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捕頭？”
黑袍漢子見到來者，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面上雖然還有怒容，但腳步卻也停了下來，只皺眉看向錢捕頭：
“你也要來攔我？”
錢捕頭微微鬆了口氣。
他與這黑袍漢子，雖說有點交情，但那畢竟是父輩的事，如今尚留有幾分情面，不好說。
見這黑袍大漢願意聽他說話，那錢捕頭便壓低聲音，傳音入密道：
“我哪是攔你，是在救你啊...”
“這喬金銀，門下弟子之中有府主的公子，又是南王宋河的座上賓，沒聽他屢次號召義士加入南軍嗎？”
“這裡頭的水深得很...”
“不是..”黑袍漢子一臉莫名其妙：
“你與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在喬金銀的門下交錢練拳，兩百兩銀子，卻只教我一些似是而非的把式。這哪可能是名震九州的喬家神功？”
“這是對錯，真假的問題嗎？”錢捕頭反問。
“怎麼不是？”黑袍漢子反問。
“你不懂，此事之重，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錢捕頭微微一嘆，道：
“這喬金銀的背後，明顯有南王的授意。如今的南州，是南王說了算。他要樹起喬家人的旗子，那便是。”
錢捕頭語重心長，以內功在漢子耳邊傳音入密道：
“此事，哪怕假，也是真。”
哪怕假，也是真？
黑袍漢子咀嚼了一下這句話，臉色微微變化，一時僵在那。
半晌。
院子裡的大堂裡，喬金銀坐在太師椅上，沉吟許久。
他的面前還站著幾個鼻青臉腫的魁梧大漢。
他們這幾個人，都在剛才與黑袍漢子的相鬥中負了傷，此刻鼻青臉腫的。
“都受傷了？”喬金銀皺眉：
“待會兒馬上就得去城北道觀前的街頭擂臺上演武，怎麼這時候被傷了。”
道觀前演武教拳，算是近來最大的一場演武，多半還要與往常一般，來一番演講號召義士從軍。
這件事關係到南王大業，喬金銀也不敢怠慢。
大漢們面面相覷。
他們這幾個人，外形魁梧，肌肉結實，都是練外家武功的，只是武功不高，基本都在八九品之間。
如今受了傷，賣相打了折扣，到時候可不太能配合喬金銀了。
“說起來那錢捕頭，眼力勁兒倒是不錯，是個會來事的人....”其中一名大漢開口：
“師父，不然讓錢捕頭來？”
“他？他不是外人麼？”喬金銀蹙眉。
“此人其實也是個練出內勁的武夫，氣血未衰時應該是八品，武功底子擺在那，由他來配合師父，或許不會比咱們差太多。”壯漢徒弟開口道。
喬金銀眼睛眯了眯，點點頭：
“那便....讓他進來，我來與他好好聊聊吧。”
“我記得，他是送了百兩銀子，還有一株靈草？”喬金銀掂量了一下，忽然笑道：
“下了這麼多血本，怪不得這麼懂事....”
“若是此事能成，讓他還有他女兒成為如你們一般的‘內門弟子’，也未嘗不可啊......”
在喬金銀這邊緊鑼密鼓，準備在擂臺上講武的時候。
喬木卻是已經出現在了道觀門口的大擂臺之前。
“去去去去，別在這杵著擋路，馬上喬宗師要來了。”這邊的力工還在熱火朝天搭一個木臺，驅趕了一下在擂臺下看熱鬧的喬木。
“喬宗師要當眾講武，這麼大的事，我這不得提前在這前面佔個座？”喬木隨口道。
“誒，還真有道理。”喬木身後有人也回過神來了：
“那我也先來佔個前排的位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前排不得沾沾喬家人的榮光？”
有幾人簇擁著上前，準備開始提前佔座，甚至還將本來就在木臺下邊的喬木給擠走了。
沒多久，這邊已經烏央烏央一片人了。
“嘖嘖，這節奏真好帶。”
喬木扯了扯嘴角，然後邁開步伐，從人群后方離開。
這幾天他在府城裡安安靜靜待著，倒也不是啥事沒幹。
他曾經透過血肉千變換了張臉，與錢捕頭一般混入喬金銀居住的大院裡，親耳聽了聽那位化勁宗師的講武。
喬木的評價是，他不想評價。
“喬家宗師講武，這不挺有意思的，你不看看麼？”玉人山女緊隨喬木身後，開口詢問。
