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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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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時期, 官方醫療機構分為皇家專用,和地方醫事。

皇家專用,其中最著名的太醫院是五品衙門, 設令一人,丞一人,吏目一人,屬官御醫四人,專供居住在皇宮的朱家男人服務,朱元璋、朱標、朱雄英,以及尚未成年的皇子們。

洪武二十二年, 太醫令改為院使,丞改為院判,再後來院判增設為兩人,吏目十人, 屬官御醫十人,以及若干後備醫士。

太醫院衙門位於宮外, 皇宮佔地面積寬廣, 宮內貴人有個頭疼腦熱, 傳喚太醫來回需得一兩個時辰,貴人病痛哪能耽誤這許久。

於是在宮內令設一機構, 名為御藥局,主要職責是管理藥材。

御藥局設尚藥、奉御兩人, 直長兩人, 藥童十人,均由宮內的太監、宮女擔任, 同時要求太醫院的御醫,每日四人同院使、院判共入御藥局輪值, 專為皇帝及皇子們服務。

還有一典藥局,職責與御藥房基本相同,但其屬於東宮六局之一,專為皇太子一家服務,目前也就是服務於朱標和朱雄英。

再有尚食局的司藥服務於後宮諸妃,安樂堂服務於皇宮內官,以及月子房專為后妃產育服務。

除了以上皇宮部分,還有王府良醫所,專門服務於分封出宮的諸王。

地方醫事的主要代表是惠民藥局,專為貧民提供醫藥服務,當然雖有優惠,但非免費。

其中太醫院御醫的主要來源為醫戶、外訪保舉、捐納三種渠道。

史書記載,朱元璋將於洪武十三年創立黃冊制度,類似於現代戶口本,不一樣的地方是他按照職業,把百姓分為民、軍、匠三類,且必須子承父業,不可擅自變亂。

換而言之,父親當兵,兒子也得當兵,孫子也得當兵,世世代代都得當兵,父親打鐵,兒子也得打鐵,孫子也得打鐵,世世代代都得打鐵

朱元璋可能覺得他當皇帝,他兒子肯定是皇帝,孫子也是皇帝,世世代代都是皇帝,可把他給能耐的。

其中醫戶分屬民戶,同樣要遵循子承父業的規定,無論其人醫術如何。

當然,想入太醫院是需要透過考試的,醫戶子弟有三次考試機會。

外訪保舉,即由當地官府推薦擅醫者,參加太醫院的考試。

還有捐納,擅醫者可透過捐納錢財,免試,直接獲得補任醫官的資格。

其中外訪保舉、捐納都是明朝後期之事,尤其捐納,那不就是買官賣官麼!

如果真的擅醫,自可堂堂正正考試,還用得著捐納?

還是皇帝支援的捐納,最支援的莫過於明憲宗朱見深、明孝宗朱祐樘、明武宗朱厚照,成華、弘治、正德年間朝堂腐朽,災荒頻發,財政赤字,於是廣開捐納之道。

傳說中的最牛太醫劉文泰,治死的兩個皇帝就是朱見深和朱祐樘父子,年僅四十歲和三十五歲。

也算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太醫院的改革,常樂打算先從教育入手,慢慢滲透。

至於其他方面,還是先忍一忍,切莫挑戰朱元璋的權威。

太醫院的現有教育制度,是世襲醫戶子弟入太醫院,選取其中術業精通者任職教師,教授他人,就是好學生教導普通學生的模式。

而好學生善於書面作答是一定的,至於是否善於臨床診療,有待商榷。

早春,乍暖還寒。

戴思恭作為太子的欽點御醫,每隔三日從宮外趕來為皇太孫請平安脈。

五個月的朱雄英,會俯仰翻身,會搖頭晃腦,還會舉著拳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戴思恭仔仔細細檢查過他的全身,回稟,“皇孫很好。”

常樂點點頭,引他到院外香樟樹邊的石桌石椅邊,“戴先生請坐。”

暖陽高掛天際,一縷一縷穿過香樟葉的間隙,映在石桌桌面,形成斑斑駁駁的光影。

晚月在旁點燃爐火,燒水煮茶,顯然是太子妃欲有要事商談。

戴思恭略作思索,沒有任何頭緒,微微躬身,側耳傾聽。

他已是五十五歲的高齡,鬚髮間已然摻雜著白,眉宇之間,隱有愁容。

常樂輕撫茶盞邊沿,先行問道,“戴先生有煩憂之事?”

倘若家有難題,誰也無法靜心辦差。

戴思恭稍怔,太子妃還是一如既往的眼明心亮。

常樂拎起茶壺,親自替他續杯,“我與先生也有將近二十年的交情,無需見外。”

當初,還是她派人將戴思恭“請”至京師。

她把圖書館裡能調閱的全部關於醫,關於藥的資料,盡予以他。

戴思恭脊背彎得更深,稍稍躊躇之後,嘆息道,“臣之幼女戴杞,年屆二十,仍未婚配。”

明朝女子十四歲開始議親嫁人,二十歲,實屬老姑娘了。

戴杞,常樂稍作回憶,是個極為活潑伶俐的小姑娘,婚事怎會艱難?

戴思恭面有愴然,又隱含驕傲,“她受老臣影響甚深,自幼便與醫藥為伍,是臣子女裡最擅醫者”

常樂更為不解,“您有衣缽傳人,當為喜事。”

戴思恭搖搖頭,“奈何世道對女子多有約束,嫁為人婦者,沒有哪家長輩願意兒媳在外拋頭露面。”

他因醫術得皇家重用,他家女兒聰慧可人,上門求娶者不在少數,可願意讓她繼續以醫者身份行走的,沒有。

“也怪臣對戴杞多有放縱,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立志獻身於醫道,哪怕孤獨終老。”

常樂手指輕點石桌,“戴先生也不同意戴杞行醫麼?”

戴思恭:“怎會不同意!”

“老臣一生痴迷醫術,能得戴杞為女,三生有幸,奈何”

他長長嘆息一生,“可是世俗難容她一女子為醫,哪怕醫術精湛,也少有人願意將已身性命交託。”

戴思恭越說越是傷心,可常樂越聽越是開心。

她道,“戴先生,我正瞌睡,您就遞來了枕頭。”

戴思恭:“???”

常樂再次替他續杯,“我欲整改太醫院,還需您老相助。”

戴思恭稍楞,立即道,“老臣義不容辭。”

可這與戴杞有何關係?

難道戴杞也能進太醫院?

常樂:“也欲在民間開設專為女子、幼兒服務的醫館。”

至於男患者麼,等太醫院教育改革後,自有良醫輸送民間。

她的教育改革方案,可不僅僅是改變選拔制度,主要在於提升醫者醫術。

戴思恭:“您的意思是”

常樂:“可否遣人請令愛入宮?我好與之詳談。”

戴思恭:“當然,當然。”

他招招手,隨同而來一個小藥童跑過來,領命後迅速出宮。

常樂拿起放在一邊的冊子,“戴先生,這是我根據太醫院現有的教育方式,製作的改良方案,您看看。”

戴思恭雙手併攏越過頭頂,恭恭敬敬接過冊子。

·

春來,草木繁盛。

春和宮裡的香樟樹新芽煥發,綠意盎然。

紅牆黃瓦間,行來一著青碧色窄袖褙的少女。

她彷彿薄荷葉幻化的精靈,帶來恰到好處的沁涼氣息。

戴杞行至近前,眸光微垂,行禮,“臣女見過太子妃。”

她的確見過太子妃,幼年隨父親出入常府之時。

常樂指指身旁的位置,含笑道,“坐著說話。”

晚月沏來一壺新茶,依次為三人更換。

常樂向來有事說事,“聽戴先生的意思,你要從醫?”

戴杞似有意外,她看了看她父親,見他點頭,道,“回稟太子妃,我願為一良醫。”

常樂點頭,平靜問道,“你可有想過將來要面對的種種困難?或許終其一生,來找你看病的,也寥寥無幾。”

戴杞眸底的光略有黯淡,片刻,她堅定,“天無絕人之路,哪怕女扮男裝,哪怕隱姓埋名,我也願意。”

常樂笑了,“戴杞,我欲開設一間只有女醫,專為女子、幼兒服務的醫館,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麼?”

戴杞輕聲呢喃,“只有女醫?”

常樂:“女子更為了解女子的生理構造,也更懂得女子的難處。”

以及身處這個時代,女醫倘若服務於男病人,難免會招來心術不正者的覬覦。

男人是很奇怪的動物,一面打壓女人,瞧不起女人,可當女人真有本事,他又想據為已有,往家裡搬,搬來之後,還不珍惜。

尤其是納妾合理合法的年代,家有門當戶對的妻子,再納來個身世略低,可有實際好處的妾侍,為自己,為全家免費看醫問診,豈非美哉?

她既要用女醫,自然得保證她們的平安,絕不予人為妾。

常樂:“戴杞,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麼?”

戴杞起身離座,紮紮實實跪拜於地,“臣女願為太子妃驅使。”

常樂起身,雙手托起她的手臂,提前預警,“你恐怕會很辛苦。”

戴杞:“臣女不畏艱辛,只怕一生所學,無用武之地。”

晚月及時拖出來塊木板,上面有字有圖。

常樂拉著戴杞的手走到木板前,“我打算把醫館分為醫療部,產育部,幼兒部。”

顧名思義,醫療部接待各個年齡段的女患者,幼兒部接待三歲以內的男女寶寶,患者必須到醫館就醫。

產育部專為產育前後的女子服務,孕媽可以來醫館,也可聘請醫護人員到家,當然不同的模式,對應的診金肯定有所差別。

常樂:“前期,女醫稀少,你既要擔起培養女醫的責任,還要兼顧為患者提供診療服務。”

戴杞點頭,她是滿臉的躍躍欲試。

常樂:“醫館經營,我會尋個擅商者協助你,前期資金投入和客源,你都不必操心。”

“屆時,燕王妃,福成公主,鄭國公夫人和少夫人,還有宋國公家的女眷自會光顧,她們都會幫著宣傳。”

戴杞:“臣女明白。”

少女滿眼對未來的嚮往,對能一展所長的期待。

常樂想了想,還是道,“任何一樣繼往開來的新鮮事物,定會遭受排斥、刁難,但願日後你能堅持己心,不忘今日之志。”

戴杞伏跪於地,“臣女自當銘記於心。”

悠長宮道,青碧衣衫的少女行走在春日裡,她步伐輕快,幾乎要蹦起來。

常樂遠遠遙望,暗自祈禱,願你平安順遂,願你終有一日可為世人醫。

乾清宮。

夕陽橙黃的光越過門檻, 沿著地板,蔓延至整座大殿。

朱標站在御案邊,親自奉茶, 道,“爹,兒子想改一改太醫院的制度。”

朱元璋樂呵呵接過茶,隨意問道,“標兒想怎麼改?”

朱標自袖兜裡抽出來份重擬的改革方案,“兒子準備增設御醫人數,重製考核方式。”

具體而言, 御醫人數增加,工作也會增加,在原有的輪值御藥房外,還要承擔另外兩個責任。

一是培養後備役的責任, 成功培養一名良醫可給予適當獎勵,二要負責研究疑難雜症、特殊病例, 有技術突破者, 同樣給予適當獎勵。

太醫院後備役人數也要擴招, 獲得入太醫院學習資格的學生,免費學習三年, 三年後進行畢業考試。

畢業考試合格者,必須到惠民藥局實習三年, 每月撰寫實習報告。

實習成績優異者可選擇入太醫院當差, 也可留在惠民藥局,而成績較為普通的, 只能留在惠民藥局,或自行開設醫館謀生。

朱元璋邊仔細翻閱改革方案, 邊似隨口問道,“標兒怎麼有空關注太醫院之事?”

朱標笑了笑,搬出早早準備好的理由,“兒子是為了雄英。”

朱元璋面色一下子就變了,“是雄英有什麼不好?”

他差點都要從御座跳起來,他的皇太孫,盼了許多年的皇太孫。

朱標趕忙安撫,“雄英很好,有戴先生在,您儘管放心。只是”

他稍頓片刻,話鋒一轉,道,“只是,戴先生到底上了年紀。”

朱元璋明白了,兒子是要給孫子準備更多的御醫,以防萬一,那肯定得同意。

他龍爪子一揮,“沒問題,太醫院之事,你看著辦就行。”

朱標俯身拱手,含笑行禮,“兒子,還有雄英,多謝爹爹。”

其實,他與太子妃還商討過提升太醫院,惠民藥局等醫士們的待遇,畢竟活增加了,那俸祿也該提一提。

還有,諸王的歲祿已經很高,尤其生孩子多的王府,更高,王府良醫所的支出不該再依賴國庫,當由王府自行供給。

可是

朱標瞄眼他爹,沒再做聲。

老爹節儉慣了,還是先別觸他黴頭。

以及這會,可別給老爹留個苛待弟弟的兇殘形象。

·

春夜,細雨纏綿。

微弱的煤油燈光,朱標就著批閱奏摺。

常樂眼睛盯著從虛擬圖書館抄錄出來的資料,可腦子裡還盤旋著剛剛看過的黃冊制度。

朱元璋今年正式命戶部尚書主持建立黃冊,把人分為宗室、官紳、庶民、賤民。

宗室無需承擔任何徭役賦稅,哪怕他既有歲祿,還有田地。

官紳也只需承擔極小的一部分,享受優免政策。

而庶民,包括小地主,自耕地的農民,佃戶等,真的是黃牛與奶牛的結合體。

既要勤勤懇懇幹活,還要用產出來的奶,無怨無悔供養宗室、官紳。

如果所謂的宗室、官紳,皆都是為國為民者,應當供養。

因為百姓安居樂業,離不開軍人浴血奮戰,保家衛國,也離不開為官者帶領國家繁榮昌盛。

可是,真正為國為民者有多少,幹吃白飯,還要奴役百姓的又有多少?

