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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第14章 廬中鶴,雲中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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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旁半倚的子猷雙眸倏爾湛亮,俊朗的面上浮動淺淺笑意,他慢條斯理吟道:“月酌傍鸑鷟,灌花如觀畫。意遲臨一池,匏瓜對匏瓜。”

少姝樂得拍掌叫好:“哈哈,哥哥這詩有趣,地下此一‘匏瓜’壺對應天上彼一‘匏瓜’星,敢情才聽叔夜先生提到星宿,就要夜讀天章了?”

(夜讀天章:語出近現代介休籍文博大家、古文字學家張頷先生,見其子張崇寧先生之《懷念我的父親張頷》,作者用在這裡,藉以向老先生表達深長敬意和綿延追思。)

子猷努努嘴,舉手向天,有意出個題目試她:“來,你不妨也一同來讀讀看,先把匏瓜星找出來吧。”

“那有何難,匏瓜在河鼓東,女宿中,離珠北,不與其他星官相接。”少姝略眯起雙眼,一手叉開五指旋轉度量,一手指向碧色蒼穹的東邊——那裡銀河漸已升起。

(女宿:二十八宿之一,為北方玄武第三宿,其星群組合狀如箕,亦似“女”字,古時婦女常用簸箕顛簸五穀,去棄糟粕留取精華,故女宿多吉,有8個星官:女、十二國、離珠、敗瓜、瓠瓜、天津、奚仲、扶筐,共55顆星。)

仰望了一陣兒,她小嘴翕張不已,猶唸唸有詞:“去北辰七十一度,黃道內三十三度,找到了,匏瓜五星在那裡!”

(北辰:即北極星。)

(黃道:古人將太陽週年視執行線路稱為黃道,是從地球上來看太陽一年“走”過的路線。)

“唔,不錯,想不到少姝對‘星經’之類亦有涉獵了。”子猷十分滿意。

少姝俏皮地打著哈哈,她也席地坐了,殷勤為兄長斟酒:“我可不敢在魯班門前搬弄大斧,再說,自有道先生起,華巖子弟無不致力天文,參透星辰,我所知所能的,不給大家拖後腿就很是了。”

“一人所知不在乎多,而在乎日後能用得上。對了,少嬋不是說過,古人慣以所見物形名星象,你看那匏瓜為首四星,有劍鐔之形,實啟人浮想聯翩,《黃帝》中曰:‘匏瓜,一名天鳥’,據我所知,還另有一名曰狐星。”

(劍鐔:即劍首,又稱劍鼻。)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的匏壺塑成了鳥首形蓋,大抵亦源於其星名。”少姝恍然大悟,心實暢意。

子猷笑:“是,除此還有,書載匏瓜星如若其故,則果物皆實,歲熟;星若不明,非其常,果物皆惡,歲不登;有大水,川道不通。”

“哦,先賢慧眼,明察天地,如見匏瓜狀非其故,便知果實將要歉收,又或山谷多水,天下雍塞,看來,應為治理農事及水患之人猶為關注的星官嘍。”少姝的小腦袋不知疲倦仰得老高,聲音傳來更顯青澀。

(星官:古代中國天文學家為了便於認星和觀測,把若干顆恆星組成一組,每組用地上的一種事物命名,這一組就稱為一個星官,簡稱一官。匏瓜作為日用器物,古人見物形對照以名星象,因有匏瓜星。)

“也許吧,然而,在我看來他們占星更像是讀書,唯有投入其間,才能讓深藏的文理奧妙鮮活於心,‘夜讀天章’大旨如此,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仰以觀於天文”句:出自《易傳繫辭傳上第四章》。)

“哥哥是說,日月星辰的文采,大地山水的理則,一直默默地傳達著晝夜光明幽晦的道理,鋪陳於有識之人的目前。”從幼時起,少姝便對有道先生解讀天象神往不已,感應之前雖有,尚且含糊,在此際卻愈發清晰了。

“確實,對於參悟了這些大道的人,一切紛繁短暫的人世得失,還如何能滋擾撥亂他的心性呢?”

子猷這個超邁果斷的反問,還有他說話間瞳中閃出的奇彩,皆令少姝深銘肺腑,在以後獨自面對困頓迷茫的時刻,讓她不自覺挺直脊樑,將視線從腳上沾染的汙泥濁淖上拔起,投入亙古不變星空中去的,正發端於兄長今日的教誨。

翌日清晨,因一早議定了整日在廬中休歇,少嬋惦記院中景色怡然,輾轉躺不住了,怕吵醒酣睡的少妍少嫆,她只簡單地盥洗停當,便步出了房門。

天是通透的淡青色,望著流動飛卷的白雲,使人可以忘卻很多事,又或翻起某種思緒,盡在心頭打滴溜似地轉個不停。拖曳著紗裙在青翠間徘徊踱步,少嬋面色恬淡,目光又落在一處花草上,半天沒有挪動,彷彿琢磨著什麼心事。

