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旋龍洞是龍脈之地，倘無人相助，他又怎能成功部署呢？
只是，他從不認為，自己愚笨得會被人利用。/
若有，也是他心甘情願地被人利用。
一如，心甘情願做軒轅聿背後的影子。
心甘情願，一次一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為他去試赤魈蛇的dúxìng。
這些，他都不會知道，連張仲都不會知道。
因為，赤魈蛇縱能壓制千機，其dú亦是火灼攻心，哪怕有師傅的配方，他都不放心，每次都用少許試了，方會給軒轅聿。
這些，只有對軒轅聿，他才會去做。
心甘情願地去做。
“朕，不願意懷疑你，所以，旋龍洞一事，朕選擇相信，畢竟，你和朕同為雙生子，卻是朕為帝，你連光都見不得，朕對你，一直是心存著愧疚，或許，當年先把你抱予母后，則一切，都是不同的。”
“這是命，我從來不怨你，要怨，只能怨，自己生來沒這個命。”
“顓，朕說過，倘朕dú發身亡，朕定會還你一個身份，這巽國的江山，你不用成為朕的替身，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
“我知道，從你為了我上元節那次戲語，錯選夕顏進宮，我就知道，你想把這江山給我，可是，我今天告訴你，我不要這江山，我從來不是做帝王的命，也不想逆天行之。我只想看著你，將這江山坐穩，甚至於，一統天下。”
“但，這些，並不是犧牲她做為代價，如果，你還當朕是手足兄弟，朕最後再說一次，不要再傷害她，不論任何時候。”
“我沒有傷害過她，從她懷孕那時起，我就沒有過，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孩子，哪怕，她根本誕不下來，哪怕，她活著，始終會成為我和你今日的間隙，我都沒有再傷害過她。”
“這，就夠了。”軒轅聿返身就yù走回石室。
“聿，你背部的傷，我先幫你上yào。”
“不必了，朕會自己上。”
說出這句話，他明黃的袍裾消逝在竹屋的彼側。
竹屋，又恢復的清寂。
這裡，一直很清寂。
清寂到沒有宮人會擅自上麝山。
三年前，自她不小心誤撞破這裡的秘密時，誤殺赤魈蛇後，這裡，就真的成了一處藉著建造祈福臺，不容人上去的禁地。
如今，祈福臺，確是要建成了。
因為，這裡，將不會再成為需要隔開的禁地。
隨著軒轅聿handú的痊癒，赤魈蛇不需再進行培養，這處竹屋，該沒有存在的必要。
他也該返回石室了。
石室，暗無天日的一個地方，也是他，這麼多年來，生活最長的地方。
他和軒轅聿，一如光與影，濃濃淡淡地jiāo疊著。
縱然，不分彼此。
但，終究，一明一暗，咫尺，疏途。
夕顏醒來時，已是巳時，睜開眸子，滿眼都是明黃的雲紋華錦。
這種明黃中，窗外，曉雪初霽，縷縷的朝陽透過新換的碧霞色茜紗窗拂進殿內，輝灑得，她的周身，彷彿都籠於光暈中。
在這光暈裡，她看到，謫神般的男子，俯身於榻前，正執起她的手，悉心地替她在被烙傷的手心上著清涼的膏yào。
膏yào很清涼。
他的手，很暖。
她的手微微一縮，他墨黑的眸子凝向她，唇邊，是隱約的笑渦隱現。
“醒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腹中的孩子，也適時地隨著他這句話，踹了一下，以證明，他，也醒了。
她的眉心一顰，他執著她的手稍鬆了鬆：
“弄疼你了？”
她搖頭，復又點頭，另一隻手撫了下隆起的腹部。
他的笑渦愈深，愈深間，他把她上好yào膏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她的腹部。
他的手，順勢一併覆於她另外一隻覆於腹部的手，清楚地，覺到了，來自於她腹中那小生命地又一踹腳。
“他踹了朕。”他驚喜地說出這句話，宛如，一個大男孩般。
是啊，他只是一名公主的父皇，他的子嗣素是單薄的。
現在，他的驚喜，讓她突然有種恍惚，彷彿，腹裡的孩子，就是他的。
只是，這不過是種恍惚。
孩子，怎會是他的呢。
她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反握住他的，一併將他的手從她的腹上隔開。
不是，她不想讓他觸著這孩子，僅是，她不希望，他故意這樣，讓她心安。
他對她的好，實是超過一個男子所能給予的。
而她，真的不配。
“皇上，您很快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她輕聲說出這句話，語音平淡，心裡，卻是酸酸的。
