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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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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臨把金花掰到眼前, 人在面前,可她使勁垂著頭,瑩白的小臉藏在影裡, 他左看右看都瞧不見她什麼表情。

情急,顧不得深究她的臉, 他問她:”什麼三個月,三十六個月?什麼別人?你對朕只有三個月三十六個月?你還有別人?”

“我沒有……”一邊慢吞吞說, 一邊字字錐心, 無限悲涼,從穿越來一直左推右擋,口嫌體直。一廂傾慕他身高八尺,膀闊三亭, 英俊英偉, 對她尤其好;一廂怕他涼薄, 扭頭愛上烏雲珠, 把她當舊人拋諸腦後;又怕他後宮美人兒多,今日愛這位,明日愛那位,她不想做眾美人中的一位。後來他沒愛上烏雲珠,烏雲珠在眼前,他瞧也不瞧,只一心一意護在自己左右, 舉著一把摺扇搖啊搖;他婚後就沒詔過別人,她不伺候他,他獨住在養心殿, 連個伺候的小宮女都沒有, 中了暑氣也是自己孤零零躺在寢帳裡。

她又不是石頭, 他對她好,一舉一動她都記在心裡,可是他能對她好多久?

她打定了主意有多久是多久。這世上有天長地久?上一輩子,她父母早早離異,甚至她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母親,連母親的照片也只驚鴻一瞥。只有個工作忙碌的父親,還有慈愛的祖父母。所以她一直猶豫要不要活在當下,開心過就好,奢望什麼天長地久。

也許是她愛他?這個念頭非同小可,她堅信需先自愛,然後才能愛人。上一輩子她都修煉成食色裡的行家,仍舊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愛得對,如今她只一季就愛上了他?還把她的驕傲超脫都拋了,不再鹹魚也不再壁花,融進後宮的滾滾紅塵裡。

“可您興許有……後宮那麼多人。八旗還有那麼多秀女,小選大選,源源不斷。”她抬臉,又開始笑,眼淚正在眶裡轉,眨眼間要滾下來,她捏了捏鼻子,瞪著眼不眨,她不想哭,從王府回宮,說長不長的一段路,她要跟他好好待著。

這滴淚不滾,比滾了還讓福臨心疼。前幾天在慈寧宮梢間兒,他看她也拽了拽小巧的翹鼻子止哭,從嫁他,哭也哭了太多回了。現在她把臉送到他眼裡,忍著淚,又這麼笑,就跟頭一次見董鄂氏那次似的,把他的心都揉皺了。

“從大婚,不是隻有你嚒?別人,朕連手都沒碰過。這次選秀也沒納人,那個董鄂氏,朕都不曾跟她單獨處在一屋,雖然說過兩次話兒,也是周圍伺候的人一堆;朕不知要怎麼行,才能讓你信……”他正說著,她伸手捂上他的唇:“萬歲,別說了……”若她信了,他再變,她更難過。不如什麼都不說,她旁觀他如何行去。若是走歪了,讓她失望了,至少他沒諾過。

他翕著唇,輕輕吻著覆在唇上她的手,舉著臉繞到她面前,歪著頭親上她的唇。那串淚終於滾下來,兩人的舌尖都嘗著同一味鹹,互相換著鼻尖齒間的氣。

她的胳膊輕輕搭在他肩頭,後又在他頸後交疊。他雙手捧著她的背,順著她絲滑的衣裳往上,劃過蝴蝶骨在衣裳上撐起的突,直到指尖觸著她涼涼爽滑的頭髮,掌心託著她細瘦的脖頸。另一手在她腰上,那把柔軟的小蠻腰,環住了,細細的只有一握。唇齒間的細響在腦中無限放大,他聽不到簾間傳進來的市聲和車馬聲,輕忽的“噗”,又一次全都剛剛好,他跟她的默契,同時輕吞唇間的一口氣。壓抑不住地,他輕輕“唔”了一聲,鬆了她的唇,闔著眼抵在她肩頭。

【這段是個親耳朵】鼻尖是她的甜香氣,一對柔軟溫熱的唇輕輕點著他的耳廓,若有若無的輕響,耳中落了濛濛細雨,又拂起風,秋夜的冷涼和炎夏的炙熱交替攻著他,他把頭埋在她身上,捂緊了,輕哼了一聲。

金花坐在他腿上不動,手垂下去輕輕拍著他的背,過了半晌,停在他耳邊的鼻尖,蹭了蹭他耳垂。

他紅著臉不說話,青天白日,如此跑馬。這朵嬌花,對他捏圓搓扁,打從一起頭,鼓動起來澆滅下去,不過是她印上一枚香吻。

他轉頭去找她的臉。

“不是故意的……”她一邊躲,一邊壞笑著幽幽地說,又把臉埋在他肩上,這一句就變得含混不清起來。她不過是發現他異樣,又親了親他耳朵。

“你還說。”她聽他聲音越發啞了,不光啞,還有若干羞臊,大約還有道不明的焦慮和說不出口的辯白,他年少的時候挺猖狂的,她不是也說他有那麼多孩子,剛剛的事全是意外。

兩人抱著略坐了坐,這會兒終於有心思聽著車外,外頭越來越靜,又聽吳良輔跟西北角門的侍衛寒暄,他倆都知道回宮了,他倆又要長久不能在一處。福臨順著金花的胳膊尋到她沒戴戒指的那隻手,把她柔軟的拳攥在手心,定了定神,說:“再等等,等事兒了了。”想了想又問,“信朕?”

她綿綿依在他懷裡,手握在他胸上,短短應了聲。沒想通,他問她信他謀略還是信他鐘情。後宮不能預政,前朝事,她好奇也不能問,再說她也沒那麼好奇,能在後宮逍遙自在先心滿意足,無暇其他;至於□□,若空口說有用,世上就沒那麼多怨偶,他惦記她要去陪姐姐生產,讓濟度用“夾片”報信,作主帶她出宮,慈寧宮請安都遲了,就這一件,他行得好極了,是用行動“說”的愛意。無論哪樣,她決定信他,於是更安然依在他懷裡:“下次不知何時,唉。”

“吳不服會送信。”他說完,猶猶豫豫捏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用鼻尖蹭著,“最近坤寧宮小太監小宮女捱打挨罰都別管,也別怕。”

兩人在養心殿門口分開,過了會兒在慈寧宮門口會合。福臨重擺出一張不入後宮的冷臉,金花以為太后將責問下午她出宮的事兒,結果太后沒問,嬪妃也一片寧寂。她分明大搖大擺從坤寧宮去養心殿,又從養心殿出發出宮,結果眾人仿若不知情。她如臨大敵準備的真話假話都無處說,出宮看了趟姐姐和小外甥,還有寶音姑姑的事,既無人分享,更無人追究,竟生出一絲衣錦夜行的失落來。

資V隨意。

四貞格格扭臉看, 皇后伸手掀了面上覆的羅帕,小宮女在她耳邊低語,她邊聽, 還轉著眼珠淺笑。等小宮女退下,四貞格格問:“嫂嫂, 何樣美事?這笑,看得妹子心裡都甜了。”

金花斟一盞熱酒, 飲了一口, 美滋滋說:“快活一日算一日,沒有美事,也要甜。”放了盞,躺下問, “妹妹, 這酒味道如何?夠不夠甜?不夠甜再追點糖。屋裡還好幾罈子。”

“夠甜, 再甜啊, 該齁了。”四貞格格玩笑地回了一句。

金花臉上籠著兩片紅雲,闔著眼睛歪在涼椅上,剛傳了信兒來,福臨夜裡去御花園的欽安殿尋她。

*

今日去慈寧宮請安,皇帝有事沒來。太后神色不豫。自從皇帝不入後宮,給太后請安也不是日日到,常常跟朝臣議事或是出宮耽誤了時辰, 只皇后領著嬪妃請安。懿靖大貴妃不在還好,若先帝大妃們也在,太后就不自在。

這次便是, 懿靖大貴妃來跟太后商議博穆博果爾的婚期。大貴妃說:“予的兒子啊, 聽話。他本來覺得自己還年輕, 可予琢磨著,已經封了親王,還是應當早日成婚。成家立業,才算是成人……他又跟董鄂氏親密,一日不成婚,兩人就作興著會面,偏又都礙著禮數。兩人商量回來,博果爾說,董鄂氏願憑宮裡安排。所以予急著來求太后恩典。”寥寥幾句話,說了幾頭事兒,樣樣戳在太后心窩裡,膈應。

太后最近正覺得兒子媳婦俱不聽話,二人關係不親密,博爾濟吉特氏的嫡子女更加遙遙無期,蒙古在兒子後宮的勢力日漸衰落,若是沒有嫡子女,蒙古將來必在滿清式微。竟是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

太后再看懿靖大貴妃,兒子封了親王,不日又要成婚。全靠自己一力攔著,只給博穆博果爾找了個正白旗內大臣的老丈人,沒想到人家小兩口緻密,還沒成婚,已經書函來往通訊息,凡事有商有量。想來日後成了婚,小日子也能過得紅紅火火,家和萬事興。若是以後博穆博果爾專注府中事,不在朝堂上用心求勢,自己這門親也算是拴對了。

自己兒子的後宮,一地雞毛。什麼心懸福建的戰事,從小一手養大的兒子,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就是嫌惡她管他。就為她讓皇后勸他保養身子,雨露均霑,他越發連獨寵的皇后也不碰了,更別提雨露均霑。最近皇帝還跟議政王大臣會議和九卿科道會議走得近,太后有點摸不準皇帝的脈。

正這麼憂思著,皇后領著眾嬪妃進殿。懿靖大貴妃見皇帝沒來請安,那神色彷彿鄙夷太后失了對皇帝的控制,不只前朝的事進言艱難,對後宮的事也漸漸失控。太后心裡不舒服,想起欽安殿最近正在做道場,就說:“皇后,今夜欽安殿的道場,你替予去拈個香,祈個雨吧。”

皇后馬上乖巧領命。銀鈴般的聲音,歡欣地領命:“是,皇額娘。”今年入秋後京城少雨,連月來就落了一次雨。她也想多下雨,下雨,她又能跟福臨在一處。還不知要在太后面前做多少戲。

太后正要皇后這麼伶俐乖順。兒媳婦既是蒙古的格格,地位尊貴,又乖巧美貌,機敏多才。裝作閒閒朝懿靖大貴妃看了一眼,慈愛威嚴地叫了去。

懿靖大貴妃看著皇后領著嬪妃退出去,故意裝作不經意,對太后說:“皇后模樣好,性格又和順,皇帝怎麼就不得意她。人和人的緣法啊,博果爾跟烏雲珠,哦,就是董鄂氏,兩人隔三差五就約著禮佛施粥……”

這話倒提醒了太后。本來福臨跟皇后要好,中了暑氣,不傳太醫,巴巴兒讓皇后去伺候,怎麼說撂開手就撂開手?翻臉比翻書還快。福臨之前都是給她威壓著才翻牌子,對嬪妃寵幾次就撂開手,正常。可是對皇后,太后一時不查,“孟光接了梁鴻案”,兩人就好上了,不用自己督促,皇帝就一趟一趟往坤寧宮去,除了初一十五,還另找些由頭宿在坤寧宮。養心殿的小太監還專門來報,皇帝給皇后挑首飾,內務府被他折騰夠嗆,一箱籠一箱籠往養心殿送首飾。好成這樣,就因為皇后勸了他一回保養身子,顧及子嗣,他就不入後宮?這麼想著,太后覺得倆人好得突然,掰得妖異。

太后打發走懿靖大貴妃,急急又叫蘇墨爾來,問:“最近養心殿和坤寧宮的小太監來報過信兒嗎?”

“養心殿那幾個小太監犯了錯兒,都被皇帝打殘了;坤寧宮的小太監倒是來過,沒說什麼。”皇帝最近打了好多人,太后和蘇墨爾一樣一樣細究過,看起來是暴躁些,但也不是無緣無故,她們都沒往心裡去。

“今夜皇后去欽安殿,派兩個人悄悄跟著。”太后想了想,還是不放心,預備盯一陣子,又說,“養心殿再選幾個小太監派過去。”

“養心殿已經安排了,只等太后發話。奴正想去欽安殿拈個香,求一求科爾沁的風調雨順。今夜奴跟著。太后放心。”蘇墨爾領了盯著金花的差事。

*

天擦黑,呼和伺候換衣裳,金花選了一身正黃色的旗裝,鞋也挑了雙黃色嵌寶綴玉的,一身黃燦燦。特別是這雙鞋,一圈玉珠穗兒,走起來細聽還有環佩之聲。臨出門,呼和站在門口試了試風,說:“夜裡涼颼颼的,欽安殿裡空闊,娘娘披個風兜。”金花看是黑色的,有些不喜,可再換該遲了,於是一邊出門一邊繫帶子,迎頭碰上蘇墨爾。

“姑姑來了?”金花一把扶住她不叫行禮,心裡忖度明知她夜裡領太后命去拈香,蘇墨爾反而趕在褃節兒上來坤寧宮。

“奉懿旨隨皇后去拈香。”蘇墨爾答。自從上次太后教訓皇后,蘇墨爾忠心護主,就對皇后冷冷淡淡的。就著燈看皇后,新梳了頭,勻了妝,粉白透紅的臉,眼裡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她倒是沒受皇帝不入後宮的影響,未見憔悴,反倒更滋潤了。平常沒留意,今晚站得近才驚覺,不知何時她還長了個兒;顏色也愈加穠麗,膚如凝脂,唇紅齒白,一雙妙目,忽閃忽閃,水光滿溢瀲灩,脈脈含情。怨不得太后疑心,皇帝血氣方剛,這麼嬌豔的妻,說厭就厭?回想皇后腳受傷那會兒,萬歲爺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託進抱出,生怕她受一點兒委屈……

金花叫苦,那福臨來欽安殿,他們還要演給蘇墨爾姑姑看?

