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首頁 > 武俠仙俠 > 長鋏破風 > 章節目錄 第36章

第36章

<<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

神珞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

日到中天,按理說炎炎流火,但她卻打了個寒顫。

她突然知道,她在哪裡見過少年了。

在海雲天最後的一段記憶中。

那是六個月前的某天。

一個離天門不遠的小鎮。小鎮叫曲溪,是一個溝渠縱橫的江南小鎮,小鎮外不遠,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瓷窯。

這裡是海雲天落腳的最後一個小鎮,他在這裡已經待了有六年。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將瓷石和瓷土細細地舂成末,又放在淘洗池裡慢慢地淘洗。他做這一切都很細心,很認真。

他認為做廚師的不能只顧著刀工和火候,還得懂的挑菜和洗菜。所以他燒陶的時候,對原料總是格外細心。

現在是做瓷胚的時候了,他將瓷泥放在轉輪上,小心翼翼地塑造成型,這個時候他的世界裡只有眼前的瓷胚,他的耳朵失聰了,他的眼睛失明瞭。

只有手指尖的觸覺還在。

溫潤的,柔軟的來自大地深處的觸感,像是一首遙遠的詩歌,又像是耳邊的微風。

他陶醉在這溫柔的世界中,所以當有人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他一無所覺。

那人也很安靜,靜靜地看著他把瓷胚塑造成型。海雲天用了一個時辰去完成的瓷胚,是一隻黑瓷茶碗。

用黑瓷茶碗來喝白茶是最好的了。

茶湯鮮白,盞無水痕,鬥茶三杯,坐而論道。

花晴也是懂得喝茶的人,此刻,他無意打擾海雲天的世界。

當海雲天將茶盞胚子放入匣缽入窯燒製,露出開心的笑容之時,他一樣露出開心的笑容。

但海雲天見到他的表情,神珞卻覺得無法用一種語言描繪。

那是一種淺淺的驚訝,驚訝中又有些許的瞭然。

瞭然中有滿滿的欣慰,欣慰中又有淡淡的感傷。

感傷中有擋不住,關不嚴的喜悅,喜悅中有掩不了,遮不上的嘆息。

最後,他只是說了一句:“你長大了,長得很好,我很高興。”

花晴只有一種表情,他用那雙溫柔的眸子看著海雲天,嘴裡卻說著最可怕的話:

“是的,我長大了,所以你可以去了。”

那是一種雲淡風輕的笑意,但那雲淡風輕裡沒有云,也沒有風。

沒有云,沒有風,也就沒有嘆息,就像是一杯沒有酒精的酒,一夜沒有回憶的纏綿。

“請。”他請海雲天上轎。海雲天一輩子都沒有坐過這麼軟這麼舒適的小轎子。

“你應當知道,只有一半虹丹的你,絕非我的對手,所以請你不要辭了我的好意。”

海雲天自然沒有拒絕。他只是請少年等他一會,他想等窯中的茶盞燒製好了。他將茶盞送給了附近的一對老夫婦。

他說:如果有人來找他,就把茶盞送給他。

這是海雲天最後的記憶,在他被關入石室之前的一刻,他的記憶灰掉了,就像是一直下雨的天氣,朦朦朧朧再也看不清。

顯然,海雲天關入那間石室與眼前的少年有莫大的關係。

顯然,少年那微笑的面孔下,有神珞並不瞭解的巨大深淵。

神珞是一個沒有恨的人,但少年卻讓她感受到了恨意的苦澀。

那是一種又麻又痛的滋味,那是海雲天的心情在她的心底裡發酵後的滋味。

“是你。”她怒指少年。

少年疑惑地看著她,方浮若看見神珞的表情,問她:

“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是他帶走了雲天哥哥。”神珞搖了搖頭,悲愴道,“雲天哥哥之所以會死也是因此而起。”

“哎呀,既然被你認出了,那我只好承認了。”花晴一抬眉,撅嘴道,“只是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樣子哦。”

“是的,雖然是你將雲天哥哥帶走,”神珞愴然道:“但最終害死他的人是我。”

方浮若抓住神珞的手。

“我們走。”

如果說海雲天之所以失去抵抗,何嘗沒有他的原因。

他雖然非常想和少年交手,但神珞還沒有安全,他還不能在這裡止步,所以他拉著神珞的手,向少年道:

“閣下既然是來找我的,但在下有事在身,那我們不妨定下一個日期,屆時再行切磋。如何?”

