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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215. 姑舅不婚 午時,驕陽似火,桑弘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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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驕陽似火,桑弘羊直接放棄繼續趕路,命令隊伍在一處村莊內休息。

一十歲出頭的桑弘羊,如今算的正直年輕力壯,可這些時日趕路下來,還是差點要掉了他半條命。

無它,實在是太熱了!

流傳後世的《史記》記載,‘桔在江陵,桑在齊魯,竹之在渭川,漆之在陳夏。’這些亞熱帶植物的生長地界,比現代更加偏北.,這代表當時的平均氣溫更高,才使得這些植物能夠存活。

而由於桑弘羊出行為了做好其它郡國的佈置,拖了不少的時間,這使得他在五月末,接近六月的夏季出發。

剛開始氣溫還沒那麼高,人也才開始走,能夠撐住,可越往後,氣溫便越來越熱。

更加糟糕的,是一天中不同時候的溫度相差極大,尤其是午時到申時半這段時間(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四點),那太陽就像火烤的一樣,站在樹蔭下不動都會汗如雨下,更不要說騎馬暴曬,那已經不是什麼滋味,是人直接中暑昏倒的結果。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即便是桑弘羊挑了好幾個有經驗的人帶隊,溫度一上來就放緩行進速度,只在清晨到午時前,申時過後再趕路的策略,照樣途中還是有人不斷的因為癉熱生了疾癘。

甚至就連桑弘羊自己,也因為燠熱而變得飲食不振,精神萎靡,要不是年輕,平日裡陛下又喜好習武打獵,他也跟著練了不少,身體素質還算不錯,否則說不定也要生疾了。

也算他運氣好,中途遇到的雨時不多,沒有太阻礙行程,在三伏天來了三四天的時候,他便到達了山陽郡,能夠停下休整一番,順帶著避開高溫天氣趕路。

不得不說,千里趕路,桑弘羊這下是真的體會到了武將到底有多麼不容易不說,同時還理解了為什麼朝中大臣一點也不願意外出任職,就這光上任就要掉半條命的事情,誰願意幹啊!

可惜他現在正在幹。

尤其是桑弘羊還得盡力搶時間,如此大規模控制瓷土的事情,時間久了肯定會被諸侯國發覺,進而派出探子探查到底發生了什麼,若是被他們搶先知道瓷器的事情,他就沒辦法做壟斷生意,到時候給陛下許諾的數額就要不夠,這――

頭痛啊!

沒辦法,三伏天還未完全過去,桑弘羊便只能再次從山陽郡往宛安縣趕,好在經過一番休整,又有了經驗,再加上最後這段路近在眼前,整個隊伍中的人精神和身體狀態都還算不錯。

喝著從深井裡打撈上來的涼水,桑弘羊看著地圖,估算著不到百里就能到達宛安縣城的路程,心中極為振奮,而跟過來的侍衛則是吃過午飯,熟練的找了個樹蔭處拿披布一鋪,直接開始午睡。

有了幾份睏意的桑弘羊見狀,也有了休息的打算,只是還未等他動作,一道不怎麼清晰的女音就傳到了他耳朵裡。

“阿母,你這怎麼還和大姑家訂親?我以前都說了,不要繼續姑舅婚,血緣太近了,容易生不出小孩,就算是生出來,也有很大可能是殘疾的你知不知道?”

桑弘羊的睏意猛的被這話驅散,他差點沒驚的騰的一下站起來。

陛下和皇后就是親上加親的姑舅婚啊!

許是在宮中待久了,桑弘羊下意識懷疑起這是針對皇室的陰謀,只是緊接著他便反應過來,這是在千里之外的宛安縣內,距離皇宮無論是距離還是身份,都是太遠了,怎麼可能會這樣針對他做陰謀?這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巧合。

不過,雖然是巧合,桑弘羊還是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畢竟對方所說的後果著實駭人了些,若真的屬實,那……

心中裝著事情,桑弘羊面色卻沒有一點變化,他正常起身,腳步極輕的向聲音來源的位置又走了幾步,不遠處有人已經開始打鼻鼾,這使得說話的人絲毫沒有察覺異樣,還在爭執著:

“什麼不行了?秦家不就是這麼做的?”

