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聖人離開之後。
韋恩與身後王通判站在原地，似乎還沒從之前的巨大震撼中回過神來。
“居然是武聖人？怎麼會是武聖人？他來這地方做什麼？”
王通判忍不住開口。
他是當地文官，自身武道修為不高，大約是在練勁八九品左右。
直面武聖人，對他來說實在是過於刺激了一點。
“也不難猜。武聖人大抵是跟我起了同樣的心思。”韋恩道：
“武夫斬殺元嬰長老的傳聞，實在過於驚世駭俗。”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種事總要親眼看一看，心裡才有個底。”
親眼見一見這羽化真人的首級，才知道這傳聞是真是假。
韋恩上前一步，仔細觀察起匣子裡的羽化真人顱骨來。
“看來跟傳聞中的一樣，饕餮吞天功果然是不世奇功。”
韋恩神色凝重。
他來到這座府城，聽說喬鑫一劍斷浪分洪，驚呼這玩意畫風根本不像武功。
但在此之前....成名已久的武聖人，畫風又何曾正常了？
韋恩如今位高權重，既是一品大員，又是飛魚衛主事官，耳目眾多，自然也聽聞了武聖人這數月以來的事蹟。
這其中最被大炎朝廷注意的，自然是脫胎自《武聖靈犀訣》的《饕餮吞天功》。
“據說，武聖人與他麾下的武夫們在九州各地不斷獵殺修仙者，便是因為這門《饕餮吞天功》，甚至能以仙為食....”
仙道重神魂，肉身不過皮囊罷了。
羽化真人雖然是元嬰，肉身如果跟凡人比起來，自然有諸多神異之處。
但其一身精華，自然在神魂、元嬰之上。
而他已經斃命在喬木的手下，一切煙消雲散了。
若是對付人族武夫，又或者氣血浩瀚、肉身強大的大妖，屍體的血肉精氣也能掠取。
但若是對修仙者，自然是得儘量殺活的，或者剛剛死去，神魂未散的修士。
所以一顆死後三天的頭顱，對於《饕餮吞天功》的修煉者而言，其實不堪大用。
“這武聖人，靠一顆死後三天的頭顱，能分辨出所謂元嬰修士的滋味？”
韋恩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武聖人這樣的人物，突然前來西南州，自然不是來閒逛到。
結合他剛才的作為，按韋恩的猜測：
“若我是武聖人，既然知道了傳聞的真偽，下一步恐怕就是去一趟桃源山莊，探一探喬家人的虛實。”
韋恩心頭一下沉了下來。
武聖人這樣的人物，走到哪哪就是血雨腥風，一度血洗了半個江湖。
如今桃源山莊，成了西南州武林人士嚮往的武功聖地，若是武聖人去一趟，還真難以想象後果。
“韋大人，這也未必吧。”旁邊的王通判卻提出了異議：
“武聖人此等巨擘，想必不屑於遮掩身份，會堂堂正正登門，與那喬鑫決一雌雄。”
“到那時，其餘武林人士知道厲害的，也就跑了，想必不會波及太廣。”
“你太小看武聖人了。”韋恩卻搖頭：
“此人行事素來百無禁忌，又豈會自持身份？”
“況且，我聽說他還有一門叫做《玄冥斂息術》的功法，配合武聖人的血肉百變，真要裝成尋常武林客，全天下又有誰能發現？”
永和帝手裡的飛魚衛，與炎太祖手裡的飛魚衛是兩個概念。
炎太祖其人的名望與執政經驗，才能，都與永和帝不可同日而語，同樣一支飛魚衛，落在他們的手上，差別也不小，查到了很多情報。
武聖人的《玄冥斂息術》，據說是專門為了配合《武聖靈犀訣》所創，連武夫冥冥中的直覺感應都可以規避。
可以說是在武聖靈犀訣的死亡競爭中....又當選手，又當教練，還當裁判。
當初的武清心，便是因為武聖人透過玄冥斂息術，以刀客老胡的身份悄然靠近，最終死在他手上的。
“武聖人或許會去一趟桃源山莊...王通判，你可知道那桃源山莊的位置？”韋恩問道。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他都應該去一趟桃源山莊，提醒喬家人這回事。
以武聖人的力量，若是有意搗亂，必然會死傷無數。
“喬先生對外公開講武，桃源山莊的位置其實並不算是秘密。”王通判道：
“最近一次講武，應當是在今日午後。”
