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璟玠拉著淺裳的手出去的時候,最生氣的實際上是流銀。
她本來對淺裳充滿好感的。
但現在她又討厭她了。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東風璟玠是神珞的。
現在東風璟玠卻辜負了她的好意。
但她卻來不及多想,她也得趁亂出去,去找珞珞。
珞珞就在內牆外,外牆內。
東風璟玠拉著淺裳出去後,淺裳很快甩開了他的手。
“你以後能不能別拉我的手。”她嫌棄地說著。
“那你以後能不能別亂說話。”東風璟玠回覆她。
淺裳卻冷冷地說:“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東風璟玠道:“好,你再怎麼說,都沒有比今天更壞的了。”
淺裳說:“哪裡壞了?”
東風璟玠道:“全世界的女人都要傷心死了,哪裡不壞。”
淺裳道:“那關我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東風璟玠驚奇地看著她,他說,“那天在天井,是誰嫉妒我有很多的紅顏知己的?”
不說不打緊,東風璟玠一提起來,淺裳更是生氣。
“誰嫉妒了,你說誰嫉妒?”
說著就拿出隨身的小劍,向東風璟玠揮來。
東風璟玠左手用金扇擋住了攻勢,右手穿掌刺向淺裳,趁著淺裳閃避之際,一個挺躍,翻身到了淺裳身後。
淺裳立即轉身,但東風璟玠又快步躍開幾步遠。
“又不知道是誰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他站在遠處,笑嘻嘻的說著。
淺裳冷哼。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我不過是想給你造點麻煩罷了。”
東風璟玠搖頭道:“你說的沒錯,但你這不過是損人不利己。”
淺裳道:“有你作陪我樂意。”
東風璟玠道:“做人不能說違心話。”
淺裳道看了一眼地面,突然問:
“那你還拉我走,你不知道,你這麼做就永遠洗不清干係了?”
東風璟玠回答:“我也不想,但是我又不想跟你翻臉。”
他悠悠然說道:“我要麼斷然不承認,要麼老實承認,但承認了,那群人豈不是又要向我討秘笈了,我又沒有秘笈,只能逃走了。”
淺裳不說話了。
最後她說了一句:“我真想不通,你到底是對我好呢,還是對我不好?”
“當然是不好。”東風璟玠立即說道,“所以你趕快走吧。”
淺裳道:“好,我走。”
她沒有說再見,就走了。
東風璟玠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青銅莊莊內的一片小樹林中,良久,才動身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淺裳想到了神珞。她打算去救神珞。
她看到神珞腳上的鐵鏈,就想到了菱角姐妹。
今天她又看見了菱米。但菱米未曾跟她說一句話。
所以她想趕快見到神珞。
她的心變成了她的胃,她的胃裡裝了十噸的酸楊梅。
她本來是喜歡吃酸的東西的,但現在她想吃肉。
狠狠地吃肉喝酒,用大碗喝酒,用大碗吃肉。
涮羊肉、清蒸鱸魚、糖醋小排、土豆牛腩、乾鍋雞、大閘蟹、紅燒龍蝦......
這個時候她需要個朋友。但不是東風璟玠。
和東風璟玠在一起,她的心就是是一口深井,井口被生鏽的厚重的鐵皮蓋住了,不見天日。
但珞珞已經不在那座面對花園的廂房裡了。
鐵鏈還系在房內的廊柱上,鎖銬是開啟的,而不是斬斷的。
所以是有人打開了腳銬,放珞珞走的。
是誰呢?
淺裳一回頭,又看見了東風璟玠。
“你為什麼跟著我?”
“我不是跟著你,我是來這裡找人的。”
淺裳驚訝的看著他,問:“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叫神珞?”
東風璟玠也覺得奇怪,他奇怪的的是淺裳竟然認識神珞。
神珞很少出天門,淺裳也很少出蒼山。
“你認識珞珞?”
淺裳傲然道:“我當然認識,我們是好朋友。”
東風璟玠卻在譏諷她:“沒想到你也有好朋友。”
淺裳怒道:“我為什麼沒有朋友?”
東風璟玠聳了聳肩,道:“好吧,我錯了,但我想,除了珞珞,你一定沒其他朋友了。”
淺裳皺眉不說話,哼了一聲就走。
“稍等。”
東風璟玠叫住了她,他問:“你知道珞珞之前在這裡?”
