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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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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剛剛亮,海面上霧氣升騰。

李景龍這一船人慢慢駛離陸地,向大海深處進發,昭雪身穿船員衣裝,隨船同行。

不知過了多久,地平線早已看不到了。正在大家心中忐忑不安之時,果然隱隱聽到東北方向號角聲起,“嗚嗚嗚”隱隱傳來。李景龍登上桅杆上的瞭望臺,拿出單筒望遠鏡,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仔細搜尋。

就只見在晨霧中一艘黑灰色戰船慢慢顯現出了身影,並在朝著這邊快速駛來。等近了一些,便能看到那艘船上飄著一面紅白相間的旗幟,仔細觀看,發現那旗幟上中間畫著一顆鮮紅色的骷髏頭,幾道紅色的粗線條以骷髏頭為中心發射向四周:毫無疑問,這是東瀛的海盜船!

李景龍看到這情景,嘴角微微向上一翹,並不急著掉頭,而是命令兵士將船減速。不一時,對方船隻離著只有幾十丈遠了,李景龍這才命令,指揮船隻掉頭往約定好的海灣方向逃去。

對方看著這塊到嘴邊的肥肉,哪會放過,在後全速航行,窮追不捨,卻是難以追上。

原來,大明戰船的製造技術在當時是領先於世界的,李景龍指揮的這艘五桅戰船並未裝貨物,而是輕裝上陣,航行起來速度十分驚人,對方匪船難以靠近,雙方距離越拉越遠。

眼看對方追趕不上,幾乎快要消失於視野之中,李景龍只得又命令減速。果然,那隻海盜船又漸漸逼近。但是,這一次卻聽到對方船上傳來“嗚嗚嗚”的號角之聲,和方才的聲音有所不同。這聲音雖然並不刺耳,穿透力卻是極強,聽得人生出不好的預感來。

李景龍明白,這是對方海盜船之間在相互聯絡,根據號角吹出聲音的不同音調及長短,可以傳達很多資訊。但是都經過加密處理,李景龍及手下卻是根本不可能聽懂的。

還未等李景龍做出下一步指示,就聽到桅杆上的觀察員大聲通報:艦船左前方發現敵船!李景龍忙轉過頭來,透過望遠鏡向那個方向看去,就只見海霧中隱隱兩艘幾乎一樣的海盜船正在向這邊快速駛來,如此三艘海盜船便對李景龍所在戰船形成前後包夾之勢,船上東瀛海盜的鼓聲喊殺聲依稀可聞。

眼看就要被三艘敵船頭尾圍住,無處可去,李景龍一揮令旗,命令船隻調轉方向,向右前方突圍,又命令喬裝成水手的兵士們拿出火器兵刃,準備戰鬥。再一看羅盤,確定方位,此處離大軍設下的埋伏之地已不太遠,只要迅速躲開包圍圈,全速行駛,那麼在對方船隻追上之前,便可將三艘敵船全部引入大軍的埋伏,到那時,對方則是插翅難逃!

剛一改變方向,左前方兩艘敵船已到切近。此刻便也清晰可見,那船上東瀛打扮的水手們一個個凶神惡煞,揮舞著武器,口中還大喊聽不懂的話語,估計那意思是讓這邊立刻停船投降。

李景龍並不理會,向另一側全速航行。正要拉開距離之時,對方兩艘船上投擲出很多三頭的鉤繩,有幾隻便勾在了李景龍船上。

如此一來,雙方距離便很難再拉開。李景龍命令全速前進,腳下戰船拖著兩艘匪船,奮力地駛向了朝廷海軍大部隊埋伏的海灣。

李景龍指揮部下不要交戰,使盡全力只管航行,但是被鉤繩拉著,那三艘敵艦便是緊隨其後。終於,進了海灣,李景龍下令減速,並同時放出訊號,吹響號角,只等大軍收網,圍殲三艘敵船。

可是,號角吹了三遍,四周卻無任何動靜。。。

而此刻李景龍等人早已顧不上再細細思量,因為三艘匪船已經靠近,船上東瀛海盜揮舞著武器,只等雙方船隻貼在一起,便展開白刃戰。

李景龍只得指揮交戰。船上兵士亮出早已備好的火器,其中有水戰常用的將軍筒,神機箭等,這些獨有的武器都帶有火藥,只要射中敵船便立刻燃燒。兵士們又用繩索拉起了幾隻巨型的“沒奈何”,這種“沒奈何”是用蘆蓆捲起來的大圓筒,裡面裝滿火器火藥,外用絲麻和油布裹緊,吊起來高懸在桅杆上。在雙方船隻靠近的一瞬間,點燃火捻,再用幾人合力一拉下方的繩索,那“沒奈何”便在桅杆頂端盪出老遠,此時看準落點,分斷開繩索,便會落在敵方船上,立刻爆炸燃燒,造成極大的破壞。

