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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204. 將水攪渾 程金扯了扯嘴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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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金扯了扯嘴角。

他才不信這個能做村長的老翁,說什麼自己不能做主的鬼話呢,這不過是拖延的手段,只是為了安全,他著實不能在多說了。

將這個村的情況記在心底,程金牽著馬掉了個頭,掏出來竹簡墨塊在上面畫了個圈,而後又在圈上加了一道橫。

圈用來表示自己將信送到,但沒有送到女醫個人,橫是表示這個村子有點不好,下次來的時候要仔細觀察的打算,韓醫曹雖沒有明說,可大量的附加要求就是讓他們多看看各個村子的情況,誰知道等自己送完令之後,韓醫曹不會向他們詢問情況呢?

若是問的話,那他的準備可就派上用場了!

不自覺達成卷王行徑的程金將竹簡收好,騎上馬離去,看著他的背影,周圍的村民只是站著,誰都沒有阻攔。

女醫前程只是個機會,不是保準能落到自家的事情,誰能保證自家孩子有沒有那個天賦,肯定能過學徒考。

至於未來能不能當上鄉醫,那太遠了,沒有多少人對自家孩子有那個自信。

於是,圍繞在這裡的家長們,做不到孤擲一注的去堵正在離開的程金,更無法去反駁老翁的話,而家中沒有適齡女孩的,更是直接邊感慨著自家孩子太小/太大錯過不能考,邊轉身離開了。

看這些人走了,家裡孩子合適的也留沒有什麼理由留下,只能慢吞吞的離開。

當人群全都散去,老翁扭頭對著回來給自己報信的大兒子說道:

“別傻站著了,趕緊去田裡把你弟叫來!”

“叫他有用?”大兒子臉色很是不好看,他道:

“阿父你沒看見最後走的人臉色,就差沒直接說他們要考試了,就算是叫老二回來,我們兩個人也攔不住啊!”

和明清昌盛、甚至越發擴大的宗族不同,西漢時期普通人家很難聚整合族,自然也沒什麼族長,只是以一個個小家庭為生產單位。

無法透過血緣聚集起一大堆人再確定等級尊卑秩序,那獨斷也就無從談起,很多情況下,大部分村長使用的權力,是在國家所賦予的,比如卡戶籍出行,勞役安排上進行動手腳。

這讓他們做事得更加小心謹慎,只能逮著弱勢的家庭或者人欺壓,若是涉及的人多,那他們能動的手腳就很低,甚至最好不要去動,否則就要面臨被欺壓家庭集體堵門討要說法,要是個別者狠下心動起手來,人都有可能沒了。

“我知道。”

人老成精的老翁怎麼能不清楚這件事情?這令一出,他們根本不能再收本家的孩子當徒弟,可看診和管理藥材是他們斂財的重要壟斷手段,一不掌握在他們手中,不僅日後的財物會減少,自身的優勢地位也要下降,情況已經不能逆轉,好在還可以做點別的挽救一下,他道:

“是要考核,可到底怎麼考,還是需要商量的,那人就還能安排,你二弟算數好,把他叫來,我看看還有什麼能改的地方,好和馮家――”

老翁話沒有說完,大兒子就已經明白過來,他臉上露出瞭然的笑容,道:

“明白了,我這就去找二弟!”

而在他們一家正在規劃著怎麼繼續保持自己利益的同時,其他家庭也在思索著這件事情。

孫家就是其中之一。

不可否認,很多人由於一輩子都沒有離開土地,也沒有什麼外界資訊流入的緣故,導致見識極為短淺,但,權力的遊戲從上到下其實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有些人隨著閱歷的提升,還是能從身邊看清楚裡面的執行規則。

已經三十歲出頭的孫原就是其中之一。

信郵講的那些話,別人聽是與己無關的故事,孫原聽,就是改換門庭的機會。

他們村有女醫這才兩年而已,修水渠的時候他就聽人說過他們的主管妹妹韓醫曹,本事大的很,沒幾年就從鄉間的農女成了醫曹,現在又把人往外面送,那,外面那麼多縣,怎麼可能只走兩個女醫出去做醫曹?未來肯定會有更多。

上面的人走,底下就有人可能往上升。

是,上面走的人不會很多,升的機會對下面的人來說很少,可還有還有一件事情不能忽視呢――信郵說收女徒要用算數公開、公正的挑選,這看著好像不起眼,可徒弟都這麼選了,再往上的晉升,是不是也會如此?

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這就代表自家又多了一分的機會!

