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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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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3860年,浮世中央最高峰,神木嶺天台。

一場莊嚴而肅穆的禮儀正在舉行,二十位青衣少女手捧玉瓶,來來回回在天台上灑上雨露,長袖揮舞,猶如天女的舞蹈。

一位二十歲的年輕人跪拜在臺前,接過鶴髮長髯老者手中的長鋏破風,成為了浮世第三十六代侍鋏劍士。

年輕人意氣奮發,非常得意。老者看在眼裡,欲言又止。

終於有一天,老者將年輕人叫來身邊,指著他身旁佩戴的長鋏道:這把劍不過是一個空殼。

年輕人一愣,老者緩緩告訴他,這把劍中有一個秘密,現在你把劍給我。

老人接過長鋏,在劍身上彈了幾下,劍身忽然裂成兩半,中間掉下一份帛書。

年輕人撿起帛書,發現是一張地圖。

老人說,在很多年前,中土和浮世原本是一個世界,但為了封印一個極惡的亡靈,兩個世界終於分開了。

而開啟兩個世界的鑰匙就是長鋏破風中的兩把小劍。

鑰匙在中土,惡靈在浮世,永世無法解印。

年輕人難免有些鬱悶,他說:“既然這長鋏是空殼,那還要我做這侍鋏劍士做什麼!”

老者道:“我只希望我們侍鋏人永世都是虛名才好。”

但年輕人卻似乎不懂這些。

這日之後,他開始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夢。

就在那張地圖所標示的山中,盛開著兩株並蒂的奇異花草。

五根莖梗託著一朵花苞。

一花一莖,或是一莖多花本是常態。這五根莖供養一朵花,必然是吸收了大量的天地養分。

忽然這兩朵豔麗的花朵忽而變成了一顆赤黑的丹珠。

尋常丹珠為琉璃五彩雲霞之色,稱之為虹丹。但這顆丹珠卻是黑色的。

黑色的丹珠就像是巨大的黑洞,不斷吞噬著周邊的一切: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甚至是其他的丹珠......

眼見世界即將毀於一旦,年輕人卻被人搖醒了。

“師傅,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年輕人擦了擦冷汗,告訴老者夢中的一切。

老者沉吟片刻,告訴年輕人,那顆黑色的丹珠,名為赤霄丹,正是那被封印的惡靈所擁有的虹丹。

年輕人皺眉道:“若是那封印鬆了,惡靈再次出現,該如何封印?”

老者仰望著雲臺外流光溢彩的天空,長嘆道:“年代久遠,現在已經無法知道先祖是如何封印的了。”

老者讓年輕人放心,他說只要浮世和中土分開一天,封印絕不會鬆開。

那兩朵奇異花草依舊反覆出現在年輕人的夢中。

一年後的一天,一向靜謐而提倡修身養性的天台突然喧鬧了起來。

看著來來往往的門客,年輕人揪住一人便問出了什麼事情。

那人說門庭森嚴的天台竟然闖進了一隻偷吃的小猴子,眾人正在捉那猴子。

年輕也提著劍去捉拿,聽到那供桌下似有動靜,一個箭步就拎著那小猴子出來,一拎出來他可就傻眼了。

這哪裡是個小猴子,分明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就是東風璟玠,東風璟玠這個時候自然不叫東風璟玠,他的名字是西嶺沐。

所有人一見小男孩就大驚失色。浮世人非到十二歲之前俱是花草形態,這七八歲的小孩子是前所未有的。

對於未知的事物,人們通常第一反應是恐慌,縱然雲臺人都是世外高士,卻也不能倖免。

西嶺沐被關押在牢中,並被判定隔日祭天。

所謂祭天就是將人拋入雲深不知處的雲臺懸崖之下,由盤旋的蒼鷹和山谷的巨蟒來決定他的生死。

八歲的小男孩西嶺沐在劫難逃,但有一人卻偏偏不信邪,他在西嶺沐被拋入懸崖的瞬間躍入谷中將他救起,藏在雲臺的一個山洞中。

他就是封狶摧眉。

西嶺沐死裡逃生,卻並不以為意,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封狶摧眉,像個小大人似的。他說:我早知道你會救我的。

小男孩負手說話的樣子,實在是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但封狶摧眉忍住了,他問:“你怎麼知道我會救你?”