賤民,也就是奴婢、佃僕,他們更慘,一日為奴,終生為奴,永無出頭之日。

同樣把庶民定為民、軍、匠三類,除了為社會安定考量,也更是為了方便徵收徭役。

自幼接受生而平等的教育,常樂真的很難認同這種把百姓劃分三六九等,還要百姓任勞任怨的方式。

哪怕她穿越過來已有二十多年,哪怕她現在是太子妃,是階級社會的既得利益者。

靜謐的書房,久久沒有聽見太子妃翻動書頁,朱標好奇問,“樂兒,怎麼了?”

常樂眨了眨眼,移開擋住自個神情的書,笑道,“沒什麼,看到精彩處,一不小心走神了。”

封建時代,提人人平等什麼的,痴心妄想。

哪怕朱標待她如何的情深義重,他比她更是階級社會的既得利益者,有些話該藏一藏的,還是先藏一藏吧。

朱標狐疑看她,總覺得她剛有一瞬間,滿身的落寞與寂寥,與周遭極度的違和,還有格格難入。

常樂似若平常般笑起,轉了個話題道,“我今兒見了戴先生的女兒,戴杞。”

朱標微微挑眉,順著她問,“有何特別之處?”

常樂極為推崇道,“她喜醫,且擅醫,是個極優秀的小姑娘,我打算請她負責婦幼醫館。”

婦幼醫館之事,她有提過,只是

朱標思索片刻,提醒道,“醫館先別掛你的名。”

朝堂詭譎複雜,他們身為太子、太子妃,行事必須謹慎。

常樂:“嗯,醫館取名為木己婦幼,掛戴杞的名。”

朱標點點頭,重新埋首於案牘。

常樂看看他,移步到他的書桌邊對面,小心道,“戴杞深得戴先生真傳,我想帶她給娘請平安脈。”

朱標聞言,眉峰逐漸蹙起,面色漸漸蒼白,“樂兒,你別嚇我!”

自家太子妃從不做多餘之事,她會想給娘請平安脈,定然是娘真得生病了。

常樂略頓片刻,“你彆著急,應當還有時間。”

史書記載,孝慈高皇后馬氏病逝於洪武十五年八月,如今是洪武十三年春,還有兩年半的時間。

馬皇后雖貴為皇后,也得朱元璋敬重,可她極少違背丈夫。

平時有個頭疼腦熱,也都遵循“說症取藥”的規矩,戴杞的出現,讓她有機會提早就醫,或許,還有機會。

朱標閉了閉眼,稍稍鎮定,“明天,明天就給娘看看。”

·

次日,坤寧宮。

常樂帶著朱雄英,前來給他的皇祖母請安。

馬皇后熟練地接過大孫子,附和著大孫子咿咿呀呀的童言童語。

朱雄英到底年紀小,沒一會兒,歪著腦袋睡著了。

坤寧宮有特地為他置辦的嬰兒床,晚星、晚月帶著他去了暖閣。

馬皇后打量著似乎瘦一圈的兒媳婦,心疼道,“樂兒帶孩子辛苦了。”

常樂搖搖頭,“娘,我不辛苦。”

這是真的,用不著自己餵母乳,用不著半夜起來照顧孩子,已經算很好了。

但有了孩子,那注意力的確會時時刻刻聚焦於孩子,難以控住的那種。

馬皇后拍拍兒媳的手,餘光見看見個陌生人,好奇問,“樂兒換了新人?”

常樂看眼自個身後垂著眸的姑娘,介紹道,“娘,她是戴杞,戴御醫家幼女。”

戴杞拎著藥箱走到殿中央,跪伏於地,“戴杞拜見皇后娘娘。”

馬皇后看看她的手邊的藥箱,眉間閃過一縷疑惑,抬抬手,道,“快快請起。”

常樂趁此道,“娘,戴姑娘深得戴御醫的真傳,讓她給您請個平安脈?”

馬皇后略感意外,但還是露出了手腕。

戴杞沒有因得見鳳顏而慌亂,她鎮定地跪坐於鳳座旁,伸手搭脈。

坤寧宮安靜下來,常樂不眨眼的盯著戴杞的表情,暗自祈禱。

馬皇后見之,揚起慈愛的笑,反過來無聲安慰常樂。

戴杞左右手輪流診脈,漸漸面露難色。

常樂忙不迭問,“怎麼樣,娘娘可還好?”

戴杞躊躇片刻,道,“娘娘年輕之時,生育頻繁,沒能及時調理,故而落了許多暗疾。”

她也真的是心大,生育頻繁什麼的也敢直言不諱。

在皇家看來,能產育皇子,那是女人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常樂語塞片刻,問道,“那能治麼?”

戴杞收回診脈的手,問,“娘娘的後腰是否常有痠痛之感?”

馬皇后稍楞,“還真有,很多年了。”

戴杞接著問,“是否時常頭疼,耳鳴,更衣頻繁,偶有出血?”

馬皇后:“是,都是些老毛病了,沒什麼影響。”

常樂忍不住插嘴,“怎麼可能沒有影響!”

戴杞附和道,“娘娘應該儘早調理的。”

馬皇后笑著搖搖頭,道,“麻煩戴姑娘為我診治吧。”

戴杞躬身應是,隨著宮人,退到外間,去開藥方。

馬皇后收回目光,“樂兒,難為你有心了。”

常樂:“娘,這是兒媳應該做的。”

她入宮後,馬皇后從不以婆婆的身份磋磨於她,還多次替她周旋,於情於理,她都該回報一二。

馬皇后拍拍常樂的手,滿臉欣慰。

常樂是個隨棍上的,她拎著裙襬蹲到馬皇后身邊,“娘,戴姑娘準備開間專為女子、幼兒看診的醫館,你到時候可得多多支援她呀。”

馬皇后意外揚了揚眉,隨即篤定道,“又是你個鬼機靈出得主意吧?”

常樂拉著婆婆的袖子搖來搖去,撒嬌道,“那您多支援支援我。”

馬皇后點點兒媳的腦門,“你呀,放心,娘保證不讓你父皇找你麻煩。”

門口微微一暗,傳來聲唱報,“嫻妃娘娘,大名公主駕到。”

馬皇后很驚訝,嫻妃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殿外,李嫻帶著女兒緩步而來,眼神精準地鎖住常樂,狠狠瞪她一眼。

常樂縮了縮脖子,自從姑娘們畢業,她幾乎未曾再踏足位於皇宮深處的御花園,那兒離春和宮挺有距離。

而嫻妃不可以主動踏足太子所住的宮殿,因此她們已有數年沒有過單獨的接觸。

沒有記錯的話,大名公主十一歲了,早已超過她與嫻妃約定的年齡

馬皇后看眼心虛的兒媳,抬抬手示意李嫻和公主起身,又道,“本宮先去更衣,你兩聊聊。”

皇后娘娘真的太善解人意了,李嫻滿眼的濡慕、敬佩。

她目送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後殿,然後瞬間換了氣勢,“名兒,還不拜見你的老師?”

這滿滿的陰陽怪氣

常樂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嫻妃娘娘柳眉倒豎,“你要出爾反爾?”

常樂立馬否認,“怎麼會!”

嫻妃娘娘極為傲嬌地輕哼了聲,滿臉寫著“食言就胖死你”這種惡毒的詛咒。

大名公主捂嘴偷笑了會,羨慕道,“母妃和嫂嫂不愧是閨中密友,感情真好!”

常樂:“”

大名公主起身走到常樂跟前,紮紮實實跪地行禮,“名兒拜見老師。”

常樂趕忙扶起她,“不必如此。”

嫻妃娘娘涼涼道,“讓她給你磕一個,往後有得煩你的時候。”

常樂:“”

她這娘當的,好一個甩手掌櫃。

常樂無奈搖了搖頭,再次確認,“我教什麼都可以?”

嫻妃極其得不耐煩,“可以,可以。”

坤寧宮。

殿裡的桌椅, 都用棉布包裹住了稜角。

夏去秋來,剛滿週歲的朱雄英,用他藕節似的胖胳膊扶著桌椅, 顫顫巍巍地移動。

馬皇后用了大半年戴杞的藥,精神爽利許多,面色也好了不少。

她略弓著腰在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顧著胖孫兒。

常樂倒是會“偷懶”,正閒適地窩在圈椅裡,喝著茶吃著點心。

門口忽然傳來唱報,“燕王妃到。”

殿外, 向來淡然,優雅,胸有丘壑的宋瑜,神情倉惶而來。

馬皇后略一皺眉, 揮了揮手,道, “帶雄英去暖閣。”

雄英看看皇祖母, 再看看母妃, 也不哭鬧,乖乖窩在晚月懷裡去了暖閣。

宋瑜進殿, 第一時間跪伏餘地,“皇后娘娘, 求您救命。”

常樂皺了皺眉, 略作回憶,她是為其父兄而來?

朱元璋和朱標, 難道還是要因胡惟庸案而斬殺萬人?

馬皇后扶起宋瑜,“怎麼了?”

宋瑜泣不成聲, “娘娘,我兄侄已被逮捕,聖令還要詔我老父來京。”

她的老父是朱標的老師宋濂,一生清廉、審慎,奈何年老遭禍。

史書記載,宋濂告老之後,其第二子宋璲和孫子宋慎仍在朝為官,宋慎牽連進胡惟庸案。

朱元璋在處死宋璲、宋慎叔侄兩後,欲詔遠在家鄉的宋濂來京,一併處死。

幸虧有馬皇后和標的勸誡,朱元璋開恩,繞過宋濂一命,但發配其全家至茂州(四川)。

宋濂是浙江人,年逾七十,又歷喪子喪孫之痛,當年病逝於發配途中。

殿外又傳來唱報聲,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一前一後出現在門口。

馬皇后立即迎了過去,朱元璋拉著妻子的手,關心道,“妹子,今兒可有不適?”

自從馬皇后診出病痛後,朱元璋每日都要過來問上一回。

他拉著他的妹子在主位入座,眼神半點沒留給正彎腰行禮的常樂和宋瑜,也不叫起,彷彿她倆是隱形人。

常樂保持行禮的姿勢,暗自腹誹,他是在搞遷怒麼?

因為她和宋瑜關係親密,共同經營福樂酒樓?

還是馬皇后道,“樂兒,瑜兒勿須多禮。”

朱元璋冷哼一聲,到底也沒說什麼,些許小事,他妹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馬皇后看看丈夫,狀似疑惑問道,“重八,宋先生犯了什麼事?”

朱元璋神情淡漠,“宋慎乃胡惟庸餘黨,欲要造反!”

宋瑜忍不住就要反駁,常樂趕緊拉住她胳膊,朝她無聲搖頭。

除了馬皇后和朱標,朱元璋可不會聽任何人的辯解。

馬皇后微微擰眉,“宋先生既是標兒的老師,又是文正的岳父,實打實我們朱家的親戚,怎會是胡惟庸餘黨?”

朱元璋冷哼一聲,“我一直想不通胡惟庸區區文官,他沒有半點兵權,哪裡來的膽子造反?”

常樂飛速看他一眼,不太理解他的腦回路。

宋濂、宋璲、宋慎祖孫三人也是文官,也沒有兵權。

等等,兵權

所有人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最後的驚愕無語。

朱元璋懷疑燕王朱文正,極擅領兵作戰的朱文正,透過岳家勾結胡惟庸?

他到底是太看不起朱文正,還是太看得起胡惟庸?

胡惟庸,一個透過賄賂李善長進入明初政治中心的人。

她的鐵憨憨老爹都不屑與之為伍,朱文正那驕傲勁兒,沒先給他一刀,都算他運氣好。

馬皇后的表情也有瞬間龜裂,“重八,你是文正的親叔叔,他好好的朱家人,堂堂正正的燕王,何必胳膊肘往外拐?”

朱元璋有他自己的邏輯,“朱文正慣來驕縱,又自以為是,他肯定記恨當年鄱陽湖之戰後,我沒有封賞於他。”

坤寧宮再次安靜

那都是十幾,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要那麼想,也沒錯,歷史裡的朱文正的確因那次封賞而有了異心。

可朱文正的性格,他真忍不了那麼久,他第二年就搞事了。

如今的朱文正,有心愛的妻子,心愛的兒子,真就是他的好侄子。

朱元璋可不信,他不能放過任何,有可能妨礙朱家皇朝之人,哪怕是他唯一的親侄子。

忽得,殿內響起道清脆的童聲,“呀!”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坤寧宮正殿與暖閣連線處的屏風後,鑽出來顆小腦袋。

朱雄英白嫩嫩的圓臉,咧嘴露出米粒似的牙。

朱元璋跟變臉似的,瞬間換了張慈愛面孔,“雄英。”

朱雄英扶著屏風,歪著腦袋思考片刻,“皇爺爺。”

朱元璋笑得滿臉褶子,“哎哎哎。”

他連應三聲,幾個大跨步走向大孫子。

朱雄英見之,邁開腿向他撲過來,“皇爺爺。”

朱元璋一把抱起大孫子,“皇爺爺的乖孫子哎。”

秋日晴好,坤寧宮院子裡,紅豔豔的石榴掛滿枝頭。

朱雄英小胖手指著外面,“果果,果果”

朱元璋二話沒說,抱著大孫子就去了院子裡摘石榴。

院子裡,祖孫倆一個低沉,一個清脆的笑聲,其樂融融。

馬皇后收回目光,“瑜兒放心,這事我來處理。”

宋瑜跪地謝恩,皇后娘娘承諾,那至少父兄和丈夫的性命可保。

翌日,朱元璋傳旨:儀禮序班宋慎為罪臣胡惟庸同黨,處死。

果然沒有提及宋濂和宋璲,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至於燕王朱文正,朱元璋將其貶謫為靖江郡王,藩地改為廣西桂林。

常樂原本以為這事可以到此結束,誰知

朱元璋又來一封聖旨,吳王朱棣改封燕王。

常樂整一個大無語,“父皇為何改封四弟?”

史書裡,獲封吳王的是朱元璋第五子朱橚,後改封周王,但沒有提及改封原因。

現在,朱棣改封燕王,意思是無論誰是吳王,都得改封?

朱標沒太當回事,邊批閱奏摺,邊簡單回道,“吳乃蘇州,毗鄰京師,又是賦稅重地,必屬朝廷。”

原來如此,常樂點點頭,這個可以理解。

但世事變遷,朱棣竟又被封為燕王,他與北平真是有緣,難道真是天命所歸?