“所以呢,秦家當初生下來就‘意外’死了的孩子有四個吧?更不要說現在家裡就一個獨苗,還是個病秧子!”

“你,你這怎麼對阿母說話的?”

“阿母,是我說的不好聽,可情況真的是這麼回事兒,這可是醫屬統計出來的資料,大部分姑舅婚的家裡的孩子出問題的機率能高到七層左右,也就是運氣好的能剩下幾個外表健康,內裡不知道怎麼樣的小孩,都有別人拿一輩子示範出的壞結果了,為什麼還要往這條道上走?家裡又不是沒錢到非得換親!”

“這不是想親上加親,讓么兒過去不受磋磨麼……”

“唉,阿母我知道你心疼小桃,可這事不能這麼算,我跟你說,我那公婆……”

後面的內容,便是各種女兒如何做兒媳和公婆鬥法的內容了,有些方面非常不符合如今的孝道,不過桑弘羊也不在意這個,他思索著此女頻頻提到的‘醫屬’‘女醫’‘看病’幾個詞彙,隱約覺著,這個從未聽說的部門,似乎很不一般的樣子。

桑弘羊還在想宛安縣的情況,而另一邊的朱況費勁了口舌,各種舉例,還把自己的情況拿出來說了不少,這才勸下自己母親把么妹嫁給舅舅家兒子的打算,她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只覺著這趟家回的可真累。

不過想想母親答應借自己一千錢週轉,朱況身上的累意又沒那麼重了。

她現在已經分了家,錢能握在自己手裡,就算是捨出了一千三百現錢的空子,需要找人借了日後慢慢還。

這點錢在朱況看來,著實算不上事兒,她丈夫老實肯幹,田裡的事情不用她多操心,自己能給旁人看診,這也是一份收入,加上賣藥材和分成,一年能落不少錢財,如今家裡又只有小梅一個孩子,頂多需要再給公公些糧食,支出不多,一千多錢最多一年就能還上。

沒了大哥一家拖累,等把錢還清,她的日子絕對會越過越好,到時候,要是還有機會,說不定能再往上升一升,那……

幻想著未來的美好生活,朱況擦了擦自己滿頭的汗,剛剛那些話說的她口乾舌燥,她顧不得自己在課上學的要喝燒開熟水的教導,走到自家水井前就要扔桶下去打生涼水喝。

朱況剛彎下腰將水桶扔下去,一雙在陽光下微微反光的錦布鞋便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她心裡一驚,連忙起身抬頭去看。

來人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男子,對方身姿雄偉,氣度不凡,衣裳更是華貴,一看就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而正當朱況想要避開之時,對方卻突然衝著她抬手,將半握成拳的手攤開,展示出手中兩顆鴿子蛋大小的金珠。

“你是林郊村的女醫吧?我想問些事情,只要說了,這就都是你的。”

後續的對話中,桑弘羊聽出她目前極其缺錢,他相信,對方不會拒絕自己這兩顆比她剛才所借款項,足足多了三倍還得有餘的金珠,尤其是對方原本在看到他想躲避,待她看清楚這金珠眼中又生出渴望之後。

大商人,對人性的把握向來是不差的。

桑弘羊極為自信的繼續問道:

“你剛才說的姑舅不婚是什麼意思?還有那醫屬,以及你說的韓醫曹……”

事實正如桑弘羊所想,那婦人看到金珠就挪不開眼睛,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竹筒倒豆子般的,全都倒了出來。

只是待婦人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完之後,桑弘羊才發覺事情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就像是韓盈很難知道百里之外的訊息一樣,千里之外的長安也很難知道宛安縣的事情,而韓盈的身份低位更加影響了這點,無論是漢武帝還是桑弘羊,他們其實都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一個縣級的小吏,不就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的做出來了新奇的奢物,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即便是發覺這裡面大有做為的桑弘羊,他千里迢迢的過來,也不是為了韓盈,而是因為這裡有著最全的技術,他想用這批工匠燒製出更大更精美的‘瓷’出來。

可今日聽這婦人說完醫屬,又問出來種植藥材統銷之事的桑弘羊,頓時覺著這韓盈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沒有比出身商人他的對數字更敏感的了,這婦人隨口說的數字,桑弘羊稍微一算,便發覺這些藥材整縣真正的金額,能高達數百萬錢!