可她上了輿,心就定了。沒有月亮,天上都是閃閃爍爍的小星兒,還有銀河,就在頭頂,一條明亮的星河。世上仍有不變的物事,比如九重宮闕,再比如頭上的星河。

秋風送來淡淡的桂花香,入秋,桂花就自顧自開了,不因人們傷春悲秋就稍移轉。她也嗅著熟悉的桂花甜香,想起上輩子……她信福臨有法子;若是他沒法子,這一路的清風明月,也混著桂花香氣存進心裡,往後每逢秋日,她都能憶起今夜雀躍著去會福臨。大約就足夠了。

到欽安殿三禮九叩,皇后慢吞吞行完,覷著眼睛看蘇墨爾。她想出殿去逛一逛御花園,外頭一陣一陣的桂花香氣拂進來,和著殿上的香紙氣,燻得她心早飛了。指不定福臨就隱在外頭的哪個暗影裡。想到這兒她心裡一蕩,身魂都輕晃了一下。

蘇墨爾咳了一聲,她忙收了心神,老神仙給她二人指了殿上的座,二人坐了,老神仙開始講經。金花最怕這種沒起伏的照本宣科,像老師念教材,加之道家她不懂,坐下強打著精神也昏昏欲睡,跟四貞格格飲的梅子酒像是有後勁兒,睏意陣陣襲上來。看了眼蘇墨爾,她也差不多,老神仙講漢話,她更似懂非懂。

等她二人都被唸叨到闔上眼睛,老神仙先離座。呼和躡手躡腳來拍拍金花的肩膀,金花迷迷糊糊,看蘇墨爾坐在一旁歪著腦袋睡得沉:宮裡的人,都會坐著站著打瞌睡。

金花馬上醒了,一動,腳上的鞋的玉竹穗兒先輕微一陣“叮咚”,再挪“叮咚叮咚”,沒法子,她脫了鞋,剗襪邁步,一邊走一邊看蘇墨爾,生怕她醒了,又怕老神仙折返,心裡緊張,耳朵裡的血管狂跳。一顆心鼓譟得胸口起起伏伏,偏又屏著息,更聽著耳裡心裡“撲通撲通”。

終於行到殿外,御花園一片漆黑,吳不服從暗影裡出來,打個千兒:“娘娘。”說著遞過來一盞燈籠,“您往左後那邊去。”伸手一指。

金花顧不上穿鞋,打著燈籠往吳不服指的方向疾步行過去,她著一身黑色風兜,除了那盞燈籠,纖影隱在御花園的星光裡。

走到一片黑黢黢的假山子旁,一隻健碩的胳膊伸過來,她強壓著沒撥出聲,滾到一個同樣外黑裡黃的懷裡。熟悉的木香籠上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夜裡9點見。

愛你們-

金花提著燈籠疾走, 斜刺裡伸出一隻健碩的手臂。晃在燈影裡修長乾淨的指節,黑燈瞎火的,不妨她一眼認出來, 是慣攥著她的手的。她吃驚,更多的是安然, 順著那胳膊的力滾到一個寬厚的胸膛裡,眼神搭在他胸上肩下。福臨今夜也是黑外兜裡面著明黃, 熟悉的木香籠上來, 她用翹鼻頭紮在他鎖骨下的窩窩裡,手上還打著燈籠,另一手就順著衣裳柔柔摟上他的腰。

“萬歲。”朱唇在他胸上一震,這兩個字隔著衣裳骨肉透進他心裡, 他也急急伸手抱住她。兩人摟著, 仍因太渴望像是做夢, 全沒意識到昨傍晚他倆才分開, 剛剛過去一日。福臨竟然眼眶發熱,聽了這兩個字兒動情,終於不是剛大婚時,一張嘴就喚他“表舅舅”。

強定了定神,又怕聲音漏了他眼眶溼潤的訊息,他伸手撫著她頭髮,小聲說:“瞧也不瞧, 直接撲到朕懷裡,就不怕是拐孩子的,拍花子?”

又是那好聽的聲音, 從頭回他說話, 她就發現好聽得不得了, 就算是朝她使厲害、發狠話也迷人的聲線,正擦著她耳朵。她耳朵伏在他胸上,蹭了蹭,說:“這手這胳膊,我認得。”沒穿鞋踩在地上,假山子洞裡有石頭,硌腳。她攀著他踩到御鞋上,手上使力勾緊腰,再一挺身兒,一仰頭,眼神就夠到他的臉了,“也不是小孩子。”

他沒顧上這句,低頭看她的腳,手裡的燈籠恍恍惚惚,他瞧了個影影綽綽,問:“鞋呢?”

“特意穿了雙新鞋,倒挑錯了,一走就響,剛怕把姑姑吵醒了,脫了鞋出來,剛來的急,就沒穿鞋。”

他眨了眨眼,這也能成?猴兒似的攀在他身上,抻著腦袋,一張俏臉在他眼前晃,眼裡的波光隨著燈籠跳忽,潤澤的一身豐腴凹凸有致地伏在他身上,一陣風吹過,帶過一陣桂花香,還有她身上的甜香。她嬌嬌念出來的一句:“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他正藉著燈籠朦朧的光愣神,眼前一暗,唇上多了一對朱唇,他不由自主闔上眼,先聽見燈籠悶悶的“噗嗑”一聲,接著是燈籠杆兒的“咯噠”乾脆利落地滾在地上,她舉著燈籠的手心裡出了汗,溼噠噠熱乎乎貼在他耳下。燈籠的篾和紙燃著了,年節放爆竹的香氣飄散而來,他覺得他也過節了。腦子裡閃著另一句“教君恣意憐”?今夜嚒?恣意憐?

上次她這麼主動,還是四貞妹妹頒金冊那天,她大大方方笑著說:“我親您。”那時候他發覺她不真心,至少不全是真心,唇在他面上遊,一下一下,猶猶豫豫,戰戰兢兢;還帶著說不清的絕情絕義,跟那次完了就再沒下次了似的。

今夜就是溫熱香甜的一雙唇,起頭就試探他,香軟的舌飛快地滑過兩人的唇,引著他去嘗她唇上紅色膏脂的味道,又搶他唇齒間的氣,腰間的小手也不老實,隔著衣裳在他腰後來回摩挲。

他硬掙出來喘口氣:“摸什麼?”三根手指仍在背後指指按按,揉得他渾身發軟,怕她在鞋上站不穩,他兩條胳膊緊緊摟著她,騰不出手來去探一探背後有什麼。睜眼時燈籠正在旁邊燃得歡,火光打在她臉上,她闔著眼睛彎著眉,眼梢眉角腮面都是笑意。

“腰窩啊腰窩。萬歲這幅身子怎麼長的……”說著又把臉埋在他肩上,噥噥說,“這麼好。”耳下的那隻手也捂到他腰上,摸完了腰又試試探探往下,“老虎的屁股也想摸一摸……”

金花說完反而收了手,雙手往上挪一挪,在他腰上勾住,側臉枕在他肩上,覷著眼睛看他。燈籠將燃盡了,還有最後的一點火,藉著這點光,她正好看他紅了臉,烏黑的星目要看她又怕她燙,猶豫著不敢往她身上挪。這一刻她才徹底把他和後宮那些美人兒劃了陣,若是情|場老手,女人比高中生明戀暗戀的物件還多,大約此時不是這樣羞怯的情態。

福臨有昨日的前車之鑑,撐著不落進的她的陷阱,等燈籠徹底滅了,又站了站,才說:“走吧?先離了欽安殿。”想想她沒穿鞋,“揹你?”

她摸黑在風兜裡掏了掏,變戲法似的拿出來一雙輕便的快靴,套在腳上,說:“走。”

他氣結,剛是她故意?踩著他的腳攀上他,雙手在他背上摸了個結實,引得他渾身起慄,還要嘆他身子好……他從頭幾回就嘆,他怎麼不知道博爾濟吉特氏能養出這樣的女孩兒,平日不顯山不露水,花樣卻多,腰窩?嘴上忍不住就問出來了:“什麼是腰窩?”

兩人正攜手從假山子洞裡出來,立在滿天星光裡,渾身浴著星,熠熠閃閃,她隱了臉上抿著的笑,低著頭小聲說:“我也有……有機會指給您看。”她也有一副好身子,每次綿綿窩在他懷裡,柔若無骨,又渾身勁道,凹凸有致的溫軟依著他。只他生怕她不樂意,並不敢言說,更不敢上手亂撫,不似她,前胸後背,她一雙小手摩挲了幾次了。

各處宮門都下了鑰,不知福臨如何安排的,兩人一路穿花拂柳,暢行無阻,各處的宮門一推就開。每一條御道上都只他二人。

金花柔軟的小拳頭給福臨握在掌心,頭頂闊亮的一條銀河,偌大宮城,此時此刻,只有她和他。她扭臉看他,星光微淡,虧他高眉星目,長眉濃密,才在這沒有月的夜裡朦朦朧朧現在她眼簾,這麼想著,她用另一隻手捏上他牽著她的袖管。

他湊過來:“累了?”她搖搖頭。

“好奇去哪兒?”他一直等著她問,偏她一言不發,亦步亦趨跟在他身旁。

“跟著您,去哪兒都行。”她不好奇去哪兒,這條路沒行過,肯定不是回坤寧宮,只要他倆在一處,去哪兒不一樣?

“昨兒出宮的事兒,皇額娘不知道?兩天了,都沒人問我,我編了好幾套詞兒,都用不上……”

“我們的動靜,皇額娘不知道,不好嚒?早這樣,也不用做這些戲,更不用費這些周折。”福臨回想起來,大約兩人剛要好,就被迫演“不入後宮”種種,一個嬌滴滴的小媳婦,他看得見,摸不著。看也不能放肆看,只能趁在慈寧宮時眼風潲一潲。

最近幾月,他總後怕。多虧反抗他母親的事沒早動作,若在大婚前舉動,堅辭不受母親安排的博爾濟吉特氏的姑娘,那他豈非生生錯過她,終不知情為何物,陷在欲的泥淖裡。

可他又後悔安排遲了,讓她吃了太后的虧,時時叫她去慈寧宮領教訓不提,還要往他後宮塞人,又要威逼著她勸他“雨露均霑”……憑她的心細如髮且慣會拈酸,不曉得心裡多彆扭憋悶。這麼想著他又悔應該大婚後就謀劃不領太后的命,那他是不是早就跟她長長久久在一處?兩人早把心結解了,她早知只她招了他喜歡,她也信他以前沒喜歡過別人,以後他也會一如既往,只喜歡她。

“可我喜歡今夜,還有昨日。”她捏著他袖管的手撒嬌似晃了晃,他細長的丹鳳眼睇她粉白透紅的臉,苦了他,費那麼多心思,防著慈寧宮散落在宮裡各處的人,更要視宮裡的規矩如無物。

還要給她捏圓搓扁,昨兒回宮換衣裳,褻衣兒他自己扯了扔在地上,吳良輔那麼伺候老了的,撿到手裡也禁不住頓了頓,退出去的時候腳步輕飄飄的不自然。都是她勾的,他對著她,不曉得如何把持到今日的。

他攥攥她的手算是應了。後來兩人都不說話,沉默地攜手推開一扇一扇的門,沐同一陣風,嗅同一縷香,終於走到太液池的碼頭。

“上次,你跟董鄂氏聊天,不是喜歡杭州?江南不太平,去不得,我們撐只江南的烏篷船。”福臨一邊說著,跳下船,回身架著金花的咯吱窩把她端下來,“正好太液池的荷花開了,行至荷花深處,吃一盞老酒,裝作是江南罷。”

金花在岸上看是一隻烏突突的烏篷船,到了船上,船板軟綿綿,設著牙席 ;長短篷裡裝飾著毛峰錦緞,只外殼是個竹篾。她忍不住笑,除了烏篷船的殼子,芯子金碧輝煌。

福臨坐在船尾,拿著手槳一撐,船蕩離了岸。金花望著岸邊影影綽綽的小宮女和小太監,笑著說:“這下好,終於不用被一隊人跟著了。”

他說:“就知道你不喜歡他們跟著。”船身搖了搖,他又點點頭,說,“坐下吧,這船容易翻,朕不會水。”

她在他對面盤腿坐下,手託著腮,桃花眼灼灼盯著他:“我會,我救您。”

手槳入水,激起一串水聲,船穩穩向湖中行去:“萬歲,您競會划船?”草原長大的順治帝,不會游泳,卻會划船,她還盯著他不撒眼。

“不比騎射難。”他幽幽答,一邊說一邊抿著嘴兒笑。夜裡避著人跟尚乘船的小太監學了半月而已。聽她跟董鄂氏聊天,驟然冒出個這樣的主意。預備了倆月,終於到今夜,荷花開得好,花葉間還生著蓮蓬,風清星朗,等不及跟她行到藕花深處,“你看看後頭的火摺子,掌個燈,籃子裡還有熱老酒。”

她歪頭看著他,他雙手握著槳劃一下,又一下,渾身藏在風兜裡,兩隻健碩的胳膊露在外面,聽他說,點點頭,卻不動。

“去呀。”他給她瞧得不好意思起來,學她愛用的嗔怪的語氣說了一句。

“我不想回頭,回頭就看不見您了……”她無限依戀,伸手撿起他明黃的袍子角,跟自己的正黃袍子打了個結。

作者有話說:

竟然沒寫到。

那就明天吧,明天肯定“暈船”。(手動重點)

明天夜裡九點,我準時。

福臨見金花的小手掠著兩人的袍子角把玩, 靈巧的手指在明黃和正黃之間翻,指上禿禿的,便問:“戒指呢?”

