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如帝王君臨大地,橫壓府城。
羽王軍今日還未開始攻城,城內已然瀰漫起一片陰雲慘霧。
城牆還未淪陷,只是遍地都是斷裂的箭矢與血跡斑斑的碎石,這是這幾日戰爭的遺留痕跡。
空氣中瀰漫著經久不散的血腥味與火藥味,令人窒息,偶爾有幾聲慘叫或哭泣聲打破沉悶的氣氛,但很快又被死寂取代。
府主騎著高頭大馬,在城門樓區域巡視,目光中不無憂慮。
臨河府城的府主是個身形健碩的中年人,姓陳,據說壯年時曾經是個三品煉神武夫。
只是如今的他顯然不復當初了,眼睛裡沒有了壯年時的銳氣,連肚皮也微微隆起,體態明顯發福,已經因為多年身居高位,疏於武藝。
陳府主在巡視前線,嘴上在勉勵將士,實際上他心中的憂慮,比這些守軍還大。
“這座城,想來是守不住的。”
府主其實心裡也在猶豫。
陽門府城就是他的前車之鑑,城破之日府主拔劍殺盡家眷並隨後自裁....那麼他又該怎麼樣呢?
是戰是降,這是關係一城的大事,他也還沒拿定主意。
“或許,投降反而是好事一樁。”府主心中暗忖:
“我聽說羽王軍紀嚴明,攻城之後,不說秋毫無犯,但也是嚴厲約束部下兵卒....若是我早點降,說不定能在羽王軍裡謀得一官半職。”
“只是這臨河府城地處險要,若是這座城也降了,剩餘諸城只怕也難有抵抗之心,到時候整個西南州落入羽王軍手裡,也是時間問題...”
“或許....我該先堅持數日?聽聞羽王是個勇力過人的武夫,此類武夫最恨不戰而降的懦夫,若是能讓羽王軍在此城下碰壁,待我投降之日,或許能有優待?”
陳府主思緒紛亂,遲遲不能決。
忽然。
“府主,大事不好,羽王軍來了!”城門樓忽然有人前來報信。
陳府主當即色變:“嗯?來了多少人?”
他心中已經有了去意,只是現在身為府主,現在剛好在城門樓,總不好臨陣脫逃。
“大約數百人,都是弓手。”
“弓手?”陳府主眉頭微蹙,心中稍稍一定。
他快步登上城門樓,往下一望,果然望見遠處來了數百弓手,只是這些弓手只是普通士卒,看上去並無高手。
咻咻咻!
數百弓手陸續拉弓射箭,箭矢斜飛向天,拋射入了城內。
由於距離尚遠,隔了有數百步,這些箭矢明顯軟綿綿的沒有多大力量,稀稀拉拉拋射入了城內。
“報,箭矢上附有書信。”
“哦?原來如此,速速取來我看。”陳府主心中已經大定。
這些弓手顯然不是來攻城的,用箭矢射些書信進來,內容也不難猜,想來無非便是勸降書罷了。
陳府主心中思忖:若是羽王勸降,我該如何回應,是要再堅持數日,還是順水推舟.....
心念到這的時候,部下已經將箭矢上的書信呈上。
陳府主展開書信,匆匆瀏覽,忽地臉色大變。
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勸降書!
書信之中,羽王自陳身份,說她原為槍聖弟子,妖槍青黎,早年居住在臨河府地界的西山村。
今日西山村慘遭賊人屠戮,全村無人倖免。
而臨河府主作為當地府主,也難辭其咎....所以城破之後,城中官宦富戶一個不留,統統為西山村鄉民陪葬,城破之日便是爾等死期,而她還會放任部下軍士擄掠三日...
“這哪裡是勸降書,簡直就是勸你別投降書!”
陳府主心中暗罵一句。
“這羽王怎麼轉性了?傳聞中她不是有道德潔癖麼?怎會如此?”
陳府主驚怒之餘,心中也頓覺苦楚。
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其實也不是沒有,比如某位梟雄,曾經因為自家親眷慘死,怒而屠城,破城之後讓城中幾十萬民眾為之陪葬。
據說當時數十萬軍民的屍體堆疊如山,讓江河都為之斷流。
所以這羽王突兀轉性,也是有跡可循...