如今是洪武十三年,燕王朱棣的第一謀臣,靖難之役的主要策劃者,大和尚姚廣孝入京的年份。

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見過面,姚廣孝有沒有講過那句著名的“貧僧願意送一頂白帽子給燕王”。

可真令人好奇,以及燕王朱棣聽到時,到底是惶恐更多,還是驚喜更多,他又為什麼沒有稟報好大哥朱標?

常樂移開眼前的書,側眸仔細打量埋首案牘,近一年來日漸消瘦的太子朱標。

朱元璋處死左丞相胡惟庸,右丞相汪廣洋後,雖沒廢除丞相制,可也沒有再委任左右丞相。

依照朱標目前日以繼夜的工作強度,連夫妻生活都無暇顧及的工作強度,中年猝死什麼的,非常,極其有可能。

史書裡的懿文太子病逝之期,距今不過十二年,屆時雄英也才十三歲,需要親爹的保護和教導。

常樂很快做了決定,本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早就知道她知未來。

她移步到他書桌對面,試探問,“我跟您說個事兒?”

朱標忙得很,頭也沒抬,“你說,我聽著。”

常樂捧著杯熱茶,盯著他,小小聲道,“史書記載,洪武二十五年四月,懿文太子朱標病逝”

懿文太子本人,“???”

他僵硬地,一點點抬起腦袋,“誰?”

常樂輕咳了聲,“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朱元璋病逝,皇太孫登基。次年,燕王朱棣起兵造反,歷時四年,造反成功。”

她跟機器人似的,只管播報,毫無情緒起伏。

朱標腦海裡是劃過一整牆的問號,“老四造反?造雄英的反?怎麼可能?”

“不是,他還能成功?四年就從北平打到南京?他哪來的兵?岳父,藍玉,常茂,他們去哪兒了?”

常樂瞥他一眼,“不是雄英”

史書裡的朱雄英幼年早亡,皇家棄朱允熥而擇朱允炆,朱標是最大的責任。

他在常氏病逝的當年,冊封次妃呂氏為太子妃。

原常氏太子妃氣不氣不知道,反正如果是常樂,肯定得氣暈過去。

她給他生孩子而死,而他在當月,或次月,迫不及待升妾為妻。

常樂光想想那畫面,就恨不得跟他同歸於盡。

朱標第一回 沒有發現妻子的熊熊怒火,他怔怔的,喃喃重複,“不是雄英?”

怎麼可能不是雄英?!

以爹疼愛雄英的程度,怎麼可能不是雄英,除非

朱標手裡握著的筆悄然滾落,四濺的墨汁灑滿他的前襟,可向來愛潔的他根本無暇顧及。

不是雄英,岳父,藍玉,常茂也沒有阻攔老四

是沒有阻攔,還是根本沒有機會阻攔?

那麼,那個皇太孫是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朱標滿臉惶然,“樂兒,你和雄英”

常樂怒火未消,朝天翻了個白眼,其意明顯。

燈火暈黃,而朱標彷彿失血嚴重,面色慘白,搖搖欲墜。

·

秋夜,夜雨淒涼。

幽暗的床幔裡,朱標愣愣盯著床頂。

窗外,驚現一道閃電,照亮天地,雷聲隨之轟鳴,響徹雲霄。

熟睡的常樂微微蹙起眉,似要驚醒,朱標忙側過身,把人攏進懷裡,輕拍她背,以作安撫。

常樂窩在暖烘烘的熱源裡,無知無覺再次沉入夢鄉。

清晨,夜與日的交替,雲收雨歇。

一夜未能安眠的朱標親親妻子的腦門,起床更衣。

天際朦朧,光影晦暗。

朱標悄無聲息拐入隔壁房間,示意守夜的宮女噤聲,他坐在嬰兒床邊看著小小的兒子,一動不動。

片刻,一滴水滴落在嬰兒床的扶手

又是忙到焦頭爛額的一天,日落西山,朱標踩著寥落的夕陽回春和宮。

他的妻子,抱著他的兒子,坐在院子裡的香樟樹邊,母子倆正咧著嘴笑。

朱標倚在門邊,嘴角含笑,眼裡含淚。

他,他的妻子,他的兒子,竟是那樣的慘烈結局。

朱雄英扶著孃親的胳膊,一而再,再而三的站了坐,坐了站。

他無意間撇頭,喊道,“爹爹,爹爹。”

常樂側眸,淺淺笑起,“回來了?”

朱標略彎起眼,“回來了。”

夜,又一次如約而至。

夫妻兩在院子裡,手牽著手,散步消食。

常樂瞅眼他眉間隱含的愁緒,想了想道,“你也別太擔心,我爹,我,還有文正,不都活得好好的麼。”

可見,天命也可更改。

常樂:“但你得多休息,多多保重身體。”

朱標沉默片刻,“你之前三番五次的昏迷,是因為他們?”

常樂:“是。”

他也太會抓重點了吧?

朱標蹙了蹙眉,“那以後?”

常樂搖頭,“我在宮裡不會暈,再者,我的圖書館都沒了。”

朱標微微挑眉,自家太子妃太過神奇,但以防萬一

“樂兒,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常樂:“???”

她停了腳步,略作思索,繼而難以置信問道,“你要放棄雄英?”

他是覺得雄英之命,不可更改?

朱標:“怎麼可能!”

他看著她,“我要確保你的將來。”

常樂漸漸擰起眉頭,他是怕他自己,也怕雄英

可再生一胎,如果是女兒。

這個時代,對女性太不友好,哪怕貴為公主,如果還是沒了父兄庇佑的公主

以及,她能再一次平安生產麼?

原本她可以多陪陪雄英,萬一

常樂抬眸,“我可以要個保證麼?”

朱標:“什麼保證?”

常樂:“萬一,你不可再立太子妃,也不可再立皇后,更不可有其他孩子,你必須親自照料雄英,以及我們的其他孩子。”

朱標越聽,眉間褶皺越深,“你是因生產而”

常樂面無表情播報,“史書裡的太子妃常氏,洪武四年入春和宮,七年生嫡長子,八年太子迎側妃,十年側妃生太子次子,十一年常氏生太子第三子,同月病逝,同年太子側妃冊為繼妃,其子由庶子變嫡子,變皇太孫,而常氏留下來的孩子,呵!”

朱標:“”

突如其來的心虛、尷尬,是怎麼回事?

常樂走近他一步,“所以,你可以給我個承諾麼?”

朱標應得毫不猶豫,“當然。”

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重點是承諾麼?

重點應該是不生了,從源頭徹底規避風險吧?

常樂拉著他往書房,“那立字據為證,蓋太子印章,和你的私印。”

朱標:“要不,咱不生了?”

常樂:“閉嘴。”

無論生與不生,字據必須得有。

月影朦朧, 夜色重重。

常樂一個字一個字檢查剛拿到手的,蓋有太子印章,朱標私印的承諾書。

雖然皇族中人, 到時候他反悔,也拿他沒辦法,但至少也要讓他飽受輿論譴責,後世的輿論譴責。

這個時代,這樣的承諾書公開,遭謾罵、質疑的肯定是她,但世事會變遷, 滄海桑田,六百年後,定會有人指責他是背信棄義之徒。

常樂用防水的牛皮袋仔細包好承諾書,放進個帶鎖的小匣子。

朱標無奈失笑, 隨即又擔憂道,“樂兒, 還是不生了。”

女子產育風險太大, 他們還是好好保護雄英來得實際。

常樂瞥他一眼, 要生的是他,不生的也是他, 男人果然善變。

“你擔心得太早了,至少也得在等兩年, 現在雄英太小, 我的身體也要養養。”

朱標長吐口氣,連連點頭, “是該養養。”

他如今回憶起雄英出生時,那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 仍不由自主地顫抖。

據戴先生言,那樣慘烈,竟都還算是順利的,那要是不順利

常樂看眼自顧自發呆的男人,“你有空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幹些正事。”

朱標還沒完全回神,“什麼正事?”

他每天勤勤懇懇,幹得哪件不是正事?

常樂白他一眼,“當然是多休息,多保養,免得你的好弟弟和你的好兒子,叔侄相殘。 ”

當然,主要原因,約莫是他好兒子太能作的緣故。

朱標:“”

他好像從“好兒子”三個字裡,聽出了某些咬牙切齒的聲音

是錯覺吧?肯定是錯覺吧?

常樂略略皺眉,伸手在他眼前搖晃兩下,“怎麼又走神了?”

朱標眨眨眼,“沒什麼。”

順便轉移話題道,“爹準備明年命諸王就藩。”

常樂稍稍怔楞,之前朱標以弟弟們還小,心性未定為由,留弟弟們在京。

史書裡的,他的弟弟們小小年紀就藩,無人管教,個個殘暴血腥,實乃社會毒瘤。

如今朱元璋再提就藩之事,怕還是想要透過兒子們鎮守邊疆,以無形的方式收回開國名將手裡的軍權。

同時,他也期望兒子們能成為明朝疆域的屏障,拱衛中央集權。

常樂輕嘖一聲,“我覺得該因才適用,人盡其才。”

朱標挑了挑眉,“何意?”

常樂:“你瞧晉王聰敏,擅長算學……”

先前,常茂還在京時,晉王朱棡為算學書,主動與他交好。

後來,常茂去了北平,他又快速搭上常升。

他有興趣,常樂也不吝嗇。

從小學數學,中學數學,再到高等數學,常樂又是抄書,又是給人答疑解惑。

常樂豔羨,“晉王還有歲祿支援…”

普通百姓難免要為五斗米忙碌,很難專心學術研究。

而他有錢有田有房,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伺候,完全不用為生活奔波。

常樂:“給個機會,讓他專注數學,沒準還真能在數學裡尋得一片天地。”

最主要的是,科技發展,需要數學人才,越多越好!

朱標沉默片刻,後陰陽怪氣道,“太子妃很關心三弟麼。”

常樂:“???”

什麼玩意?

朱標:“也是,畢竟三弟最為俊美。”

常樂:“”

天降大鍋,六月飛雪,她好冤哪!

常樂:“那我還知道周王喜歡與植物為伍,該給他機會研究糧食,藥材。”

她是關心晉王麼,她是關心他的每個弟弟。

朱標略作思考,“五弟雖沒三弟俊美,但也長相清秀。”

常樂:“……”

咳咳,晉王、周王的確是他兄弟裡模樣最俊俏的。

朱標長嘆一聲,“難為太子妃日日忍受我這張普通皮囊。”

煤油燈散著暈黃的光,他滿臉的落寞,寂寥……

雖然明知他是裝的,常樂還是配合地拐到書桌後。

她微彎腰,摟住他脖頸,在他臉頰印了個吻,“誰能有我家小乖乖的氣質呀。”

朱標:“”

他的嘴角不自覺勾起,耳廓不自覺泛起紅。

那麼多年,那麼多回,他彷彿還是當初情竇初開的少年。

常樂抬手,手背輕撫過他白玉似的面龐,語帶調戲,“最愛我家小乖乖了。”

朱標氣息微重,一把將人攬入懷,左手扣著她後腰,因常年握筆,而微微帶繭的右手指穿進她的衣領

常樂悶哼一聲,昂起雪玉似的脖頸,抱住他的腦袋。

他在每個清晨修理鬍子,每個夜晚泛起青色鬍渣,又硬又癢。

桌邊的煤油燈燃盡,倏忽間熄滅。

月色淺淺,暗夜朦朧。

·

翌日,早朝結束。

朱標行禮告退,欲回趟春和宮。

朱元璋略有微辭,暗戳戳提醒,“今兒奏摺可不少。”

朱標呲著口白牙,“今兒戴先生給雄英請平安脈,太子妃特意囑咐兒子回去,也讓戴先生摸摸脈。”

朱元璋擔憂地皺起眉,“標兒身子不適?”

朱標搖頭,“兒子很好,只是太子妃見兒子整日案牘勞形,很是擔憂。”

聞言,朱元璋鬆開眉,讚道,“太子妃擔心得對,她這事做得好,難得有點你孃的風範了。”

朱標:“”

這樣的稱讚,太子妃大概是不喜歡的。

她曾言這是道德綁架,以賢惠為名的道德綁架。

女人,一旦冠以賢惠之名,必定要受世人的檢閱、評估。

往後但凡有一點點沒有做到位的地方,就得挨批評和譴責,比普通女人更多的批評和譴責。

常樂曾言,她無需以太子妃,更無需以賢惠名留青史。

春和宮。

戴思恭收回搭脈的手,“太子平日思慮過甚,肝火偏旺,需得注意一二。”

朱標笑笑,堆積成山的奏摺,件件國事都得仔細斟酌,如何能不思慮?

常樂瞪他一眼,“戴先生,是得用藥麼?”

戴思恭搖了搖頭,“暫時不必,平日切勿久坐,多多休息。”

常樂想了想,問,“多些運動騎馬練劍之類的,疏鬆筋骨,是不是會好些?”

同六百年後的辦公室社畜們似的,常年久坐,易發胖,易疲倦,最健康的方式就是運動。

戴思恭捋著鬍子,“自然,動則不定,動則不衰。”

常樂轉眸,強勢規定,“您往後每日傍晚回來,跑步半個小時。”

朱標:“”

原以為會得到太子妃更多的關心,實際卻是更多的“奴役”,他心內寬麵條直流。

戴思恭看看兩位主子,拼命忍住到嘴邊的笑意,“老臣告退。”

難為他年邁體弱,兩條腿搗騰得還挺快。

朱標輕咳一聲,趕緊轉移話題,“樂兒,再與我講講諸位弟弟的事?”

常樂眨眨眼,無辜道,“我心裡唯有您,怎麼會知道您的弟弟們擅長什麼?”

朱標:“”

昨晚搬起的石頭,砸了今兒自己的腳。

常樂美美捏起一縷青絲,小樣,我還治不了你。

朱標挪動尊臀,捱到太子妃旁邊,半點不遲疑的,“我錯了。”

呵呵,男人,認錯第一名。

常樂撇他一眼,“還有魯王朱檀,我覺得他適合跟著陶廣義一起研究火炮,火箭,飛天之類的。”

朱標有點驚訝,“哦?”