“脫了。摘了沒人給戴, 自然就沒戴了。”說完,手中的結打好了, 她又在荷包裡摸了摸,淡然一笑, “一會兒萬歲給我戴嚒?”這一句說得含著若干期待, 又有些寂寥,活脫脫秋日空帳,她對鏡攬妝,卻無人賞看, 更無處炫耀, 傷心失落都平淡如紙。

他心裡又不好受起來, 以前是她喚他“表舅舅”他不好受, 擺明了要拒他千里之外;現在她有一點傷心、失落,甚或是失望不如意,他也不好受,彷彿她是鮮靈靈的花,一個花瓣兒彎著了,蜷了邊兒,花兒還沒嚷疼, 他先心疼。

船正行到湖中,兩岸的宮闕亭閣在夜色裡若隱若現,初時還能望見跟著她倆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在岸上候著, 眼下也杳然不知所往, 近處是一片茫茫的水, 一篷孤舟,世上只有她和他。戴個戒指,何用等一會兒。

他收了槳,伸著長腿從艄公座上閃身下去,小船震了震,他倆就面對面,團團坐著。

他掌心朝上伸手,她從荷包裡捏出戒指輕巧地擱他手心裡,食指鬆手的時候還調皮地在他手心裡轉個圈,撓得他心癢。

捉著她的手戴好了,照例把她的手送到唇邊,薄薄的唇觸著她細白柔軟的手指,又用下巴頦的胡茬去刺撓她。耳邊是她的嬌語:“那以後天天給我戴?”

“不光天天,還有火油鑽。”他輕嘆似的說出這兩句。

金花本意不過是撒個嬌,沒想到之外又得了個承諾,心裡喜滋滋的。又想這不是哄人嚒?分明現在他不知跟太后鬧什麼鬼,連日日見面都做不到,兩人在他的宮裡跋山涉水躲到湖上,才能恣意拉拉手,說句話。

夜裡起了風,水上皺起一楞一楞的波,風向合宜,烏篷船就自往水南的荷花叢裡蕩,她看著船漂,笑一句:“這風吹著船行起來了,表舅舅您這艄公原來是個‘假把式’。”

福臨聽她說,也發覺船自己漂比他划來得快,難得方向也更準。頓時不好意思再回去艄公的座上坐,站起身預備去篷裡把火摺子點起來,看看酒還溫不溫。

一轉身才發現金花把兩人的袍子打了結,怨不得她剛拽著他的袍子角翻手指,從艄公座上邁下來只要一步,他覺得衣裳墜墜的,還當是她仍舊沒鬆手,牽牢他的袍子,誰知是她拿兩人的袍子打了結。

她仍舊用那雙飽蘸了星光的桃花眼看著他,就連尖尖的眼角也彷彿蘊著星,閃著波,只是嘴角垂著,下巴微皺,這臉上的神色就有點冷冽。

他瞬間悟了她為著什麼。順著袍子角回身蹲下,面對著她說:“朕補給你。”

“那您先說說,如何補?”她像是早知道他要這麼說,也不看他,盯著船舷,話卻追著。

補?他也知道是句空話,正日子過了,再來一日也不是那一日,再來一次也不是那一次,他解了袍子去景仁宮時就想到了,他陪著佟妃,那皇后就得自己守個空洞的喜房。只是他沒想到後來對皇后生出這麼多喜歡,還有這麼多捨不得、不好受,都是他以前沒嘗過的。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給自己埋下這一劫。

“朕以後日日陪著你。”

“那也不是大婚那一天了。”她一邊說一邊垂著頭,他恨天上星星夠亮,她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想裝瞧不見都辦不到。他二婚,在他看洞房花燭沒什麼稀奇,甚至,再來一次大婚也不是難事;可她跟他就僅有一回,她嫁了他就是嫁了他,竟是無論如何找補不了。貴為天子也有彌補不了的遺憾,倒不回去的時光,哄不好的美人兒。

想到這兒就扎煞手了,想抱她又怕她掙他,只能愣愣蹲在她旁邊,宛若一尊泥羅漢,倒不知道該怎麼過這條河了。

福臨正無計可施,一隻灼熱的手握上他的衣裳,輕巧揉了揉,水蔥樣兒的手指頭照準胸口戳了一下,耳中聽她柔柔輕輕嘆了一句:“多虧萬歲身子好,只不知是不是也是假把式……”他扭頭,正對上金花滿臉壞笑扭回臉來。

她還記得剛大婚那會兒,她去找他商量佟妃母親進宮的事,他說皇后生產,丈母可以提前進內伺候,她覺得他言語旖旎,想戳破他卻不敢,只能乖巧垂著頭裝聽不懂……現在終於反過來了。

偏這個呆人,空生一張俊俏的臉,還有一身腱子肉,後宮那麼多美人,孩子生了好幾個,她都把袍子角打結了,他還規規矩矩垂手蹲在她身邊,連手都不敢伸。這意思還不明顯?他還要等她怎麼主動……

她正想著,這人“騰”往後退一步要站起身,腦袋一下撞在篷頂上,多虧內裡襯著錦繡,外頭又是軟竹篾,只“嘭”響了一聲,船身疾晃了晃。

金花本來手支頤坐著,這一下坐不穩,身子往後傾,手撐在船板上。“哎……”這一聲還沒完,他弓著腰伸手把她拽倒,長臂一使力,託著腰把她撈進篷裡。她腰身在他臂彎裡,軟身半躺著,桃花眼彎彎,笑眯眯看著他,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說:“磕疼了嚒?”一對鼓鼓囊囊的胸脯就在他眼前隨著船顫,一陣一陣的甜香直往他心裡蕩。

另一手託著她後頸,他兜唇要去撫平她朱唇上的齒印兒,她一扭臉,伸出兩隻溫熱的小手托住他下巴頦,小聲說了句:“萬歲,您掌個燈。”

點了燈也不過一豆亮,烏篷船裡地方窄,火大了怕把頂上的底下的錦啊秀啊褥啊人兒啊點著了,不過他翻身回來看時,還是吃了一驚,就著那盞昏燈,她解了兩顆紐子。

白馥馥的一片肌膚,上頭是一頸白膩細瘦的脖子,兩片櫻紅的小腫嘴緊緊抿著,剛還灼灼閃的桃花眼如今閉著,兩片小扇子似的睫毛一個勁閃,還在大喘氣,翹鼻子的鼻翼隨著氣息微微地翕。

明明什麼都沒露,先看得他心驚膽戰,生怕她一扭身兒又自己摁著領子滾到一旁去。之前吃了太多教訓,再多也不敢看,更不敢動,他斜著身子,乖乖把臉湊上去,唇碰著唇,他才試探用手輕輕握住她的肩。

從來都是別人逢迎他,自從遇上她才改了章程,她說起才起,她喊停就停,她要什麼給什麼,還不能躲,更捨不得躲。先接了她的唇,

逮不住,丟不下, “啵啵”聲在唇線裡被無限放大,

一口氣反覆在兩人間吐納。

灼人的掌心,

衣裳還齊齊整整的,手一貼近身就給他熨了個面紅耳赤。初時他還硬撐,後來掌不住,

再這樣下去,遲早同昨日一樣,他強打著精神攥住她那雙不安分的手。

以為她多厲害,結果只是個花架子,待兩人衣裳扯脫淨,她硬閉著眼睛,眼圈皺起一圓兒褶皺,兩手交纏在他頸上,緊緊摟著他,一邊在他耳邊喁喁:“您別瞧。”

這才算是見了真章。

包在衣裳裡可觀的,少了衣料束縛只有更壯觀,他掌心撫

又念著吞她喉裡的那一腔氣兒。鶯兒啼囀,再多一聲兒,他唯恐還沒等花兒紅他先凋了。

小嬰孩兒的手躍躍欲試要叩門,她硬撐開迷離的星目,尖尖眼角欲墜未垂的淚灼著他:“萬歲,我是誰?”

“皇后?”他定定神,撫著香汗黏在鬢邊的頭髮,“噗噠”“噗噠”印下一個又一個輕慢的吻,吮幹她淡淡粉紅的眼角。面上越輕緩,裡子越急緊。她皺著眉在他唇下搖頭,一邊鋪陳著往後拗,頭髮灑了滿船板,她心裡癢,身上疼,食色行家,……

終於玩脫了,翻了船。

“朕的妻?”他想不出別的,頓了頓,又用嘴唇去量她的翹鼻頭。

她苦笑著,纏緊了手臂,藉著他的脖頸欠身到他面前,隨著那豆光忽忽跳的眼睛,直望到他心裡去:“是我。”說完這句,終於撐不住鬆了手,又皺著眉軟著腰跌回層層疊疊的錦繡裡。

他突然了悟,追著湊到她耳邊,喃喃:“金花……”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皇后?歷朝歷代,多少皇后?光他自己,就有兩位皇后。妻?靜妃也曾是他的妻。剝了這些頭銜虛名,舍了祖宗禮法,甚至解了頭髮,脫了首飾,蛻了衣裳,只是金花。她,眼前人。捏一顆花生,“咯嗤”,搓了紅衣遞到眼前,謔笑著湊上來親他,抱著他的孩子躲在他懷裡哭,吃得酩酊閉著眼睛到處尋他的唇……他愛惜的她,假使她不是皇后,不是他的妻,他也照舊愛她,不過時有了這些虛名,他光明正大隻愛她。

“是你嚒?”他囁嚅著堵上她的唇,從頭回見面就魂牽夢縈,看她兜兜轉轉,心急又心疼,做得天下的主,偏做不了她的主,又幫不了她,只能靜靜守著她。“是你嚒?”終於要如願以償,

烏篷船無聲地漂到荷花叢裡,給荷葉羈絆住,靜靜停在湖上。嬌喘鶯囀,斷斷續續在水上回響。

後來還是她雙臂緊緊纏在他頸上,在他耳邊小聲帶著哭腔說了句:“假把式。”他才狠著心,不出意外的,船往水裡頓了一頓。……

看她哭,又去尋她的手,扣著她捏緊的拳往她手心裡探,每次拉手都只能拉到個拳,無論他怎麼扣如何探都解不開,他原也不知道她一個現代人心裡的那些疙疙瘩瘩和心結,說不清捋不明的親戚,無論如何不能結的珠胎。

她僵了一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渾身一激靈,明知先苦後甜,但初時還是讓她起慄發顫,一口氣吸進去就沒力氣吐出來。等忍過了,先騰在雲裡,又溺在水裡,落不實,更喘不上氣,只能勾著他的脖子,拼命從他腔子裡渡氣,……

喉嚨裡亂響才知道自己還醒著,又彷彿不是,劍眉星目在眼前晃,她使勁睜著眼想看他的臉,只是矇矓中思緒飄忽,腦中的弦時繃時斷,她隱隱約約想起來避子的湯藥,她還沒吃。

“吱呀楞呀”,烏篷擦著碩大的荷葉“呱啦呱啦”響,船舷在蓮蓬竿兒上一力蹭,船舷染綠了蓮蓬折了頭,船身搖搖擺擺,周圍還有一圈一圈的漣漪,不斷漾開。烏篷船盪漾個不休不止,……

“萬歲,我暈船……”她終於忍不了了……

作者有話說:

比心。

【男女主無血緣關係,遠親,按照現代婚姻法可以結婚】

放棄了,整段整段刪了。

我覺得我預收和【專欄】要雙雙過50,現在雙雙49-

預收:清穿乾隆不是我姐夫?

傅酉酉對清朝不感興趣,卻清穿了。

富察氏,連名字都沒有,只知道父親是封疆大吏,兄弟有九個。

等等,她有個兄弟叫傅恆?

她猜,姐姐裡有一位必是乾隆元后。

乾隆就是她姐夫?

她捧著瓜子兒對著弘曆“嗑嘣嗑嘣”,興致勃勃圍觀這位翩翩皇子和哥哥姐姐們在府裡歡宴,不知是哪位姐姐?-

姐姐要出嫁,那下一個該她,她也得預備起來,捋捋城中青年才俊,選個夫婿。

女怕嫁錯郎,此事不好將就,她認真組局赴宴,挑中幾名好兒郎。

家世相當,前程也明朗,人都英俊正派,配她剛剛好,她也很動心。

比不上未來的皇帝姐夫,反正她的心也沒那麼高。

誰知,議婚都不成。

灰了心,躲在家裡當宅嬌娥,柔媚可人,摟著母親撒嬌:“在家當老姑娘,額娘養兒一輩子。”-

弘曆打年輕就見一個愛一個,多情、風流、倜儻,霽月風光都用來哄姑娘。

對女人,他“端水”到極致。

直到髮妻薨逝,傷心欲絕,他才幡然醒悟,他愛的一直是她?