少年輕笑,用一種天真的腔調,帶著某種遺憾的意味,說了一句話:“可以,我也不想你死的時候姐姐在場。”

這一次少年沒有追來,方浮若也就不抱著神珞輕功而行。他找來一匹馬,扶著神珞上馬,翻山越嶺,趕在天黑前抵達齊雲山,並打馬停在了山谷深處的一座草堂前。

他說:“你隨我來,我會去救你的那位朋友。”

神珞只得答應。她知道這個人不會害她,並且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

在方浮若扶著神珞下馬的時候,有個女孩子從草廬中走了出來,女孩子梳著分肖髻,鵝黃的襖裙,步履輕盈。

“浮若,你去哪裡了,把我丟在這裡——”

她喚著方浮若的名字,雖然在抱怨,但聲音裡仍掩飾不住高興之情。

但她又瞬間蹙起了峨眉,悶聲道:“她是神珞?”

神珞藉著黃昏的微光,這才看清楚了女孩的相貌,正是溟教的公主西嶺雪。

為什麼西嶺雪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認識方浮若。

而西嶺雪想的也是同樣的問題。

方浮若拉著神珞的手,沒有回答西嶺雪的問題,就走進了草廬。神珞有些走神,也就呆呆地被方浮若拉著,她看著西嶺雪。

這個漂亮女孩兒跺著腳,狠狠地瞥了一眼神珞。

神珞有些不知所措,女孩子立即閃身到草廬門口,張開雙臂,擋住了兩人。

方浮若冷冷地道:“你這是做什麼?”

西嶺雪被他這麼冷言相對,瞥了一眼方浮若拉著神珞的手,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她死死地盯著方浮若,不說話。

方浮若皺眉,從一旁走了過去。

西嶺雪又是一跺腳,哭道:“你為什麼要拉她的手?你知不知道她是溟教的敵人。”

方浮若頭也不回,答道:“我知道。”

西嶺雪就這麼站在門外,她也不進屋,胸中的哽咽,讓她寸步難行,而方浮若的冷淡,則更讓她連進一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

神珞愣住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好甩開方浮若的手,道:“西嶺姑娘,你誤會了。”

西嶺雪咬牙瞥了神珞一眼,摸了摸眼淚。

她不哭了,她冷冷地說道:“沒什麼好誤會的,方浮若,你帶走神珞,就是溟教叛徒。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個女孩的堅強讓神珞感到驚訝。前一刻她還在為方浮若的薄情而流淚,下一刻她已經敏銳地發現事實,站到自己的立場上。

方浮若站定了,回頭看著她,沉聲道:“對,我是叛徒,你大可回去告訴所有人。”

西嶺雪冷笑道:“你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騙我對不?”

不知道是不是答案太過殘忍,還是他本來就無意回答眼前的痴情女孩,他不禁沒有回覆,就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正常人如果感到愧疚的話,不可能沒有一絲的表情。

但方浮若偏偏沒有。

西嶺雪只覺得自己的心如同自己的名字一樣,處在那滿山遍野的大雪之中,這大雪覆蓋的世界,沒有一絲其他的顏色,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一絲的溫柔。

有的,只有殘酷的美。

在神珞的眼中,她原本是一隻蹁躚的蝴蝶,現在,她仍舊像是一隻蝴蝶,只不過是蝴蝶的標本,沒有生命,徒有美麗。

西嶺雪咬著牙,繼續追問:

“幾日前,你跟我說跟你走。又是為了什麼?”

方浮若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我既然是叛徒,帶走你,自然不是為了你,只不過不讓唐青錢好過罷了。”

西嶺雪突然大笑,天漸漸黑了下來,方浮若就這麼靜靜地待在暮色中,看著她。

一會,西嶺雪停止了大笑,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

她說:“浮若,你在騙我,對不?我知道你一定是在騙我。”

方浮若答道:“你若認為我是在騙你,也未嘗不可。只是,你這麼騙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好處?是啊,我有什麼好處?”西嶺雪傻傻地笑著,又痴痴地說道,“我不過是愛著你呀。”

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對了,我有什麼好處,我沒有任何好處,我為什麼要愛你,可我愛你,本就沒有希望得到任何好處。”

她仰天笑道:“對了,沒有好處的話,我也還是可以愛你的。”

方浮若道:“你可以不用愛我。”

西嶺雪打了個寒顫,但她仍舊問道:“你既然騙我來這裡,就不想我回去,我若是現在回去,你的計劃豈不是不能得逞了?”