她的前身山母畢生都在十萬大山裡頭，悠悠歲月中從未外出，這會兒人世間的諸多雜事她都覺得新奇，這會兒眼睛還在那木臺上。
“沒什麼意思，上不了檯面的跳樑小醜，走了。”喬木邁開腳步，漸漸走遠；
“想看盜版騙子的樂子...還不如跟我來吧，我給你整個正版的。”
他安靜在府城裡呆個幾天，可不是為了拆穿喬金銀這麼一個江湖騙子，喬金銀還不值得他費這個勁。
他在等的人，是王宋河。
等了幾天，王宋河都不見人，只是等來一個山賊張逵，轉述了一下他的話，說是抽不出身子見面，讓他代為致歉。
“山賊張逵是個粗獷漢子，他那般表現，明顯是這事裡頭另有玄機。”
“是他王宋河另有苦衷，還是內有其他隱情？”
喬木忍不住撓了撓頭，有點頭癢。
可惡，好像要長腦子了。
“買幾支香吧？進道觀拜神，總得帶香吧...”路旁有老婦人靠近喬木，兜售手裡頭的香。
“不必，我自己有。”喬木擺擺手回絕，他抬腳邁過道觀大門門檻。
時隔兩年。
如今這道觀已經換了個牌匾名字，也重新修整過一篇，與喬木記憶中有幾分不同。
兩年前的他，以喬匹夫之名，被燒死在道觀之前，臨死也未能邁入道觀一步，只是隔著門檻，遠遠望了裡頭幾眼。
如今時隔兩年再看。
只見一片熱鬧的場面映入眼簾。
道觀內的香火鼎盛，香菸嫋嫋，瀰漫著濃郁的香氣。香客如雲絡繹不絕。
主殿前的巨鼎高達數丈，鼎中燃燒著一根粗如嬰兒臂的長香，香氣繚繞，向上升騰，直衝雲霄。
這畫面，幾乎與兩年前沒有什麼不同。
王宋河有什麼苦衷、隱情，那是他的事。
喬木等了數日，已經等到了王宋河的表態，這就足夠了。
而接下來嵏...喬木抬頭，他拾階而上，走向主殿。
主殿裡的仙人像數量眾多，都作悲天憫人狀，神色莊重而慈悲。
仙人像各有座次，最前邊的是“冥青仙人”，後邊則是“冥海仙人”、“冥滅仙人”等等..
“看起來，只是仙人像下邊的名字變了？”
煉神超品的喬木早就過目不忘，在他記憶中，這種南州的大道觀裡頭，羅列的都是玄天宗的修士。
上至宗主掌教，下至主持凡俗事的仙門執事，都在其中。
“不，只怕名字都未換。”在喬木的身後，玉人山女忽然開口；
“這裡頭，有點障眼法，不算很高明，只是無人敢破而已。”
山女原是十萬大山裡頭的大妖，自身便懂得障眼迷魂的妖術。
“能破嗎？”喬木問。
山女微微沉默了一下：
“這些仙人像，看似是些泥塑、石雕、木雕，但裡頭可沒這麼簡單，你若動了一尊，後邊的修士多半會有所察覺。”
山女在昔日的黑山村寨裡頭，也有一座廟宇，她自身算是天地所生的自然神祇，對於這些事，多少算個行家。
“那就動手吧。”喬木平靜道。
山女點點頭，伸出五指，蔥白色的玉指在空中劃過，如同撥動無形的琴絃。
剎那間，這大殿裡頭的仙人像都微微扭曲一下，模樣有所變化，就連下邊牌位上的名字，也跟著變化了。
“嗯？仙人怎麼變了？”一名香客剛剛參拜完主殿門口的仙人像，抬眼卻看見那仙人像變了張臉，他湊上前去，唸了一下牌位上的名字：
“赤陽仙人？”
喬木目光掃過眾多仙人像，目光從周圍一掃而過，最終落在主位上的那尊大仙上，低聲念出對方的尊名：
“大德大威玄天仙人。”
在這一刻。
原本熱鬧繁雜的主殿裡頭，突然盪漾起了淡淡冷意。
這大殿裡頭羅列的諸多仙人像，眼珠子在這會兒微微轉動了一下，齊齊看向喬木。
道觀裡頭香客如雲，道觀外頭的大街上也是人聲鼎沸。
“怎麼這麼多人？講武才剛剛開始呢？總不至於有那麼多人提前到了吧？”血長河皺著眉頭抱怨。
南州是多山之地，人口在九州之中其實不算太多，比不上背靠大海、港口眾多的東南州。
而這裡的熱鬧，卻讓血長河也始料不及。
他是準時來的。
卻沒想到這府城裡頭眾人熱情這麼高，準時到來的他，來了這卻只看見烏央烏央大片人群。
“喬家功夫，講的是化勁....”
“所謂化勁，便是.....”
遠遠地聽見木臺上有遙遠人聲傳來，聲音並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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