晨光熹微，一片桃花林顯得格外嬌豔。桃花隨風搖曳，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樹林中，一隻肚皮幾乎貼地的肥貓在林間嬉戲，與這滿樹桃花相映成趣。
這貓雖然圓潤，但全身毛皮卻油光滑亮，且動作相當之敏捷，在林間穿梭自如。
樹梢上停著一隻紅腳爪白嘴殼的精衛鳥，正在桃花叢中梳理羽毛。
肥貓三兩下竄上樹躡手躡腳地靠近，幾乎化作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影子，從後邊飛撲向那鳥兒。
只是鳥兒卻早有察覺，輕盈地飛到了另一樹枝上。肥貓不甘心，跳躍著追逐，卻總是差一點就能碰到鳥兒。鳥兒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遊戲，不時地發出清脆的啾啾聲。
喬木倚靠著樹幹坐在那，抬眼看向那嬉戲的貓與鳥。
“這青黎，可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前世記憶。”喬木搖頭。
這青黎生前時總是板著面孔一副生人勿近苦大仇深的模樣，如今化鳥重生之後，倒是跟這肥貓玩得挺開心。
“轉世重生，或許對她而言也不是壞事。”
“以她的性子，待她前世半妖記憶甦醒那天，想必會與臨死前一樣，開始與仙門的永恆鬥爭。”
喬木看著看著突然有點羨慕這一貓一鳥，將手裡的書卷放下。
“這天魔解體之法，還真不好推演。”喬木嘆氣。
這一次他碰到的情況，與以往不同。
半部《人道經》的推演，其實是踩在前人海無涯的肩膀上。
海無涯是草創功法的初代祖師，喬木則是將功法推演完善、發揚光大的二代祖師。
喬木推演《神變訣》時，也不算是孤單的。
在他身前的先行者，還有劍謫仙與武聖人。
喬木雖無內勁質變的具體方法，但喬木心底卻早就知道這條路是走得通的，問題只在於如何走。
但事情到了天魔解體這裡，就變得複雜了。
須知，如天魔解體這般的爆發禁術，往往代價極大，並不受尋常武夫青睞。
哪怕練了禁術，真到了危難時刻，也未必有壯士斷腕的氣魄，以自斷經脈、自斷前程為代價，施展禁術。
所以，目前整個九州武林，對爆發禁術的理解，用喬木的眼光看來，就是一個詞：
“落後。”
“太落後了！”喬木感嘆道：
“在天魔解體之道的理解上，這世上竟然無人可堪與我比肩。”
“我說怎麼找不到四肢解體的禁術，原來根本沒人往深裡研究。”
在禁術這一塊，整個九州武林都是一片空白。
論這禁術之道，全天下武夫共一石，喬家人有兩石，其餘武夫加起來倒欠他一石。
所以喬木面前的困難很艱鉅，看著看著就逗起了貓。
“喬先生。”此時遠處走來數名白頭兵，正是海思遠、李長詩等人。
白頭兵們略有拘謹，對著喬木拱手行禮。
外出一趟，喬鍂換了個喬鑫回來....雖說是陌生的喬家人，但喬鑫也表示要繼承喬鍂遺志，在桃源山莊中繼續授藝。
喬木也看出了白頭兵們的拘謹，面上沒有什麼神色波動，心中卻有微微黯然掠過。
對於喬木而言，海思遠、李長詩等人，是時隔400年漫長歲月再見的故人。
對於海思遠等人而言，一見喬鑫，便代表著又有一個喬家人戰死了，終究不是開心的事情。
“何事？”喬木將肥貓抱在懷裡，輕輕rua了兩把肚皮，心情稍好。
吞噬了那一枚元寶妖殘留的金元寶之後，這肥貓是越擼越順，越擼越心曠神怡，有一種奇異的安神作用，可以潛移默化中撫慰人心。
“是李長詩將軍，他突破了。”海思遠道。
“莫非突破到金丹期了？”喬木知道李長詩在走出大漠後不久，便築基成功，但也基本到此為止，很難再有精進。
仙道修士要想修為繼續精進乃至結丹，香火神符基本是不可或缺的。
想要香火神符，又得拜入九大仙門之一.....這基本上是一條死路。
對於李長詩這樣的散修而言，築基期便到頂了。
喬木也就是隨口一問，沒當真。
“不，是練出真勁了！”海思遠一句話，直接讓原本還有些懶散的喬木一下來精神了。
“真勁？此言當真？”喬木的確已經在這三日之前，將《神變訣》傳授給老卒們，但是....
