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一曲,言採其藚,
彼其之子,美如玉,
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詩經》中記載的“藚”,實在是一種神奇的植物。《神龍本草經》將其列為上品藥材,而到了《本草綱目》則說“久服輕身面生光,能行水上。”更可“月行五百里”。
這可真是不得了。
面生光且不必了,一個人臉上生光,不是佛祖神仙,就是妖魔鬼怪,都是異象,好好的人都當不了,誰還敢見你。
但輕身行水上,月行五百里,卻是真的不錯。
但這種藚草真的有這種神奇的功效嗎?
神珞知道後,曾經吩咐路明礬給她找來看看。路明礬找來一把瀉澤。
肥嫩的葉子,纖細的梗,素白的花朵倒是有些雅緻。
“這就是藚?”神珞問。
路明礬點了點頭,他說他問過東風公子了,東風公子說就這東西。
神珞將信將疑。畢竟她曾經在水邊見過一大片,貌似並不是什麼稀罕物。
這麼不稀罕的東西,誰吃了都能飄然水上,乘月而行麼?
雪櫻卻是很認真的煮了給神珞喝。
神珞搖了搖頭,讓雪櫻偷偷地將東風璟玠的茶換了,讓他先喝。
自己偷偷躲在一邊看著。
東風璟玠正在和神雁說話,一邊端起來準備喝,一邊說到興頭上,又放下了,神珞的心就跟著那杯子起起落落。
路明礬看不下去了,他說,東風公子你怎麼還不喝茶?
東風璟玠瞥了他一眼,道,我還不渴。
可是這是神珞小姐特意為你準備的,你看。他手一指門外偷窺著的神珞。
東風璟玠便端起茶碗,向神珞走去。
神珞也不躲了,索性站了出來,道:“你敢不領情?”
東風璟玠正色道:“珞珞的茶,我當然領情。”
說完便一口氣喝了。
“咋樣?”神珞好奇地問他。
“味道不錯。”他笑嘻嘻地回答。
“有沒有什麼反應?”神珞繼續問,一邊提示他:“譬如,感覺身輕如燕?”
東風璟玠一抬眉,思考半晌,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這種感覺。”
神珞一下子來了興趣了,她揚著臉,興奮地問:“能說具體點嗎?”
“具體點?”東風璟玠用扇子一拍腦袋,就翩然一躍,飛上了院子裡的一顆樹巔。
“具體點,就這樣。我感覺非常輕盈。”
口述不如身行,東風璟玠點了點頭,繼續道:“你也應該喝點。”
神珞驚奇道:“你知道我給你喝的啥?”
站在樹巔的東風公子又飄飄然落了下來,點頭道:“當然知道。”
神珞立即跳了起來,她拉住雪櫻的手,一邊蹦躂,一邊道:“太好了。你以後每天給我煮一大碗來。”
但珞珞只喝了一碗就不想再喝了。
這湯不僅又酸又澀,而且喝完了還不停的要上廁所。
但為什麼東風璟玠喝了就沒事呢。
難道他是在誆自己?
神珞離開齊雲山草堂的時候,仔仔細細地鎖上門,還沒走幾步,就發現有些漫無目的。
於是她又回到草堂,在那間滿是藥香的屋子裡拿了一本書走。
那是一本《本草綱目》。當走累了,翻到那一行文字時,不禁嘆了口氣。
要是當初堅持喝下來,說不定早就身輕如燕,想去哪就去哪了。
又怎麼會走的腳痠腿痛?
但這事畢竟不可考證。
神珞躺在草地上,雲朵舉著牌子,從太陽底下溜來,又溜走,神珞想著從前的事,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傻笑。
啲兒咚,啲兒咚。
神珞回過神來,發現一匹白色的神駒走到一旁,就在神珞躺的大樹旁邊吃草。
小馬兒呀小馬兒,莫非你是上天派來的使者?
知道我走的累了,帶去我清涼舒適的地方?
神珞立即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馬兒跟前,摸摸它的腦袋。
馬兒很溫順,舔著她的手,一聲長嘶,轉個身,橫著站在神珞面前。
神珞拍手大笑,就往馬兒上騎。
她開始爬不上去,只得到附近搬了幾塊大石頭,權當是上馬石,這才騎了上去。
那馬兒也乖,竟然就這麼等著神珞。
神珞一騎上去,馬兒就撒開蹄子,飛奔而去。
山谷間的風迎面吹來,霎時吹散了蒸騰的暑氣,神珞騎在馬上,哈哈大笑。
她覺得爽快極了。
還有什麼比在這一馬平川的谷地策馬奔騰更瀟灑的呢。
她只覺得那隱隱約約的煩惱,忽然間就煙消雲散了。
它們去哪裡呢?誰管!