如此這般,雖然被三艘敵船貼近,但是因為準備充分,雙方火力又不在一個層次上,一時間我方居然佔了上風。那些準備登船的東瀛海盜,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

但還是有些海盜還是透過鉤繩,滑到了李景龍戰船之上,雙方便在甲板上短兵相接。

再看李景龍及楊昭雪眾人,舉起武器,大喝一聲衝將過去,與東瀛海盜廝殺起來。三艘匪船將李景龍戰船圍在中間,對方人數佔優勢,不斷有敵人登船,戰況俞發激烈,一時間船上喊殺聲震耳欲聾,刀光耀眼,雙方也都是死傷慘重。

就在這危急時刻,遠處隱約傳來了連天的號角聲響,隨後,一支規模巨大的艦隊慢慢從海霧中顯現出了身影,向這邊緩慢駛來。

只見,艦隊中間領頭的是三艘巨大的大福船,這種大福船是當時世界上體型,威力,航速都數一數二的巨型炮艦,每艘大福船長二十丈,寬六丈,高將近十七丈,吃水兩丈多深,艦體兩側共安裝有四十門千斤佛郎機大炮,船頭安裝有四門紅衣大炮(本國生產,威力遠大於佛郎機大炮),船尾也裝有兩門紅衣大炮。除火炮之外,船上還裝備有火銃,火箭,火蒺藜等先進武器。只見這三艘大福船船體塗以紅漆,整個船身火紅,大明海軍的巨大旌旗迎風招展,船上戈矛反射著陽光,刺人雙眼。

在大福船後面,一字排開五艘八桅馬船,這種船主要作用是運送士兵,每艘能裝近千名。船艙內居然還運有成百的戰馬!在登陸戰時,八桅馬船一登岸,便放下跳板,開啟船艙。船艙內戰馬由於長時間擠於密閉空間內,早已急不可耐,艙門一開,便透過跳板瘋狂衝殺而出,戰鬥力極強!

而在後面,還有十餘艘五桅戰船,也就是李景龍所在的那種戰船。這種船船體雖小些,但是勝在靈活迅速,是海戰中的主力。每艘船除了上文提到李景龍他們裝備的武器外,還都另裝配有佛郎機速射炮以及短炮,這種弗朗機速射炮二十秒內能打出三發來,火力也是十分恐怖。

中間的大福船船頭,站著總指揮劉將軍。旁邊偏將道:“將軍,對方三艘匪船,已經進入我方主艦的射程之內,但是李景龍他們的戰船卻被圍在中間,雙方正在激戰。是否派出幾艘戰船營救?請將軍下令!”

劉將軍卻是一擺手,道:“好不容易將匪船引來此地,事不宜遲,命令三艘主艦立刻開炮!”

“可是。。。將軍,我方的戰船也在其中啊,難免會誤傷到。。。”

“休得多言,執行軍令!如果放跑了一個海匪,我要你腦袋!”

“。。。是!”

那偏將便也不敢多言,轉身傳令:主艦開炮!三艘主艦上的兵士們調整好位置角度,將紅衣大炮點火。眾炮齊開,連續轟擊,威力可想而知。

只說李景龍,正在和倭寇海盜血戰,忽然,遠處傳來炮聲。還未等反應過來,“哄”地一聲巨響,就見緊挨在旁邊的匪船,船頭被轟得支離破碎。隨即,又是幾聲劇響,四周只見漫天煙火木屑,遮天蔽日!

李景龍一驚,知道大事不好,便轉身大聲喊道:“昭雪。。。!”還未等再喊,就在離自己兩三丈的地方,一顆炮彈轟下來炸開,將李景龍掀起一人多高,又狠狠摔落在幾丈開外的甲板上。

李景龍大腦轟鳴,兩耳“嗡嗡”作響,眼神迷離,幾乎失去了意識。“昭雪。。。快跑。。。”嘴裡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想站起身來。剛一動,渾身劇痛,只能往後挪動,靠坐在桅杆下。迷迷糊糊中,就只聽得四周炮聲不絕於耳,但是已經動彈不得,漸漸就要閉上眼睛。。。

忽然,卻感覺有人焦急地呼喊自己的名字,又被人使勁搖晃著。

“景龍!景龍!。。。”

勉強睜眼一看,就見昭雪單膝跪在身邊,已經泣不成聲,正在搖晃著自己。

“昭雪。。。快逃命吧,不要再戰了。。。否則就來不及了。。。”

“你清醒一下,振作精神,我這就揹著你,咱們一起跳海逃命。。。”昭雪哽咽道。說著就要上前背起李景龍。

李景龍微微一擺右手,攔下昭雪,小聲道:“不要動我。。。我腸子流出來了。。。”