當然,別人想這些事情其實有些異想天開,但孫原這麼想卻是有原因的,因為他有一個適齡的女兒,孫鳩,她天分極高,是個聰明人。

雖然農家生活的事情很是瑣碎,看起來大家能做的事情都一樣,可實際上,哪怕是幹活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有些人手腳麻利,動手能力極強,別的婦人笨手笨腳一整天收拾不好庭院、做不好衣服,出個門還丟三落四的,她打掃起來就快的很,衣服也是一學就會,出門還會提前準備路上需要的東西……和她在一起,做起事情就特別方便,可省心勁兒了。

用孫原在挖水渠時學到的詞來說,那就是有條理,能在腦子裡理清楚事情要怎麼做極快又省力。

女兒孫鳩無疑就是這樣的人,她打小就聰明,學東西快,做事有條理不說,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算數非常好,從小就好的那種。

好到什麼程度呢,六七歲的時候,她跟著母親學做飯沒多久,家裡人的飯量就都摸清楚了,後來還能根據哥哥和自己的年齡增加飯量,每次都煮的剛剛好,吃完不撐不餓,從未錯過。

這樣的能力,大多數人都是熟能生巧,怎麼也得用個幾年、幾十年的才能掌握,而孫鳩,靠的絕不是熟練和累積的經驗,而是另一種她沒辦法用語言解釋的東西,這種能力當在遇到更好的方法時,能得到更多倍的放大,比如――算數。

其實為了‘公平’,女醫是在村裡教導過怎麼寫那些數字符號,也說過算數公式,好讓眾人記得自己送來了多少藥材。

這也是因為都是一個村裡的,當面搞淋尖踢斛,極其容易惹眾怨,當時不發作,後面遲早要爆發,表面上的公平總還是要做一做的。只是大部分人沒那個精力和腦子,看有旁人學的好,那就請他收的時候幫忙看看就是了。

而孫鳩也是學的好的一員,甚至她不只是加減,還在朱舒和她丈夫算藥材的時候,連帶著把乘除也學會了,只是這件事兒孫原一隻壓著,沒讓女兒到處說。

十二歲的半大孩子,哪有什麼威望參與這種事情?

他也沒想到這低調的舉動,此刻居然成了極好的底牌。

沒人知道自己這適齡的女兒算數有多好!

孫原眯著眼,他盯著還在勞作的女兒,突然喊道:“鳩!你過來,我有事兒要問你!”

孫鳩放下手中的麻,對著父親問道:“阿父,什麼事兒叫我?”

“去年收藥材的時候,我記得你去看過,你現在還記得咱們這些戶拿了多少錢嗎?”

孫鳩回想了幾秒,道:“每戶具體的數額已經忘了,不過平均多少我還記得,是一畝地多點,三百二十七錢,乘以總戶,那就是一萬一千一百一十八錢。”

說完,孫鳩就像是已經猜到了什麼,她眨了眨眼睛,道:

“阿父,我們家去年總共賣了十三斤的藥材,一斤是三十二錢,本應該到四百一十六錢,不過中間被抽了二十九錢,我不知道這個錢到底是怎麼抽的,可怎麼估算,田家光抽成,也得落得一千多錢的收益呢。”

“你啊。”

孫原怎麼不知道自己女兒在想什麼?他臉上露出來笑意:“是不是也想做女醫了?”

“嗯。”

孫鳩重重的點頭,也不在意父親指出來自己的想法,她道:

“信郵說的那些鄉醫可真厲害,可我在家裡把飯做出花來也沒什麼用,布紡的再多,也只能勉強餬口,哪有一年上百石俸祿的日子過的舒爽呢?”

“好!我兒有志氣!”

孫原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村裡待著算什麼,女兒這麼年幼,又有天賦,做個村醫怎麼能夠?必須要走出去,做鄉醫!

這麼想著,他招手,對著自己女兒說:

“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沉得住氣,田老鬼跟個狐狸似的,這機會他怕還是要做手腳,怕是先允了考試,然後在找親近人來拿,我偏不隨了他的願!你呢,先別向別人宣揚你算賬算的好,裝箇中等的樣子出來,等阿父先把水給攪渾!”

孫鳩到底是年幼,聰明不能彌補閱歷帶來的差距,她有些不知道父親要怎麼做,才能將水攪渾。

而孫原什麼話都沒說,而是先去周家。

周家有個十三歲的女孩,正直婚齡,這個時候,為了自己的女兒出嫁,家裡人都會宣揚一下女兒的好名聲,比如勤快,能幹,聽話,長的好看之類的,周家也不例外,而他們家給女兒宣揚的,正是會算賬。

兩家不是左鄰右舍,村裡離得還有些遠,平日裡甚少來往,看孫原突然過來,周益還有些吃驚,只是還未開口,孫原已經熱情的攬上了他的肩膀:

“周兄,我可是有件喜事要跟你說啊!”