常樂稍作回憶,“史書記載,他為求長生不老,酷愛鑽研煉丹之術,最後毒深而亡。”

朱標:“”

他的弟弟們都是“人才”!

常樂:“你知道的,陶廣義年輕時也喜歡煉丹,他兩應該頗有共同語言。”

朱標食指輕點桌面,“那明兒去京郊,我們帶他一起。”

常樂點頭,“可以。”

朱標:“還有麼?”

常樂搖頭,“沒有了,史書也不是事事都有記載,何況還有些被人為銷燬。”

比如懿文太子朱標的生平,落於史書,寥寥幾筆而已。

朱標嘆息一聲,似有失望之意。

常樂瞅眼他,惡向膽邊生,“還有一位,史書記載特別詳盡。”

朱標:“?”

莫名有種不妙的預感。

常樂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就是造你好兒子反的,你的好四弟呀。”

朱標:“”

·

夏末清晨,日光明媚,一行五人奔赴龍江船廠。

自洪武六年至今,有常樂暗戳戳提供的資料幫助,經過將近八年時間的發展,船廠提前二十多年建造出鄭和遠航使用的寶船。

船有四層,九桅十二帆,錨重數千斤,裝有大中型火炮三十門,小型火炮十門。

那些火炮均是由經過數學、物理、化學改造過的陶廣義,重新制造出來的新型船載火器,精準度和威力都有質得飛躍。

常升陪著十一歲的魯王朱檀,十四歲的大名公主,跟著陶廣義,帶他們領略新世界。

畢竟,孩子們的興趣,得從小培養。

朱標領著自家作男裝打扮的太子妃,走在前面。

常樂興致勃勃為他講解船與火炮的理論,偶爾摻雜些歷史程序。

忽得,朱標抓住一個重點,“倭寇為患?”

侃侃而談的常樂稍頓,“沒錯,明朝後期,倭寇肆虐。”

朱標緊鎖起眉,小小東夷,日後竟成我朝之患?

去歲四月,日本懷良譴人入貢,八月日本足利義滿譴僧人入朝,兩者均無國書,態度傲慢,同月還有倭寇侵擾廣東沿海居民,我朝強勢拒之並譴責。

今夏七月,日本懷良再譴僧人入貢,依然沒有國書,依然忽視我朝“處理倭寇”的要求,我朝再次嚴厲拒之。

兩國邦交難以建立,為保沿海百姓,我朝不得不重申海禁之令,不得不在沿海建立衛所。

衛所建立,又訓水師,難道對倭寇毫無作用麼?且瞧著他們還強勢起來了?

常樂:“因為內戰,因為北伐,因為國力漸弱,而小日子國只有打服,沒有邦交。”

史書記載,朱元璋病逝,朱允炆登基後,允許小日子國加入朝貢,兩國建立貿易往來。

明朝朝貢向來“厚往薄來”,朝廷會給予番邦超出他們朝貢許多的賞賜。

小日子國國內資源短缺,他們樂得來朝貢。

那時候起,明朝大量白銀、銅錢流入小日子國。

後來,靖難之役,連年征戰,大明負擔日漸沉重,到明代宗朱祁鈺臨朝時,小日子使團竟公然抱怨賞賜太少,毫無對宗主國的敬畏。

可見,施恩,給予,友善,只會滋養他們的野心。

常樂忿忿,“他們,真的,打得越狠越老實。”

史書記載,永樂十七年六月,倭寇侵犯遼東沿海,當時鎮守的猛將劉榮全殲來犯之人,斬首千餘級,生擒百餘人,自此百年,倭寇再未敢侵犯遼東地區。

還是永樂年間,鄭和率領十萬水師訪問小日子國,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乖乖派兵剿寇,獻來二十餘顆倭寇首領的人頭。

常樂使勁攛掇,“如今,我朝船堅炮利,國富民強,必須狠狠揍他。”

朱標手指輕點身側火炮,閉眼思索打一場海戰的利弊。

戰爭意味著燒錢,而那地方,即使打贏,遠隔重洋,怕是難以掌控,更難治理。

常樂:“治理什麼的,大可不必,那邊地勢多山林,不適合耕種,且他們國人治不好的,打怕他們即可。”

朱標挑了挑眉,未作言語。

常樂繼續慫恿,“小日子國別的沒有,唯有金礦最多。”

朱標猛得睜眼,意味深長髮出聲,“哦?”

綜合考慮天氣、糧草、兵器等情況, 東征時間定在初秋。

朱標近來忙於備戰之事,少有空閒之時。

常樂帶著兩歲的雄英,還有魯王朱檀和大名公主, 往來於春和宮和東華門外的秘密基地。

十八歲的常升給王爺和公主完成今日份授課後,特意來書房尋找姐姐。

雄英正由晚星、晚月陪著,三人在旁玩搭積木的遊戲。

常樂親手給弟弟煮了杯茶,問道,“怎麼了?”

常升從小外甥那裡收回目光,“姐姐,我準備隨軍東征。”

常樂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抬眸看他,“為何?”

常升:“我有幸得姐姐傾囊相授,通曉多國語言、地理、民俗,又擅騎射, 水性也不錯。”

他白皙俊秀的面龐,鑲嵌一雙笑眯眯的, 彎月似的眼, 眼底透著堅定, “讀萬里書,行萬里路,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常樂眉峰稍蹙,提醒, “娘大機率不會同意。”

常升咧嘴, 露出口大白牙,“還得姐姐幫我在娘面前, 美言一二。”

常樂:“你覺得我會同意?”

還想推她出來應對孃親,想得挺美。

常升拿起茶壺, 殷勤斟茶倒水,“姐姐最是人美心善。”

常樂:“”

使勁憋,才能憋住到嘴邊的笑意。

她的確美,最美什麼的,也還行吧。

常升瞅眼自家姐姐,然後繞過書桌,拉著她的袖子搖來晃去,“姐姐,姐姐!”

他怎一個嬌俏二字

常樂真是,莫可奈何。

自個一手帶大的弟弟,真是跟自個一模一樣。

但有所求,甜言蜜語什麼的,隨手拈來。

晚星,晚月兩人習以為常,眼都沒帶抬一下的。

年紀尚幼的朱雄英沒見過世面。

他仰起圓嘟嘟的小腦袋,學道,“姐姐,姐姐。”

常升搖來晃去的動作,跟被點穴似的,瞬間僵在原地。

朱雄英歪著腦袋停頓片刻,隨即又慢動作地前後搖晃肩膀,再一次道,“姐姐,姐姐。”

他學得還挺像

常升那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他拉著常樂的袖子繼續晃,“姐姐,姐姐。”

那邊朱雄英也不甘示弱,跌跌撞撞跑過來,跟他舅舅一模一樣,“姐姐,姐姐。”

此起彼伏的二重奏環繞,常樂不堪其擾,唯有舉白旗投降。

常升喜滋滋鬆開姐姐的袖子,彷彿啥事沒有發生,他優雅返回自個座位。

朱雄英左看看孃親,右看看舅舅,也原路返回了他的積木堆邊。

·

洪武十四年十月初,朱元璋以“倭寇屢次侵擾我朝沿海百姓”為由,揮師東征。

常升如願以償,隨軍前往。

歷時半年,水師大獲全勝,滿載而歸。

除了金、銀、銅等金屬礦外,還有成堆的木材。

自周開始冶鐵,發展至今,技術逐年精進,可製造出來的鐵具質量反倒在降低,特別的脆,極易折斷。

比如作為兵器使用的刀,鋒利、堅固程度,遠遠不如大唐時期。

還有作為火炮炮筒,極易炸膛,長此以往,導致我國火炮逐漸落後西方。

究其原因,唐朝用的是木炭冶鐵,而到宋明時期,因為北方林業資源日益枯竭,改為煤炭冶鐵。

煤炭冶鐵本來是技術的一大突破,可會導致冶煉出來的鐵具,含有大量的硫、磷,是降低鐵具質量的元兇。

而在此時,尚無科學完備的去硫去磷工藝。

但沒關係,小日子國林業資源豐富,在去硫去磷工藝完備之前,只能麻煩他們多多幫忙了。

當然,除了這些資源,水師還帶回來三十多個倭寇首領,那都是些常年在我朝沿海地區作亂之人。

另外還有小日子國遞交的臣服國書。

史書記載,鄭和帶領軍隊和寶物前往,走得是恩威並施路線,而這一回,只有一船船的炮!

小日子國唯有選擇臣服,逮捕倭寇,任由明軍予取予求,寶物什麼的,想也別想。

朱元璋看著滿船的戰利品,喜得直搓手。

曾經以能征善戰出名的黃金家族,三次東征均以失敗告終。

而他,淮右布衣,一出手打得倭國毫無還手之力。

還有誰,就問還有誰!

狂喜之餘,朱元璋令專人押送那三十多名倭寇首領至山東蓬萊,那裡的百姓受倭寇之苦久矣。

海風陣陣,浪朵朵,空氣裡夾著淡淡的腥味。

三十名倭寇,沿著海平面排成長長一串。

他們雙手被綁縛於背,閃著冷光的鋼刀就在眼前,但他們毫無反抗的餘地,

自被抓捕,他們每日僅得些稀薄的粥維持性命,四肢早已癱軟,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

圍觀漁民,面對曾經燒傷搶掠家園的盜賊,紛紛撿起石頭,或扔或砸。

自始至終,鋼刀毫無用武之地。

·

春和宮。

朱標在書桌前仔細翻閱東征戰利品的賬冊。

這一仗,既揚我朝之威,解沿海百姓之苦,又得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實在大快人心。

“樂兒,我們治理黃河的銀子,有了!”

年初,夫妻兩人在做年度規劃之時,常樂跟他提前預警,黃河將在河南、朝邑(陝西的一個鎮)兩處決口。

治理黃河之法,植樹造林,修築堤壩,樁樁件件都得要錢。

常樂窩在軟塌裡,翹著只腳,悠哉悠哉讀著本書,“何止黃河,疏通南北運河也夠了。”

朱標聞言,稍稍側過身,“樂兒是在提醒我儘快遷都麼?”

南北運河自杭州直通北平,樂兒曾言北平是經過歷史驗證的最佳都城。

常樂趕緊移開擋住自個臉蛋的書,否認,“沒,我沒這意思。”

遷都之事,牽涉太廣,可不是她能輕易妄言的。

朱標輕“唔”了聲,“其實父皇一直也有遷都想法。”

一來,大明最主要的威脅還是北地蒙古人,二則,京師皇城南高北低,風水略次。

只不過朝臣極為反對,而且他們父子意見相左,老爹偏好長安,而他推薦北平。

常樂看他一眼,無情播報,“洪武二十四年九月,懿文太子朱標巡撫陝西,十一月歸京,重病。”

朱標:“”

懿文太子什麼的,可真煩人。

常樂重新攤開書,眼角餘光瞥見兒子搭有半條腿高的積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

她悄無聲息伸出根手指,輕輕一戳,積木轟然倒地。

朱雄英圓嘟嘟的眼呆愣半晌,隨即“哇”一聲哭了出來。

常樂作亂的手指,僵在半空,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朱標趕緊扔了賬冊,抱起兒子,輕拍他背,溫柔安撫,“雄英乖乖。”

雄英伸出小肥爪,嘟著嘴,滿眼控訴的指著罪魁禍首。

常樂無辜眨眼,狡辯道,“我是在考驗他的耐心和毅力。”

朱標瞪眼妻子,哄兒子道,“孃親還是個小姑娘,我們雄英讓著她些,好不好?”

常·小姑娘·樂非常配合地轉換表情,滿臉的可憐兮兮,“雄英寶寶。”

朱雄英豆大的眼淚還掛在睫毛,兩隻手已經撲騰地要去孃親那裡。

常樂接過兒子,毫不吝嗇,反反覆覆親他柔柔嫩嫩的小臉。

朱雄英癢得咯咯直笑,兩母子飛速和好如初。

一陣風沿著半開的窗戶拂來,無人在意的角落,無人在意的老父親朱標,像一座過河拆橋的橋

門口,小全子敲了敲門,“殿下,皇上找您。”

朱標看看眼裡毫無他的母子兩,一甩袖子奔赴乾清宮。

乾清宮裡,朱元璋揀出一本奏摺遞給兒子,“這是朵甘今歲的朝貢禮單。”

自洪武二年始,每年均有番邦來朝,朝貢之物來來去去也就那些物件,沒什麼新鮮的。

朱標很不能理解自家老爹突如其來的鄭重。

朱元璋指指奏摺,“朵甘此次最重要的朝貢之物,是他們的公主。”

朱標:“”

所以

他同平日一樣,緩緩開啟奏摺,“父皇后宮是該添位異邦女子增色。”

朱元璋噎了半晌,“朵甘公主與你年歲相仿。”

朱標頭也沒抬,“二十弟和二十一弟出生還未有半年,可見您正值壯齡呀。”

朱元璋嘴角笑意一閃而逝,“標兒,何時學得油嘴滑舌?”

朱標滿臉認真,“您龍精猛虎的,兒子都是肺腑之言。”

朱元璋艱難忍住到嘴邊的笑,極力把話題拐回正軌,“常氏已有嫡子,你也該納側妃了。”

朱標合起奏摺,給他爹斟了碗茶,“雄英還那麼小,您忍心庶弟來分他的寵麼?”

朱元璋:“”

他捧著茶碗的手頓住了。

朱標:“異邦女子貌美,萬一兒子受其蠱惑,雄英可怎麼辦?”

他講得頭頭是道,朱元璋聽得一愣一愣的。

腦海裡跟著自動幻化出來一個場景,兒子沉迷美色,荒廢朝政,孫子無依無靠,飽受欺凌。

朱標再接再厲,“雄英昨兒睡前還唸叨著他皇爺爺。”

朱元璋愛孫之心瞬間膨脹到頂點,“誰都別想欺負我家雄英!”