再睜眼,他重生了,生在還未娶妻那一年。

他疑心髮妻也重生了,因她像是知道他花心“端水”,嫁他不幸,滿城招婿,只不看他!

見到他笑靨如花,殷勤喚他:“姐夫!”

這一聲“姐夫”令他大慟,半條命都去了。

生怕她輕輕鬆鬆就嫁了。

他去府中拜訪,聽她對母嬌嘆“老姑娘”,又“不嫁弘曆”……

她竟寧可當老姑娘,也不肯嫁他!

他險些把銀牙嚼碎,從此一刻不敢耽擱,千方百計追著傅酉酉訴衷腸-

弘曆有個燧囊,本應傅酉酉縫給他。

重生回來,她提了一句,他同個小媳婦一般,窩在屋裡搓絨拈針,縫了一個,獻寶似的捧給傅酉酉。

她勉為其難開啟看看:“還成吧,王爺愛‘端水’,每個女人都送一個,也太累了,要不這個……您拿回去送人吧。”

他委委屈屈伸出滿是針眼兒的手指頭,囁嚅:“獨福晉有。”-

傅酉酉有孕,弘曆想起頭回她吃盡苦頭,殷勤圍著她捧帕執壺,噓寒問暖。還紅眼圈。

她趕他去側福晉屋裡睡也不肯,硬要在她寢房外間睡榻。

等孩子出世,他恨不能自己撩袖當乳孃,把娘倆兒捧在手上怕摔,含在嘴裡怕化-

重生後,弘曆改了命,福晉生的長女沒夭折,長子也活潑健壯。

髮妻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節儉勤謹,活得恣意豪闊,還毒舌:

“王爺,您這詩,俗。”

“萬歲,這瓶子,活脫脫農家樂。”

他也不辯,更不敢駁,只要她開心就好。

福臨驟然聽她說這一句, 忙去捧她的臉,看她擰著眉心,迷離著雙眼, 面色穠酡。在黯淡的燈下,瑩白的臉微微泛慘白, 細瞧唇色也淡了。額貼上去,膩滑的額頭上溫溫的, 再去握她的手, 也是溫溫的。

他鬧不清她的緣故,只發現她顫得厲害,疑心她冷,忙披了風兜, 用自己汗溼的熱身子去暖她, 貼近了才發現她一團火熱, 只是囈完了那句, 她正愣神。

“金花。”他貼近她耳邊輕喚一句,她如夢初醒,嘟起唇輕輕挨著他親了一下,這一下惹了火,烏篷船更劇烈地晃起來,剛剛還只是蓮蓬和荷葉“呱啦”響,如今水聲也混進來, 船身一頓一提,柔水拍著船底,“‘啪啪”輕響。

兩人都聽到了, 他再去看她, 她迷瞪地睜不開眼, 正由著他,偏又彷彿少了回應,於是氣喘吁吁湊過去問她:“還暈船?”

她側臉對著他,扭開頭避著他呼上來的氣,手捂著眼睛凹出一陣圍追堵截的顫,抖得他一下掌不住,也隨著她順勢而下。

他嘆息一聲,俯身去吻她的側臉:“朕是假把式?”說著拽著風兜把兩人遮住,兩人就滾在一領淡淡木香的緞袍子下,臉對臉。

“撐船,是假把式。”她只夠力氣說這一句,說完闔著眼睛不瞧他,由著他用風兜把兩人藏嚴了,又伸手去抱她,精壯的胳膊彆彆扭扭地墊在她身下。“怪難受的……”她蠕一蠕,“平平寧寧躺著不好?”

他的唇還迷戀地在她面上“噗”“噗”地親,間隙裡說:“就一會兒,老嬤嬤說這麼著,對身子好。”說著他自己先輕笑了一聲。光聽,也能聽出來他情緒極好。引得金花忍不住睜開眼看他,伸著一根水蔥似的手指去抹他眉毛尖兒上晶瑩的汗,用乖巧又嬌柔的聲音說:“您有事,還是跟我實話說了吧。”強瞪著晶亮的眸子盯著他,盯得他躲不過,於是他挪著臉,像胖大橘求揉搓似的,一力往她指尖上蹭,蹭了半晌,才有些憨頭憨腦,又不好意思地說:“明年中秋,朕想當阿瑪。”

她聽了這句,閉上眼睛,舒口氣,說:“當阿瑪有什麼稀奇,再過六個月,宮裡保管添兩個小娃娃。您放心,我一定給您守好了,等得閒兒,先拉著蘇墨爾姑姑往她們倆宮裡轉去,不讓她們再懷成佟妃那樣兒。不好生。寶音姑姑在京裡,也能幫上忙。”想了想又說,“等明年中秋,豈止是當阿瑪,福全和三阿哥都會喊阿瑪了,下次我就教福全喊‘阿瑪’,滿蒙漢三樣兒的……”

正說著,兩片唇被他吻住了,他欠著腰湊到她面前,下巴上的胡茬兒一個勁兒往她下巴和臉頰上掃,剛剛顧不上,現在生怕臉上給他扎出血點子,鬍子怎麼這麼茬硬……可又捨不得推他,她乖乖躺著閉著眼睛不動,由著他“啵”“啵”親了片刻,然後唇風送出來幾個字兒:“咱倆的娃娃。”

這幾個字兒把她驚醒了,她一把把他推開,又從他胳膊上翻下來,剛還在想這事兒,將起了個頭兒,就被他一通動作喚了回來,現在他又提醒她,她的避子湯還沒喝,豈止沒喝,還沒預備。

這事不僅要避著福臨,更要躲著太后。方子上的藥,有一半她嫁妝裡有,還有一半要去太醫院尋。不好把方子拿給太醫驗看,她跟烏蘭呼和商量,她倆變著法子去要,根據藥的藥性編故事,什麼跟人慪氣,氣瘀了;貓貓最近鬧貓,發春了……才剛去尋了一味來,還差一小半。

她事先沒想到今夜是這麼個情形,推推搡搡他那麼多次,這次一時忘情;寶音姑姑說月信過去連喝二十一天,掐著指頭算,這月的信兒已經過了幾天,她天亮了開始喝還來得及?他,哪裡學的這些歪招,竟用胳膊捧著她,這麼想著,她渾身不舒服,下|身也黏膩膩的。會不會一擊即中?!不會吧,天時地利人和,少一樣兒都不成,一次就有都是狗血劇或者偶像劇……

她胡思亂想,心煩意亂,背對著他躺著。他又湊上來,胳膊疊著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委屈地說:“金花,你不樂意?不想跟朕生娃娃?你分明喜歡娃娃。”說完,又大狗大貓一樣在她耳邊膩咕,高挺的鼻子蹭著她耳後的面板。面板相觸的聲音原本低微,只是那塊面板薄,又近在耳邊,聽起來就是高調的“沙沙”聲,激得她縮了縮脖子,低聲說:“我怕。”她怕他跟她那一絲遙遠的血緣關聯,放在上輩子她都不願意冒這樣的險,更別提醫療水平低下的清初。

他以為她怕懷孕生產,腦海裡立刻現出佟妃生產時血房裡的她,直直挺著腰,一腕攥在佟妃手裡,臉色蒼白,不知是不是嚇壞了,失魂落魄的。

哪有讓還沒生產的小媳婦兒去陪產的道理。當時他就心生不祥,怕她以後不肯跟他合帳。今夜這麼順利他實在驚喜,只是一溝過去還有這一坎等著他。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慢慢給她去心結。

“佟妃年紀小,懷相也不好……過去不提了,我們慢慢來,若是你怕,不妨先等等?”他說著,順著胳膊把她在懷裡摟緊了,寬厚的胸貼在她玉滑的背上,“朕不願你吃湯藥,吃湯藥怕傷身子。”

她不吭聲,由著他自己在身後喃喃:“朕又捨不得不親近你……”今夜這個意外的甜頭,他原沒指望這麼快,可既然她樂意,他一刻也不想等;有情的床笫果然歡愉非常,是他沒嘗過的酣暢,靈和肉,一旦疊了雙,那痛快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甜不膩,甘冽不醉,還沁人。而且總像欠了一口,明明已經盡力而為,卻有些不盡興,現在把她摟在懷裡,他又想疼她,身子也還能,他抻了抻腰……所以不碰她根本做不到,想都別想,之前兩人一直止乎禮,他還能勉強把持;如今起了頭,就沒有回頭箭了。

“要不,朕問問太醫院有沒有男子避子的方子?”他思量了半天,說了這麼一句。

男子避孕自然最好,可金花又怕傷了福臨。他在歷史上是個病秧子,唸書咳血,夏天中暑,而且二十幾歲英年早逝。

“英年早逝”,字字驚心。她初來時聽他聲音好聽,身子英挺,總覺得這麼一個俊人,可惜了。可是,他不愛她,再俊再好跟她什麼想幹?由著他跟烏雲珠胡鬧去。她只等著給三阿哥當嫡母,當太后。

萬萬沒想到,他沒愛上烏雲珠!歷史上的細節分了岔兒,他只在她身上用心,說了一次又一次,她幾次沒聽到,最後也終於聽到了,還當了真。況且,這一副健壯的好身子,分明不是個病秧子,剛那番提送……她想著,禁不住紅了臉。還得抓緊給他“種痘”,幫他好好保養身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給他喝避子的湯藥,她捨不得。

她攢了攢勁兒,翻身回來,跟他面對面躺著,嬌羞地說:“千萬別傷了萬歲的身子。”說著伸手到他背後去摸他的腰窩,這副好身板,可別作敗壞了。她最先喜歡的,不就是他這一身腱子肉。

想了想,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個法子。

他聽了,把一雙丹鳳眼硬生生瞪成了杏眼,問她:“這能行?”

她嫣然一笑,說:“能行。就是沒得麻煩,回回都得提前預備。”又把頭臉藏到他肩上,怕給人聽到似的說:“而且就萬歲這情形,還得多預備。”

他伸手在她背上摩挲,摸著一節一節突出的纖細的骨,低低頭,在她耳邊說:“朕什麼情形?”又是那把好聽的聲線,她沒孕,她的耳朵聽這聲音要懷孕了。穿越後被包辦了他這個夫君,相貌堂堂,英明睿智,又處處替她著想,她心滿意足。

帝后在湖上住了整夜。

金花回宮,天還沒亮就趕著烏蘭和呼和去太醫院尋藥,急忙煎了喝,一大碗又酸又苦的藥,她端著一飲而盡,這事兒暫且撇開了。

早上嬪妃來請安,她沒力氣應酬,渾身沒一處舒坦,邁步抬不動腿,坐著腰痠,又沒睡醒,腦子裡像蒙著一層紙皮。眾美人說話,她要反應一晌才明白,明白後也想不出應對,本來滿蒙漢三語都伶牙俐齒的一個人,成了個沒嘴兒的葫蘆。這天只跟美人兒們來回說了幾句,回回都吃了虧。

偏她連跟誰說了什麼都記得模模糊糊,原來愛情讓人變傻是這個意思?食色的行家兩輩子才終於體悟了情|色的真意。

下午的晚膳也只是爬起來喝了一大碗苦藥。到傍晚,她正睡得香,湊上來一個精壯的身子,兩手捧著她的臉,輕舌忝她的唇,又用鼻尖蹭她的鼻尖。她嘟囔個“別鬧”,翻個身兒繼續睡,這人就把她摟在懷裡,一管鼻尖微涼的鼻子在她頭髮絲兒裡,後頸窩,臉旁,耳後來回聞聞嗅嗅,親親吻吻。還小聲在她耳邊喚:“金花。金花。”

她仍不理他,闔著眼睛。他翻身到她對面,一雙溫潤的薄唇在她眼下,鼻尖,唇角湊來湊去,過後又來嘬她的嘴角。親完咂咂嘴,說:“喝湯藥了?哪裡不舒坦?宣太醫了?”

她才睜開眼說:“渾身寒浸浸的。”睜眼看他躺在面前,劍眉星目,懸膽高鼻,語氣關切,臉上漾滿了笑,表情都堆在臉上,毫不設防地盯著她。

忍不住地伸手摸摸他的濃眉毛:“咦,不是不入後宮?萬歲怎麼來了?”

