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帝都，皇宮，御書房。
年輕的武平帝坐在長案之前批閱奏章，在他的身旁炎太祖靜靜站立在旁。
他大多數時候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但即便如此，也讓少年皇帝下意識腰背挺直，精神緊繃。
長生拳臻至化境的炎太祖可以鎖住氣血不流失，雖不如練了《人道經》喬木一般氣血不退反漲，但也頗為不凡。
此時的炎太祖外貌上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光看外貌甚至比御書房掛著的炎太祖畫像更顯年輕。
人王劍依舊掛在炎太祖的腰上，劍身上時不時閃過金色光芒。
只是九州大亂以來，國運銳減，人王劍的光芒也黯淡許多。
“仙門從不肯與老夫正面交手，就這麼忌憚這氣運之力麼...”炎太祖低垂眼瞼，情緒不是很高：
“只是他們這一手倒是卓有成效，自九州大亂以來，人王劍氣運銳減一半，這代表的可是國運...”
“這是圍城而不攻，是想硬生生將我大炎王朝拖垮啊。”
炎太祖情緒不高，他壯年時是無雙猛將，一路打出來一個大炎江山。可如今仙門根本不跟手握人王劍的他打，他能怎麼辦？
思索到此，炎太祖忽有所覺，回頭望向御書房門口。
沒多久，一道人影大步邁來。
此人正是韋恩，此時的他渾身大汗，汗液沾溼後背，溼潤的衣袍緊緊貼在後背，腦袋上更有一股熱氣蒸騰。
在武聖人假死之後，喬家人崛起之前，精通天龍八步的韋恩被天下人視為輕功第一人。
韋恩武道修為一品，但最擅長的並非正面對敵，而是輕功、審訊、目擊術之類，他天龍八步的造詣尚在龍山空這樣的八臂天龍子嗣之上。
他輕功天賦異稟，從西南州臨河府城一路施展輕功奔來，休息時也是在驛站馬背上靜坐運氣。
“這麼急，看來西南州封鎖這數月，有大事發生？”炎太祖開口。
韋恩動身前往臨河府城時，西南州與中州已經失去聯絡，唯有韋恩這般輕功絕頂的高手，才有望悄無聲息繞過仙門把持的要道。
“的確是要緊大事。”
韋恩簡單說了一下西南州見聞，同時從行囊之中掏出幾部薄薄的線裝書。
有《人道經》，有《靈犀傳音術》，還有《神變訣》，都是桃源山莊對外傳授的絕學。
這其實也是韋恩奔走千里匆忙趕回來的原因。
大炎國運每一日都在往下衰落，再這麼下去人王劍的威懾力遲早會完全喪失。
所以炎太祖的個人武力，其實也挺重要。
韋恩也是識貨的人，得到這幾部絕學之後，便星夜趕來。
“神變訣？靈犀傳音術？”
炎太祖原本只是粗略瀏覽，然後眉頭不自覺蹙起，注意力沉浸在了其中。
足足小半個時辰，才終於抬起頭，微微嘆息一聲。
武聖人送來一句話口訣，說“氣與神合”。
而喬家人則送來一部詳細的《神變訣》，都是近百年來才有的內勁質變之法。
“這武聖人與那喬金，倒是多少小瞧了我....”炎太祖咧嘴一笑：
“尤其是那喬金。”
只是韋恩卻面露難色：
“那喬金已經死了。如今託我送來《神變訣戀》的喬家主事者，是喬鑫與喬雙鍂二人。”
喬金已死？
炎太祖微微一怔，旋即微微有點恍惚。
按常理來說，武功練到了他與喬金這般程度，哪怕面對的是仙門修士，其實也有不少保命的手段才是。
譬如炎太祖的手中，其實便有多枚靈丹妙藥，是皇室數百年來的積累，哪怕是在與之前喬金在皇宮中的爭鬥中，都沒有動用。
“死了？”炎太祖不禁問道：
“他那般的人物，是如何死的？”
“他死在昔日槍聖的故鄉，西山村....”韋恩大概說了一下情況。
出乎炎太祖的預料，喬金的死亡倒也沒有多轟轟烈烈。
他的死很突然也不復雜，簡簡單單便死在了無人知曉的深山裡。
“也對。”炎太祖低聲道：