西嶺沐趾高氣昂道:我在供桌的臺下藏了個東西,你去幫我找來,我就告訴你。

封狶摧眉也是好奇,他趁人不注意,往小男孩躲的供案下一抹,果然摸到了一個包裹,開啟包裹,裡面是兩把細劍。

他恍恍惚惚,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兩把劍,他愣在那裡的時候連有人拍他的肩膀都不知道。

他回過頭匆匆忙忙第一反應就是把劍藏在身後。

他的師傅——第三十五代侍鋏劍士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問他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

他很想告訴老者實情,但想到他們將西嶺沐祭天的決定,他還是矢口否認了,顯然,他撒謊的技術並不高明,老者雖然沒有追問,卻已經生疑。

雖躲過這一次,但他知道天台已經不能待了。

他連夜帶著西嶺沐逃離了天台。

西嶺沐告訴他自己是從中土來的時候,封狶摧眉知道那赤霄丹的封印已經鬆動了。

他決定去找尋夢中的那兩株奇花異草。

當他找到那兩株異花的時候,一位美婦人和一個少年正在採集山間第一枚露珠為那兩株花草澆灌。

他隱隱動了惻隱之心就離開了。

又過了五年,他夢到原本含苞的花朵已經舒展開了第一朵花瓣。他知道距離這兩朵花成人的日子不遠了。

他要動手的話,必須趕在全部開花之前。

美婦人像往常一樣澆灌那兩株花草後就離開了,但那少年卻並沒有走開,他彷彿有很高興的事,坐在旁邊喋喋不休。

封狶摧眉只盼望他快點離開,但他卻偏偏說累了,索性躺在一旁睡著了。

封狶摧眉只好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旁,打算先點住他的睡穴。

但就在觸碰到他的一霎那,他忽地睜開了眼睛,兩個人四目對視,封狶摧眉尷尬一笑,一旁溜來一少年,少年拿著一把黑色的長鋏往海雲天頭上就是一敲。

海雲天瞬間暈了過去。西嶺沐又順手點了他五處穴道。

“你是不是在做壞事?”西嶺沐問他。

他搖了搖頭。

“那你是不是在做好事?”西嶺沐又問他。

他還是搖了搖頭。

西嶺沐道:“你這麼猶豫不決,肯定要把好事做成了壞事。”

這傢伙從小就人小鬼大,現在已經能教訓他了。

就在這時,周邊不知不覺升起了一陣大霧,西嶺沐說話的聲音越傳越遠。

只有那兩朵異花在這濃霧中如陽光下的玉髓一般璀璨。

封狶摧眉揮劍的一瞬間,有這樣一個錯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遲疑的手腕便快而狠地砍下當中的一朵。

對於西嶺沐來說,這一刻的封狶摧眉簡直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呆子。

不管他怎麼調侃,他都熟視無睹,置若罔聞。

他獰笑著,像是著了魔一般在兩朵異花旁刨土,當兩顆花的根露出的時候,他又用劍斬斷了那交錯的根系。

那被斬斷的根中流出了鮮血一樣的汁液。封狶摧眉捧著斬斷的異花,停止了獰笑,從根部流出的汁液從他的指縫中滴了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空間扭曲著。封狶摧眉想都沒想就將手中的異花拋入那個空間。

那扭曲旋轉的空間很快消失了,就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西嶺沐忍不住拍了拍他,問:“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封狶摧眉如夢初醒,霧散了,他漸漸又開始聽見了西嶺沐的聲音。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問道:“我剛剛做了什麼?”

忽地他又看著西嶺沐道:“小沐,我想我必須要去一趟中土。”

西嶺沐喜道:“你終於肯聽我說的了。”

西嶺沐告訴封狶摧眉,自己曾經在中土見過他,而他遲早也是要去中土的,奈何封狶摧眉卻不信,他說,我什麼時候去的中土,我怎地不知道?

現在他竟然自己說要去了,西嶺沐怎地不高興?

中土和浮世的通道的鎖本在中土一邊,西嶺沐來的時候,是開門,而從浮世回到中土,則是破門。

封狶摧眉說:“你的身體不一定抵抗得住,我把一半的虹丹給你,你或許能抵抗住一些衝擊。”

封狶摧眉把一半虹丹分給西嶺沐後,又摸著腦袋道:“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你如果記起來,就幫我去完成。”

然而讓西嶺沐沒有想到的是,這句話是他聽到的封狶摧眉所講的最後一句。

......

“父親為什麼要在中土大地撒下火種?”