奔走了一陣兒之後,馬兒開始慢了下來,沿著一條山澗慢慢踱步。
神珞拍了拍馬兒的腦袋,問:“小馬兒小馬兒,你想帶我去哪呢。”
小馬兒慢慢踱步,不一會兒就來到一片嶙峋的山谷前,這山谷和先前的平川彷彿兩個世界,蜿蜒曲折,那窄的地方,僅容一人一馬擦身而過。
一旦過了一個逼仄的關隘,立即又進入一片開闊的天地。
一片開闊的天地之後,又是一片逼仄的山峪。
神珞就這麼任憑馬兒向前走著。
信馬由韁本樂事,又何必途窮而哭。
事實卻並非那麼回事。冥冥中彷彿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指引著神珞。
她手中搖著剛摘下的野花,口中唱著歌謠: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子不我思,豈無他人。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子不我思,豈無他士。”
她一邊唱,一邊想起了淺裳。
淺和褰本同音。她想淺裳的名字,莫非也是從這首歌中而來。
於是她又開始唱起自便的歌謠:
“有一個美麗的女孩,
她呀,是我的好朋友呀。
你呢,乘著你的小船,
揹著你的竹簍,
給她送來美味的小魚。
小魚呀小魚,也分給我一杯羹呀。
我呢,就把她嫁給你呀,嫁給你呀。”
她一邊唱著,歌聲迴盪在寂靜的山谷,那空谷的迴音像風中的人語,聽的既清楚又不清楚。
她突然停止了歌唱。小馬兒穿過一片彎曲的山峪,眼前忽然是一片明晃晃的天地。
這明晃晃的天地間,開滿了漫山遍野的紅花石蒜。
這時,她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曾經在齊雲山草堂的那間藥廬嗅到的,那深沉的如同積年茶垢的藥香味。
她心中一動,於是拍了下馬屁股,策馬走到那片花田中。
那遍野的紅花石蒜,在那明豔豔的太陽下,像一場無聲無息的火焰。
那遍野的火焰中,一人一馬,就像是迷失在熱浪中的一隻孤船。
神珞騎在馬背上,忽而覺得一陣暈眩。
此時,彼方。在遠處的長川城,唐青錢正躍下朱雀臺,向城南逃去。
他逃去後,那圍在臺下的棋手忽然一個個自燃了。
嘭的一聲。神珞眼前的彼岸花也彷彿被點燃了。
那纖細的紅色火苗,映照著一個異樣的世界。
人影瞳瞳,兵荒馬亂,血濺平川。
忽而又一場大火,帶著一陣呼嘯,燒燬了無數的莊園,無數的人語、無數的幸福淹沒在一片焦灰之中。
這時,帶走神珞來此的小馬兒忽然不見了。
她跌倒在石蒜花田,頭痛欲裂。
她那緊閉的心房,彷彿被人強硬地撕開了一個缺口,一扇沉重的銅門,伴著嘎吱一聲巨響,被推開一條縫隙。
從那縫隙中,不斷飄散出陰暗的、渾濁的霧氣,堵塞了她的口耳喉鼻,束縛住她的四肢百骸。
這時,那彷彿消失了的小馬兒又回來了,在她的身邊踢蹄。
神珞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消瘦的女孩正跪在她的榻旁。
屋子裡焚著香,朦朦朧朧間,她看見女孩惶恐的眼神。
她的手中端著一碗桃紅的,就像是藕粉般膠狀的粥。
神珞剛想起身,就發現自己的胳膊上被插著一根管子,從那根管子又被吊著,連線在床頭一個架子上的瓶罐,瓶罐中鮮紅的液體,正不斷地輸向她的體內。
“這是什麼?”
神珞看著那管子中的液體,心裡泛起了一陣噁心。
她一手拔掉了管子,掙扎著爬了起來。
但暈眩又再次襲來,她不得不倒在了榻上。
那跪在床頭的女孩,立即放下手中的碗,扶著神珞坐著。
“請問,這裡是哪裡?”神珞問道。
女孩搖了搖頭。
神珞看著她,問:“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會說話?”
女孩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神珞嘆了口氣,深呼吸一下,又站了起來。
“啊——”女孩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神珞轉頭看著她。
她彷彿想說些什麼,卻又只是張了張口。
神珞摸著女孩的肩膀,笑了笑,道:“你想說什麼?”
女孩臉頰動了動,神珞看著她,歪著腦袋,等著。
女孩低頭沉默了半晌。神珞見她不開口,只好轉身準備出去。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對她說:“她說,你還不能出去。”
一個同樣消瘦的男孩子站在門口,女孩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六七歲。
男孩子看起來也差不多,神珞認識他,只是奇怪他為什麼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出去,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神珞問。
女孩子衝男孩子揮了揮手,意思是他不用管這兒的事。
男孩子卻沒有理她,徑自回答神珞的問題:
“我為什麼在這裡,你不必知道,你為什麼不能出去,是因為你不能浪費了。”
“不能浪費什麼?”