他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留戀無限地親一親,小聲說:“朕想你了,也不想再偷偷摸摸,一會兒去慈寧宮,乾脆就把這事兒了了。”

作者有話說:

求收藏專欄。

稽核真的太專業了,每次挑一段鎖,改到現在我有點不認識中國字兒了。

情緒穩定的人可以繼續改。

謝謝你看到這兒啦!-

金花虛虛捏個拳頭, 被福臨緊緊攥在手裡。她還闔著眼睛,聽他說要去慈寧宮“了事”,本應好好問問他最近忙什麼, 預備怎麼樣了;可她精神頭不濟。十六歲的人,正當青春年少, 累也不過睡一覺該補過來了。可她這次稀奇,睡了大半天竟不管用, 估摸鐘點還早, 她再睡一會兒。

福臨把她的拳握在手裡掂了掂,送到眼前,雙手捧著去展她的手指頭,尖尖的五根白筍般的手指, 並不著力, 輕輕鬆鬆就給他掰開了。手心裡沒什麼稀奇。甚至他還就著光看她的掌紋, 清清楚楚的三根掌紋在虎口擰成一股, 稀鬆平常的糾纏曲線。他以前還揣測她大約“斷掌”,不想給人瞧見,才總捏個拳。如今展開那雙柔嫩的手看,猜錯了。

“金花,朕一握,你就捏個拳,是為何?”他把她的拳重蜷回去, 放到鼻下嗅。她的手上也是一股甜香,還有淡淡的胰子的藥草味兒,輕輕幽幽, 他聞也聞不夠。就跟她這人似的, 他沒夠兒, 才連捏拳這種小節也辨得出來,又要費時間花心思考量。

金花捏的拳,是她僅餘的理智。這點理智一直往後退,退到現在,只剩不孕不生。這話跟誰都說不明白,只有她自己守著,不能說不寂寞,但是他對她這麼好……比起他倆日常的甜膩親近,這樣兒小缺憾她還能忍著。所以只微微笑著,眼睛也不睜,清了清嗓子,說:“習慣,打小這樣,您一問,倒是的,我怎麼總捏個拳……”

“上次見的寶音姑姑,是你的乳孃?再見她,朕要問問,看你是不是當真打小捏拳,有沒有哄朕。”他並不信,只是這句說的,裡子都是寵溺,他想跟寶音姑姑說說話,多半因為他想知道她小時候什麼樣兒,怎麼長大的,什麼脾性。

他還惦著她,見的人多了,沒見過這樣的習慣,人有百種,可他總覺得她像是有大事瞞著,話沒說透,這捏著的拳就是個防備。可他再好奇再惦著也不想逼她,只有慢慢問她緣故,等她解了心結自己說出來。

這麼想著,他對她心不足起來。貼著臉過去輕輕吻她的眼睛,唇峰捻著她濃長的睫毛,說:“還沒睡醒?朕想你了,陪朕說說話兒。”

“我說的,您又不信,還說什麼……”她小聲咕噥著,仍一心想著睡。傍晚去慈寧宮路上多少話說不了,醒了梳妝時也能說,非要這會兒說,鬧得她不能睡。

翻個身,對著他的被子沒遮嚴,她穿著睡覺的月白色衫子撩出去個邊兒,他伸手捻了捻,軟軟糯糯的布料,給她滾得皺巴巴,她身上的甜香氣撲面而來。

他忍不住,順著她的衫子伸手進去,又掀了被子,伸手從後面抱住她,掌心握著一對兒鼻子粉潤的白兔,瞧不見,觸著柔軟可人。

“金花,睡覺怎麼還摟著兔兒。”他把頭埋在她頸上,親得“噗噗”做響,掌中的兔兒鼻撓得他心癢,手指就往白兔圓肚兒上摩挲,兔兒肥腴,縱使他修指長手,一手仍握不住,指尖多撓刺兩下,兔兒就蹦跳起來。她“唔”了一聲,赤著面轉身回來,兩人就面對面了。

他拉了拉被窩兒,把兩人頭臉藏起來,只露著個腦袋頂。他身上好聞的木香氣幽幽透過來,人也往她身上貼,卻不想他到了眼前倒規矩了,壞笑的臉上狹長的丹鳳眼微微彎著,說:“皇后的腰窩給我瞧瞧。”

金花臉上還是兩片紅雲,眼含迷濛星光,坦坦蕩蕩拉著福臨的手往腰後探,躺直了,腰際凹進去兩個窩,她捏著他的手指來回撫,說:“這兒。摸到了?”甜笑著抻抻懶腰,“您也有。”

他伸著胳膊把她整個攬在懷裡,兩手在她腰際探了幾回,終於摸準了,左右手分別在她腰上點了點,又嫌隔著衣裳,撩開袍子進去摸她膩白的面板。

她才知道中了計,被他兩條長胳膊摟了個結實,人就沒遮沒攔呈在他懷裡,他往上拽她的袍子,她只輕嘆了句:“萬歲,這日頭……”這日頭還在天上懸著,他先抽走了她說話的力氣,又三下五初二蛻了她穿著睡午覺的衣裳。

烏蘭和呼和一早開始忙,先去太醫院要了藥,又開嫁妝箱子,照方分藥、煎藥,皇后睡下她們終於歇了。皇帝來坤寧宮,不叫她們進去伺候,她們就在廊下候著。

還是吳良輔老辣,站了一陣,些微聽到點兒動靜,先招呼吳祿和吳不服去外頭御道上,一邊跺跺腳,說:“咱們也松泛松泛,今兒不誤了去慈寧宮請安的時辰就行。”

吳不服是個憨小子,說:“乾爹,這怎麼會耽誤,收拾停當就該走了,我們娘娘那個佛爺最是個利索人兒。”

吳良輔拍了吳不服一巴掌,說:“你少議論。瞧著吧。”

烏蘭和呼和沒見過這陣仗。初時只聽兩人在殿裡喁喁說話,嘰嘰咕咕,也不知說什麼,她們見怪不怪,帝后兩人只要一處就滿蒙漢三樣話換著說,高高興興。後來不知怎麼的,聲氣就異樣起來,兩人一會兒打著搶衣裳,一會兒告饒,一聲兒抽冷氣,一句兒詠,一句兒嘆,後來就一聲緊一氣松,晃得床架子“吱楞吱楞”,鳥啼嬌鳴幽咽欲絕,生嘶馬嘯的。她倆都十五六歲的姑娘,曉事了,紅著臉低著頭,挪蹭著往外走。

走到御道上,吳良輔見她倆出來,一拍巴掌說:“看兩位姑娘也出來了吧,這就對咯!”又對著吳不服和吳祿說,“瞅著吧,一時半會兒且走不了呢。”

吳祿機靈,轉著眼珠小聲跟吳良輔說:“乾爹,萬歲爺可好久沒翻牌子嘞。”

吳良輔嘬著牙花子說:“從大婚之後吧。”

“那萬歲爺這次跟皇后……,之後,是不是又好久不翻牌子?不該啊,萬歲爺以前可不是這麼個路數,而且萬歲還這麼年輕,氣兒也盛。”吳祿繼續轉著眼珠琢磨,乾爹總說要揣摩聖意,這樣才能當好差,他遇著個機會就瞎琢磨。

這話說著就捱了吳良輔一腳:“瞎掰!你們這幾個乾兒子,我算是都看走了眼,指望不上。應該是後宮的其他主子的日子該難過咯。”

吳祿捱了踢,一邊撣著衣裳上的土,又湊上來,腆著臉問吳良輔:“乾爹,這話怎麼說的?”吳不服聽著,也湊上來,爺兒仨三個腦袋碰在一起,聽吳良輔說:“你們伺候萬歲爺也這麼些年了,什麼時候見萬歲爺對哪位主子上過心?還不都是寵幸完了就撂開手?對佟妃已經是最好的了,養孕的時候,萬歲爺連景仁宮的門口都沒到過。唯獨皇后娘娘。”吳良輔說著,加重了“皇后娘娘”四個字兒的語氣,“你們見誰像皇后娘娘這麼得萬歲的看重?又是挑首飾,又是出宮,又是烏篷船……就連養心殿新置的妝臺,瞧著吧,也是皇后娘娘用的。別的人啊,沒份兒!”

過了八月節,福臨就吩咐內務府給養心殿西暖閣加一堂梳妝檯,又著人做了若干首飾,就是上次出宮前兒金花在養心殿見到的梳妝檯和那幾個首飾錦盒。當時吳良輔和吳祿猜不透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養心殿除了皇后宿過,別的嬪妃都沒宿過,平日連個女人都沒有,置個梳妝檯白白落灰?後來見皇帝跟皇后在梳妝檯換首飾,他們才恍然大悟,專門準備個梳妝檯,皇后娘娘梳個頭便宜。

吳不服聽了,點點頭,把後宮的主子思量了一圈,憨憨問一句:“那太后能樂意?”

“太后當然不樂意,不過太后不樂意也不算數,瞧好戲。”吳良輔說完啐了一口,又說,“別扯閒篇兒了,預備萬歲爺的衣裳和沐浴吧。依我看吶,以後也別折騰,乾脆把萬歲爺的靴帽袍褂一應物什兒在坤寧宮備一套,除非皇后娘娘跟著在養心殿伺候,萬歲爺指不定還住不住養心殿。”

這天,帝后去慈寧宮請安,就在太后面前過了明路。

下了輿,福臨邁著長腿踱步過來挽金花的手。她看他,他點點頭,一臉肯定和不在乎,她才把手遞到他掌心。等見到太后,太后見二人攜手而來,臉色黯了黯,旋即恢復了神色。

到伺候點心時,福臨主動說:“皇額娘,皇后昨夜欽安殿進香,累壞了,今夜的點心,兒子伺候您?”金花正站在一旁搖搖欲墜,腿痠腰軟,可是精神好,鵝蛋臉紅撲撲的,眼睛裡像是含著秋水,風姿比之前更勝一籌。

太后也發覺皇后異樣,更水靈更明豔了,可是又不見養心殿和坤寧宮的小太監來報帝后動向,想是皇后入秋貼了秋膘,聽皇帝這樣說,知道是自己安排在帝后兩處的耳報神出了紕漏,八成這兩人暗通款曲,眾人都被矇在鼓裡。

再看更不得了,皇后給皇帝盛了碗湯,剛擺在皇帝手邊,他光明正大握上她的手,直愣愣含情脈脈盯著她,臉上還笑意盈盈。誰的兒子誰知道,福臨何時曾這樣待人,就算是生了阿哥的寧妃和佟妃,也未見過這個心思深沉皇帝的溫軟的笑臉。

不是勠力前朝,“不入後宮”?

更可怖的是,等他為皇后求座,跟太后應對就恢復了以往的不動聲色和不著情緒,淡淡說:“皇額娘,求給皇后賜個座。一家子骨肉……”

金花聽他這麼說,趕忙用眼神跟他說“何必呢”,大婚三個多月,她一直立在一旁伺候太后,只要能讓她跟他在一處,她就心足了。

歷史上,直到順治帝去世,也沒擺脫太后的影響,太后握著前朝的老臣、大將和權柄,表面上前朝的事福臨做主,其實是太后明著暗著讓著他,若是太后發威,福臨就是個傀儡,事事做不得主。

金花不知道,又一處細節變了,福臨不是“媽寶”皇帝,他要收回太后的權柄。最近他“不入後宮”,正暗中操持此事,不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跟太后“針尖對麥芒”。如今他想跟皇后長長久久在一處,就不能繼續拖拖拉拉遮遮掩掩。

作者有話說:

64章,太想把原文放出來給讀者大大看了。第一稿鎖了3000字,第二天完善到自己看著基本滿意,後來稽核一直鎖章,刪掉了300多字,好多情節就刪得七零八落。讀者大大如果能摸到專欄,超希望你們能看到原文-

太后聽福臨替金花告座, 認真往福臨臉上端詳。人還是那個人,不苟言笑,不露情緒, 今兒精神尤其旺,玉白臉頰上淡淡的紅暈。只是他最近接連反常, 讓太后心裡嘆息,兒大不由娘, 先是“不入後宮”, 後來又常常不來請安,但都不及今兒這一連串,先是帝后二人親熱地攜手而來,後來又要親自伺候自己用點心;不理會他, 他竟然要給皇后求個座。

按規矩太后是上人, 用點心原該小媳婦伺候。太后忖著她這規矩還松, 都是科爾沁草原來的, 一天只讓媳婦伺候一頓,還沒一日三餐四時地叫她立規矩。平日福臨不管這些,沉默地在膳桌上布肉吃肉,添湯喝湯,偏今兒一而再,再而三地維護皇后。太后琢磨不透,他倆是和好了, 還是福臨借皇后做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

這麼想著,太后看福臨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眼神本來就跟寒潭水一般, 如今更是寒夜中的寒潭水了, 一絲兒光亮也沒有, 黑洞洞的嚇人。四貞格格見膳桌上母子彆扭,忙打哈哈說:“額娘,今日別勞動皇后了,女兒伺候一回如何?讓女兒盡一盡孝心。”

一語畢,四貞格格先拾掇了下榻,又把正在怔忪的皇后推到皇帝身旁坐著,金花一歪,斜簽著身子摜在福臨座旁,剛要起身,被福臨扯住了胳膊,衣裳擋著旁人瞧不見,修長有力的手上的溫度透過衣裳傳到她身上,她扭頭看他,他端坐著,高鼻深目的側臉如琢如刻,對著她的嘴角輕輕揚了揚,意思是讓她坐著。她不自覺臉上微微暈上來一個笑,就在他旁邊坐下。

結果皇后一落座,皇帝這頓點心就進的香甜,他不理會太后的臉陰得要下雨,見蘇墨爾燙了藥酒,樂呵呵地說:“皇額孃的什麼好酒,賞兒子一盞。”

蘇墨爾看了看太后的臉色,猶豫一下,還是給皇帝斟了一個滿盞,畢竟是從小捧著他長大的老僕,對他的感情深厚非一般人能比,又比母親超脫,不會纏進兒子婆媳矛盾裡。蘇墨爾對皇后的不滿多半來自太后的敵意,若是單究蘇墨爾,她對皇后沒有不滿意的:模樣兒好,脾氣好,心地好,對非己出的娃娃愛護非常。不過礙著太后最近心裡不痛快,她也避忌著,不把福全往坤寧宮裡送。

正想著,福臨幽幽說:“還要一盞。”

蘇墨爾端著壺給他滿上,又說:“皇帝慢些喝,太后娘娘這酒有後勁兒。”福臨玉白的一張臉,剛還繃著,一本正經,喝了這杯酒面上就鬆弛了,帶著商量的口氣跟太后說:“皇額娘,兒子有件事兒,想跟皇額娘商議。”

“哦?”太后不徐不疾問應了一聲。這時殿裡“嗷嗚”一聲,是蘇墨爾抱著福全進來了,福全見了金花,伸著兩隻圓滾滾的小胳膊要抱,身子傾過去,嘴上就“嗷嗚嗷嗚”不停。

金花眼看看看著福全,小嘴巴一張露出來兩顆俏皮的門牙,穿了一身深寶藍的衫子,跟福臨今日的常服一樣顏色,胖嘟嘟的臉。想也不想就伸手,蘇墨爾卻不撒,從旁邊瞅著太后,太后輕輕點了點頭,又向福臨:“何事?”