“是今天郵差送的令?”周益有些不太適應的往旁邊躲了一下:“這事兒我已經知道了。”

“哎,哪裡是這個,我要說另外一件事,周兄,我家大兒今年正好十五。”孫原像似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周益的抗拒似的,還熱情的說道:

“長的又高又壯,下田那是一把好手,還會點兒木匠活計,養家餬口完全不成問題,你看看……”

啊,是來說媒的。

周益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

孫原是個踏實的聰明人,家裡過的挺好,比不上村長和馮家這樣的大戶,田產和日子過的也能排進前十,家裡氛圍也好,從未出現打孩子苛待兒媳的事情,若是平時,這家還真是個良配,可現在――

周益瞬間想到了學徒考。

緊接著,他的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起來。

其實考試不是個新鮮的東西,亭裡招吏也要試呢,只是這種都是熟人推薦,再要不也得被試的那個人有個好武力的名聲,又或者會交際之類的,過往從未有過這麼廣泛且公平的,只是以年齡為限制的考試。

而自己的女兒,她算數真的很不錯,若是考過,當了學徒,那……

想著朱舒現在的日子,周益猶豫片刻,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而是先說他問問妻子的想法,回頭再說。

孫原也知道周益不可能答應,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兒子說親,看周益已經上鉤,便做出一副遺憾不捨的姿態,回了家。

沒過多久,孫家的左鄰右舍就聽到孫家的大兒子大吼一聲“我才不娶她!”緊接著,後面就是孫原“豎子你找打!”噼裡啪啦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打孩子哎!

這可是能看的熱鬧,左鄰右舍連帶著不遠處的人家,全都冒出來了頭,打眼就看到孫家大兒子左右拿著大約百枚的銅錢串,右手拉著妹妹就往外衝,邊衝邊頭也不回的喊道:

“什麼她能當學徒,不就是會算數就能考嗎?我妹也能考!你等我去找林家嬸子,等我妹學會了,她也能考學徒,當村醫!”

好傢伙,拿這麼多錢求人教算賬,這以前誰見過?

這話喊的大聲,小半個村子裡都能聽見,有人聽得是看熱鬧,還有人聽到了心裡。

隨後,不知道從哪兒起來的,去年朱舒僅僅藥材是分成就分了一千錢的留言就到處飛了起來。

還沒到傍晚,林家嬸子家中就受到了四分送禮――請她給自家孩子教導算數的。

一個晚上而已,五家人已經開始涉及金錢往來,還有一些人家自己親自教導,大約三分之一的人家,開始有了讓自家孩子試一試並開始卷的行為……兩個月的準備時間,百位以內的加減怎麼學不會?到時候一次考試就想決出勝負?

呵呵。

孫原將整個村一半的人都拉下了水。

考試內容沒什麼難的,當整個村裡都開始軍備競賽,旁人想在題目和答案上動手腳就很難了,而這麼多人參加,田翁也絕不能做手腳,甚至他稍微露出一點跡象,在這方面花了錢,收了錢人就會聚集在一起,將田翁徹底撕碎。

清楚這點的田翁即便是再氣,卻也只能做出遵守規則的態度來,和馮家的商量,也默契的誰都不再提。

也是田翁幸運,他這麼做沒過一個月,之前來過的信郵便又來了,除了帶來朱舒的石印,任令簡,還帶來了一位鄉醫的判罰。

村民們震驚於貪汙的數額,對醫曹秉公處置,將其判為城旦舂的懲罰拍手叫好,孫原混在人群中,笑的頗為大聲,而田翁則後怕於還好自己受限於局勢沒有亂動,不然此刻自己可能也要出事,至於朱舒,她則是勉緊了雙唇。

急匆匆的信郵來了又走,無可奈何的田翁,壓著朱舒將收徒的名額讓給了哥嫂的大女兒,時間一晃而過,在天氣最熱的時候,一場關乎於能力,體質,意志和天賦的考試,在林郊展開。

家長們的努力和博弈已經做盡,剩下的還需要孩子們自己來博取勝負,孫鳩自信的走在女孩中央,而另一邊的韓盈,則面對著程金,臉上流露出幾分玩味的神色。

“你說,林郊的女醫管不了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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