“以喬家人的行事風格，武功再高，只怕都會短命。”
人作死就會死，起手天魔解體，不死也要脫層皮。
“喬金這般的人物，已經死在了無名之地麼...倒是可惜。”炎太祖頗有些物傷其類。
他與當初闖入皇宮的喬金實力相近，只是沒有及時用出壓箱底的靈藥...棋差一著，便是滿盤皆輸。
所以他對喬金此人頗有些惺惺相惜，如今突然聽聞死訊，倒是黯然了一會。
“昔日喬金說以我為鏡，他雖然已經死了，我又何嘗不能以喬家人為鏡？”
炎太祖心中掠過這個念頭，沉吟片刻，下令：
“將《靈犀傳音術》抄錄下去，讓飛魚衛中的上三品高手儘快掌握。
”
炎太祖眼光自然也不差。
若說《神變訣》有望讓他內勁質變，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那麼這對他個人武道實力並無裨益的《靈犀傳音術》，對大炎朝廷的用處，可未必會比《神變訣》低。
如今九州大亂，朝廷與地方失去聯絡，各方要道幾乎都被仙門有意阻斷，政令軍令不能通行。
以至於喬金、喬鍂之死，以及喬鑫斬斷洪水的事蹟，直到今日才傳到炎太祖的耳朵裡。
但只要有一定數量掌握了《靈犀傳音術》的煉神高手，便有望突破仙門的封鎖，讓朝廷掌握其餘八州的動向。
縱使不能千里馳援，也能讓朝廷有所準備。
至於現在....
炎太祖低頭看了眼腰間逐漸暗淡的人王劍，又望了眼案前批閱奏章的少年皇帝，轉身離開。
十萬大山深處，黑山之巔。
周圍一陣地動山搖，地面裂開又重新併攏，轉眼時間裡喬木等人已經身在黑山的山頂。
淡淡月光灑落，風聲拂動樹林颯颯作響。
如此的非凡力量，讓武奇正等人也為之側目。
“山母的本質，是這座黑山本身誕生了靈智，堪比自然神祇，在這座黑山範圍之內，她的完整力量只怕近似於山神，可以如臂使指般操縱黑山上的事物。”
“此地村民將她拜為‘山母娘娘’這般的山神，倒是歪打正著。”
元嬰修士雖然也有翻雲覆雨、捲起洪水動輒覆滅一城，引發天災的能力。
但在這座黑山之上，山母操縱這座大山的地形變化，卻如呼吸一樣輕鬆順暢。
“怪不得武奇正如此篤定，說武聖人既然來了西南州，便不可能會錯過山母。”喬木心中也掠過這個念頭。
強大妖族的氣血，其實是比人族武夫要龐大許多的。
而山母、通天水靈這類的妖物，又有些不同尋常，本體極其龐大，是尋常妖物的千倍萬倍以上。
就像是50公斤的輕量拳擊手對比200KG以上的相撲力士，在水平相近的情況下，基本上不能放在一起比較。
而山母這般的巨妖，簡直就相當於輕量拳擊手相比1000KG以上的肉山大魔王。
哪怕修為相近，妖身龐大到如此程度的巨妖，與其餘妖族也是天壤之別。
這也是山母與通天水靈，都被視為擁有妖王資質、有望成為雲霄宗底牌的原因。
前者是天地所生的自然生靈、後者是因仙門妙法而誕生的自然生靈，一山一河，都有無窮偉力，並非尋常妖物可比。
此刻見玉人自陳身份，張逵與奉獻哥都激動萬分，連忙拜服。
喬木倒是沒什麼尊敬之意，他好奇地走上去，仔細打量著半邊身子卡在山壁裡的玉人。
這玉人形象極盡妖嬈美豔，乃是數十年來無數童男心中的執念，匯聚無數慾念在夢中想象中的神女，自然擁有人間不應有之美貌。
她此刻只有半邊身子暴露在外，明明是玉石組成的人形，卻也曲線玲瓏，有一種罕有的柔美。
雖只有半身，但顯露在外的上身卻也豐盈挺拔，極盡窈窕柔美。
“半邊身子卡在牆上的美人？這什麼童男美夢...”喬木腹誹。
“話說你的屁股該不會在山壁另一側吧？”
伸長脖子往山壁之後望了望。
他想看看山壁後面是不是真有半邊屁股在另一頭，結果後面只望見了重重山石。
山母還沒說話，旁邊武奇正直接繃不住了。
“喬先生怎麼如此莽撞孟浪？這山母雖然不是凡人女子，但畢竟是性情不可揣度的天生妖物...”