“少嬋,起得這麼早啊。”思霓剛巧推開房門,眼見此景,溫聲細語地同她招呼道。

“是,叔母早啊。”少嬋靦腆笑答。

“晨起草間溼氣略重,還是過來坐這邊,用點熱茶,暖暖身子吧。”思霓指指外廊下的几案。

少嬋依言過來了,但見小几上瓜果齊備,酒鼎沸於廊下,茶煙嫋於廚中,鼻端環繞著陣陣清奇的異香,神志一振,倍覺爽利,陪思霓坐下來閒談,瞥見廚房中忙碌的身影,是少姝和秀英,滿口稱讚不止:“這些天有勞少姝妹妹操持,我們幾個大的坐享其成,慚愧得很,話說回來,她對這院子也是極諳熟。”

“對,她隔三差五地上來,跟在自家也差不多了,還常去前院的診室為家兄打下手。”思霓答。

“陶復廬中,真是多年如一日的安閒舒泰,觸目所及,巖秀澗肅,琪花玉木,怪道子猷哥哥說,它雖建成久遠,但光陰到此彷彿是停駐的,然去到廬外塵俗,一切都在悄然流逝。”少嬋嘆道。

“彷彿昨日一般,十來年前,小小的子猷上山來玩耍,不慎摔了個大跤,手臂脫臼了,由尹老陪著尋家兄診治。”

“哈,還有這事?”

“尹老還說,他一路上來哭的跟花臉貓似的,少間醫好了,疼痛消散無影,即刻轉悲為喜。”

“想是那會兒我更年幼,竟沒留下丁點印象。”少嬋樂不可支,咕咕笑起來。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雖說是陳腔濫調,說到歲月流光殊為得當,如今你們兄長通身的儒雅,哪裡想得到他兒時模樣。”思霓道。

(“白駒過隙”句:出自《莊子·知北遊》“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須臾,王文娟也牽著小羲的手,趕上來問安。

“拿這‘搗蛋’小子沒轍,天光才出來,他就鬧著要下地了。”王文娟語氣倦怠,依舊浮泛著兩抹青黑的眼圈,叫苦不迭。

“把小寶貝留給我們看著,你自去多眠一眠。”思霓關切道。

“不用了叔母,我現下躺回去也睡不著了,就是這勞碌命,呵呵。”王文娟自我解嘲地坐下

“雀,雀……”小羲的短短腿腳自有方向,執拗地急往白鶴那邊湊去玩耍。

“我的小祖宗,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雀兒呢,那是鶴,”王文娟有板有眼、鍥而不捨地糾正著寶貝兒子,“鳴於九皋,聲聞於野的仙鶴。”

(鳴於九皋,聲聞於野:出自《詩經·小雅·鶴鳴》。)

方額廣頤的小羲臉上肉嘟嘟,小嘴彤紅,開口學說前,每每煞有介事地撅嘴老高,“哦哦啊啊”地試了兩三回,好容易碰對了音。

王文娟著實喜出望外,立馬疼惜地在兒子粉頰上大力親吻了一記。

思霓也稀罕得緊,聲情並茂地稱讚著小侄孫,但見她利落地擊掌數下,有兩隻還在啄食的白鶴立即感應到了,機敏地衝這邊點了點頭,伴著數聲高鳴,亮翅而起,一前一後地飛將而至。

兩鶴恰恰停在了小羲的正前方,優雅地曲項下來,似在學人鞠躬的禮節,並在小娃厚實的手掌上輕抵致意。

小羲開心得直蹦,也學著三婆婆的樣子,稚拙地擊掌呼喚,那兩鶴便乖覺地輪番揮動起翅膀來,引得小娃隨著它們踴躍翩翩,人鶴俱樂,作勢欲飛。

“小羲可不敢真飛走嘍,那媽媽會急哭的。”王文娟半真半假地求告兒子,也不知小娃兒能否會意。

“嫂嫂踏實放心吧,小羲長大了肯定是大孝子。”少嬋頓生感喟,“我若是這鶴啊,也不願飛離生我養我的地方。”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文娟當下心中一咯噔,想說什麼,卻露遲疑。

“眾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思霓微笑,“此地之鶴呢,又與別個不同,它們是真正將陶復廬當成自己的家了。想你們姑嫂都看出來了,思家先祖結草廬于山水之間,院門內外之風物,其實別無二致,花卉草木任其隨意生髮,錯落高低經年不變,尤其鶴群,飛倦了迴歸舊巢歇宿,來去自如。”

(眾鳥欣有託:東晉陶潛詩句,因應景便又“穿越”引用了。)

須臾,王文娟聲色不動地讚道:“思醫師仁心,對待院中豢養之物也體貼至此,侄媳也知世家大族莊園中養鶴,害怕它們一去不返,多會在細弱時剪掉其羽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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