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3860年,浮世中央最高峰,神木嶺天台。
一場莊嚴而肅穆的禮儀正在舉行,二十位青衣少女手捧玉瓶,來來回回在天台上灑上雨露,長袖揮舞,猶如天女的舞蹈。
一位二十歲的年輕人跪拜在臺前,接過鶴髮長髯老者手中的長鋏破風,成為了浮世第三十六代侍鋏劍士。
年輕人意氣奮發,非常得意。老者看在眼裡,欲言又止。
終於有一天,老者將年輕人叫來身邊,指著他身旁佩戴的長鋏道:這把劍不過是一個空殼。
年輕人一愣,老者緩緩告訴他,這把劍中有一個秘密,現在你把劍給我。
老人接過長鋏,在劍身上彈了幾下,劍身忽然裂成兩半,中間掉下一份帛書。
年輕人撿起帛書,發現是一張地圖。
老人說,在很多年前,中土和浮世原本是一個世界,但為了封印一個極惡的亡靈,兩個世界終於分開了。
而開啟兩個世界的鑰匙就是長鋏破風中的兩把小劍。
鑰匙在中土,惡靈在浮世,永世無法解印。
年輕人難免有些鬱悶,他說:“既然這長鋏是空殼,那還要我做這侍鋏劍士做什麼!”
老者道:“我只希望我們侍鋏人永世都是虛名才好。”
但年輕人卻似乎不懂這些。
這日之後,他開始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夢。
就在那張地圖所標示的山中,盛開著兩株並蒂的奇異花草。
五根莖梗託著一朵花苞。
一花一莖,或是一莖多花本是常態。這五根莖供養一朵花,必然是吸收了大量的天地養分。
忽然這兩朵豔麗的花朵忽而變成了一顆赤黑的丹珠。
尋常丹珠為琉璃五彩雲霞之色,稱之為虹丹。但這顆丹珠卻是黑色的。
黑色的丹珠就像是巨大的黑洞,不斷吞噬著周邊的一切: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甚至是其他的丹珠......
眼見世界即將毀於一旦,年輕人卻被人搖醒了。
“師傅,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年輕人擦了擦冷汗,告訴老者夢中的一切。
老者沉吟片刻,告訴年輕人,那顆黑色的丹珠,名為赤霄丹,正是那被封印的惡靈所擁有的虹丹。
年輕人皺眉道:“若是那封印鬆了,惡靈再次出現,該如何封印?”
老者仰望著雲臺外流光溢彩的天空,長嘆道:“年代久遠,現在已經無法知道先祖是如何封印的了。”
老者讓年輕人放心,他說只要浮世和中土分開一天,封印絕不會鬆開。
那兩朵奇異花草依舊反覆出現在年輕人的夢中。
一年後的一天,一向靜謐而提倡修身養性的天台突然喧鬧了起來。
看著來來往往的門客,年輕人揪住一人便問出了什麼事情。
那人說門庭森嚴的天台竟然闖進了一隻偷吃的小猴子,眾人正在捉那猴子。
年輕也提著劍去捉拿,聽到那供桌下似有動靜,一個箭步就拎著那小猴子出來,一拎出來他可就傻眼了。
這哪裡是個小猴子,分明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就是東風璟玠,東風璟玠這個時候自然不叫東風璟玠,他的名字是西嶺沐。
所有人一見小男孩就大驚失色。浮世人非到十二歲之前俱是花草形態,這七八歲的小孩子是前所未有的。
對於未知的事物,人們通常第一反應是恐慌,縱然雲臺人都是世外高士,卻也不能倖免。
西嶺沐被關押在牢中,並被判定隔日祭天。
所謂祭天就是將人拋入雲深不知處的雲臺懸崖之下,由盤旋的蒼鷹和山谷的巨蟒來決定他的生死。
八歲的小男孩西嶺沐在劫難逃,但有一人卻偏偏不信邪,他在西嶺沐被拋入懸崖的瞬間躍入谷中將他救起,藏在雲臺的一個山洞中。
他就是封狶摧眉。
西嶺沐死裡逃生,卻並不以為意,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封狶摧眉,像個小大人似的。他說:我早知道你會救我的。
小男孩負手說話的樣子,實在是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但封狶摧眉忍住了,他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救你?”