一行人騎著靈鷲離開秦嶺之際,一問號在荊落羽腦海中久久地盤旋著。

這個問題同樣困擾著東風璟玠。

只有他知道封狶摧眉並不是存心想要在中土引發天火。

但天火的發生卻無疑因為他才埋下火種。

這個答案已經隨著封狶摧眉的離去而塵封了,但凌嶽卻突然開口。

他說:師傅曾經忘記的事情,是不是與此有關?

他說:如果將師傅的兩顆虹丹再次合二為一,會不會就回憶起忘記的事情?

他又道:當年,師傅將虹丹交給我的一刻起,曾經對我說過,如果我碰到少主,希望我再將虹丹交給他。

他說這話的時候,說的大義凜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沒有撒謊。

但他偏偏撒謊了,事實上,封狶摧眉當年說的話是:你如果願意,就將虹丹交給小沐,如果你不想,也可以自己留著。

他不想東風璟玠拒絕,所以隱瞞了下半句。

他完全可以不把另一半的虹丹交給東風璟玠,但他偏偏沒有。

或許,這也正是為什麼封狶摧眉沒有將虹丹傳給唐青錢或是葉邊農的原因。

神珞是聽到他的話後,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立即否定了凌嶽的提議。

她說:你如果將虹丹交給璟玠,你會死的。

海雲天當日失去虹丹後化成灰的樣子,她猶歷歷在目。她不願意眼前的人重蹈雲天哥哥的覆轍。

她對著東風璟玠正色道:“璟玠,你要是敢要他的虹丹,我就一刀刺死你。”

東風璟玠也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要的。”

“若師傅的記憶事關重大——”凌嶽何嘗不知道封狶摧眉將虹丹交出之後的結局,但他卻仍不死心。

方浮若令靈鷲落在璇璣城外,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人正坐著涼亭裡喝茶。

方浮若走了過去,他就給他倒了一杯。

“剛探子回報,又有五座城鎮發生了天火。”黃瘦菊淡淡道。

“我知道。”方浮若將茶一飲而盡。

他忽而又走到從靈鷲身上躍下的眾人身邊,說道:“如果凌兄的虹丹給東風兄,卻並不會死,你們還會拒絕嗎?”

神珞道:“不可能。”

荊落羽看著他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問:“你是不是有什麼根據?”

方浮若又道:“根據不算,只是我的推測,最後要不要做還看凌嶽兄和東風兄自己了。”

他知道神珞定然是不同意的,於是走到神珞身邊:“珞珞,我知道你對大哥的事仍有介懷,所以不同意凌嶽兄這麼做。但是你想一想,大哥是浮世之人,所以失去虹丹等於失去生命。凌兄原本就沒有虹丹,失去也不會失去生命——”

聽了方浮若這話,眾人一聽,的確有理。

就連東風璟玠也忍不住動心了,如果說這事關凌嶽的性命,他自然不會要,但若是無傷大雅,平白多得一半虹丹,他心裡豈不也高興的很?

神珞忽地瞥了他一眼,怒道:“東風小人,你剛剛是不是起壞心眼了?”

東風璟玠只得連忙擺了擺手,表示不敢。

凌嶽聽了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如果他獻出虹丹,像師傅一半化成飛塵倒也罷了,這一聽不會死,他反倒覺得遺憾。

但隨即又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

“不管怎麼說,方先生的話,值得一試。”凌嶽不願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當即取出了虹丹,向荊落羽打了個眼色,荊落羽便掠到東風璟玠的身後,一點他的穴道,對淺裳叫道:“掰開他的嘴巴。”

淺裳剛捏住東風璟玠的下巴,凌嶽就將自己的虹丹射入了東風璟玠嘴中。

良久。眾人一會兒看著東風璟玠,一會兒看著凌嶽。

凌嶽果真如方浮若所言,卻是並無太多變化,只是東風璟玠,倒像是睡著了一般沉默。

他忽地睜開雙眼,目光如炬,對眾人說道:我知道封狶大哥忘記的事了!

原來在浮世的那天,封狶摧眉突然感覺周邊升起的霧氣,迷迷糊糊有人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這樣砍下赤霄丹是無法再次封印的。去中土吧,將浮世之土撒向中土的每一個角落,赤霄丹的封印就會永世加固。

封狶摧眉隱隱約約聽到的這個聲音,瞬間飄到了更遙遠的時空中。

這個聲音就像是前世自己的聲音——第一代侍鋏劍士封狶蒙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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