朱標:“爹爹南征北戰,統御天下,見識多廣,心性堅定,什麼朵甘公主,再美也絕對迷惑不了您。”

朱元璋傲然睥睨,“那是當然。”

洪武十五年的八月, 特別漫長。

雖然馬皇后沒有同史書記載的那般,從四月開始纏綿病榻,可常樂和朱標仍覺度日如年。

直到九月來臨, 菊黃蟹肥,夫妻兩終於放下心來。

月色溫柔,鋪就滿地光華。

雄英寶寶在孃親獨有的溫柔聲調裡,沉入夢鄉。

書房燈火已熄,寢房也沒見到太子殿下。

常樂換了身衣裳,穿過暗門悄無聲息出現在浴池邊。

太子殿下正閒適地靠著池壁,閉目養神。

常樂靜靜跪坐在他身後, 白玉似的手搭在他肩頭,自以為熟練地按捏。

朱標猝不及防,疼得長“嘶”一聲。

常樂罕見的,主動服務的雙手, 僵在半空。

朱標捂著受傷的肩膀,“樂兒是跟我的肩胛骨有仇麼?”

常樂:“”

她貌似沒用什麼力氣吧?

朱標重新靠回池壁, 理所當然要求, “輕點兒。”

常樂瞪著他烏溜溜的後腦勺, 還真當她是來伺候他的了?

久久沒有動靜,朱標閉著雙眼, 微微往後仰了仰腦袋,無聲催促。

常樂撇了撇嘴, 兩隻手搭回太子殿下的肩膀。

有求於人, 只能裝會孫子。

朱標舒服地直哼哼,他把整個腦袋都靠入太子妃的膝頭。

常樂保持了會, 兩條腿有點麻。

她就著原先的姿勢,伸直腿駕到朱標的肩頭, 兩隻手輕輕在他太陽穴轉著圈兒。

朱標睜開眼睛,微微側眸,入眼,是條骨肉勻稱,白到發光的美腿。

他忍不住地低頭,青色鬍渣激著白玉豆腐似的面板泛起層紅。

常樂緊抿著唇,仍然洩露一絲輕哼。

朱標沿著弧度,由背靠池壁,轉至面向池壁,入眼,一襲清透紅紗覆於瓷白暖玉。

熱血奔湧四肢,他情難自控地垂首,靠近,輕觸。

暖玉嬌嫩,連綿雪色暈染成紅。

常樂雙腿驟然繃直,後緩緩落回他的肩頭。

更漏深深,朱標輕輕淺淺按壓懷裡人的腰,給她疏散筋骨。

他的手法有過十個月的實戰經驗,技巧純熟,力度剛好。

常樂迷迷瞪瞪,昏昏欲睡,懶洋洋提不起任何勁兒。

朱標垂眸,略帶著點揶揄問,“樂兒又有了什麼新點子?”

依她方才那熱情程度,朱標默默盤算起請老爹退位讓賢的難度。

離周公差臨門一腳,早忘記正事的常樂懵了一瞬,勉強應道,“我想出宮。”

還沒盤算清楚的朱標豁然睜眼,腦海裡警鈴直響,“還回來麼?”

自家太子妃那嚮往天空的靈魂,是要自由飛翔了麼?!

常樂:“???”

朱標儘量冷靜分析,“宮裡少了個太子妃,那可瞞不過去。”

常樂撐起腦袋,疑惑看他,“我不回來,我去哪兒?”

朱標暗鬆口氣,“那你準備出去多久?”

常樂掩嘴打了個哈欠,“自然是當天去,當天回呀。”

她還要哄雄英寶寶睡覺的。

朱標狐疑看她,猶自難以相信,就這?

那她大張旗鼓的,還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件紅紗。

勿怪他想太多,實在是多年以來,血淋淋的經驗。

太子妃的主動程度,往往決定著要辦之事的艱難程度。

咳咳,當然,艱難點兒,也挺好的。

常樂掰著指頭,“我要去福樂酒樓,去木己婦幼,去鄭國公府,順便驗證個事。”

朱標繼續手裡的活,“驗證什麼?”

常樂兩手托腮,“我是不是無論在哪,都不會暈了。”

馬皇后已經度過歷史裡病逝的時間,她得趕緊抓住機會驗證。

朱標略略皺眉,“那太危險了。”

萬一會暈

朱標:“還是等我休沐,陪你一起吧。”

常樂瞥他一眼,“謝謝,不用。”

等他休沐,早過期了。

常樂戳了戳他胸肌,“你在宮裡好好照顧雄英,以及千萬別讓父皇發現了。”

她去秘密基地已是皇家公開的秘密,沒什麼大問題。

但她要去別的地方,萬一剛好有人找,卻找不到她人,那麻煩了。

雄英也不能暫託給馬皇后,因為她在春和宮,或在秘密基地,都會把他帶在身邊。

朱標想了想,“那我帶雄英去乾清宮,以解他思念他皇爺爺之苦。”

常樂:“”

他準備讓朱元璋體會帶一整天孫子的快樂?

那,只能祝他快樂了

·

乾清宮。

三歲的朱雄英搗騰著短腿撲騰進殿,“皇爺爺,皇爺爺。”

軟萌萌的奶音,朱元璋那鋼鐵煉成,經由歲月千錘百煉的心,瞬間融化成一灘水。

他扔了奏摺,忙不迭從御座後面奔出來,一把抱起大孫子,“哎呦,朕的乖孫怎麼來了?”

朱雄英摟著他脖子,“雄英想皇爺爺了,特別特別想。”

他嘟起嘴,在他皇爺爺粗糙的,佈滿風霜刀劍的兩邊臉頰,分別落了個親親。

朱元璋那滿臉的享受,比懷擁絕世美女還要興奮。

他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皇爺爺也想你。”

“雄英想吃什麼?想玩什麼?皇爺爺通通滿足你。”

他抱著朱雄英,回到御案之後,毫無遲疑地和好大孫分享龍椅,

朱標坐到自己的專屬位置,勸道,“爹,你別太慣著他。”

難怪太子妃特意強調所謂的“隔代親”,瞧瞧他爹那要給孫子攬月捉鱉的勁兒。

朱元璋終於捨得瞪眼他揣在心窩窩裡的好大兒。

隨即又笑眯起眼,換了張面孔,對著好大孫道,“別理你爹,雄英在皇爺爺這兒,敞開了吃,敞開了玩。”

朱標默默閉嘴,一言難盡

老爹這話裡話外,彷彿他和太子妃是天天虐待孩子的神經病。

朱雄英招了招手,隨身伺候他的小太監從包裡拿出來本書。

“皇爺爺,你讀書給我聽。”

他把書翻到書籤所在的頁面,塞進朱元璋手裡。

朱元璋:“”

熱淚盈眶,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他的乖孫,不要吃,不要玩,要讀書!

冒青煙了,老朱家的墳頭又又又冒青煙了。

·

木已婦幼醫館。

門口掛著“男子止步”的木牌,推門而入,中間是導診臺兼掛號臺。

兩個姑娘笑盈盈坐在臺後,“兩位掛哪一科的號?”

晚月上前一步,“醫療部。”

常樂稍稍掀起帷幔一角,打量醫館佈局。

雖則是她畫的裝修圖,到底沒有親眼見過實物。

臺後其中一位姑娘,胸前掛著名字“石斛”,科室“學生”的名牌。

她在張四方形紙條裡寫了個數字,紙條右邊角落蓋了個“醫療科”紅章。

醫療科在一樓左側,石斛掀起門簾,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位,請跟我來。”

日光沿著窗戶,灑落在悠長的通道,前邊有三位夫人安靜坐著排隊。

石斛雙手遞來掛號牌,“兩位稍坐,請等大夫叫號。”

晚月接過號牌,常樂想了想,問,“可否容許我們四處轉轉?”

石斛:“當然,兩位請便。”

醫館一樓右側是產育部,客人極少,還有大量房間空置。

這是當初預料過的結果。

達官貴人家的產婦多是請人上門,而普通百姓家的產婦,隨便燒個熱水也就生了。

衛生情況、母體恢復,根本沒有人會在意。

醫館開業剛滿一年而已,人之觀念非一時能改變。

其實,醫療部常有人來,已經是超過她預期的意外之喜。

二樓是幼兒部,患者比醫療部和產育部的都要多,此起彼伏的啼哭聲不絕於耳。

為人父母者,總是多為兒女考慮。

常樂繞了一圈,準備去後邊的學堂看看,那是醫館的未來。

忽得,門口傳來道粗獷的男音,“戴姑娘,戴姑娘。”

他推開攔在面前的保安,威脅道,“我爹是江夏侯周德興,爾等竟敢攔本少爺的路?”

兩個守門的護衛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常樂回頭,入眼是頭肥碩如豬的胖子,他是周德興的獨子周驥?

早年瞧著,還有些虎頭虎腦的可愛,如今,他是有十個月的身孕了麼?

史書記載,周德興同湯和一樣,都是朱元璋自幼相識的老鄉,明朝建立之後,聖寵頗多。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標病逝,朱元璋最悲傷、憤怒之時,周家父子撞上了刀口。

一說是周驥在皇宮當侍衛期間與宮女私通,一說是周德興自己私生活混亂。

總之,都是因為在懿文太子喪期也不知收斂腿間二兩肉,而惹出來的禍。

醫館門口,掛號臺後的石斛走出來,“周少爺,請留步,我們醫館只接待女患者。”

周驥打量著攔在跟前的姑娘,往前一步,道,“我又不是來看病的,我是來找戴姑娘。”

他胖得只留兩條縫的眼睛,裡面盛滿了油,令人作嘔。

石斛連著往後退了兩步,鼓起勇氣道,“我們這兒沒有戴姑娘,只有戴大夫!”

周驥皺起眉,沒了耐心,“什麼戴姑娘,戴大夫。”

他一把推開石斛,叫著,“戴杞,戴杞,快出來見本少爺。”

常樂隱在廊柱之後,“晚月,你去晉王府請晉王和晉王妃來給醫館解個圍。”

自家老爹過來自然能壓制他的氣焰,可到底是長輩欺負了晚輩,沒有必要自降身份。

其實對付周驥的最佳人選,應該是秦王朱樉。

以朱樉那性子,上來估計就是踹心窩子的一腳,可惜,人去了西安就藩。

留在京城的,年齡差不多的,唯有閉門研究算學的晉王朱棡,和研究植物的周王朱橚。

這倆,一個裝得文雅人,一個真的文雅人。

周驥挺著肚腩,晃著山一樣的身體,直往裡衝。

戴杞匆匆跑出來,把人攔在醫療科門口,“周少爺,木己婦幼只接待女患者,治不了你的病。”

周驥搓著手,嘿嘿笑,“戴姑娘,我沒病,我是來求娶你。”

戴杞瞥他一眼,“周少爺,周夫人剛為您添了位公子,您求娶我?”

周驥神色一滯,“戴姑娘何必斤斤計較,來我後院,總比你拋頭露面,辛苦賺那點錢來得強。”

他的語氣裡半是威脅,半是誘哄,又一揮手,周家護衛抱著一盤盤金銀珠寶入內。

醫館的大夫們,圍觀的患者們,均都被他的一擲千金給“壕”到了。

戴杞皺緊眉頭,“周少爺,我已說過多回,戴杞立志從醫,終生不嫁,更不會與人為妾。”

周驥眯著眼,笑嘻嘻,“那是你沒遇見本少爺,沒享受過做女人的滋味,等你從了本少爺,自然”

他張開胳膊就要撲戴杞,忽然,“哎呦!”

周驥肥胖的身體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嗖”一聲,飛了出去,撞到牆壁,緩緩滑落。

常樂冷哼一聲,緩緩收回實在忍不住的右腳。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周驥的肋骨至少得斷個兩三根。

周家兩個護衛,楞了一瞬,趕緊過去扶起主子。

周驥勉強站起身,“誰,誰暗算本少爺?”

他竭盡全力睜開,實際徒勞無功,依舊是條縫的眼,陰惻惻打量四周。

常樂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竟沒把他踹暈過去,她剛才該衝刺幾步,借個力的。

門口進來個人,劍眉星目,極為俊美,周身彷彿天然帶著光暈。

他二話沒說,抬起又是一腳,“瞎了你的狗眼。”

周驥再次飛了出去,“哐啷”一聲,“哇”得吐出一口血。

肋骨至少又斷了兩三根,竟還沒暈,那身肥肉挺有減震效果。

常樂隱在帷幔之後,輕嘖了聲,晉王也不賴麼,那一腳踹得棒棒噠。

周驥捂著胸口,頭暈目眩,勉強看清眼前之人,“晉晉王?”

朱棡雙手背後,長身玉立,“滾。”

周家護衛扛著周驥飛速撤離醫館。

晉王朱棡轉身, 神情轉為溫柔,“我在車裡等你。”

同他一起來的晉王妃謝雲點了點頭,目送丈夫鑽進馬車, 她回過身,“戴大夫,方便給我看看麼?”