可，她憑什麼酸呢？
那六名后妃懷的，才是真正他的骨血，不是麼？
“用早膳了？”他突然問她。
她搖了搖臉，這一搖，那些酸酸的味道，倒斂去不少。
“哦，朕還以為你方用了餃子呢。”
“餃子？”
她下意識用另一隻手撫上臉頰，瞧著他的神情，絕對是話裡有話的‘奚落’。
他的意思，是她的臉想餃子那樣圓鼓麼？
這一撫，只引來他的失笑。
“餃子以醋伴著，更好。”
他悠悠點出這句話，看到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驟然變得僵滯起來。
連帶她的容色終究做不到淡定，窘迫地染了些許的紅暈。
“哪有。”
她嘟囔出這句話，還好，他不是意指她又豐腴了就好。
他的手將她撫住臉頰的手挪開，嘆了一聲：
“唉，這yào雖是治療灼傷的良yào，擱在臉上，很快，就會讓臉腫脹。”
“啊？”她終是徹底地忘記淡然，看了一下手，果真，塗到的yào，被她蹭去了不少，想是都在臉頰上。
她急急地要去尋絲帕，這一急回身，突看到，他連眸底都蘊了笑意。
原來——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伸手，遞向他：
“勞煩皇上再替臣妾上yào。臉，腫了就腫了吧，只要這手，仍是纖纖擢素手，就好。”
這一語，她摒去以往的迂，襯得她此時略為圓潤的臉，份外嬌俏可人。
他是剛剛下朝吧，卻是惦記著她的傷，那他的呢？
他的傷該遠遠重於她的。
她從透明的琉璃yào瓶的份量來看，他是根本尚未用過yào的。
他把她放得太重，太重。
重到，她本該甜蜜的心底，驀地起了一絲澀苦的味道。
真是不知足啊。
有一名男子對自己這般地好，卻偏是，仍以澀苦相品。
她斂迴心神，不讓臉上現出絲毫的情緒。
而他因著她的這份嬌俏倒滯怔了一下，滯怔間，覺到失態時，方掩飾地取出那yào瓶，甫要替她再擦拭手上的傷，她的纖手恁是輕巧地一繞，不費任何力氣，就從他的手中那走了那yào瓶。
手心，空落。
心底，充盈。
因為，她把yào瓶放在裙兜上，輕柔地替他解開綬佩龍紋腰帶，隨後，是他的盤龍扣，他知道她要做什麼，手，yù待阻止她，卻隨著她同樣輕柔的話語，止了所有的動作：
“請皇上背對向臣妾。”
她，不僅察覺到他的傷。
還記著他的傷。
他沒能立刻照著她說的去做，畢竟，他也清楚背上的炙烤之傷有多嚴重。
“皇上……”她復柔聲地喚道。
這樣溫柔的聲音，足以讓堅冰融卻，足以讓冷情轉暖。
何況他呢？
他的心，在她面前，本是róuruǎn的。
他的情，在她面前，本是濃熱的。
微轉身間，她把他的龍袍悉數褪下：
“冷麼？”
因她睡在殿內，殿內早攏多了幾盆的碳火，此時除了空氣有些乾燥外，暖如煦春。
他搖了下臉，卻，並不說話。
沉默，沉默於此時，恰是無聲勝有聲。
她的手扶住他的手臂，略略加了些許的力，他的身子，再轉了一下，她夠起手，甫要按著他的肩，讓他側坐了，他早已聽話地轉了身子，背對著，坐於她的跟前。
他的龍袍，前面早已解開，只需要從後面褪下即可。
luǒ露的，不過是他勁健的後背，可，恁是這樣，她卻還是猶豫了一下。
指尖柔緩地從那金絲繡線的襟領處滑過，深吸一口氣，閉上眸子，迅速將他的龍袍褪下。
她的猶豫，並非來素來的luǒ呈的羞澀，而是，她怕看到那些傷痕。
那些，為她所受的傷痕。
其實，他為她所受的傷，又何止這些呢？
深吸的氣籲出時，她睜開眼睛，他寬廣的背後，上面的灼傷錯布，肌膚，都炙烤得失去本來的顏色，此時，那些傷到的表皮逐漸褪萎下，猶見血ròu的驚心。
她的手，顫抖著開啟yào瓶，將那些yào，按照他方才給她上yào的方式，就著瓶口，一路緩緩地倒到他的傷口上。
那些清涼透明的yè體將他背部的傷口塗抹均勻時，他沒有絲毫的悚動。
她知道，這些yào膏，即便清涼，甫觸至傷口，仍是會疼的。
可，他沒有一點的震顫，只說明瞭，他不要她擔心。
但，她能不擔心嗎？
這樣的傷痕，受一次，已經讓人揪心，再多受一次的話，她不敢繼續想下去，竭力讓語音保持詼諧的樣子，道：
“呀，皇上的背可真是腫得太難看了。”
這一句話，聽上去，似回他之前奚謔她的，然，意味，卻是別樣的。
她將yào瓶蓋好，放至一側的几案，他側過身子，瞧透她的心思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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