陳府主心裡其實還懷疑,這座城真要被攻下了,這羽王轉劫掠為屠城,也不是沒有可能。
“欺我太甚,這是根本不給我等投降的機會,非是勸降,而是告死!”
陳府主雖說已經不復壯年,但早年也是武藝不俗的武夫,膽氣不復當年,但也還有一點血氣。
“府主,這城中,已經被投下了數百封書信,你看我們是不是將這些書信收繳起來,免得亂了軍心民心?”有軍官問道。
“為何要收繳?”陳府主冷笑:
“也讓城中富戶官宦看看,如今我等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城若破了,都得死!”
陳府主自己其實也懂....他這個大炎朝廷命官,其實名望有限,不怎麼得民心。
論民望論聲譽,自然是遠遠比不上勇力無雙的羽王的。
所以在羽王攻城之前,城中軍民其實戰意不是很高,不少人甚至巴不得這座城早點被打下。
對此陳府主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大哥不笑二哥,他自己心裡都想著怎麼投降更好....但現在一切考慮都成泡影空花。
“羽王如此囂張,那就幫她一把,將這‘勸降書’廣而告之!”府主暗暗咬牙,下令道。
只是他雖然心中怒意上湧,但也忍不住有些悲愴。
這座城,終究是守不住的,他擋不住羽王,沒人能擋得住羽王。
羽王雖然囂張,說的卻是事實。
“勸降書”隨著箭矢,如同雨點一樣在城中落下。
書信中的內容在府主有意協助之下,飛快傳播。
“世人常說羽王勇力無雙,每戰必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而如今圍城多日,始終不見羽王身影。”
“沒想到....她這是有意的!是不想太快結束我等的性命,要讓我們嚐遍圍城之困苦,最後再給她的親眷陪葬麼?”
“羽王終於露出了真面目,眼看此城即將被打下,就不再裝著從前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了麼?”
“我呸,我早就說此人明明是忤逆朝廷的反賊,卻偏偏好什麼除妖降魔,原來都是掙點名聲,現在西南州大局已定,她就不裝了!”
城中也還有數名桃源山莊走出的武夫,他們看到書信之後,則是想起了西山村之事,那些早已死去多日的趙家人:
“看來這羽王,確實是已被恨意衝昏頭腦了。”
“不如...你我拼命夜闖羽王營寨,到她面前說清事實真相?這羽王以往名聲不差,應該是明事理的人。”有武夫提議道。
“你這是自尋死路...”另一名武夫搖頭:
“這羽王要是真的明事理,怎會下如此軍令?此人殺性不淺,要讓全城權貴陪葬,那你就是衝到她大帳之前,她就會聽你說話?”
臨河府城之內人心惶惶的同時,也漸漸開始同仇敵愾。
只不過無論他們再怎麼怒罵羽王,上至府主,下至百姓,都知道一個事實。
這座城,是攔不住羽王的。
“勸降書”中的三日之期,便是他們的死期無疑。
臨河府城之外,群山之中。
龍山空走在山路上,時而用眼角餘光張望四周,尋找潛藏在暗處的尾隨者。
“難道那羽王還真沒派人尾隨?是我想多了?”
龍山空稍稍有些詫異,隨後不再多想。
反正有沒有人尾隨都一樣,他又不會去桃源山莊。
當初喬木還是低品武夫的時候,《武聖靈犀訣》的直覺感應,能讓他還在雁城時就模糊感應到遠在河陽府城裡的武清心。
龍山空是貨真價實的一品武夫,煉神直覺自然遠超當初的喬木。
他暗運《靈犀傳音術》,將訊息隔空傳出,將這幾日外界發生的事情如實告知。
“.....不過那羽王倒出乎意料是個信人,還真沒派遣人尾隨在後,倒是我多想了一層。”龍山空奇道。
“...沒有尾隨者?”喬木問。
“是啊,不過為了穩妥起見,我自然不會回桃源山莊的,在山裡繞一圈,我便走了,喬先生不必在意。”
龍山空心情還是還不錯。
他自以為也是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現在沒給喬木帶來麻煩,還給他傳訊,那麼也多少算是盡己所能一點回報了吧?