這山母可不是什麼半邊身子卡牆上的弱女子。
身為此山之靈的山母，一念便能操縱黑山地動山搖，改變地形。
真要是激怒了這山母，說不定下一刻就要被這山母壓在這黑山之下，說不定還是屁股朝外的壓法。
只是出乎武奇正的意料，這山母面對他們的時候，竟然格外地有耐心，平靜解釋道：
“我並非凡人女子，外表的人形只是擬態。”
“所以屁股沒有卡在山壁後邊，只有這半邊身子。”
“嗯？居然認認真真回答了？”武奇正驚疑。
“喬先生若是對我這玉人之軀的後半邊有看法...”玉人平靜開口：
“可以觸碰至誠金石，將你的念頭傳達給我，也好助我抉擇一二。”
說話的同時，玉人信手一揮。
只聽隆隆響聲之中，這山壁上蕩起水波一般的漣漪，接著陡然出現了許多奇怪形狀的屁股狀隆起...
好怪，太怪了....
屁股長在山壁上就跟屁股長在下巴上一樣，非但沒有半點旖旎，反而顯得詭異莫名。
不過喬木等人也算是看出來了，這玉人山母似乎相當好說話，對他們幾人相當友善。
“聽你的意思，似乎還沒到破繭成蝶的時刻吧？”喬木開口：
“只有半邊身子，似乎也無法以人形走出來？”
這半邊人形雖然只是擬態，但也足以說明如今山母的狀況。
所謂的玉人，並非一個獨立的個體。
她只有石壁上的半邊身子，剩下的部分則與黑山山體渾然一體，並沒有脫離，也不能自如行走。
“不錯。”山母點頭：
“這些年來我沉睡時間越來越久，便是積蓄力量，為了走出這座山。”
山母是黑山之中誕生的靈智，但就像一個行動不便的遲緩巨人。
雖然神力無窮，可以如臂使指般操縱這座山。
但也失去了如尋常妖族一般，行走各處的自由。
“要怎麼做才能助你走出這座黑山？”武奇正肅然問道。
他只關心怎麼幹掉武聖人。
如今的山母只有半邊身子，等於是一個無法挪動的活靶子。
面對尋常的敵人，或許根本不需要躲避，但面對武聖人嘛...
武奇正並不看好。
他將武聖人的事情道出，明言武聖人多半已經接近，將會危及到山母的性命。
“武聖人麼...”玉人卻閉上眼睛。
“他已經來了。”
乳白色的霧氣聚攏而來，很快匯聚成武聖人高大的形象。
水霧凝聚而成的畫面中，武聖人正行走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之中。
他一頭濃密黑髮隨風揚起，閉著雙眼在黑霧中行走，動作卻絲毫不慢。
“嗯？”武奇正微微色變：
“雙目緊閉，只憑直覺趕路嗎？”
武聖人在煉神之道的成就堪稱空前，山母的黑霧雖然可以隔絕內外，卻只能阻擋武聖人一時。
哪怕雙目不能視物，無法在黑霧中辨別方向，也能憑藉自己的直覺趕路。
武奇正看向旁邊喬木，目光復雜。
此事到這，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武奇正是個引路人，只負責找到武聖人的蹤跡。
而能否殺死武聖人，達成他的期待，則要看喬家人的實力了。
“武聖人的煉神直覺，比我之前預料中似乎要更強一些。”武奇正猶豫了一下，看向喬木：
“喬先生若是沒有十足把握，其實也可以暫時退避，未必要在此時與武聖人爭鋒。”
“你要我退？”喬木卻笑了：
“事到如今，你跟我說退？”
“武聖人素來心機深沉，他這般的人物，絕對不會輕赴險境。”
“面對武聖人，誰能有十分把握？”喬木淡淡道：
“武奇正，你引路之責已經盡了，接下來喬某是輸是贏，是死是活，只在喬某一人本事，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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