西嶺沐趾高氣昂道:我在供桌的臺下藏了個東西,你去幫我找來,我就告訴你。
封狶摧眉也是好奇,他趁人不注意,往小男孩躲的供案下一抹,果然摸到了一個包裹,開啟包裹,裡面是兩把細劍。
他恍恍惚惚,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兩把劍,他愣在那裡的時候連有人拍他的肩膀都不知道。
他回過頭匆匆忙忙第一反應就是把劍藏在身後。
他的師傅——第三十五代侍鋏劍士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問他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
他很想告訴老者實情,但想到他們將西嶺沐祭天的決定,他還是矢口否認了,顯然,他撒謊的技術並不高明,老者雖然沒有追問,卻已經生疑。
雖躲過這一次,但他知道天台已經不能待了。
他連夜帶著西嶺沐逃離了天台。
西嶺沐告訴他自己是從中土來的時候,封狶摧眉知道那赤霄丹的封印已經鬆動了。
他決定去找尋夢中的那兩株奇花異草。
當他找到那兩株異花的時候,一位美婦人和一個少年正在採集山間第一枚露珠為那兩株花草澆灌。
他隱隱動了惻隱之心就離開了。
又過了五年,他夢到原本含苞的花朵已經舒展開了第一朵花瓣。他知道距離這兩朵花成人的日子不遠了。
他要動手的話,必須趕在全部開花之前。
美婦人像往常一樣澆灌那兩株花草後就離開了,但那少年卻並沒有走開,他彷彿有很高興的事,坐在旁邊喋喋不休。
封狶摧眉只盼望他快點離開,但他卻偏偏說累了,索性躺在一旁睡著了。
封狶摧眉只好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旁,打算先點住他的睡穴。
但就在觸碰到他的一霎那,他忽地睜開了眼睛,兩個人四目對視,封狶摧眉尷尬一笑,一旁溜來一少年,少年拿著一把黑色的長鋏往海雲天頭上就是一敲。
海雲天瞬間暈了過去。西嶺沐又順手點了他五處穴道。
“你是不是在做壞事?”西嶺沐問他。
他搖了搖頭。
“那你是不是在做好事?”西嶺沐又問他。
他還是搖了搖頭。
西嶺沐道:“你這麼猶豫不決,肯定要把好事做成了壞事。”
這傢伙從小就人小鬼大,現在已經能教訓他了。
就在這時,周邊不知不覺升起了一陣大霧,西嶺沐說話的聲音越傳越遠。
只有那兩朵異花在這濃霧中如陽光下的玉髓一般璀璨。
封狶摧眉揮劍的一瞬間,有這樣一個錯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遲疑的手腕便快而狠地砍下當中的一朵。
對於西嶺沐來說,這一刻的封狶摧眉簡直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呆子。
不管他怎麼調侃,他都熟視無睹,置若罔聞。
他獰笑著,像是著了魔一般在兩朵異花旁刨土,當兩顆花的根露出的時候,他又用劍斬斷了那交錯的根系。
那被斬斷的根中流出了鮮血一樣的汁液。封狶摧眉捧著斬斷的異花,停止了獰笑,從根部流出的汁液從他的指縫中滴了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空間扭曲著。封狶摧眉想都沒想就將手中的異花拋入那個空間。
那扭曲旋轉的空間很快消失了,就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西嶺沐忍不住拍了拍他,問:“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封狶摧眉如夢初醒,霧散了,他漸漸又開始聽見了西嶺沐的聲音。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問道:“我剛剛做了什麼?”
忽地他又看著西嶺沐道:“小沐,我想我必須要去一趟中土。”
西嶺沐喜道:“你終於肯聽我說的了。”
西嶺沐告訴封狶摧眉,自己曾經在中土見過他,而他遲早也是要去中土的,奈何封狶摧眉卻不信,他說,我什麼時候去的中土,我怎地不知道?
現在他竟然自己說要去了,西嶺沐怎地不高興?
中土和浮世的通道的鎖本在中土一邊,西嶺沐來的時候,是開門,而從浮世回到中土,則是破門。
封狶摧眉說:“你的身體不一定抵抗得住,我把一半的虹丹給你,你或許能抵抗住一些衝擊。”
封狶摧眉把一半虹丹分給西嶺沐後,又摸著腦袋道:“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你如果記起來,就幫我去完成。”
然而讓西嶺沐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是他聽到的封狶摧眉所講的最後一句。
......
“父親為什麼要在中土大地撒下火種?”