只是心念至此時,他卻直覺感應到喬木似乎在朝著他飛快趕來.....
《靈犀傳音術》脫胎自李長歌的《軍道靈犀訣》,而最原始版本的《靈犀訣》,本就是李長歌為夫妻二人相隔兩地遙遙感應所創,所以除了傳訊,自然也有感知方位的用處。
咻!!
高空之中傳來激烈破空之聲,聲音尖銳。
龍山空詫異抬頭。
正好看見喬木全身籠罩血光撞入高空,擒住一名青年道人的脖子,猶如流星重重墜地,濺起一圈砂石泥土。
“不怪你疏忽。”喬木淡淡道:
“你雖然是一品武夫,對付武夫的經驗足,但卻沒怎麼跟修仙者動過手吧?”
“其實也挺好對付的,修仙者大多眼高於頂,只要悄悄地近身,在他心中震驚‘區區凡俗武夫,怎麼可能這麼快’的時候,將他一拳打暈就行了。”
“喏,就這樣。”喬木將手裡的青年道人扔在地上。
“....”龍山空一時無言。
他剛才還想著有恩報恩...現在結果是又在喬鍂的手上,欠了條命?
一個時辰後。
府城之外的群山之中,一名青年道人進入山中一座簡陋洞府。
“羽山師兄。”
“那名叫龍山空的凡人,並未去那所謂的‘桃源山莊’找喬鍂報信,只是在山裡裝模作樣地轉了一圈,就回來了。”
“哦?那看來倒是那喬鍂運氣好。”道子羽山淡淡道。
道子羽山並沒有太在意喬鍂這名疑似化形大妖或半妖的人物,因為羽王青黎的存在,才是如今重中之重。
畢竟...十萬大山中的妖王都已經是往事了,更無論是喬鍂這種半妖。
強點弱點,能跟仙門相提並論嗎?
這名青年道人轉身要走,但旋即又腳步頓住,忍不住問道:
“師兄,這羽王青黎,她的行徑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啊,這是否有蹊蹺?”
“廢話。全家全村都死絕,她不蹊蹺誰蹊蹺?”羽山倒是挺淡定。
“羽山師兄就不擔心嗎?”這名青年道人面有憂色:
“西山村是牽制羽王的把柄,現在把柄沒了,仙門如何控制羽王?”
道子羽山眼角一跳,頗有些不耐煩地看著這名青年道人:
“羽烈,你這麼蠢,是怎麼修到築基期的?”
“難道你覺得我是傻子,帶著人去殺西山村的人,自己棄了把柄?其實我是站在羽王那邊的內線?”
青年道人羽烈呵呵傻笑:
“請師兄解惑。”
“我是真沒想到,宗門的謀劃,竟然將門中弟子也給繞進去了...”道子羽山不耐煩道:
“羽王的特殊,僅在其精衛血脈,不在其武藝。”
“今日沒了一個羽王,來日我等隨時也能扶持一個東南西北王,哪怕實力差一些也無妨,只要能夠比那些凡俗武夫強就行了。”
“你以為,我雲霄宗,為何要挾持西山村的人為人質?這手段難道不嫌簡單老套?”
“呃,難道不是為了挾持羽王?”
道子羽山一手扶額,感覺自己真的是雞同鴨講:
“此舉其實只是為了讓那羽王,錯以為我等雲霄宗,在挾持西山村的人當人質,讓她錯以為西山村是安全的。”
“實際上,那些山村裡的凡人早已死了。”羽山平靜道:
“待很久很久之後,她才會發現其中真相。”
“手染鮮血,戴上面具,為我仙門走狗,讓這西南州起刀兵之災,最後落了個如此下場,你說她會如何感想?”
青年道人眯了眯眼,低著頭想了想,說道:
“她自以為自己做出了重大的自我犧牲,卻不知一切早就無可挽回。當初一時妥協,委身仙門,非但沒有好結果,反而讓鄉民死得更慘。”
“所以她心中自然遺憾難言,心有苦楚也已無人可訴說。”
“....你倒挺懂行。”羽山稍稍高看了眼前的青年道人一眼:
“這便是我等的目的,所謂的精衛鳥,其實可以看做是心懷執念怨恨的冤魂精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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