男孩子看著她,手指著那吊在架上的瓶子,臉上閃過一絲的羨慕。
神珞看著女孩,問:“你是想讓我掛完?”
女孩子點了點頭。
神珞繼續問:“所以說,這是好東西?”
男孩子搶著回答道:“當然。這是——”
他剛想說話,女孩子就撿起一旁的一個東西,向他砸了過去,男孩子伸手一抓,發現那是一把梳子。
他哼了一聲,看了一眼神珞,又退了出去。
神珞一向不忍拂了他人好意。所以她又坐了回去,女孩重新給她接回了管子。
神珞閉目躺在床上。
過了一會,她又突然睜開眼睛:“我知道你會說話的,不是嗎?”
女孩子看著她,終於也笑了下。
神珞繼續問:“但你為什麼不說呢?”
“她不是不想說,而是忘記了怎麼說。”
一個俊美不可方物的男子走了進來。神珞定睛一看,驚呼道:“是你!”
那俊美少年點了點頭,露出迷人的微笑,道:“姐姐現在身體可還好?”
神珞看著他,問:“是你救了我?”
美少年道:“還是我帶你來這裡的。”
神珞問:“她為什麼忘記了,這裡是哪裡,你又為什麼帶我來這裡,給我輸的又是什麼液體?”
她一口氣連問了幾個問題。花晴彷彿都愣住了。
良久他才緩緩答道:“姐姐想我先回答哪一個?”
神珞反問:“這些問題都很難回答嗎?”
花晴道:“都難,也都不難。”
神珞瞥了一眼女孩,道:“那你先說她為什麼忘記了。”
女孩子見神珞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害怕,在一旁不住地顫抖。
花晴卻沒有看她一眼,道:“姐姐真不知道?”
神珞疑惑道:“我為什麼會知道?”
花晴悠悠然地回答道:“因為你不是來找她的嗎?”
神珞大驚,看著女孩道:“你就是那個病人?”
女孩子點了點頭。
“但是,你不是被西嶺雪帶走了嗎?你不是還在昏迷嗎?”
“我——”女孩子剛想回答,又看了一眼花晴。
花晴沒有任何表示,她只好閉口不言。
“姐姐為什麼這麼關心她?你本來並不認識她。”花晴挑眉道:“難道是為了方浮若?”
神珞長大了嘴巴,這個人好像什麼都知道。
花晴看著她,又繼續道:“你似乎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方浮若的名字?”
神珞點了點頭。花晴又繼續說道:“你的問題怎麼那麼多,你難道忘了你剛才的問題?”
未等神珞回答,花晴就一把抓住她的手。
這時瓶中的液體也已經滴完了。
花晴抓住她的手,帶她出了門外。嘴中一個呼哨,一匹白色的小馬兒就停在他們面前。
花晴一個翻身上馬,又向她伸出一隻手,道:“上來。”
神珞只好跟著他上馬。
這是一片懸崖,花晴就策馬停在懸崖上。
他看著懸崖外的山林溝壑,忽然轉身道:“你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神珞嘆了口氣道:“我要問的問題,已經問過了,可你一個都沒回答。我還能說什麼?”
花晴笑了笑,道:“我可以回答你全部的問題,可你怎麼報答我?”
神珞攤了攤手,道:“除了以身相許,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
“你真是個狡猾的女人。”花晴道:“如果說我就是想要你以身相許呢?”
神珞搖頭道:“你不會。”
花晴道:“好吧,我告訴你。這裡是天闕。那個女孩之所以忘記說話,是因為她已經五年沒有開口了,一個躺在床上昏迷五年的人,怎麼樣都會忘記開口的,至於她為什麼在這裡,很簡單,是因為我帶她來這裡的,並且給她解了毒。”
他一口氣把神珞的問題都回答了,然後停頓了下,道:“方浮若五年都不能解的毒,我給她解開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比他更能幹?”
神珞看著他,點了點頭,道:“你或許是比他能幹,但這個問題有這麼重要嗎?”
見花晴扁了扁嘴巴,不等他回答,神珞又繼續說道:“你說這裡是天闕?”
“哦?”花晴眼中異光一閃,道:“你知道天闕?”
神珞點頭道:“我曾經聽一個人說過,她說,天闕是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
花晴問:“你知不知道它為什麼神秘?”
神珞搖了搖頭,“告訴我的那個人,只是說讓我一輩子都不要來這裡。”
“看來那個人倒是個聰明人,但我不認為神雁、東風璟玠、方浮若,或是其他任何一個你身邊的人會知道天闕。這不是他們告訴你的。”
神珞忽然一笑,道:“你不必想探究我的秘密,這個人你不會認識的。”
“但你已經來這裡了。”花晴道,“你既然已經來了,我當然可以告訴你它為什麼神秘。”
“這裡並不屬於中土的任何一處,它甚至並不存在。
它是位於中土和異世之間的一個隱世。
你之所以能夠到這裡,只是因為我在這裡,這是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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