淺裳撇過頭去,“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東風璟玠正色道:“因為我也擔心她。”
淺裳轉過臉,看見他嚴肅的深情,咬了咬下唇,告訴他她和珞珞的相遇。
“昨天下午她還在這裡的。”
淺裳補充道。
窗戶還開著,顯然早上的時候,珞珞還在,所以她開啟窗戶,讓陽光透進來。在近水樓和月野閣,她都喜歡坐在窗戶旁邊。
她喜歡透過窗戶看窗外的景色。
東風璟玠從窗戶一躍進入室內。被褥被整齊的疊好在床上,這說明她走的並不匆忙。
桌子上有一壺茶,茶湯已冷,所滅她走了至少有半個時辰。
東風璟玠拎開壺蓋,倒出了一些茶葉。
他捏起一片茶葉放到嘴邊舔了舔。
是產自閩南的正山小種紅茶,茶葉的仍舊很新鮮,大概泡過三泡的樣子。這說明神珞走的時候,茶還沒喝完,還能至少喝上三泡。
所以她不是自己走的。
在淺裳和東風璟玠離開後,流銀也找到了這裡。
她也同樣發現了這些。
雖然珞珞不見了,但是她還是稍微有些安心。
至少他們讓珞珞住的很舒適,但她仍然忍不住踢了幾下柱子上的鐵鏈。
但是他們不能確認珞珞是被人救走的,還是被帶到一個更危險的地方。
......
海雲天曾對方浮若說,你見到花眠,就會明白她是了。
現在,方浮若一見到神珞,就知道了她是了。
當然,神珞也早就見過方浮若了。他和海雲天記憶中的年輕人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真人看起來更嚴肅,也更沉穩些。
方浮若迅速的點倒兩旁的侍女,動作比淺裳還要利索。
他說:“不要叫,我是來救你的。”
神珞點了點頭。
他掏出一根細若毛髮的鐵絲,示意神珞坐到凳子上,自己則彎腰,將鐵絲伸入腳銬,只聽咔嗒一聲,腳銬就解開了。
神珞蹦躂了幾下,她覺得輕鬆極了。
“你要不要喝茶?”神珞轉著眼珠問。
方浮若道:“我們沒有時間喝茶。”
神珞問:“為什麼?”
“因為我們必須趁著內院舉行婚禮的時候走。”
“你知道里面在舉行婚禮?”
方浮若點了點頭。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去找另一個人?”
“不行。我只是來救你的。”
方浮若搖了搖頭。
神珞坐了下來,正色道:“你如果不去找她,那麼我也不走。”
方浮若問:“你要我去找誰?”
神珞道:“我要你去找新娘子。”
方浮若不說話,抱著神珞就出了門,幾個飛躍,到了外牆腳下的曼陀羅林中。
他的速度之快,就在那些守衛的棋手面前晃過,他們也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閃,再揉揉眼睛,四下檢視,也依舊什麼都沒有。
他的腳步之輕,落在那碎石小路上,也沒有發出一絲的咔嚓聲,落在那鱗次櫛比的屋簷上,卻也只當是燕子稍歇,不留一絲痕跡。
何況,他還抱著神珞。
神珞沒有出聲,不是她不想抗議,只是方浮若突然抱起她躍出廂房之際,就順手點了她五個穴道。
當然包括啞穴。
她覺得這人一定是個專制的人。
她只不過希望他去找一個人,再看看她的情況見機行事而已。
記憶中的方浮若不是這個樣子。
長大後的方浮若已經不再是粗魯,蠻狠的小孩了。他很尊敬海雲天,他叫他大哥。
他每次來見大哥,都很恭敬,海雲天編竹簍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劈竹條,海雲天在燒陶罐的時候,他就在土窯旁望風。
每次都只有幾天的相聚,他說的話卻不及海雲天的十分之一。
海雲天說:“浮若,你不覺得我編的這個竹簍太好看了嗎,天底下還有比我會編竹簍的嗎?”
方浮若點了點頭:“嗯。沒有。”
海雲天又說:“多虧你幫我劈竹條,你劈的竹條又細又薄又堅韌,我可以做出更輕更精細的竹簍來,但是好像做竹簍又太大材小用了,不如用來編花籃吧。編個花籃,後山的杜鵑好像開了,浮若,不如我們去後山採點花裝扮裡面,再拿到集市上去賣,肯定會有很多姑娘小姐喜歡的。你說好不好?”