昭雪聞言一驚,連忙低頭來看,就見到李景龍死死捂住小腹的左手,鮮血早已從手邊四周及指縫間向外湧著,肚子上被炸開了一個大洞。。。

“景龍。。。”昭雪不知所措,淚如泉湧。

“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不要管我,我救不活了。。。”

昭雪低下頭,緊閉雙眼,使勁搖著頭,眼淚一滴滴向下滴落。

“昭雪,對不起。。。看來我不能依照咱倆的約定,去找你哥提親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昭雪更是悲痛,一言難發。

“你快走啊!。。。”李景龍奮力地一把推開昭雪。

昭雪還要再衝過來攙扶,李景龍用右手抽出寶劍,橫在自己咽喉上,大聲道:“再不走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

昭雪跳入海水中,抱住一隻大木桶,用腳蹬水,漸漸離開戰船。身後爆炸聲還是不絕於耳,昭雪一回頭,正好看到一發炮彈轟在了李景龍坐的地方,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那裡什麼都不剩了,只有漫天亂飛的木屑白煙,還有其間的一小片血霧。。。

昭雪閉眼不敢再看。。。

。。。

三艘倭寇匪船以及李景龍的戰船全部都被擊為碎片,所有人員幾乎全部喪生。

後來朝廷船隊駛來,救上了一些倖存的兵士和倭寇海盜,其中就包括楊昭雪,但是其他人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雙方戰力懸殊,加之倭寇中了埋伏,此戰大獲全勝。

。。。

昭雪後來回到岸上,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了衣服,獨自一人悄悄離開,啟程回長青派那邊去找楊縱英。此番瞞著哥哥來見李景龍,卻不成想竟是來見最後一面。

閒言少敘,行了幾日,等昭雪回到長青派,才知道武林同盟與倭寇的戰鬥也是正在激烈進行著,大家都在外作戰,長青派所在地卻是冷冷清清。

剛回到住處客棧大堂,就有一個夥計走上前來,對昭雪道:“您剛走,就有人給您送來了一封書信,我們一直妥善保管著。。。”說罷,將書信呈上。

昭雪道了謝,接過那封信,回到自己房中,開啟來看,卻見是李景龍寄給自己的。發信的日子是出發去看望李景龍的前幾天,時間剛好差開,沒有及時收到。

信大致是這樣寫的:

“昭雪,不知為何,今日特別想給你寫一封信。

你知道嗎?我在軍營中幾乎每晚都做著同樣一個夢,昨夜那夢境更加顯得真實。

夢中,又見到了你。你遠遠站在朦朧的月光下,沒有對我說任何言語,只是對我微微一笑,又伸出了手,像是要帶我去某一個地方。

你可知道,其實最喜歡的就是看著你對我笑!你那淺淺的酒窩,輕揚的嘴角,早已不經意間就直直地闖入了我的心扉,久久揮之不去。你的笑是那樣的爽朗,那樣的真誠,有一種活波純潔的美,一種靈動飛揚的美。

你可知道,你曾經對我的每一次微笑,都無疑似節日上空的煙花,就這樣五彩繽紛地綻放在我的頭頂,燦爛成每一份牽掛,每一份思念,每一個長長久久的期盼。。。

在夢中,我慢步來到你的面前,牽住了你的手。你帶著我,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一個地方。我四下張望,最後才終於認出,這裡正是我從小生長的家鄉。

夢裡家鄉的背景中,身邊的那條小溪孤獨得有些可愛。你我乘上了一隻小船,順著溪流,漫無目的地飄蕩著。沒有風,只有溪水流淌的聲音,吟唱成一首動人的歌。你的容顏,嫵媚成水中的一片花瓣。你和時間無聲,我同歲月無語,你依偎在我的懷抱,是在傾聽我搖櫓的槳聲,還是在細數我心跳的旋律?迷糊中,我捧著一顆赤誠的心,扭過頭來,不經意間輕點你的額,輕撫你的背,輕吻你的唇。你飄動的長髮,觸動著我的思緒,觸動著我憐你疼你的心。。。

最終,小船停靠在了岸邊,這裡是一片月光下的桃園。你我就這樣慢慢消失在了桃園深處。。。

這個夢境無數次重複在每個想你的夜晚。虛擬的夢裡,你我演繹著一段無可救藥的愛情故事,一遍遍重複著故事裡的經典臺詞。

昭雪,你知道麼?我多想和你一起走進那片無有塵世紛擾的夢中桃園呀!

。。。

我的夢就像是一隻你曾說過的愛情鳥,每晚都銜回一粒愛情的種子,越過那悠悠江水,層層山巒,在我這裡瘋長成一棵棵的相思樹。

。。。”

還沒有看完,昭雪早已經是泣不成聲,趴在案頭,淚水打透了那一張張信紙,上面的字跡也變的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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