
原本超然俯視的玩樂心頓時收起，武乾坤渾身一振，全身血肉再一次迅速蠕動變化。
“血肉百變·至人變。”
武乾坤後背浮現密密麻麻氣孔，氣流噴射之中，他身形也如破空利箭，直衝眼前青黎。
至人變是為戰而生的戰鬥姿態，不只可以依靠後背氣孔進行靈活高速移動，身體內部結構也有所改變，皮肉骨骼變得堅韌，全身肌肉群也高高隆起。
兩道身影在這練武場之中高速交手，拳影槍影交錯層層疊疊。
呼嘯風聲之中，演武場地面不斷因他們的交手餘波而崩裂，看起來聲勢浩大。
只是作壁上觀的喬木卻稍稍有點意外。
這妖槍青黎，明明是力榜第一，那麼按道理來說肉身應該極其強悍，遠超凡人才是。
而此刻他面前的青黎卻一點沒有展露出來，只是一杆長槍使得神出鬼沒，水洩不通。
這位名聲鼎盛的力榜第一人，打法居然不是以勢壓人的莽夫打法，反倒精於槍術技藝，靠著相當高明的槍術與武乾坤周旋。
青黎明顯落入下風。
只是即便如此，她從現身開始也都不發一言，靠著手中一杆長槍支撐。
“這便是昔日天下第二，槍聖的傳人？”
喬木抬頭看了一眼青黎，嘖嘖稱奇，又重新將目光投入到了手頭上的槍聖心得裡。
看上去他顯得很悠哉，這邊打生打死，他在那邊偷閒看書。
但實際上，喬木卻是一心二用，同時注意著這邊的打鬥，與手頭上的小冊子。
“在我的面前，有槍聖的弟子親自動手展露槍術。”
“我的手上，又有槍聖晚年對技藝武道的心得....例項與理論都擺在我面前，這倒是一個難得的良機，我再多看看。”
在敗給斬天拔劍術，悟出殺招“精衛填海”之後，槍聖對於技藝武道，已經有了更新的理解。
“所謂的技藝武道，便是儘可能地調動肉身力量。”槍聖的筆記寫道：
“武夫練武，對於武道技藝的錘鍊由淺入深，便是對肉身力量調動由少到多的過程。”
“每一拳每一腳，力從地起，匯聚全身力量，一擊之內打出十成力量，老夫稱為‘整勁’。到這一步，算是技藝之道小成。”
“再進一步，便是超限武技。”
“凡人肉身羸弱，不如妖族強橫，也難抵仙道術法，但凡人的肉身亦有不俗潛力。”
“超限武技的其中一類，便是調動肉身潛力，調動每一塊肌肉骨骼筋力爆發，在一招之間，做到肉身十成以上的力量爆發。”
喬木看懂了，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可以調動身體潛力，然後....後面的他忘了。
從這一份筆記來看，晚年的槍聖的確已經有了宗師風範，他在鑽研的，是技藝武道的根本，知其然，也力求知其所以然。
喬木抬頭望向眼前山頂演武場。
此時妖槍青黎與武乾坤的戰鬥，也已經到了激烈的白熱化階段。
兩道身影在演武場上交錯閃現，相擊的勁風吹開沙塵，大地為之龜裂。
不知何故，妖槍青黎展露出來的肉身力量並不驚人，甚至不及武乾坤。
只是她每一次長槍點出，都有空氣炸響，威勢驚人，一度能將武乾坤攻勢也迫退。
這位槍聖傳人，顯然繼承了槍聖的槍術精義。
她施展開來的這一套百鳥朝鳳槍，爆發力相當之驚人。甚至在喬木看來，她的每一次進攻，都在運使《百鳥朝鳳槍》之中的超限武技，攻勢密不透風，如驚濤駭浪。
“有一個妖槍青黎在，還找什麼傳人？內勁就那麼重要？”喬木若有所思。
如今的他也堪稱武道巔峰人物，同樣精通槍術，自然也看出了妖槍青黎的不凡。
她的硬實力終究是弱了些，並不及武乾坤。
隨著戰鬥的持續，妖槍青黎終究相形見絀，手中長槍動作開始放緩。
“阻擋住如今的我這一時半刻，你也足以自傲了。”
武乾坤目光一凝，隨著背後嗤嗤氣流噴射，他身形如電光乍現，一拳將青黎手中長槍擊斷，鐵拳餘勢未衰打在妖槍青黎腰腹，將她的身影徹底貫穿。
兩人錯身而立，由極動驟然變為極靜。
“人間，又少了一個對手。”武乾坤收拳而立，眼中稍稍有惺惺相惜之意：
“九州難覓敵手，人間終究是寂寞了。”
妖槍青黎動作戛然而止，而直至此刻，她也未發一言。
這一刻她的身影如同烈日之下的露珠，以腰腹處傷口為中心，整個身軀眨眼間已經煙消雲散，無影無蹤。
“嗯？”武乾坤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事。
“不是血肉之軀，不是真身？這是妖槍青黎的妖術麼？”
想到這，他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合著他打了半天，是在跟妖槍青黎以某種妖術，變出來的一道分身打？
想到這他老臉一紅。
剛才他嘴裡那些遭遇對手，惺惺相惜的話語，此時都成了一把把紮在心中的尖刀，臉上頓覺有點掛不住。
武乾坤面無表情回頭，看向身後群雄。
群雄不自覺後退數步，就像碰到上課點名的班主任一樣，無人敢與他對視，都是眼觀鼻鼻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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