戴杞一愣,立馬道,“王妃請跟我來。”

她微微側身,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謝雲目不斜視,隨之進了診室, 她彷彿真就是來看病的。

醫館門口圍觀的人群散去,患者們重新排起隊。

常樂去後面的學堂繞了一圈,再回來,謝雲已經離開。

約莫又等了一個患者的時間, 終於輪到她的號。

診室是統一規格的坐北朝南,秋日暖陽灑落, 滿是光暈繚繞。

晚月仔細看過診室內部, 確認沒有危險後, 她合起門,守在外面。

戴杞微微訝異, 不願透露來歷的患者很多,可謹慎成這樣的

常樂稍提裙襬, 入座, 抬手摘了帷幔,露出一張含笑的臉。

戴杞豁然起身, 行禮,“太”

常樂拖住她胳膊, “我偷溜出來的,無需多禮。”

戴杞愣愣的,莫名有種“老闆臨時巡查”的緊張、無措、手忙腳亂。

今兒真是一件連著一件的意外,前有周驥硬闖,再有晉王解圍,現在連不可能出現的太子妃都來了

戴杞覺得自己的腦子在打結,一團一團的,怎麼也扯不開。

常樂拍拍她胳膊,開解道,“我順路過來瞧瞧而已。”

戴杞睜著雙迷茫的眼睛,怔怔點頭,兩隻手不自覺地捏緊裙襬。

二十來歲,自幼受父母疼愛的小姑娘,驟然撐起那麼大的盤子,應對那麼多的人和事。

類似今天周驥這樣尋釁滋事的,肯定不是第一回 了,可她從來沒有訴過苦。

常樂嘆息一聲,“姑娘,你辛苦了。”

男權社會,女子難為,尤其是多數人眼中的“異類”女子,更是難為。

戴杞猛然垂眸,一滴眼淚落地,瞬間泯滅在塵埃裡。

她沒打算哭的,可太子妃,於自己有伯樂之恩的太子妃,她在心疼自己

常樂掏出來一張帕子遞給她,“別怕,有我。只要你不願意,誰也不能強迫你。”

這也是請晉王夫婦,而非自家老爹來解圍的原因。

常家即使有太子妃和皇孫,可如今做主的到底是朱元璋,以周德興父子的眼界,不說抱負,但肯定會找機會在他跟前賣一波慘。

而以朱元璋一貫的態度,哪怕是一路跟隨他打天下的功臣之女,他都能隨隨便便讓人做妾,更何況是戴杞。

他肯定會把所有責任歸咎於戴杞,故而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堵住周家父子的嘴。

晉王踹周驥一腳,他們只能認栽,絕對不敢去朱元璋跟前瞎逼逼。

常樂想了想,道,“我從常家調兩個護衛過來跟著你。”

周驥應該沒膽子繼續在明面上搞事,但私底下

總歸,有備無患。

戴杞強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太子妃越是好,她越愧疚,“醫館生意一般,我還惹了麻煩”

世間女子,無論有多專業,似乎仍習慣性把過錯歸咎於自身,而給予別人施加精神暴力的機會。

常樂扶起她的肩膀,“戴杞,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婦幼醫館之事,絕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對你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

“至於麻煩,那更不是你的錯!”

錯的是那些朝三慕四,視女子為玩物的男人。

常樂:“好姑娘,你”

“篤,篤,篤”,診室傳來三道敲門聲。

晚月的聲音響起,“福成公主到了。”

常樂微微挑眉,朝戴杞點了點頭。

戴杞擦掉眼淚,輕咳了聲,“請公主進來。”

診室門口,福成公主朱文玉一手託著肚子,一手扶著腰走了進來。

戴杞俯身行禮,“煩請公主稍坐片刻。”

朱文玉應了聲,“戴大夫自去忙,我不急的。”

戴杞再次躬身行禮,然後退出診室,並仔細合起了門。

門鎖一落,常樂摘了方才重新帶起的帷幔,“文玉姐姐,怎麼是你來了?”

她派人去常府傳得話,不是藍府,也不是公主府。

朱文玉:“國公爺帶嫂子去別莊玩了,我恰好去常府,以為醫館出了什麼事。”

常樂:“”

老爹和娘,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恩愛。

朱文玉稍稍直起腰,湊過來低聲問,“你怎麼出宮了。”

太子殿下知道麼?

常樂拿起旁邊的靠枕,親自塞到她背後,“他當然知道了。”

沒有太子的掩護,她哪能那麼容易出來溜達。

朱文玉扶著腰倚向靠枕,“也是。”

常樂瞧著她五個月大的肚子,忍不住問,“你怎麼又”懷孕了!

要不是前幾回在宮裡見面時不方便,她早就想問了。

她都已經生過三胎,兩男一女,傳宗接代的任務早已完成。

朱文玉溫柔輕撫高高隆起的肚皮,“樂兒放心,這孩子很懂事,不怎麼鬧我的。”

常樂無奈,不怎麼鬧,那還不是會鬧?

“我不是給過你那東西麼?”

是不會用,還是藍玉不願意用?

朱文玉雙頰飄起紅暈,滿臉羞澀,“有時候,來不及”

常樂:“”

·

乾清宮。

朱雄英舒舒服服窩在他皇爺爺懷裡,聽書聽得津津有味。

朱元璋翻過一頁又一頁的書,趁著一個小故事完結,趕緊問他抱在膝頭的乖孫,“雄英,你渴不渴,餓不餓?”

朱雄英仰起圓圓的腦門,“皇爺爺,我不渴,也不餓。”

朱元璋抽了抽僵硬的嘴角,“好,好。”

乖孫真有毅力

朱雄英眨著烏溜溜的眼睛,“皇爺爺,您累了麼?”

朱元璋略佝僂的背猛地挺直,“沒有,皇爺爺怎麼會累?”

真的,喉嚨一點也不痛,膝蓋一點兒也不酸!

朱雄英歪了歪腦袋,“那雄英可以繼續聽故事麼?”

朱元璋:“當然,當然。”

室內再次響起蒼老,但力作聲情並茂的朗讀聲。

觀察了許久的朱標,既覺無語,又覺好笑,他爹真身體力行詮釋何為死要面子活受罪。

崔公公艱難咬緊牙,唯恐洩露一絲笑。

朱標搖了搖頭,“爹,雄英,你們歇會,可以用午膳了。”

朱元璋憋住氣,生怕一個大喘息,乖孫不吃不喝,也要聽故事。

朱雄英可沒他那麼複雜的心理活動,乖乖拿起書籤夾到當前所在頁,把書收好。

他兩隻手撐在他皇爺爺的膝頭,沿著他皇爺爺的腿滑落到地,“皇爺爺,我們洗手,用午膳了。”

朱元璋:“好好”

乖孫真孝順,太感動了!

他龍臀一使勁,想跟平時那樣起身,可竟然站不起來!

高公公眼疾手快,趕緊來扶。

朱元璋一手藉著高公公的力,一手支著龍椅扶手,哆哆嗦嗦站起,雙腿一陣痠麻。

朱雄英正回頭,見此又驚訝,又擔心,“皇爺爺,你受傷了!”

朱元璋面色一僵,一把推開高公公,“沒有,皇爺爺好著呢。”

說著,他挺直胸膛,雙手背後,一副天下捨我其誰的氣勢。

朱雄英信以為真,他返回來牽起他皇爺爺的手,“皇爺爺是最厲害的皇爺爺。”

他拉著他皇爺爺跑向偏殿洗手,朱元璋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齜牙咧嘴。

朱標輕嘖了聲,他爹的兩條腿得爽翻天了。

·

日漸西沉,夕陽漫天。

紅牆黃瓦,悠長宮道,挺拔如松的男人神情溫柔,他抱著孩子緩步而來。

常樂提起裙襬,邁過門檻,小跑著迎了上去,“雄英”

看清孩子紅撲撲的睡臉,她聲音猛然降低,很意外,“睡著了?”

這會,貌似不是他的睡眠時間吧?

朱標仔細打量完好無損歸來的太子妃,嘴角笑意隱現,“玩捉迷藏玩太久,累睡著了。”

常樂:“”

那得是玩了多久?

朱標:“近來國事繁忙,暫時先別帶雄英過來了。”

常樂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朱標:“爹的原話。”

常樂:“額,爹是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竟然狠心拒絕他的好大孫?

朱標略作回憶,“唔,大概就是嗓子啞了,龍床淹了,腰也扭了。”

常樂:“”

真是孃的好孩子!

夫妻兩先把好孩子送回房間,再到花廳用晚膳。

朱標邊給太子妃盛湯,邊道,“我和爹準備在宮裡建座學堂,專供雄英讀書。”

常樂坐等喝湯,非常意外,“那麼早?雄英才剛滿三週歲。”

朱標把湯碗放到她跟前,“四歲了,等明年五歲剛剛好,我當年也是五歲開始讀書。”

常樂捧著湯碗,無言以對,太捲了!

朱標從袖兜裡掏出張紙,“我擬的先生和陪讀名單。”

常樂放下湯碗,攤開墨跡滿滿的紙,“劉伯溫?”

朱標夾了塊魚肉剔刺,“劉先生經史子集,兵家謀略,無一不通。”

常樂看看他溫潤無害的臉,劉先生最擅長的應該是厚黑學吧?

他是準備往自家白白軟軟的糯米糰子裡,塞黑芝麻餡?

朱標垂著眸,專心致志剔刺,滿臉無辜。

常樂收回目光繼續看,往後是一大串的陪讀名單

秦王世子朱尚炳,晉王世子朱濟熺,燕王世子朱高熾,周王世子朱有燉,靖江王孫朱贊儀。

常樂:“你準備詔在藩地的世子們來京?”

朱標把剔了刺的魚肉放進她碗裡,“爹年齡大了,想必盼著含飴弄孫之樂。”

常樂:“”

你真是你爹的孝順兒子。

所以,他是純純替雄英培養好兄弟,還是為著將來以防萬一?

名單再往後,鄭國公常遇春之孫,衛國公鄧愈之孫,宋國公馮勝之孫幾乎網羅所有勳貴之家。

難怪歷史裡的朱元璋扶持朱允炆時要大開殺戒,照這名單,滿朝有點能耐的,都是朱雄英的人。

常樂一口氣翻到最後,“江夏侯周德興之孫?”

朱標喝了口湯暖胃,“周叔叔是最早跟著爹的人,周驥廢了,看著往日情分,給他孫子一些恩典。”

常樂:“”

朱標:“怎麼了?”

常樂看看他,輕咳了聲,“我今兒遇到了周驥順便踹斷了他兩三根肋骨”

朱標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火起,“他膽敢冒犯你?”

常樂擺手,“沒有,沒有,他闖到醫館騷擾戴杞。”

朱標微微挑眉,散了周身氣勢。

常樂合起名單,“戴杞去周府給他難產的夫人接生,他不擔心他夫人,反倒對大夫起了花花心思,又蠢又醜的渣男。”

朱標:“沒錯,渣男!”

常樂拿起筷子,“晉王一腳把他踹吐血了,解氣!”

朱標:“三弟?”

常樂:“沒辦法,為了隱藏身份,我只能請了晉王夫婦來幫忙。”

她有滋有味用著剔了刺的魚肉,滿臉出了口惡氣的愉悅。

朱標:“三弟今兒是不是特神氣?”

常樂想起朱棡那一腳,讚道,“無敵俊美,無敵帥氣。”

朱標:“”

今兒誰掌得勺?

太鹹了,太淡了,太酸了,太難吃了!

常樂美滋滋往碗裡夾菜,帥哥俊俏的臉,開胃。

朱標磨了磨後槽牙,“外面太危險了,往後還是由我陪著樂兒一起。”

常樂無所謂點點頭,“你有時間就行。”

朱標:“”

洪武十六年閏十月, 寒冬將臨之際,諸王奉詔攜世子來京。

那一日齊聚坤寧宮,朱元璋和馬皇后看看這個孫子, 摸摸那個孫子,喜得滿臉褶子彷彿兩朵菊花。

四歲的秦王世子朱尚炳虎頭虎腦,“那個弟弟好胖。”

他看著旁邊的燕王世子朱高熾,口不擇言,童言無忌。

真不愧是秦王朱樉的兒子,同他爹是一模一樣的“直爽”。

殿內一時安靜,朱雄英看看對面兩個弟弟, 道,“四弟弟是很可愛。”

他邁著短腿踱過去,站到朱高熾跟前,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臉, “軟乎乎的。”

朱高熾愣愣的,都忘記了眨眼睛。

朱雄英招招手, “二弟弟, 你也來試試。”

朱尚炳“噠噠噠”跑過來, 舉起手就要懟,但在靠近朱高熾的臉時, 又慢了速度

他同朱雄英一樣輕輕戳了兩下,點點小腦袋, 煞有介事道, “是軟軟的。”

朱高熾看看這個哥哥,再看看那個哥哥, 一轉身,猛地扎進他娘懷裡。

朱雄英歪了歪腦袋, 跑到主座,拉著他皇爺爺的手,“皇爺爺,我可以帶弟弟們玩捉迷藏麼?”

朱元璋條件反射地摸向曾經扭了的腰,“可以,當然可以。”

只要乖孫放過他的腰,乖孫想幹什麼都可以。

朱雄英高呼一聲,“弟弟們,跟我來。”

他牽起這個弟弟,又牽起那個弟弟,還扭頭招呼另外兩個弟弟。

常樂瞧著自家“左擁右抱”的糯米糰子,深刻反思

雄英寶寶到底繼承了誰的社牛本性?

肯定不是她的,她裡裡外外都是一個安靜的美女子。

朱元璋捋著鬍子,極其驕傲,“雄英像我,天生的帝王號召力。”

滿殿寂靜,諸王與王妃們紛紛垂眸,偶爾響起一兩聲憋不住的咳嗽。

唯有馬皇后滿臉的真摯,“沒錯,雄英跟重八年輕時一模一樣。”

眾人:“”

母后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

二月春來,草長鶯飛。

諸王世子在京過了個年後,正式入宮求學。

朱雄英早先已經獨自求學一年,他熟門熟路地領著弟弟們見先生,見同窗。

同時,朱元璋宣旨昭告天下,封嫡長孫朱雄英為皇太孫。

朝野內外毫無波瀾,畢竟當初太子妃剛有孕時,皇帝就已經一口一個皇太孫了。

春和宮,剛升任皇太孫的朱雄英正陪著孃親繞著院子散步消食。

他爹今兒政務繁忙,還在文華殿鞠躬盡瘁。

春日繁花盛開,銀月高懸。

朱雄英揚起圓圓的腦門,“娘,皇太孫要做什麼嗎?”

他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常樂想了想,牽著他坐到香樟樹邊的石凳,母子兩面對面。

朱雄英:“今兒趁著午歇,兒子特地問了劉先生,可先生說等我長大自然就知道了。”

常樂看著坐在石凳,兩腳還著不了地的兒子,“那你還來問娘?”

朱雄英嘟了嘟嘴,“兒子現在就想知道麼。”

常樂以胳膊肘撐著石桌,兩手托腮,“皇太孫首先意味著責任。”

朱雄英:“責任又是什麼?”

他學著自家孃親的動作,肉肉的兩隻手托起肉肉的兩腮。

母子兩隔著張石桌,大眼對小眼。

常樂又想了想,“你是不是每天都要穿衣、吃飯?”

朱雄英點點小腦袋:“當然,不穿衣會冷,不吃飯會餓。”

常樂:“那皇太孫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有飯吃,有衣穿。”

朱雄英:“還有人沒飯吃,沒衣穿?”