方浮若又是點了點頭,嘴巴里發出一個音節:“嗯。”
海雲天說什麼,他都說嗯。
記憶中的方浮若,變成了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但是那是對海雲天而言。
神珞讓他去找淺裳,他卻並不理睬。他知道今天青銅莊的內院,已經變成了一個漩渦。
任何人往那漩渦中一跳,都免不了要沾一身渾水。何況,新娘子還是那漩渦的中心。
那裡必定亂成一團,他現在還不能去那裡現身。
帶走神珞是他的第一目的。
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抱著神珞在長川城的集市上奔走。
這一天,不止是青銅莊內,連大街上都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
城裡的四大酒樓,十大酒肆,二十三座茶館,全都門庭若市,人滿為患。
他就像電光火石,從人們眼前晃過,只留下轉瞬即逝,譬如朝霧的影子。
本來,誰都沒有注意到他。
但是他掠過老董家染料房的屋脊的時候,對面仙鶴樓上靠窗雅座內的一雙眼睛卻銳利地盯住了他。
與其說,盯住了他,不若說盯住了他抱著的神珞。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發現對方。
那坐在仙鶴樓雅座裡的人很快丟下一錠銀子,就躍下窗戶。
他的速度並不比方浮若慢,甚至更快。
方浮若原本在他前面幾里開外的。但出城的時候,他距離方浮若只有幾十米遠了。
這個距離,方浮若再發現不了,那他就是傻子了。
他在城外的一片桃林外停了下來,放下神珞,解開她的穴道。
神珞驚奇地看著他。
那人也很快停了下來。來人是一位美少年。
“據說所知,這位姐姐是青銅莊的貴客,閣下想要把這位貴客帶到哪裡?”
花晴悠悠然的開口。
方浮若沒有說話。
神珞看著眼前的美少年,覺得自己總在哪裡見過他。
於是她問:“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美少年長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眼角上翹,那眸子本來如星子般明亮的,但那細長而捲曲的睫毛,蓋著眼簾上,又將那雙星辰蒙上了一層薄雲。
少年本來就長得很高,身穿煙紫的長衫,卓然孑立的姿態,就像是一株臨水照花的菖蒲。
少年微微一笑,道:“姐姐怎麼可能見過我呢,我這是第一次見到你呢。”
方浮若盯著少年,他突然走到神珞前面,擋住少年的視線,沉聲道:“閣下是來阻攔的嗎?”
少年道:“我若說是,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動手?”
方浮若道:“是。”
少年擺了擺手,顯得很困惑的樣子。
“我現在還不想和你動手,但是我現在好歹是溟教尊者了,又不能眼睜睜放你們走,你們說,我該咋辦呢?”
神珞從方浮若身後走出來,道:“那好辦。”
少年問:“咋辦?”
神珞道:“你幫我救一個人,我就跟你回去。”
方浮若雙眉微蹙,神珞當做視而不見。
少年道:“你若說的是淺裳姑娘,那就不必擔心了。”
神珞問:“你認識淺裳?”
少年點頭道:“當然,因為淺裳姑娘就是我請來的。”
他又勾了勾嘴角,道:“她是個奇怪的人,奇怪的人總會遇到奇怪的事情的,所以你不必擔心。”
“所以你不打算採取我的建議?”
“不打算。”
“但你打算帶我回去青銅莊?”神珞問。
少年笑道:“姐姐你是不是誤會了?”
神珞問:“我誤會什麼了?”
“誤會我是來追姐姐的。”少年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年輕的女孩子總是這麼自戀,以為男人追來就是要她回去的。”
神珞問:“那你是追來幹嘛的?”
就像是明滅的星子,少年眼中原先閃爍著明朗的光彩,瞬間變成了凌冽的寒光,他瞥了一眼方浮若。
“當然是找這位公子的。”
方浮若一直沒有說話。少年人的身上並沒有殺氣,但有那麼一瞬,他卻感受到了小時候數九寒天無衣蔽體的痛苦。
方浮若見過無數種殺氣:有人的殺氣像是蒸饅頭的熱氣,有人像是料峭的東風,有人像是劈頭蓋臉的冰雹,有人像是綿綿不絕的冬雪。
有人的殺氣是一條細細的線,勒在你的脖子上;也有人的殺氣是無數的飛刀,不斷地割破你全身的面板,更有人的殺氣是一把長矛,一下子就刺向你的心臟。
但這個少年不同。
方浮若從未見過這樣的殺氣。
他的殺氣就像是舉世的苦難,就像是人世間的薄情,就像是被子女拋棄老婆婆獨自在垃圾堆覓食的悲愴;就像是痴情的少女身心都交給一個男子之後,卻發現男子卻轉身笑罵女人是又蠢又醜的母狗的絕望。
雖然只有一瞬間,那美少年的殺氣,卻硬生生將這炙熱的酷暑變成了寒冬,將遍野的綠色灼成焦灰。
那是一種毀滅性的殺氣。
他已經活了一百年了,但眼前的少年,卻是他百年未遇的敵人。
“當然是找這位公子的。”
少年將目光盯住了方浮若。方浮若也盯住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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