蘇墨爾得了太后的懿旨,才放心把福全墩到金花懷裡。金花往後縱了縱身,把福全摟在懷裡,娃娃的大腦瓜正倚在她胸上。

福全到金花懷裡,福臨也放了筷子,“咕”地把盞裡的酒飲了,伸手逗娃娃。福全小雖小,但被父親抱多幾次,模模糊糊就能認人,又血濃於水,愛親近他,福臨一伸手,他先笑嘻嘻攥住手指頭;等福臨展顏笑,娃娃也一咧嘴,兩顆小白牙就在燈下晃閃。

金花見他父子開心,顧不上探究福臨太后剛剛要商議的事兒,扭著身兒把福全攬在懷裡,伸手去摸他的衣裳,查檢乳孃有沒有盡心給他添補衣裳。奶娃娃的香氣沁得她心悠悠然,這一世間最好聞的味道,第一是福臨身上的木香,第二就是福全身上的奶香了。福全瓷實肥糯,抱在懷裡沉甸甸的,她本來就渾身酸澀,這麼一使力,周遭都緊扯著累,可就算這麼著也不捨得撒開,她低頭親親福全的頭髮,誰想到她給這父子倆拴牢了。

一大一小玩躲貓貓兒,玉面郎君先扭頭拿個後腦勺對著兒子,再扭回來一眨眼,小娃娃就被逗得“咯咯”笑個不停,臉伏在金花胸上,一邊笑一邊流口水。多來兩次,他竟然也學著父親的樣子,先把臉藏在金花胸上,再呲著牙轉出來,看到福臨的臉就“咯咯”笑一陣,在金花懷裡扭來扭去,折騰不休。金花一手抱著娃娃藕瓜兒樣兒的腿一手託著小脊背,每次福全“咯咯”笑,她也跟福臨眼神一碰,兩人會心一笑,這的默契甜蜜,竟是千言萬語也比不了的。

福臨逗弄著孩子,一邊漫不經心對太后說:“皇額娘,兒子想停了命婦進宮執侍,宮裡要用人,直接讓內務府從包衣裡選,反正都是咱們的奴才。”說完,見兒子一隻小手正托住金花的胸,再細看,他頭臉正在兩|乳間,臉往皇后胸上一拱,高聳低垂的形狀就明明白白現出來,他突然想起他手上捉的那對兔兒。玉白的綿軟,粉紅的小圓尖鼻子,揉在手裡涼涼柔柔,還有她的吟哦……這本是奶娃娃的尋常舉動,捧著口糧吃|奶的慣常姿勢,他起初還聽太后說:“一時……”後來精神全被兒子手撫臉碰的引走了,又忍不住起了爭奪的心,扭著身子從背後抱著福全,自金花懷裡把娃娃抱起來,示意蘇墨爾來接,伸著胳膊直接把兒子還了。

這才驚覺他壓根兒沒聽見太后應了什麼,只是也沒心緒再在慈寧宮跟太后鬥法,急急拉著金花行禮出來。這一下走得急,連金花那花盆底兒“噗篤”“噗篤”亂了方寸也沒聽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就出了慈寧宮,拽著人就往坤寧宮的方向疾步而去。

金花拽了拽他沒停,於是小聲喚了句:“萬歲。”硬站著不動了。

他回頭,看她立在宮門口,低著頭。跟他離著一步遠,手還拽著沒放,有似話說,於是踱了兩步回去,湊到她耳邊,柔聲說:“怎麼?我們回宮。”

就聽她說:“萬歲,乘輿可好?”他就著門口的宮燈細看,才發現她額上起了汗,側臉白中透粉,又想起昨夜今日的那些香汗嬌息,傍晚硬撐著起身時那一身嬌軟的骨|肉,險些拿不成團……驀然明白她怎麼了,又深恨自己粗心,剛太后讓她立了那半天的規矩,更別提還抱娃娃,福全那小子養得胖,少說也有二十斤。

“朕抱你?”他也不是他了,若是以前,他興許一抬手已經抱著她上輿,現在他總怕逆了她的意,想抱也要先問問。

“您扶我一把。”她想了想,還是自己走到輿旁,今兒已經幾次三番的逆太后的意,何苦臨了再在慈寧宮門口點她的眼藥,行幾步她還行得,還真是美人兒燈?吹吹就壞了?何至於。

回了坤寧宮,先讓呼和拿藥來吃,福臨見她喝藥喝得輕巧,一大碗黑褐色的湯汁一飲而盡,又想她說治風寒,於是說:“朕也有點寒浸浸的,給朕端一碗喝喝。”

金花說:“藥也是胡吃的?您今天又吃了酒,更不能混喝藥了。”又想給他移移念頭,“您幫我去架子上拿個梅子過過口,嘴裡又酸又苦。”

於是金花歪在榻上靠著個引枕,懷裡揉著大胖橘,看福臨在她殿裡忙,身高八尺,膀闊三亭的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常服,笨手拙腳幫她倒水,拿梅子。她噙了一顆,又拈了一顆送到他嘴邊。他皺著眉舔了舔嘴唇,她把嘴裡的梅子撥到一邊,鼓起一邊的粉腮,笑著說:“您嚐嚐,這個不烈,微微酸微微甜。”他才接了含在嘴裡,“啵啵”嘬著說:“皇后宮裡好吃好喝的盡多。”滾身到榻上,在大胖橘旁躺下,頭就硬抻在金花的引枕上,又伸手去撓大胖橘,肥著膽子在大胖橘脖後狠捏了一把,大胖橘收住了金花揉|搓出來的“呼嚕”,站起身弓了弓腰,踱著步子一跳,從榻上走了。

福臨趕緊佔了大胖橘的位兒,往她身旁貼了貼,跟她臉對臉躺著,趁勢說:“朕以後就想在坤寧宮住著了……”說完又小心看她的神色。

“也不是不行,就是在我宮裡可不能翻別個的牌子。”她說著枕著胳膊閉上眼睛,睡不夠。

他湊過去吻她的櫻唇,喁喁說:“以後都不翻別個牌子。”溫情款款用手背蹭她的臉,又去捏她粉紅色的耳朵,正膩歪著,看她睜開桃花眼,眼角眉角尖尖,嫣然一笑,又聽她說:“咱提前說好成嚒?我規矩大,您要是跟別人聞香摸玉的,就再別跟我這麼著,我只獨佔。”說著把他的手拖到眼前,說,“這手碰了別人,就不能碰我。”

福臨見金花剛剛還是朵嬌花,一說翻牌子就化成滿身刺兒的茜草,心裡樂開了花,不是勸他“雨露均霑”的時候了?她這不是白費口舌,都說只在她身上用心,還這麼不放心,要試探他,還裝著厲害跟他放狠話。

“不光不碰,想都不想,只想著你……”說完去親她,一邊唇風裡喃喃送出她的名字:“金花。”他精神松,懈了力,不防備她一撐翻到他身上……

作者有話說:

謝謝陪伴~

福臨本來側躺著, 不防備被金花伸著纖細白膩的胳膊壓著膀子攤平,眼前花哨,剛剛嫻靜躺在他身邊的她已經跨馬奇在他身上, 手也從肩上摩挲向他發達的胸。

她還含著酸梅子,粉白的香腮一側微微鼓著, 配著精巧的小鼻子和微微呼著氣的厚嘴唇,更顯得俏皮活潑。從他處望她, 下巴鼓著, 渾圓的下頜線豐潤可人。調皮地笑著,伸手撫上他。

他忍不住也笑了,就說她在船上時那麼生澀地縮手縮腳。反常嚒,全不像之前的她, 掛在他身上大著膽子按胸摸肩, 甫見幾回時, 他已被她明著吃了幾回豆腐。又會摸, 又會親,怎麼見真章時反被他從頭至尾牽著走。撅著嘴閉著眼睛,還歪著頭,被他鼓搗得直皺眉,胳膊摟著他,那神色又嬌又委屈。眼前壞笑著的她才該是她。

挑了挑入鬢的長眉:“怎麼?”說著雙手掐住那握纖巧的小腰,他手大, 她腰又尤其細,他拇指指尖相觸,將她牢牢箍住。

她翻上去先悔了, 他, 不動聲色間已經暗暗用功, 先預備起來了,她翻身上去,本來只是逗著玩兒,竟中了圈套。想翻下來時已被他緊緊把住,動彈不得。

“萬歲。”她含著酸梅子含混嗔了一句。

他已經挪騰手,跟抱福全似的,一隻有力的胳膊在背後勒住她,另一手托起她,起身下榻,捧著人往寢殿走。她懸空著,一緊張,雙手摟著他脖頸,腿就繞上他的腰,猴兒一樣攀在他身上,一邊趴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戲謔地說:“萬歲,那樣,也行得路嚒。”

等兩人滾到帳裡,福臨“咻咻"喘,一邊用氣聲兒說:“皇后如今著實沉手。”摸摸她的發頂,“行不得,也不能在外頭。”唇也湊上來,唇線重疊,兩人嘴裡都含著梅子,津液生髮,親起來越發酸甜適口,一來一往,“啵啵“輕響,又都嫌梅子礙事兒。

後來金花伸手像撓胖大橘似的撓了撓福臨的下頜,福臨被她撓得心裡越發癢,一邊攥著她的手,一邊鬆了唇,緊喘兩口氣,說:“怎麼?”

“礙事兒,容我先把梅子吃了。”說完鼓著臉在他耳邊細細嚼酸梅子,銀牙磨在核上,極輕微的“唆稜”聲。見她這樣,他也對著她噬起梅子來,一邊嚼,一邊仍嘟著唇去湊她的臉,又怪模怪樣地擠眼睛,搖頭:“酸。”

桃花眼對上丹鳳眼,唇又貼成一對兒,各人嘴裡一枚核,互相往對方嘴裡舌忝,舌頭忙著打架,牙齒也來湊熱鬧,你來我往,終於誤傷,不一會兒兩人嘴裡開始泛鹹腥,還是福臨怕再傷了她,先收了兵,嘴裡含著兩枚核兒鬆了口。玉白的小手,掌心裡墊著帕子伸到他嘴下,他一鬆唇吐出來,她剛要再攥回去,他從她手心兒裡把潮乎乎的帕子接過去說:“攥它做什麼……”又往地上一擲。

她心裡“撲通撲通”驚跳兩下,想了想,眼裡晶光閃爍,幽幽說:“萬歲,此情此景,我好像見過。”一廂說,一廂盯上福臨的臉。

“哪是好像。不正是大婚那夜,朕接了你手裡攥著的子孫餑餑。”縱身過來,也直勾勾盯著她,眼睜睜看她忽閃著桃花眼,扭開小巧的鵝蛋臉,滿臉堆笑伸手捏他撐在一旁的手臂,他了然她故意,拉著她的手轉頭,“又試探朕,那你再來探探……”

紫癲癲,顫巍巍,她給烙了手,羞得頭搖成撥浪鼓,還臉紅:“萬歲 。”

想到她終於改了口,他格外得趣兒,晚上又吃了酒,她的一舉一動,一聲一氣都更醉人;可也因為吃了酒,特別耗時辰,她聲兒都啞了,他還紅著眼睛爆著青筋晃。後來她硬打著精神伸手給他拭汗,伸著慘白的小手到他額上,用火熱的掌心粘他冷了的汗,他才給她溫燙了,心裡一動洩了氣,趴在她耳邊啞聲說:“都在朕心裡。”

他原來花了這許多心思在她身上,她試探了幾次,他都一絲不錯地應對出來。之前隱隱約約想的,不敢信的,都一步一步坐實,他對她,戀愛腦。

這麼想著不知是喜是悲,心裡攪騰起來。她想要個專心專意的人,尋了兩輩子,終於有個他。命定般的,直接送到她眼前,她穿越來時,一扭頭就先看到他。對她好,圍著她轉,一心一意……可是,這是真的?幸運得不像是真的。

她上輩子從小沒見過媽,爸就像個符號,來去匆匆;爺爺奶奶從小陪著她,可老人總怕不及她長成先生離死別,總教育她自強自立,不要太眷戀過往。結果她一個食色的行家,對一切人淺嘗輒止,不自覺逃離所有的關係,直到現在。宮闕深深,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以為自己沒招惹,卻一次次沿著海岸走,終於不得不在水裡泅。

這麼迷戀她的他……她展臂從旁拽過錦被覆在他汗溼的身上,手指頭在他背上逡巡,精壯漢子的背,緊實的肌肉,凹凸有致的腰線,挺翹的臀。年少猖狂,沒飢沒飽地拼命疼她,滿身透汗往下淌,都是精|血啊。身子骨兒能吃得消?前朝事繁,太后那處又牽心,一天只睡三四個時辰。想到這兒她心疼起來,顧不得一身軟綿綿,轉著臉去探他的臉色,呵,正微微擰著眉,她伸手去撫他的眉心,多累多煩,這一晌也先舒展開。

不想他在她手下睜開眼,乜著她,輕聲喚她:“金花。”一日間,他呼喚她的名字喚了不啻百遍,每一遍都動心動情動意,努著全身的力氣。這麼想著,她疑心他泛著羊脂玉的青潤的面孔就有些蒼白。

“萬歲,累麼?”