他摸摸自己吃得飽飽的肚子,拉拉自己鑲著金線的袖口,滿臉驚訝。

常樂笑了,摸摸他的腦袋,“天高海闊,雄英好好長大,好好看看你的土地,你的子民。”

朱雄英似懂非懂,“那兒子要早點長大。”

·

學堂的課程根據皇孫們的年齡制定,現如今的較為簡單。

基本上午學一學,下午玩一玩,一天就結束了。

因為都是同齡孩子,熟悉之後,互相玩鬧,一個個比在自家父母身邊還要開心。

半年之後,諸王世子差不多習慣了在京的生活,秦王、燕王、周王與王妃們準備返回藩地。

可在此時,魏國公徐達突然生病,燕王妃是徐達長女,燕王夫婦得聖恩准許留京。

史書記載,洪武十七年正月,在家歇息三個月的徐達再次奔赴北平,未久得了背疽,當年十月由長子徐輝祖將其接回京師,於洪武十八年二月病逝。

朱標透過常樂提前知曉,年初特意尋了理由將徐達留在京師,可他仍然患病。

背疽之症,哪怕戴思恭也束手無策,因為他們還沒有研究抗生素。

洪武十八年二月伊始,連綿陰雨,或是打雷,或是冰雹,天氣惡劣到春耕都難以進行。

朱標急得嘴角都起了兩個火泡。

時光飛逝,二月二十七日,徐達病逝,享年五十四歲。

當夜,常樂莫名心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翌日,鄭國公府在京的二公子常升入宮報喪,鄭國公常遇春於昨夜在夢中與世長辭。

他與徐達並肩作戰了一輩子,竟連黃泉路都要好兄弟,手牽手,一起走。

朱元璋痛哭流涕,哀嘆,“天何奪吾良將、猛將之速!”

常樂聽到訊息,當場暈了過去。

老爹如今也不過五十六歲而已,孃親要如何過完餘生。

雷停雹止,春雨綿綿貴如油。

常樂醒來時,床前坐著朱標、朱雄英兩父子。

他們一個逃了班,一個逃了課?

朱標雙眸驟然發亮,高聲呼道,“戴先生,戴先生,太子妃醒了!”

戴思恭佝僂著背緩步而來,朱標帶著兒子讓開床前的位置。

常樂下意識露出手腕,戴思恭閉眼診脈,良久,道,“太子妃與腹中胎兒無恙。”

原本腦子尚還些許混沌的常樂,瞬間清醒,“胎兒?”

戴思恭點點頭,捋著鬍子退出了殿。

朱標蹲在榻前,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樂兒,我們又要有孩子了。”

常樂愣愣的,下意識去摸尚未顯懷的肚子,她又懷孕了?

自從洪武十五年末,朱元璋改管轄皇帝禁衛軍的親軍都尉府為錦衣衛,朱標用完存貨之後,常樂秉持謹慎原則,沒再重新制作避孕之物。

兩年有餘,她都以為沒那緣分了,這還真是猝不及防,煩人!

常樂雙腳猛踢了兩記,她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那什麼錦衣衛,管他再如何的神出鬼沒,生完之後,她一定要重新制作朱標的必備好物!

朱標深覺自己被反握在太子妃掌心的手骨岌岌可危,但他不敢說話,完全不敢說話。

朱雄英鑽過他爹的咯吱窩,趴到榻前,“孃親,他們說我有弟弟了,弟弟在哪裡?”

常樂手勁一鬆,面色轉為溫柔,“雄英,弟弟,也有可能是妹妹,在孃親的肚子裡。”

她牽著兒子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等再過八個月,弟弟妹妹就會出來見你。”

朱雄英滿腦袋的問號???

朱標鬆了鬆掩在背後的手骨,摸摸兒子的後腦勺,“雄英出去玩會,好不好?”

朱雄英點點頭,又搖搖頭,對常樂道,“兒子先回學堂讀書,等放學再回來看娘。”

頓了頓,他補充道,“還有弟弟、妹妹。”

常樂:“好,雄英也別累著自己。”

房門開了又合,陽光明瞭又暗。

朱標張了嘴又閉合,“樂兒”

常樂嘴角笑意微斂,“我沒事,爹到底多他們一路作伴,也挺好的。”

人死沒法復生,活著的人得看開點兒。

朱標鬆了鬆眉,“你要不要回去”

常樂抬手阻了他的未盡之言,“你代我去即可。”

按照史書記載,朱元璋會親至徐家參加葬禮,想來也會親至常家。

他最忌諱后妃與外戚聯絡,為了自己,為了孩子,她還是別觸他的黴頭了。

來日方長,好好活著最為重要。

·

春去夏來,朱元璋終於走出痛失兩名良將的悲傷,重新開始搞事。

坤寧宮偏殿,桌面攤著數張畫像。

朱元璋看來看去,“妹子,你說咱標兒會喜歡哪個?”

馬皇后:“標兒”哪個也不喜歡!

朱元璋自言自語,“雄英也大了,常氏又懷了,標兒應該找不到推辭的理由了。”

他挑來挑去,挑出其中一張畫像,“這個眉眼之間瞧著同常氏有幾分相似,標兒應該會喜歡。”

馬皇后:“”

在他看不見的角落,朝天翻了個白眼。

朱元璋:“妹子,你說咱標兒咋回事?我都是為了他好,他還推三阻四,東拉西扯。”

馬皇后:“”

標兒真是謝謝你了。

朱元璋撓了撓腦門,他真的很難理解好大兒的腦回路,女人,難道不是越多越好麼?

突然,殿外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略顯熟悉。

崔公公的唱報聲緊接而至,“皇太孫到!”

朱元璋一愣,眼疾手快攏起滿桌畫像,左看右看,最後一股腦兒塞進桌底,還狠狠踢了兩腳。

馬皇后:“”

他這慌張模樣,好像尋花問柳被當場逮住的臭不要臉。

朱元璋輕咳了聲,裝模作樣拿起本書。

朱雄英跑進來,“孫兒見過皇爺爺,皇奶奶”

他歪了歪腦袋,疑惑道,“皇爺爺,你怎麼倒著看書?”

朱元璋一低頭

馬皇后艱難忍住笑,“雄英怎麼來了?”

朱雄英小臉一垮,擠進他皇爺爺皇奶奶中間,沉聲道,“我在想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朱元璋扔了書,把他乖孫抱到膝頭,“雄英是遇到什麼難題了麼?”

乖孫一有難題就想到他皇爺爺,在他眼裡,他皇爺爺肯定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朱元璋美滋滋暢想,嘴角咧到耳後根。

朱雄英:“等爹孃有了弟弟妹妹,他們還會喜歡我麼?”

他長長嘆息一聲,耷拉著眉眼,平日總笑嘻嘻的小臉,滿是落寞。

朱元璋和馬皇后對視了眼,“肯定”

朱雄英做了個停的動作,舉例,“周嶼今天又是腫著臉來學堂,他爹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周嶼是江夏侯周德興之孫,周驥的嫡子。

朱雄英蹙著眉,一隻手託著半邊臉,彷彿捱打的是他。

朱元璋摟著乖孫,“那不一樣,周嶼弟弟是他庶弟,雄英和弟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朱雄英:“庶弟?周嶼他爹的妾生的弟弟?”

朱元璋:“沒錯。”

朱雄英託臉的手換到下巴,“我爹沒有妾,那爹肯定不會為了妾生的弟弟打我!”

他自顧自作出推論,“皇爺爺,你是這個意思麼?”

朱元璋:“”

他真不是這個意思

朱雄英開心地翹了翹腳,隨即又皺起眉,“可萬一我爹要納妾”

他揚起圓溜溜的腦門,問他天下第一聰明的皇爺爺,“我爹會納妾麼?”

朱元璋:“”

可乖孫滿臉信賴的看著他

他不由自主把桌底的畫像又往裡踢了踢。

馬皇后死死咬緊後槽牙,才堪堪忍住到嘴邊的笑意。

朱重八,讓你作,讓你鬧,讓你打擾兒子兒媳的恩愛生活。

朱雄英是個非常有毅力的孩子,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任何問題必須得有答案。

他看著他皇爺爺的眼睛,“皇爺爺,你怎麼不說話?”

朱元璋:“暫時不會。”

朱雄英手舞足蹈,“我爹不會納妾,太好了!”

朱元璋:“”

暫時不會,是暫時不會!

盛夏, 晝長夜短。

晚膳結束,日光尚未沉寂,朱標藉著亮光, 繼續處理公務。

常樂挺著四個月的肚子倚在特質的靠椅,同晚星、晚月、小全子玩起了麻將。

朱元璋是個控制慾極強的人,錦衣衛幾乎遍佈朝野,誰家隱私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但春和宮是沒有的,因為朱標據理力爭,嚴詞抗議。

常樂吃口西瓜,美滋滋摸起一張牌。

忽得, 門口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晚星、晚月、小全子極其熟練、迅速地把麻將裝回盒子,打掃乾淨現場。

常樂:“”

她差一點就要自摸了!

朱標瞧眼手還僵在半空的太子妃,無奈失笑。

門口,朱雄英跑進來, 先規規矩矩行了一禮,“爹。”

朱標揚起標準慈父微笑, “嗯, 雄英回來了。”

朱雄英點點頭, 隨即邁著短腿幾步越過書桌,撲到常樂旁邊, “孃親,我回來了!”

他的聲調、語氣、字數, 都明明白白對照出了方才單獨一個“爹”的敷衍。

朱標一臉麻木, 習慣了,早就習慣了。

常樂越過兒子的頭頂, 睨眼失落的老父親,滿臉幸災樂禍。

朱標:“”

朱雄英沒發現父母的眉眼官司, 自顧自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周嶼今天又是腫著臉來學堂,他爹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眨著圓溜溜的眼睛,期待著自家孃親的反應。

常樂果然滿臉怒容,“又蠢又醜的臭渣男!”

朱雄英半仰的腦袋緩緩打出個問號,重點是周嶼他爹渣麼?

重點應該是周嶼又因為新弟弟捱了打吧?

常樂垂眸,語重心長,“寶寶,你以後可得做個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麼?”

朱雄英:“”

好丈夫什麼的,他才七歲!

常樂摸摸兒子的腦門,“寶寶,你怎麼不說話?”

朱雄英眨了眨迷茫的眼,你怎麼不說話?

這句話怎麼有點耳熟?

他好像不久之前剛問過別人

常樂挼了一把兒子毛絨絨的後腦勺,“雄英寶寶?”

朱雄英趕緊護住自己的腦袋,“知道了。”

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了。

常樂:“寶寶真乖!”

她俯身親親兒子的腦門,左臉頰,右臉頰。

朱雄英抿緊嘴,試圖克制不自覺咧開的笑,沒必要,完全沒必要。

瞧瞧自家孃親的黏糊勁兒,喜歡弟弟妹妹,而不喜歡他什麼的,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至於老爹

朱雄英瞅眼埋首案牘的老父親,他湊到孃親耳邊,“娘,皇爺爺說爹不會納妾,爹真的不會納妾麼?”

豎起耳朵聽兒子小秘密的常樂:“啊?”

誰說誰不會納妾?

常樂:“寶寶,你剛說啥?娘沒聽清。”

朱雄英撓了撓腦瓜子,一五一十複述當時的情景。

常樂:“???”

朱元璋吃錯藥了?

腦子進水還是進漿糊了?

朱雄英:“難道皇爺爺是騙我的?”

常樂看看兒子,再看看那邊滿臉無語的當事人,果斷甩鍋,“這個得問你爹。”

可沒等朱標的回答,朱雄英斬釘截鐵,“爹肯定想納妾。”

朱標:“???”

好大一口鍋!

常樂看眼滿臉懵的當事人,“雄英怎麼知道?”

朱雄英理所當然,“周嶼他爹說的,是個男人都想納妾。”

常樂:“”

朱雄英:“娘放心,我不一樣的。”

常樂:“哦?”

朱雄英:“因為我答應娘,將來要做個一心一意的好丈夫!”

常樂:“”

她一把摟住兒子,“真是孃親的乖寶寶!”

朱雄英紅著耳朵尖,滿足地依偎在孃親懷裡,爹納妾就納妾,他有孃親就行。

這邊母子情深,那邊一陣風颳過,帶起滿身寥落。

朱標試圖為自己辯解,“雄英,你我父子,你不納妾,爹自然也不會納妾。”

朱雄英終於把目光轉向他爹,但滿眼懷疑。

朱標挺直胸膛,力證自己的光明磊落,絕不撒謊。

朱雄英歪了歪腦袋,隨即恍然大悟,“難道這就是虎子無犬父?”

朱標:“”

·

每月初一,命婦尋得進宮朝拜皇后。

馬皇后體恤親家和懷孕的兒媳,問候幾句,便給了母女兩單獨的空間。

藍氏哪怕塗了層厚厚的脂粉,依稀可見她蒼白的面色和紅腫的雙眼。

她肯定又在夜裡偷摸流淚,孤枕難眠,思念老爹。

常樂想了想,道,“娘,我房間的儲物櫃裡有個盒子,你回去後開啟玩玩。”

藍氏也不想女兒擔心,她強撐起精神,“樂兒留了什麼好東西在府裡?”

常樂湊近她,悄聲道,“麻將,一種非常好玩的多人遊戲。”

藍氏擺擺手,“我哪有心思玩?”

她一副很忙,沒空的樣子。

常樂恨鐵不成鋼,思索片刻,問,“娘,您如今是不是有銀子有房子?”

藍氏略顯莫名,但還是點點頭,“有的。”

丈夫在世的時候,俸祿、賞賜什麼的都歸她管,銀子、房子,她還挺多。

“樂兒手頭緊缺?沒事,娘有很多,娘找機會給你送進來。”

藍氏滿臉散發著“我是富婆”的壕,面色蒼白,雙眼紅腫什麼的不堪一提。

常樂擦了擦即將流出來的口水,忍痛推辭,“我也不缺。”

藍氏睨眼女兒,“跟娘客氣什麼?”

常樂:“”

趕緊轉移話題,不是,迴歸正題。

“娘,您現在是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兒孫也都孝順?”