這李長詩可不是煉神超品武夫啊？
作為昔日武聖人麾下的諸將之一，李長詩巔峰時期也是一名煉神一品武夫。
只是後來在孤城戰場上受了傷，被蝕骨離火燒得只剩下半張臉，再加上年老體衰，已經上不了戰場，才轉走仙道。
晚年開始修煉《人道經》之後，李長詩的這副衰老軀體中雖然氣血開始充盈，但還遠未到四品極限呢。
李長詩也不多做解釋。
他手中掐個法訣，一團赤紅色的幽幽烈焰飄蕩而出，映亮了他的半張臉。
這團火，正是仙道修士常用的蝕骨離火，以武夫氣血為燃料。
只能透過不斷消耗內勁用以抑制，卻無法熄滅。
此時卻見李長詩輕喝一聲，右手凌空一掌拍出，有水藍色氣勁透體而出，凝練如箭，將那蝕骨離火瞬息洞穿，繼而在李長詩手裡熄滅。
“能夠熄滅仙道蝕骨離火，還真是練成了真勁？”喬木也詫異。
他在修煉《神變訣》，試圖讓氣勁與神交融時，已經是上千歲的煉神超品武夫，煉神修為已經排在神榜第一。
以喬木的煉神修為，修煉《神變訣》自然毫無難度。有難度的是推演《神變訣》的過程。
換句話說，喬木的煉神修為，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氣與神合”的要求，所以才輕而易舉。
所以連喬木這個神變訣的祖師爺，也還真不知道這“氣與神合”對於煉神修為，有多高的要求。
“莫非煉神一品，也可以開始修煉《神變訣》？”
他目光看向海思遠等老卒，目光若有所思。
這些老卒之中，可有足足數十人，已經進入上三品煉神境。
氣血已衰的一品武夫李長詩，只花了三日時間，便成功練出真勁。
那麼喬木創出的這《神變訣》，或許可以讓三品、二品的老卒們試試？
“還得謝謝喬先生，讓我李長詩，得以練出真勁，有望重走武道，重回戰場，此恩無異於再造之恩。”李長詩拱手行禮，顫聲道謝。
他眼眶微微有些發紅，顯然心中很是激動。
李長詩人老心不老，他的身體早就上不了戰場，結果人到晚年壯志不移，還開始修起仙。
奈何修仙也是一條絕路，並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本以為這輩子無望復仇時，卻先後得到了《人道經》《神變訣》，成了孤城老卒之中，第一個練出真勁的武夫。
鐺鐺鐺。
此時桃源山莊之內傳來鐘鳴聲。
“時候到了，該講武了。”喬木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他心中思忖著，這《神變訣》需要多高的煉神修為，或許可以讓其餘老卒，乃至西南州的武林人士都試試。
西南州多山，號稱擁有十萬大山，乃是一片人跡稀少的蠻荒之地。
然而當武聖人所化的虯鬚客走在這崎嶇山路上時，卻時不時見到有武功高手施展輕功，從他身旁飛躍而過。
明明是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但此時倒是出奇熱鬧，一路走來所見武夫已經過百人。
忽然。
但聽空中幾聲響，有一名青年施展輕功，在空中連踏數步，在空中蕩起一圈漣漪，身形竟憑空再度竄高几分，單足站在了路旁一棵老樹的樹冠尖上。
“好俊的輕功！”過路武夫也是識貨的，紛紛喝彩。
“何止是俊？踏空登天，這是天下第一的輕功，天龍八步啊。”
“可是龍山空，龍少俠當面？”有人認出了踏在樹冠上的青年，拱手問道。
“正是。你們都是來桃源山莊，拜見喬鑫喬先生的？”青年龍山空站在那樹上，看著眼前諸多江湖客。
他腰上纏著繃帶，臉色略微蒼白，傷勢還未徹底痊癒。
此人也算是個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自從又被喬木救了一命之後，時常唸叨著報恩。
這回聽說喬木有意講武，便想著為當地江湖武夫們引路，算是略盡點綿薄之力。
“要去桃源山莊，且隨我來便是。”
龍山空施展輕功在前引路，同時與這些武夫們隨口閒聊。
“龍少俠，聽聞你是最早一批進入桃源山莊，得了喬家人傳授武藝的江湖人士？”有人問道：
“那喬鑫一劍斷浪分洪，堪稱是活生生的武道神話。”
“此生能見到這樣的武道神話，可謂三生有幸！”
“別急著三生有幸。”武聖人身在人群中，卻唱起了反調：
“武道神話歸武道神話，他來講武，未必對我等有多大裨益。”
“嗯？此話怎講？”有人詫異。
這幾日來，有不少武夫都質疑喬木一劍分洪的戰績。
但眼前這虯鬚客，質疑的地方卻不太一樣。
他似乎相信一劍分洪的傳說，只是卻並不認為喬鑫的講武，能有多大益處。
“練武，跟講武是兩碼事。”武聖人道：
“武功高的人，可未必長於講武授藝，哪怕他有心講，毫無保留地講，我等也未必能領會。”
“便如四十年前天下第一的劍謫仙。”武聖人淡淡道：
“這天下間，縱是再多出八個十個劍謫仙，又能翻得了天麼？”
這一番話口氣極大，卻偏偏也有理有據，說得眾人一時無言。
劍謫仙的強大，是一個人的強大，巔峰期雖一劍橫壓當世無敵手，但卻不是開宗立派的武道宗師。
實際上武聖人也確實沒有抱多大期待。
他已經枯等了四十年，哪怕找遍九州，尋到了三千武道天才，也終究等不到他期待的武道種子。
之前他閉關假死時，也曾期待過，那所謂練就武道金身的“以武入道者”，期待這或許是一條新的超品之道。
結果呢？結果蹦出來一個投奔仙門的秦王。
此時稍稍有點冷場。
但龍山空也沒在意，畢竟喬鑫的傳說過於誇張，不相信的江湖武夫多得是，眼前這虯鬚客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氣氛冷了片刻，隨後又有人道：
“這也未必吧？劍謫仙孤家寡人，喬家人卻是一個神秘的大家族。”
“想來喬鑫如此強悍，他所習練的喬家家傳武功，也必然是不世奇功吧？”
“那是，喬家武功必然是頂尖神功，否則怎會誕生這麼多絕世高手？”
想到這，眾人也有點浮想聯翩：
“此次入這桃源山莊，不知有無機會，得到傳說中的喬家家傳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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