“不累。”他閉上如墨的丹鳳眼,睫毛覆成一條線,“朕守了三個多月,金花,朕跟你,只覺得心足,又心不足。”說著竟然又在她身上預備。

她狠著心把他推下去,轉個身咕噥著:“我可累了,萬歲快些睡。再折騰,我這身骨頭先散架兒了……”結果聽他在耳邊說,“金花還有骨頭?朕居然不知道,朕知道有兔兒。還是一對兒。”說著,胸前探過來一隻手。

她一臉紅雲轉回去:“萬歲。”又蜷著身子窩進他懷裡,額角貼著他的鼻尖兒,“睏極了,容我睡一覺再伺候。”

翌日一早,福臨翻個身兒,還沒睜開眼,金花“出溜”先起了。等他在床邊垂腿夠鞋,她已經簡單梳洗,給他送溫水來漱口。

“靴帽袍褂”四執事伺候穿衣裳,他閉目養神,伸著胳膊立在那兒,心裡正盤算著南方的戰事,唇邊湊過來一個溫熱的瓷碗兒,他一張嘴,甘沁的參茶傾到口裡,“咕嚕咕嚕”喝完了,他才睜開眼。金花手捧著盞立在面前,眼下一圈鐵青,精神倒好,嫣然一笑,問他:“還喝嚒?獨參茶。”

他搖搖頭:“不用你早起伺候,瞧瞧這黑眼圈。”想摸她的臉,只衣裳還沒穿完,動不得,又催她,“你快回去睡。”

“再喝碗茶,萬歲也是黑眼圈。”她重倒了茶,婷婷嫋嫋朝他走回來,他嘴唇接著茶碗,眼睛就在她臉上端詳,臉色真的算好,就是這黑眼圈,瞧得他怪心疼。他還是習慣她早上睡得齁齁的,不理他。

戴臺冠時,金花接過來,說:“我來。你們出去候著。”把四執事打發了,她自己晃著一對耀眼的白腕子輕巧地給他戴在頭上,又順了順冠帶,涼涼的手指在他頜下打結,她的氣息拂著他頭頸,又聽她嬌聲問:“系這麼緊合適?”

“合適,你係的,怎麼著都合適。”

“油嘴。”她給他正了正冠帶的結,站在腳踏上,愛惜地抻手摸了摸頭頂的珠子,說,“以後不興昨日那般了,凡事都要有個節制,還是要保養身子。”

“這話說的,活脫脫皇額娘。還給朕喝參茶。昨日那般,你不喜歡?”

“只是怕人一輩子的好日子有數,妄想細水長流地慢慢過。”

“這怎麼成了妄想,朕老早就想了。”攥著她的拳,微微低頭湊到她面前,細細察她眼波的流轉,誰想一早起來,先收著她黑著眼圈強打著精神的這些細緻心思。他和她是不是好得太遲了?他現在心裡比飲的參茶更甘潤。一樣是管他,要他節制、保養,她說出來他就樂意聽。這話,他母親說,他總心裡暴躁。

*

慈寧宮。

太后聽皇帝要停命婦執侍,堅決駁了。正是有命婦執侍,她才人不在前朝,對前朝的事兒一清二楚,又透過命婦對前朝命官加威,若是停執侍,慈寧宮的“副朝廷”也沒了。

雖然兒子聽她駁後沒再言聲,她心裡還是不踏實。回想這一個多月,鄭親王濟爾哈朗抄進慈寧宮的奏章明顯少許多,果真前朝少事嚒?分明南方戰事吃緊,浙江深受鄭氏大軍的波及,可她對此事知頭不知尾,後來沒見摺子報她後續。

她果真年紀大,精神頭不濟?命蘇墨爾把最近的抄折搬出來細細檢視一遍,並沒有看漏的,是真的沒有摺子報後續的戰事。揣摩再三,太后命人去傳鰲拜和遏必隆兩位將軍。

上午朝後,太后在慈寧宮備了茶,嚴陣以待兩位大將,準備恩威並施;蘇墨爾也特別整飭了慈寧宮的小宮女和小太監,手腳麻利,口風嚴謹才是為奴為婢之道。整個慈寧宮都預備妥當,結果等到日頭西斜,兩位將軍也未現身。

作者有話說:

略改動。

週末愉快!

酉正時分, 小宮女來報,說鰲拜和遏必隆兩位將軍在慈寧宮外磕頭。太后聽著反常,外官應見了主子再磕頭。忙命蘇墨爾親去, 結果蘇墨爾一陣風似刮出去,又疾步回來, 在太后耳邊小聲說:“二位將軍磕了頭,走了。”

太后起身踱步, 說:“走了?”

蘇墨爾答:“奴婢出去時, 他倆人影都看不見了。”那便是兩人磕完頭即走,沒等慈寧宮內反應。

太后揣摩兩位大將,意思到了便走,表面上禮節不虧, 實際上太后什麼都沒問到, 而且連宮門都不進, 避嫌疑已經避到這地步。於是問蘇墨爾:“兩位將軍從養心殿來?”

“奴婢已經遣人去神武門和養心殿探問。”過了一盞茶的工夫, 小太監回來報說:神武門的護甲不理他們,養心殿的小太監不知道。蘇墨爾見事情蹊蹺,自己去神武門走了一趟,回來到內殿,已經走得滿頭汗,一邊拭汗,一邊對太后說:“宮裡的護甲是新換的?糊塗。奴婢去問他們, 一開始不說實話。奴婢再三追問,他們才透露兩位將軍今下午酉時來,酉時去, 看這時辰, 是專門來慈寧宮磕了個頭。今兒只鄭親王遞了帖子去養心殿, 到酉時三位大人一起出的宮。”頓了頓又說,“此番派去養心殿的小太監不頂事,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太后呷了口茶,聽蘇墨爾這麼說,含著嘴裡的茶葉嚼了嚼,苦澀味道在嘴裡發酵,把最近的事串聯起來想,越想越覺得蹊蹺。

細細思量起來,不僅是送來慈寧宮的抄本變少,連宮裡各處安插的小太監都甚少回來報信兒。自從上次皇帝“湊巧”一前一後把她放在皇帝身邊的眼線都打殘了攆出去,連坤寧宮的小太監傳回來的話兒都盡是些不疼不癢的,沒有一點稀奇:皇后百無聊賴跟貓聊天,去養心殿伺候了一下午……當時皇帝已經一個多月不入後宮,突然急急忙忙詔皇后去養心殿伺候,委實有些反常。不過傍晚來請安時,太后留神看兩人神色,都沒什麼異樣,養心殿只有小太監,偶然叫皇后去,使喚使喚小宮女也沒什麼稀奇,所以太后就沒多想。

太后竟然不知道,那日皇帝先詔皇后去養心殿,後領著皇后出宮去了鄭親王府。

反倒是寧妃和佟妃那兒,她倆好像是活動著心思爭寵,一個使銀子做衣裳置首飾,一個請宮裡的老嬤嬤幫著縛腰收肚,學些“房中術”。太后慮著,嬪妃心思活絡不是壞事,只要不專寵,兒子縱使多情,在每個女人身上花的心思終究有限,到時候母親還是兒子最重要的人。太后深恐兒子像皇太極那樣,專寵一人。當年,先帝專寵海蘭珠,之後八阿哥和海蘭珠先後離世,先帝悲痛不已壞了身子,之後就每況愈下,終於撒手人寰。

想到這兒,還有樣憂思困了太后十幾年,天花。八阿哥“出花兒”夭折,福臨運氣好,並沒染上,但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彷彿被天花“纏”上了,每年宗室總有子弟“出花兒”,年紀小的還有挺過的,過了十五歲,幾乎染上就是個死。現在福臨已經十八了。

蘇墨爾續了水,太后又端茶碗噓了口茶,想遠了。昨日皇帝怎麼回事?突然跟皇后就要好了。兩人打量她不知道,皇帝在膳桌下拉著皇后的手反覆揉搓。還有逗福全那會兒,兩人眼神一對上就瞅著彼此笑。那神色情態,竟然跟先帝和宸妃一模一樣,皇太極和海蘭珠是老房子失火,他倆呢?之前是好還是不好?大婚不圓房,鬧得皇后被嬪妃欺負,後來又好一日歹一日……太后突然心裡一沉,好不好的,從大婚皇帝就沒寵幸過別人,後來她讓皇后去勸皇帝,皇帝就鬧著不入後宮。這麼看,皇帝跟皇后一日好一日不好,多半是因為太在乎才互相鬧彆扭;不入後宮就是直接置氣了,是皇帝怨皇后勸他寵幸別的女人。她這麼老辣的人,怎麼才回過味兒來。實在是沒想到帝后關係這麼親密,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田地。甚至還合著夥兒在她面前演戲,一起鬨騙她,不聽她的教。

這麼一想,最近這些事兒對了版。坤寧宮的小太監今天回話的時候一邊說一邊還紅了臉,沒根兒的人,繪聲繪色說帝后昨夜折騰半宿,跟以往都不一樣。這麼看,昨夜二人小別勝新婚,關係更上了一層樓。

正想著,四貞格格進來,見太后端著茶碗愣神兒,請安後搬張杌子坐在太后身邊,給太后捶著腿,說:“額娘,想什麼?都皺眉了。”

太后還在驚心帝后的關係,看了眼這個跟自己神肖的養女,想起小太監常報她跟皇后一處揉貓喝酒,試探:“四貞,予瞧著你剛進宮時挺喜歡皇帝,現在呢?”

四貞格格推了推太后的腿,說:“額娘……那是剛進宮,看皇帝哥哥玉樹臨風,相貌堂堂。”四貞格格起初還不好意思,想了想既然太后問,她還是趁機把話都說開了,“後來想到皇帝哥哥後宮那麼多嬪妃,皇后嫂嫂是一等一的美人兒,他倆關係又好,兒想嫁個這樣的人不過是獨守燻帳,什麼趣兒,就轉了心思。”說到這兒頓一頓,等著太后接著問。

“哦?據你看,皇帝和皇后,關係要好?”太后果然問了,只是沒順著四貞格格的話茬兒問;如太后所願,四貞格格果真提起帝后的關係,她趁機探探四貞格格怎麼看,也許她作為母親正是當局者迷。

“當然要好了。不要好,皇后嫂嫂怎麼能對福全那麼好。若是我,對丈夫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妒也妒死了,冷著不管算了,怎麼能抱著捧著,盡心盡力。還不是愛屋及烏。是福全跟皇帝哥哥長得有些像處,皇后嫂嫂就忍不住對他好。對佟妃和三阿哥也是一樣。八月節那夜,我跟皇后嫂嫂去景仁宮,嫂嫂在門口嚇得直打哆嗦,還不是硬著頭皮,拽著我的袖子就進去了。之後佟妃生產,把嫂嫂手腕子都攥紫了,過了好一陣子才好。我初來就覺得皇后嫂嫂是個寬厚心腸,後來接觸起來,果真,只有我想不到,沒有她行不出來的善舉。我起頭還怕她性子軟,皇帝哥哥辜負她,現在看,皇帝哥哥對她也好。人美心善,誰能不愛呢。”四貞格格一邊說一邊想起八月節夜裡,皇帝見到皇后就湊上來,擠著坐,還從她懷裡硬搶人;又想起皇后提到皇帝時候那一臉甜笑,忍不住打趣地說,“他倆那膩歪,兒都不好意思說。”

這一番話,把太后說迷糊了,皇后對娃娃好,打頭一次見福全就是,抱著摟著,又逗又親;那時候皇帝跟皇后雖然圓了房,但是關係倒不見得好,太后還因為皇后籠絡不住皇帝教訓過她,皇后委屈巴巴地在慈寧宮抱著福全掉眼淚。那時候皇后就愛慕皇帝了?皇帝可不是誰愛慕他,他就對誰好的人,憑他的俊朗,不誇張地說,闔宮都愛慕他。太后一直以為皇帝誰都不愛——寵幸嬪妃都是她逼的。寵佟妃是跟孟古青鬧意見;青眼惠妃鄒氏是因為她漢話好,懂詩文;招幸寧妃多半因她順順當當生了福全,他偷懶,想再寵一次就添個孩子;跟皇后,是太后給他喝了那碗涼茶。

聽四貞格格這麼說,意外坐實了帝后兩人關係好。他倆是什麼時候好上的?還有這兩個不肖子孫,竟然瞞著她做戲,什麼不入後宮,什麼關係鬧僵了,都是演給她看,走得近點兒的小輩兒都知道他二人關係要好。正想著,聽四貞格格說:“額娘。茶灑了。”低頭一看端著的蓋碗端歪了正瀝瀝滴水,衣裳下襬溼了一團,四貞格格正從她手裡接蓋碗兒。

蘇墨爾看母女二人聊私房話,早悄悄退出去,聽四貞格格說“茶灑了”又進來,趕忙拿幹帕子給太后擦衣裳,太后穿的玫紫色,水漬特別顯眼。蘇墨爾又張羅太后更衣,正亂著,小宮女進來通報說帝后領著嬪妃到了。

太后按著蘇墨爾的手,說:“先不換。叫他們進來。”又對四貞格格說,“四貞先去,今兒不留你吃點心。”

等到帝后進來,太后一眼看到他倆臉上笑意的餘韻就氣不打一處來。兩人的臉都像是揉皺了後硬攤平的宣紙,攤平了但是褶兒還在,兩人的眼神一對,笑就從心裡漾出來,擋都擋不住。之前總覺得兒子對女人心思有限,太后胸有成竹,從來沒留意到這些細節;今日細細想了半下午,再聽四貞格格說了那幾句,驀然醒悟兒子已經不是她的,兒子被如花似玉的兒媳婦兒搶走了!