藍氏更加莫名,“是有,是孝順。”

她的兩個兒子本事、人品,那都是一等一的。

常樂抓起她孃的手,“那不就是,您如今啥事不用愁,您最好的時光,怎麼能沒有心思玩?”

藍氏眨著迷茫的,腫痛的眼,喃喃重複,“我最好的時光?”

常樂:“可不是麼,有錢有閒,您不好好享受,您要等到什麼?”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這話可不能被朱元璋聽見了。

以他那小心眼,肯定會以人度己,他肯定見不得後宮嬪妃在他駕崩後,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藍氏學著女兒壓低嗓子,“我哪有享受的時間,我每天要要”

要幹什麼來著?

除了吃飯、睡覺,她還有什麼必須要乾的事?

常樂再接再厲,“您和鄧嬸嬸交好多年,您不為自個想想,也得替她想想。”

藍氏:“替她?想想?”

常樂肯定點頭,“鄧嬸嬸僅有秦王妃一女,鄧叔叔病逝多年,襲爵的是庶長子,到底隔了一層,她在府裡定然寂寞”

藍氏:“是,她近年來憔悴了很多。”

常樂:“所以呀,您多約她出來,多玩玩,心情好了,那身體自然好了。”

藍氏:“是這麼個理,但”

似乎哪裡不太對

常樂:“還有徐嬸嬸,您能忍心看著她們寂寞憔悴麼?”

藍氏:“不忍心。”

常樂靠著她的肩膀,“我就知道娘是最最善良的仙女。”

藍·仙女·珠,油然而起一股使命感。

常樂忽悠

不是,哄騙

不是,是為自家孃親指明瞭生活的方向後,返回春和宮。

戴思恭和戴杞已經到了,他們父女倆每隔三日進宮給朱標父子和常樂請脈。

初夏,陽光穿過香樟樹葉的間隙,灑落滿室斑斑點點。

戴思恭搭在常樂的脈搏許久,“戴杞,你來給太子妃看看。”

常樂稍楞,她的肚子出了問題?

朱標同樣一怔,隨即幾個大步過來,“怎麼回事?”

戴思恭微微躬身,“您稍安勿躁,太子妃和皇孫暫時無恙。”

朱標眉間褶皺愈深,暫時無恙?暫時!

戴杞搭脈同樣搭了許久,她皺起眉,“太子妃是”

戴思恭點點頭,“雙胎。”

常樂:“雙胎?”

她肚子裡有兩個孩子?

朱標完全懵了,當初雄英一個就那麼難,這回竟然兩個?!

常樂定了定神,“戴先生,我和孩子”

戴思恭,“您身子好,孕期仔細將養,想來沒什麼問題。”

他言辭篤定,常樂心神稍松,“那拜託兩位了。”

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

太子妃雙胎的訊息迅速傳開,宮內宮外,朝野皆知。

馬皇后第一時間趕來春和宮,“樂兒,辛苦你了。”

她早年連續生過七胎,知曉孕婦的艱難,單胎尚且不易,何況雙胎。

常樂淺淺揚起笑,“娘,我沒事,您別擔心。”

說著,她目光轉向旁側的安慶公主,“妹妹是有什麼喜事兒麼?”

小姑娘暈紅著整張臉,莫非是要招駙馬了?

安慶公主羞澀垂眸,雙手來回攪著帕子。

馬皇后看眼女兒,道,“你爹準備今年給安慶、汝寧、懷慶、大名四個指婚。”

安慶公主今年十八,汝寧、懷慶、大名三位公主今年十七,在大明是該嫁人的年紀。

史書裡的四位公主,早在洪武十四年,十五年,剛滿十四歲時,便已成婚。

而今,是朱標以妹妹年幼,捨不得妹妹為由,阻了她們的婚事。

常樂先恭喜了句,再似好奇問,“娘看中了哪家兒郎?”

馬皇后:“歐陽倫,是位頗有才華的進士。”

常樂:“”

怎麼還是他!

都四年了,歐陽倫還沒娶妻?

史書裡的安慶公主,嫁得就是歐陽倫,明朝首位平民出身的駙馬。

安慶公主,朱元璋和馬皇后嫡出小女兒,太子親妹,招的駙馬竟是眾姐妹裡出身最低的。

出身低倒也沒關係,可這歐陽倫後來藉著駙馬身份走私茶馬,案發之後直接被朱元璋賜死。

明朝公主是不能改嫁的,安慶公主年紀輕輕,守寡至死。

公主最忌和親, 明朝公主無此煩惱,理應最是幸福,可實際卻並非如此。

朱元璋長女臨安公主全家流放, 三女崇寧公主謫戍雲南,四女安慶公主年輕守寡,五女汝寧公主全家抄沒

夫妻兩人均壽終正寢者,約莫只佔半數,剩餘半數是否夫妻恩愛,不得而知。

安慶公主更換駙馬倒是容易,可是否會是幸福結局, 卻不容易。

究其根本,非是某個人的問題,而是制度的原因。

駙馬選拔制度,夫妻和離制度, 寡婦再嫁制度,歸根結底還是女性地位問題。

這個時代的女人自出生時起, 每一個階段都活在男人的陰影裡, 每一個階段都被剝奪生而為人的自由。

讀書識字的自由, 學門手藝的自由,從而使得女人失去自立自強的自由。

常樂扶著腰移到書桌前, 提筆思索可提供給女人的選擇。

女子讀書暫時沒法推廣,但可先喚醒勳一小部分人的意識, 尤其勳貴官紳之家, 請得起先生,買得起書畫。

女醫已經在打基礎, 繡娘,廚娘

還有和離、改嫁, 朱元璋是對婦道、貞潔、三從四德極為在意的人,該怎麼說服他呢?

常樂歪在靠椅裡,咬著筆尖沉思,理都沒理歸來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挑了挑眉,自後擁住發呆的妻子,“別操心安慶的婚事,我解決了。”

常樂稍稍側眸,“你怎麼解決的?”

朱標彎著腰抵在她的肩頭,“換個人就是了。”

常樂:“”

朱標:“哪裡不對麼?”

常樂斜他一眼,把筆塞回筆筒,問,“你確定換得人一定是好人?”

朱標很有信心,“我派人調查過,錯不了。”

常樂點點頭,再問,“你確定他將來不會變?”

朱標原本蹭來蹭去的動作稍滯,隨即怒喝,“他敢!”

常樂無語片刻,鼓掌道,“呦呦呦,好霸氣呦。”

滿滿的陰陽怪氣,整座春和宮,整座皇宮都被她陰陽到了。

直面陰陽的朱標語塞片刻,“那太子妃還有何良策?”

他直起彎了半天的腰,拉了張椅子到太子妃旁側,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常樂:“首先,允許公主讀書。”

現有的十三位公主,臨安公主早年在學堂同姑娘們一起讀書,還有嫻妃的大名公主和壽春公主正跟著自己。

至於其他公主,全看生母識不識字,有沒有教。

常樂:“其次,嫁離自由,守寡自由。”

公主每年都有歲祿,還有宮人伺候,明朝公主既無和親責任,也不需要拉攏朝臣,那幹嘛非要嫁?

還要嫁給詭計多端,既無品德,又無才華之輩,還不能和離,還不能改嫁,還得守寡。

有必要麼?完全沒有必要。

常樂:“最後,全國推廣。”

朱標:“”

常樂雙手叉腰,“你有意見?”

這一動作,尤顯孕肚,她可懷著雙胎!

朱標連忙搖頭,“沒有意見,沒有意見。”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

常樂伸出跟食指,氣哼哼戳他胳膊,“敷衍!”

他分明口不對心,只是不得不屈從於自己的孕肚而已!

常樂白他一眼,隨即指著自己的肚皮,“那如果是她呢?”

“她想陪在你我身邊,她選錯了駙馬嫁錯了人,你忍心看她蹉跎一生麼?”

朱標僵住了,原本的嬉皮笑臉緩緩轉為沉重。

常樂嘆息了聲,“我知道我講得這些都在挑戰父皇的底線,可一想到我們可能會有公主”

朱標:“”

公主,他和常樂的小公主

常樂撫著肚皮,“像你也像我的公主。”

融合她的美貌,擁有自個智慧,軟軟糯糯像她娘一樣會撒嬌的小公主

朱標斬釘截鐵,“當然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常樂狠狠點頭,“我的小乖乖果然是最最好的丈夫,也是最最好的父親。”

她挺著孕肚一扭扭進他懷裡,捧著他臉親親額頭,親親鼻子,最後先蜻蜓點水,又輕攏慢捻

盛夏時光,孕婦畏熱,她在家只著了件輕便的寢衣。

領口散亂,孕期尤為可觀的渾圓雪白挺立,入手綿軟滑膩。

朱標反手摟住她腰,重重碾壓,呼吸纏繞,繚亂。

日光漸散,滿院盡是橙黃夕陽。

門口突得傳來三道敲門聲,“太子妃,大名公主、壽春公主求見。”

晚月躬身立在門口,一板一眼提醒。

兩位主子,靜心節制,靜心節制!

屋內兩人:“”

春和宮花廳,十七歲的大名公主微垂著眸,似乎有些緊張?

十二歲的壽春公主拍拍姐姐的胳膊,似是鼓勵之意。

常樂扶著孕肚,姍姍來遲。

兩個公主趕忙起身,“嫂嫂。”

常樂坐進主位的圈椅,笑問,“你兩剛從外面回來?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大名公主:“不了,不了。”

壽春公主:“好啊,好啊!”

姐妹兩個異口同聲,卻是完全相反的答案,還有表情。

常樂挑了挑眉,直接問道,“你倆什麼情況?”

看看兩姐妹的神色,又補了句,“有什麼事儘管說,嫂嫂能幫的一定幫。”

大名公主滿臉掙扎,臉頰慢慢浮起紅暈

常樂眨了眨眼,這是害羞?

也是,她的婚事差不多也要定了,害羞是正常的,但為什麼掙扎?

壽春公主滿臉著急,扯著姐姐的袖子催促,“快說呀。”

大名公主深吸口氣,“沒事,我沒事。”

她站起身,“打擾嫂嫂,我和妹妹先告辭了。”

說完,她拉著壽春公主離開,先是疾走,接著跑了起來。

壽春公主似乎還要掙扎,遠遠還能看見她在反覆回頭。

常樂:“什麼情況?”

天氣炎熱,又有身孕,常樂近來較少離宮,兩位公主還有魯王在秘密基地由常升授課。

她這是錯過了什麼事麼?

晚月看眼自家滿頭霧水的主子,想了想,還是道,“公主應該是想請您幫忙推掉婚事。”

但又知道此事艱難,便沒開口,是個體貼的好孩子。

常樂微微擰眉,“她不想成婚?為什麼?”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向來以嫁人生子為第一要務。

大名公主竟然不想成婚

是因為熱愛學習麼?

是因為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和目標?

哇哦,真是本太子妃教出來的好學生!

常樂喜滋滋,可瞬間又垮了臉。

嫁或不嫁,大名公主現在沒有自由選擇的機會。

晚月看著自家主子片刻歡喜,片刻憂愁的神情,但始終離答案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嘆息一聲,湊近輕聲提醒,“公主應是有了心悅之人。”

常樂:“???誰?”

晚月沒有說話,但滿臉都是“您覺得呢”的反問。

常樂:“”

這麼明顯麼?她怎麼不知道?

大名公主是個勤奮孩子,整日讀書學習,秘密基地是有外男,可她從不接觸。

唯一有接觸的只有負責教學的常升。

等等,常升

風華正茂,尚未婚配的常升?

晚月沉重點頭。

常樂:“他膽肥了!”

竟敢揹著姐姐,偷偷撩撥人家姑娘!

晚月:“奴婢瞧著,二公子應沒這意思。”

據她觀察只是公主芳心暗許而已。

常樂:“???”

大名公主剃頭挑子一頭熱?

·

午後,烈陽炙烤大地。

常樂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弟弟,試圖分析一波表情語言。

常升沏茶送到姐姐面前,“您有何事吩咐?”

他很淡定,沒有半點心虛,看來還真沒那意思。

也是,如果他真有那意思,也沒隱瞞的必要。

如今朱標在,雄英也在,公主,國公幼子,應該有成的機會。

常升輕啜口茶,“姐姐?”

常樂看他一眼,想了想問,“升兒也二十出頭了,還不想成親麼?”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情竇初開了吧?

常升稍楞,掩在桌底的五指驟然握緊又鬆開,姐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孃親其實早催過他,還是姐姐替他擋回去的,怎麼這會姐姐反倒問起來?

思索片刻,他搬出老生常談的理由,“姐姐,你知道的,我想趁著年輕,遊歷四海,太早成親太不負責任了。”

可擱在桌底的五指,他不自覺地又悄無聲息握緊。

常樂擰了擰眉,看來他是真沒那意思,除非

他是隻管撩撥,但不想負責的渣男。

常樂仔細打量弟弟,她帶出來的弟弟不可能是渣男吧?

常升跟著姐姐目光掃視自己,“姐姐,您這是什麼眼神?”

怎麼還帶著嫌棄呢?

常樂輕咳一聲,“沒事,沒事,你有喜歡的姑娘麼?”

常升:“”

常樂:“???”

她隨口一問的,還真有?

那他怎麼信誓旦旦不想成親?

光想談戀愛,不想負責任的渣男?!

常升連忙擺手,“沒有,沒有!”

“喜歡什麼的,您問得太突然了,弟弟都沒反應過來。”

常樂眯著眼看他,滿臉狐疑。

常升:“您出去問問,弟弟保證誰家男孩子聽到喜歡什麼的,都是我這個反應。”

是麼?

好像也是

常樂收回如炬的目光,“行吧。”

常樂掩在桌底的五指悄悄鬆開,笑問,“姐姐,是孃親又來讓你當說客了?”

常樂稍怔,隨即笑道,“可不是麼,你自個兒逍遙快活,害我受孃親的言語轟炸。”

常升俏皮昂了昂頭,“誰讓我有姐姐呢。”

他搖頭晃腦,滿臉的少年氣,的確不像是生了情的模樣。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常樂心頭微嘆,她當時欠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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