再想想那瓷器,桑弘羊心裡一瞬間竟生出幾分,到底自己是商人還是她是商人的疑問。

怎麼對方這麼會賺錢,旁人能發覺一樣不同的東西,經營出來百萬家資就已經足夠傲視一方,可她年紀輕輕就有了兩樣!

有這種本事已經足夠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的了,而桑弘羊更加敏銳的發覺,韓盈行事和他所熟知的商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她並沒有將這些錢財落到自己手裡,而是用這些建立了新的東西。

這婦人對上面瞭解太少,所以說的東西非常含糊,桑弘羊暫時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形容醫屬和整個群體,但價值百萬錢的藥材是實實在在存在的,這還只是一個縣能夠創造的價值,漢國共有上千個縣,若是都能如此,那便是能有一萬萬錢!

而整個漢國稅收最高的時候,也不過是四十萬萬錢而已。

當然,桑弘羊清楚,自己算的是總量,真要是徵收這部分的賦稅,最多也就是十分之一,再加上運輸和庫存的損耗,可能只有七千萬錢左右。

不過,這也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了,這都是能夠拿來治病救命的藥,桑弘羊不用想就知道它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多大的作用,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比新兵更加重要,更不要說――

將自己的不斷放飛的思緒打住,現在才一個小小的縣而已,怎麼可能扯到那麼遠,倒是這韓盈所做所為他以往從未見過,自己是要先去見她,透過她更加全面的瞭解這些年所做之事,還是私下將這些看的更清楚一些再說呢?

“他人講解,哪裡比得上自己親眼所見!”

猶豫過後的桑弘羊很快下了決定。

已經遠去方丘縣的韓盈完全不知道有人正打算看檢視她的底細,並已經付諸實施,她正和燕武一起,兩人三騎的快速趕往方丘。

沒辦法,會騎馬的遊俠兒不算多,甚至根本不敢快騎,韓盈只能讓目前空閒著的程金和之前去過方丘的楚回,向榮朔問清楚沈時所在的亭,而後和這些遊俠們約定,先趕去沈時在的亭,她要是不在那裡,那就去方丘縣城的醫屬,而倘若那沈時讓他們去別處找她,那就是她提前留了口信,聽沈時說的就是了。

事態緊急,又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韓盈只能做到這樣的佈置,至於她,雖然想著要將方丘縣的遊俠全部剷除,但這種事情需要時間和大量的工作,不是她短時間能夠做到的,現階段更重要的還是對付江悍,而在如何對付他上,韓盈掌握的資訊還不夠多。

她得知道對方勢力到底大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有什麼核心成員,方丘縣對他到底是追捧,還是畏懼他的武力,實際上有大量的人想要對付他呢?

這點,身為方丘縣本地人,又身為亭長,負責一部分治安管理,和江悍明顯有著職位衝突的沈時想必能夠給她解答。

身體較輕,騎馬更快的韓盈花了三天半的時間,終於到了沈時所在的亭,為了防止被人察覺,她特地換了裝扮,和燕武扮做一對夫妻,拿著提前偽造的兩份傳混了進去。

這是韓盈熟知這方面資訊後耍的一點小把戲。

漢代的傳分很多種,有吏目辦理公務的、吏目家屬尋親訪友的,商人通關,普通人旅行等等,如果是公務、商人販貨之類的大事,是必須蓋上印的,而縣內的走動,只需要寫好外貌特徵和身份即可,不需要加印。

檢查的吏目壓根沒有懷疑韓盈身份,只是如她這樣的普通旅人,住宿是得花錢的,正好,韓盈藉此從吏目口中套出來了沈亭長所在的地方。

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時候,韓盈直接前去堵人。

今年剛到三十,還處於壯年期的沈時,認為自己是個狠人。

這不是玩笑,雖然方丘縣的官吏明面上看起來和鵪鶉似的,不敢對上江悍,生怕引來滅口的禍事,但能在這方丘縣這片土地上保住坐穩自己職位的人,怎麼可能靠跪下諂媚就可以?