冷冷地看皇后,剛進宮時還是個寡言沉默的小丫頭,如今不到一年,不光長了個兒,身子也出落得好,旗裝掩不住的好身材,寬肩凸胸,蜂腰豐臀;再看那張臉,全沒有他們博爾濟吉特氏的高顴骨方盤兒臉,雍容的鵝蛋臉,鼻樑高挺細翹,一雙眼睛含著水波似的瀲灩生光,還有那對唇,濃豔欲滴,還沒張嘴先勾得人心動。

又想起一早小太監來報信,說兩人昨夜緊著折騰。再看兒子,眼下鐵青,往常玉白的面孔泛著黃氣,一雙眼睛正止不住地往皇后身上瞟,她問他的話兒他也不仔細回。

再想昨日議的命婦執侍,當時皇帝正一門心思盯著皇后和福全,她駁了他的請,他卻沒話,概因他心思不在此事。皇帝的心思都在皇后身上。

這麼想著還得了?這次是執侍的事兒,以後就還有其他軍和國的大事,因為皇后耽誤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這一件想差了。若不是皇帝心思在皇后身上,這次必定蠲了命婦執侍的老例。她應慶幸帝后關係要好,才不會一門心思跟她作對爭權。可皇后搶了兒子的執念錐心,她竟然糊塗起來。

伸手撣了撣衣裳上的水漬,她定了定心神,淡淡說了一句:“予這衣裳溼漉漉的難受,皇后來伺候。”說完起身往次間走。

金花聽了意外,太后從未叫她伺候衣裳鞋襪,意外歸意外,她仍作勢跟著太后走。扭臉看福臨,他炯炯的眼神示意她儘管去。她離了他的視線才皺皺眉,睡了大半天,這一身骨肉仍舊沒回魂,從上到下的難受,多虧伺候個衣裳能有多累。太后也不會多為難她罷。

作者有話說:

68章小改,不重看沒大影響。

昨天太睏了,寫得不滿意,今天改了好點兒。

福臨在榻上坐著, 垂著眼睛品茶。慈寧宮講究,茶葉都存在冰窖,盞裡的綠茶青泠泠, 飲一口微苦回甘,左右無事, 他坐著慢慢呷,等喝到只剩個底兒, 想到書上說喝“茶根兒”不禮貌, 招人嫌,他抬眼找小宮女給他續,結果一眼看到蘇墨爾:“姑姑,你在這兒, 皇額娘那兒誰伺候?”

“皇后還伺候不來?”蘇墨爾一邊麻利地給他斟水, 一邊覷著他說, “還有小宮女在。”

福臨撇下茶, 起身踱了兩步,有意無意瞟了瞟,金花貼身的兩個小宮女站在廊下,慈寧宮臉熟的小宮女也都在眼皮子下晃。想不出還有誰幫皇后伺候太后更衣?踱到次間門口聽了聽,熟悉的金花嬌柔的嗓音,聽不清內容,大體算正常。想想, 就她倆在次間,怕金花吃虧,又怕母親讓她立規矩。他負手朗聲說:“皇額娘, 兒都餓了。”

不知是不是這一聲管了用, 他剛回身坐下, 太后換好衣裳出來,身後跟著金花。他細細瞧她的臉,淡淡的笑,團團的粉面妝容勻淨自然,頭髮一絲不亂。先放下心來,沒哭。後來她伺候用點心,他點墨般的眼睛追著她的手看,纖纖玉手,一把水蔥,白嫩水靈,也沒吃暗虧。

他心裡存著事兒,這頓點心就沒吃好,等到坤寧宮,進門先嚷著要吃的,瞅了瞅葵口碟裡的小點心,皺皺眉,說:“皇后,朕想吃花生。”

金花正捧著碗吃湯藥,務要一口飲盡,所以一邊憋著氣,一邊推著眼皮瞪他,等喝完,她抿著嘴坐著不動,他忙去給她拿酸梅子,等她銜了梅子,強嚥了兩咽,才說:“怎麼喜歡花生了?上次在養心殿也是吃花生。”

他伸著修長的指背刮刮她鼓著梅子的粉腮,笑笑說:“一吃那味兒就想起你那夜喊朕‘表舅舅’。”他沒說,就連她“咯嗤”捏花生殼的聲音他也喜歡,她不在時,他一人“咯嗤”“咯嗤”捏花生,就跟她在身旁似的。

“那我喊一聲‘表舅舅’,您別吃花生,吃一塊糕?坤寧宮沒預備花生。”她不喜歡吃花生,油膩膩的,又長胖,除非餓狠了,她輕易不吃。說著,從葵口碟裡撿了塊紅豆糕,用食指和拇指捏著送到他嘴邊。“表舅舅,您嚐嚐,這個不甜,粉糯粉糯的,送參茶正好。”

他“嗯”了一聲,臉往後挪了挪,嘴就躲開那塊糕,眼睛卻還在她臉上停著,說:“表外甥女兒,你喚朕‘表舅舅’,朕不吃。”

她怕糕散了,用另一手接在捏糕的指下,問:“那我喚什麼?”

“你喚我‘好人’。”他湊到她耳邊說,這是句葷話,她在話本子上見過,是帳中紅浪翻滾時兩人互相叫喚的。她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愣著不動,也不收手,更不張口。低了頭說:“那您是不餓,算了。”

他見她羞了,紅著臉更嬌俏嫵媚,湊過來從側面摟著她的腰,說:“要不你先咬一口嚐嚐,再給朕。”

“這又是什麼道理?還怕我們下毒不成。”她好奇,正了顏色問他,可他還是一副調皮的模樣。

“朕喜歡糕上沾些你唇脂的味道。”這一句把她惹惱了,兩根手指頭一鬆,把糕朝盤裡一丟,清脆的一聲“咣啷”,又扭著腰往旁邊挪,被他摟住了扭不動,於是扭了頭不看他,也不張羅他喝參茶,自己嘟著嘴啃梅子,啃得簡直咬牙切齒。從到了坤寧宮就不消停,左一個套兒右一個陷阱讓她跳,有這工夫不如早點吃飽喝足了安置,也不看看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都要變半永久了。

他窮追不捨,硬貼著她的臉,一張俊臉直往她眼簾裡送,雖然眼下鐵青,不礙他濃眉墨眼,如弓的薄削嘴唇,還嘻嘻笑,滿臉熾烈痴漢般瞪著她。雙手攬著她的腰搖一搖:“生氣了?哎,朕累了,參茶呢?快端來朕用糕送一送。”

她給他一搖,渾身難受,握著他的手說:“快別晃我,剛吃了一大碗藥。”對著殿外喊,“呼和,參茶還熱嚒?端來吧。”

呼和進來見帝后兩人親親熱熱摟著坐在榻上,趕緊低了頭,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把參茶的紅漆螺鈿盤往桌上一撂,轉身走了。

福臨仍舊摟著金花不放手,目不交睫看她伸著胳膊,露出纖細玉白的腕子斟茶,又拈了一塊糕,送到他嘴邊。他張嘴咬了一口糕,又巴巴兒等著她給他把茶送到嘴邊。結果她坐著不動,轉頭瞅著他笑,眼波一亮,意思是好了,您自便。

他鬆了一隻手,仍舊把她摟在懷裡,伸手取了盞,一飲而盡。

看她又嫻靜地斟茶,突然想起來,問她:“今兒皇額娘難為你了嚒?”

她搖搖頭:“太后問您是不是又入後宮了,然後就是那兩句老話,一是保養身子,二是雨露均霑。”

“那你怎麼回的?太后這麼說,你心裡難受了?”說著安慰似的把她摟緊了,高挺的鼻子貼在她粉團團的臉頰上,獨她才有的甜香氣沁過來,他就知道,太后叫她進去伺候換衣裳沒那麼簡單。

太后尋著由頭把皇后叫進次間,才放肆細細打量她。皇后早上起得早,好在下午放肆睡了一晌,現在睡飽了,臉色潤澤,泛著毛茸茸的光,眼中橫波欲滴,活脫脫一朵雨露灌溉盛開的花,滿身男人疼出來的嬌豔。

皇后不會伺候人衣裳鞋襪。伺候了幾次皇帝的衣裳,可每次都是他自己脫,自己穿,她不過是在旁邊陪著說說話,抖抖衣裳袖子;多虧她機靈手巧,想著自己衣裳的穿穿脫脫,隨機應變幫太后脫了再穿。胳膊一伸,從手腕到小臂就現在太后眼前,白白淨淨的面板,濃紫的血管在皮下隱約可見,更顯得肌膚似雪,白得放光一般。

皇后俯仰,太后又看她脖頸耳後,也是一片白馥馥的雪團。

太后不知道,皇帝轉了性,他對皇后生怕蜷了屈了,抱著捧著,無時無處不小心翼翼,除了非要她受委屈處,餘處握著溫柔,吻著輕慢,可不是一絲兒痕跡都沒留下。她還沒見皇后身上,白膩細滑,連個指甲印兒都沒有。跟皇帝吃了邪藥那回,攥得手上都是青紫的印子全不一樣。

瞧著皇后春|夢了無痕的骨皮,揣測帝后的關係淡淡的,太后稍稍安心了些。又囑咐皇后還是要慮著皇帝的子嗣。不想皇后聽了,柔柔地說:“皇額娘,兒臣跟萬歲相處了這些日子,極敬他人品、人才,讓兒臣勸萬歲去別人宮裡,兒臣心裡難受,說不出口。”

太后聽皇后這麼說,吃了一驚,無論如何,她都料不到平日在她面前唯唯諾諾的皇后會這麼逆她的意,正愣著,又聽皇后說:“至於子嗣,對福全和三阿哥他們,兒臣都願意視如己出;對楊庶妃和端貴人,兒臣也願意竭盡全力,小心護他們周全。兒臣的乳孃也在京,或可幫上忙。”說完,皇后緩緩跪下,伏在地上說,“萬歲願意去別人宮裡,兒臣一定不攔著。只求皇額娘別讓兒臣勸萬歲,兒臣違心,勸不出口。”

福臨默默聽金花學了一遍,雙手攬緊了她,問:“皇額娘之後說什麼了?”

金花粲然一笑,說:“皇額娘還沒教訓我,您就在外頭嚷餓,皇額娘讓我趕緊起來幫她把衣裳穿好,她老人家一雙犀利的眼睛盯得我發毛,好在沒說什麼。”想了想又說,“她再瞪我,我也說不出別的來。大概之後該親自勸您了。您倒是有空想想怎麼應。”福臨現在只有兩個兒子,還都年幼,也沒出過花兒,若是不知道三阿哥就是以後的皇帝,冷眼看著承繼大統的子嗣是稀薄些。若是楊庶妃和端貴人再平安生兩個兒子就好了。金花這麼想著,“嗌”了一聲。就聽福臨把下巴頦搭在她肩上,咕咕噥噥在她耳邊說:“這有什麼好應的,答應著不去就是。以後皇額娘都管不著,慈寧宮今兒傳鰲拜都沒傳到眼前。”手指頭在她腰上撓一撓,“你只是敬朕的人品?”

她給他撓得腰上一陣酥癢,身子先軟了,朝旁邊一歪,認真地說:“不只是人品,還有人才。”

他手上使力,把她綿軟的身子撈到自己懷裡,繼續不依不饒地撓她:“哦,那就對朕只有敬?”

“可不是嘛!人品貴重,跟我‘之後’聽說的都不一樣。”她忍不住“咯咯”笑,伸出一隻手摟上他的脖頸,微微扭頭抵著他的額。

“該是‘之前’聽說的吧?你倒是說說,都聽說了些什麼?”兩人就頭抵著頭團在一處坐著,低聲細語。

金花用舌頭推推酸梅子核,慢悠悠說:“我說了,您可別急。聽說,您唯母命是從,急性子,漢話漢字兒都不大好……”說著,就聽他呼吸都急了,這評語實在說不上好,趕忙接著說,“這都是瞎傳,您是孝順,性子好,漢話漢字兒都好,長相也英俊。”說完抻著脖子去蹭他的鼻尖兒,大夜裡的,忙了一天,她不想他添堵,那些風評,管他們的。

“所以是因為這些‘聽說’才不願意的?”他也蹭了蹭她的鼻尖,裝作不經意地問了這句,他始終想不通,她剛嫁他時為何一直推他,漢話好、相貌好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

這句觸動了她的心事,她不願意,因為她相信他以後要對董鄂氏戀愛腦,沒想過他愛自己,這麼想著就有點委屈,猶猶豫豫回了一句:“好似不是,好似是因為您被逼著才娶了我,我覺得您不喜歡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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