方浮若冷冷地道:“我既然說出來,就不怕你走得了。”

眼前的年輕人說出的冷言冷語,西嶺雪似乎並未聽見。

她走了過去,走到方浮若跟前,柔聲道:“你從遠處回來,一定累了,我給你燒點吃的。”

她一邊說一邊就走進草廬中,點亮兩盞青銅燈,一盞放在前廳的桌几上,拿了一盞走入了後院。

“你跟客人剛到,先歇息會。”

不一會兒就端出了一些小菜,和一壺酒。

“想不到吧,我這溟教公主,竟然也會做菜。”她巧笑道,“神珞小姐,別客氣,來嚐嚐。”

她彷彿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殷勤的如同換了個人。

神珞見了,不好推遲,於是也就夾起菜來準備吃。

但方浮若卻架住了她的手。

神珞看著他,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她推開方浮若的手,很快地把菜放入口中,嚼了嚼。道:“真好吃。”

西嶺雪驚訝地看著她,也跟著笑了:“有客人的讚賞,我真高興。”

說完,又斟了一杯酒,端給神珞,道:“來,喝酒。”

神珞接過酒就一口灌了下去。

西嶺雪顯得很高興,客人很爽快,她也就更殷勤了。

神珞很快就醉了。

這本來是應該的,她的酒量並不好,平時也不大喝,但是今天的場景,她總覺得自己不能不喝,也不能不醉。

醉了,就可以把這個空間讓給眼前的兩個人。

西嶺雪看著神珞,面露訝異。

“你放多少都沒有用的。”方浮若冷冷地道。

西嶺雪看著他,柔聲道:“你說什麼?”

方浮若道:“我說你無論在酒裡、菜裡放多少毒,對珞珞都沒有用。”

西嶺雪道:“珞珞?你叫她珞珞?你認識她多久了?”

方浮若道:“今天早上剛認識。”

西嶺雪苦笑道:“我認識你有五年了,你何曾叫過我雪兒?”

方浮若道:“你和她不一樣。”

西嶺雪道:“我怎麼和她不一樣了,我難道沒有她漂亮?”

方浮若道:“你很美,但是對我而言,你的美就像是一面易碎的鏡子。”

西嶺雪道:“你知道我易碎,又為何不小心拿著?”

方浮若道:“因為我知道,你看見的我同樣不過是幻影。”

“幻影?”西嶺雪愁眉微蹙,道,“你怎知我待你如幻影?你又怎知,我不知道你所做的事?溟教中難道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你嗎?”

“你知道我接近你是為了情報?”

西嶺雪搖了搖頭:“不,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想猜疑你,我只想看著你。”

方浮若看著她,也不禁脫口而出,道:“你真心待我很好。”

西嶺雪道:“可惜你待我不好。”

這句話開頭兩個字還是溫柔的,但那“不好”兩字卻發音異常沉重。說完這句話,西嶺雪就站了起來,只見燭光一閃,就瞬間滅了。

方浮若眉頭一皺。頓覺不好。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黑暗中,遠遠地傳來西嶺雪的聲音。

方浮若想都沒想就一把抓住一旁的趴在桌子上的神珞。

珞珞的呼吸均勻,顯然並沒有什麼事。

方浮若點燃燭火,心中一念閃過,抱著神珞竄到後院,踹開後院一間屋子的小門,一摸床,隨即一驚。

這床是空的,難道這裡除了西嶺雪,原本還有其他人?

西嶺雪知道,在方浮若的身邊,想要對神珞下手,顯然並不容易。所以她擄走了後院床上的人。

這個人不會說話,不會吃,不會喝,是個植物人,一個異常枯瘦的植物人。

方浮若用藥草和針灸維持她的生命。

那天,方浮若帶西嶺雪來這裡的時候,告訴她,這個植物人雖然現在不會動,但用不了多久,就又會動了。因為方浮若五年來不斷用世上最珍稀的藥草來治療她,每隔一個月就會用全身的真氣為她疏通血脈。

她原本是中了毒,但毒氣已經快消了。

方浮若不惜耗費真氣去救的植物人,這個植物人肯定是他重要的人,比起神珞,西嶺雪首先想到的是她。

方浮若點了神珞身上幾處穴道,神珞不一會就悠然醒來。

“你先別動,我雖然點了你的醒穴,但你體內酒氣還未全消。”

神珞見方浮若神色嚴肅,便問是什麼事?

方浮若道:“我要去追西嶺雪。”

神珞道:“你為什麼要去追她?”

方浮若道:“因為她帶走了一個人。”

神珞問:“誰?”

方浮若嘆息一聲,道:“我以後再跟你詳細說,現在我要走了,你不要亂跑。”

神珞點了點頭,她一向非常聽話。

方浮若轉身就不見了。

他走的很著急。菱角的解毒正在處在關鍵的時候,如果處理不好,就一輩子不能甦醒了。

如果您覺得《長鋏破風》小說很精彩的話,請貼上以下網址分享給您的好友,謝謝支援!

( 本書網址:https://www.51du.org/xs/359701.html )

<<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
新增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