跪和舔競爭起來也很卷的,那下限能突破的地方多了去了。

所以,沈時的慫,只是在江悍兇惡襯托下看著的慫,實際上他的能力和兇悍上,同樣也不差,就像他在動刑和殺人上的果決,敢於頂著風險救人的膽大,而除了這點,他骨子裡其實也有幾分遊俠的價值觀,比如認同仁義,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冒著危險去救榮朔。

只是自覺自己不是特別差的沈時,今天是徹底被驚住了。

他這點小勇和仁義算什麼,看看宛安縣的韓醫曹,已經不是自己下屬的常醫曹有難,直接帶了一個劍客就過來救人了!

孤身入險,仁義無雙八個大字在沈時腦海中閃過,若不是自己還有老母和妻、子牽絆,沈時恨不得同樣手拿長劍,和韓盈一同前去找那江悍報仇。

只是,沈時終究是年齡大了,他已經沒有少年的熱血與不顧後果的衝動。

將手中的印綬還給對方,沈時輕嘆一聲,道:“某無能,家中尚有老母妻兒,著實不能助韓醫曹對付那江悍了。”

拒絕來的有些突然,韓盈停頓了一秒,便想通了對方拒絕出自於哪裡,她接過來自己的印綬,淺笑著說道:

“在下可不是想讓沈亭長為我衝鋒陷陣,只需要告訴我和人與江悍勾結,又有多少人怨恨與他,我便有計將其除掉,甚至――”

韓盈稍稍停頓,常宜根基薄弱,此刻正是需要幫手助力的時候,沈時職位略低,卻並非沒有拉攏的價值,她繼續道:

“讓方丘縣再無江悍這樣的豪俠。”

沈時有些驚愕,他看著韓盈過分年輕的面孔,著實無法相信對方的話:

“韓醫曹莫要開玩笑,方丘從建城至今已有數百年,江悍只不過是其中一位,十三年前的是嚴勝,一十一年前的是袁式,三十年……像他這樣的豪俠從未少過,怎麼可能再無?”

韓盈面色不變的聽完了沈時對她的質疑。

口說無憑,更不要說沈時對她瞭解甚少,怎麼可能立馬相信?只是那計劃也不完善,有些地方現今也不能拿出來說,畫餅對方又會衡量可行性和自己的利益,嗯……有了。

腦海中快速思考的韓盈維持著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在對方說完兩三秒後,她便反問道:

“沈亭長可曾見過如我這般年輕女子成為醫曹的?”

說完,韓盈又補了一句:“我今年還去過郡裡上計。”

沈時沉默了。

韓盈的外貌著實年輕,可能也就是十六十七,或者更大一點,十,不過絕對不會超過一十,這樣的年齡,男子也難以做到醫曹,更不要說本就不能為官的女子。

而這個年齡和女性的身份,的確有點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麼內幕,只是韓盈沒有多少美貌,權色交易的可能性太小,有人在背後庇護扶持更大些,但這做不到在郡裡還能吃得開,聯想當初常醫曹治好自己母親多年的隱疾,這麼多證據在面前,沈時還是更相信韓盈是有大本事的人。

勇和義讓人尊敬,可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實在是難以讓人生出投資跟隨的勇氣,但智慧不同,它能以弱勝強,扭轉乾坤,做到常人所不能為之事,看著面前略有些疲態,可神態上卻頗為自信的韓盈,沈時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說不定,她真的能做到呢?

沈時覺著自己的喉嚨變得極為乾啞,心底又莫名的湧出一股興奮,這興奮驅使著他開口答應:

“若真能如此,某但憑醫曹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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