一行人騎著靈鷲離開秦嶺之際,一問號在荊落羽腦海中久久地盤旋著。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東風璟玠。
只有他知道封狶摧眉並不是存心想要在中土引發天火。
但天火的發生卻無疑因為他才埋下火種。
這個答案已經隨著封狶摧眉的離去而塵封了,但凌嶽卻突然開口。
他說:師傅曾經忘記的事情,是不是與此有關?
他說:如果將師傅的兩顆虹丹再次合二為一,會不會就回憶起忘記的事情?
他又道:當年,師傅將虹丹交給我的一刻起,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我碰到少主,希望我再將虹丹交給他。
他說這話的時候,說的大義凜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沒有撒謊。
但他偏偏撒謊了,事實上,封狶摧眉當年說的話是:你如果願意,就將虹丹交給小沐,如果你不想,也可以自己留著。
他不想東風璟玠拒絕,所以隱瞞了下半句。
他完全可以不把另一半的虹丹交給東風璟玠,但他偏偏沒有。
或許,這也正是為什麼封狶摧眉沒有將虹丹傳給唐青錢或是葉邊農的原因。
神珞是聽到他的話後,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立即否定了凌嶽的提議。
她說:你如果將虹丹交給璟玠,你會死的。
海雲天當日失去虹丹後化成灰的樣子,她猶歷歷在目。她不願意眼前的人重蹈雲天哥哥的覆轍。
她對著東風璟玠正色道:“璟玠,你要是敢要他的虹丹,我就一刀刺死你。”
東風璟玠也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要的。”
“若師傅的記憶事關重大——”凌嶽何嘗不知道封狶摧眉將虹丹交出之後的結局,但他卻仍不死心。
方浮若令靈鷲落在璇璣城外,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正坐著涼亭裡喝茶。
方浮若走了過去,他就給他倒了一杯。
“剛探子回報,又有五座城鎮發生了天火。”黃瘦菊淡淡道。
“我知道。”方浮若將茶一飲而盡。
他忽而又走到從靈鷲身上躍下的眾人身邊,說道:“如果凌兄的虹丹給東風兄,卻並不會死,你們還會拒絕嗎?”
神珞道:“不可能。”
荊落羽看著他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根據?”
方浮若又道:“根據不算,只是我的推測,最後要不要做還看凌嶽兄和東風兄自己了。”
他知道神珞定然是不同意的,於是走到神珞身邊:“珞珞,我知道你對大哥的事仍有介懷,所以不同意凌嶽兄這麼做。但是你想一想,大哥是浮世之人,所以失去虹丹等於失去生命。凌兄原本就沒有虹丹,失去也不會失去生命——”
聽了方浮若這話,眾人一聽,的確有理。
就連東風璟玠也忍不住動心了,如果說這事關凌嶽的性命,他自然不會要,但若是無傷大雅,平白多得一半虹丹,他心裡豈不也高興的很?
神珞忽地瞥了他一眼,怒道:“東風小人,你剛剛是不是起壞心眼了?”
東風璟玠只得連忙擺了擺手,表示不敢。
凌嶽聽了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如果他獻出虹丹,像師傅一半化成飛塵倒也罷了,這一聽不會死,他反倒覺得遺憾。
但隨即又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
“不管怎麼說,方先生的話,值得一試。”凌嶽不願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當即取出了虹丹,向荊落羽打了個眼色,荊落羽便掠到東風璟玠的身後,一點他的穴道,對淺裳叫道:“掰開他的嘴巴。”
淺裳剛捏住東風璟玠的下巴,凌嶽就將自己的虹丹射入了東風璟玠嘴中。
良久。眾人一會兒看著東風璟玠,一會兒看著凌嶽。
凌嶽果真如方浮若所言,卻是並無太多變化,只是東風璟玠,倒像是睡著了一般沉默。
他忽地睜開雙眼,目光如炬,對眾人說道:我知道封狶大哥忘記的事了!
原來在浮世的那天,封狶摧眉突然感覺周邊升起的霧氣,迷迷糊糊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這樣砍下赤霄丹是無法再次封印的。去中土吧,將浮世之土撒向中土的每一個角落,赤霄丹的封印就會永世加固。
封狶摧眉隱隱約約聽到的這個聲音,瞬間飄到了更遙遠的時空中。
這個聲音就像是前世自己的聲音——第一代侍鋏劍士封狶蒙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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